留下来的只有无边无涯的大海。
我站在了你曾经站过的地方,想要看清你远行的那条路,却只看见一个浪头连着一个浪头,感觉不到它们分开的时间。没有路,没有方向,比海更远的还是海,就像船长的地图一样,是完美的绝对空白。这是哲学上的一个比喻,但却真切地描述出了我心境里的未知和虚幻。我想,这也是你第一次出发时的心情。
永乐三年六月,在那个突如其来的美妙的夏日,一场争夺王权的内战刚刚结束,你率领船队从苏州娄东刘家港出发,百余艘航船首尾相接,仿佛庄严的合奏,古老的中华大地第一次被浪峰托了起来,成列的白帆在黄昏残照中显得通明灿烂。向东,再向南,一路驶来,浩浩荡荡地开到这里,这里是福建长乐南山脚下的一个港口,陆路行尽的一个港口。没有路了,你不知道你的船队该驶向哪里。那时你还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根本就不知道海那边有没有陆地,更不用说那些奇怪的国度和奇怪的民族了。除了大明帝国,你好像也就知道北方那不可逾越的屏障后面,还有几个胡人在敲着凄凉而又无奈的牛皮鼓。你率领的船队,无疑就像今天被人们放向太空的飞船,去浩瀚宇宙里寻找那些不知身在何处的外星人。或许什么也没有。我想你的第一次远行肯定充满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与幻灭之感。你是没打算活着回来了。你不可能像这座雕像一样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征服者的姿态,更不可能笑得如此没心没肺。毕竟是第一次,难以预料而又即将发生的一切,是足以让一个统帅把嘴闭紧的。
神圣永远不来自征服。神圣来自沉默,长久而又使人痛苦的沉默。
路要走熟,走熟了就不觉得远了。等到路走熟了,人就老了。
这已是你第七次远行,最后一次。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时间的跨度是整整二十五年,你由一条看不见的路,直走到了这世界上没地方可走了。永乐、洪熙、宣德,天子换了三朝。船也是补了又修,修了又补,那一船船的将校士卒,也一轮轮地换过了,大多是新鲜面孔,也有似曾相识的,你叫着他们的名字时,才知道叫混了,叫的是他们的父辈,甚至是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你还是你,没有人可以替代你立马船头,但年老的气息还是无声地向心脏逼近。一个人的老,是从心开始。
不老的是海。海浪率领层出不穷的人们浩浩荡荡地在时间中奔驰而过,没有人能感觉到生命正以最快的速度向一个尽头滑去。等到明白过来时,好多人都不见了。连没上船的人也是这样。连居庙堂之高的天子也是这样。你还记得,永乐三年,黄绫伞下,身穿龙袍的朱棣是多么雄姿英发。他没上船,却为你打造了天下最大的旗舰,让你去海外寻找那个被废掉的皇帝朱允蚊,以除心头之患。其实朱允蚊在南京失陷时逃亡到海外,仅仅只是一个谣传,然而正是这个谣传决定了你的一生。你是因为这个谣传走出帝宫一直走上这条大船的,你不知道,在你的人生拐弯的那一刻,历史也奇怪地改变了方向。有很多事是要等到后来才明白。这个后来朱棣看不到而你同样也看不到。
我不知道我是否看到了。但我真切地感觉到你的出发是一种宿命。中国最灿烂的历史都是从笨重的主干上突然斜伸出的一根枝条,你怀着神圣的使命去给一个打了胜仗的皇帝寻找一个战败了的从地道中逃走了的皇帝,无意中却发现了另一个世界。
P2-3
屈指算来,这已是我们连续第四年在充当这本“最佳随笔”的选编者的角色,尽管每年面对的遴选对象各不相同,但在结束这项选拔工作时的心情却是大同小异——惴惴不安。好在文学鉴赏从来就有见仁见智一说,于是那种年复一年的惴惴不安也就多少有了些释然。
入选的60余篇随笔佳作,其涉足的领域各不相同,所选择的表达方式也千姿百态,的确很难在这则千余字的小序中对其评头品足,即使是挂一漏万也难以做到。不过,在阅读这60余则随笔时,倒是对当今随笔在当下的功能形成了两点强烈的印象,不妨以此为由生发几句,权且作为今年这个“最佳随笔选”的小序。
首先,随笔正在成为当下普及学术、传播文化的一种重要文体。说到学术,我们最容易联想到它的对应表达文体——论文。的确,从大前提到小前提,从逻辑到推理,从考据到阐释……十八般武艺一并用上,一篇像模像样的论文大功告成。必须承认,这样的论文在专业领域或是同行中间是他们交流的重要方式,但对大众而言,却不能不望而生畏,毕竟它们太专业,更何况这样的专业看上去与公众的日常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然而,公众果然就不需要学术与文化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只不过他们更需要另外一种文体来进行学术的普及与文化的传播。于是,在今年入选的“最佳随笔”中,我们读到了大量的这样的佳作。突出的有三类:一是关乎历史,一是关乎城市文化,一是关乎中外文化名著。这三类话题不能说不重要,也不能说不学术,所谓以史为鉴,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至于城市
屈指算来,这已是我们连续第四年在充当这本“最佳随笔”的选编者的角色,尽管每年面对的遴选对象各不相同,但在结束这项选拔工作时的心情却是大同小异——惴惴不安。好在文学鉴赏从来就有见仁见智一说,于是那种年复一年的惴惴不安也就多少有了些释然。
入选的60余篇随笔佳作,其涉足的领域各不相同,所选择的表达方式也千姿百态,的确很难在这则千余字的小序中对其评头品足,即使是挂一漏万也难以做到。不过,在阅读这60余则随笔时,倒是对当今随笔在当下的功能形成了两点强烈的印象,不妨以此为由生发几句,权且作为今年这个“最佳随笔选”的小序。
首先,随笔正在成为当下普及学术、传播文化的一种重要文体。说到学术,我们最容易联想到它的对应表达文体——论文。的确,从大前提到小前提,从逻辑到推理,从考据到阐释……十八般武艺一并用上,一篇像模像样的论文大功告成。必须承认,这样的论文在专业领域或是同行中间是他们交流的重要方式,但对大众而言,却不能不望而生畏,毕竟它们太专业,更何况这样的专业看上去与公众的日常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然而,公众果然就不需要学术与文化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只不过他们更需要另外一种文体来进行学术的普及与文化的传播。于是,在今年入选的“最佳随笔”中,我们读到了大量的这样的佳作。突出的有三类:一是关乎历史,一是关乎城市文化,一是关乎中外文化名著。这三类话题不能说不重要,也不能说不学术,所谓以史为鉴,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至于城市文化更是我们当下面临的新课题。这样的话题当然完全可以用传统的论文方式来研究,但其影响所及则恐怕只能局限于“圈子”;而现在的这些随笔佳作,无论是回眸历史事件,还是臧否历史人物;无论是徜徉中外名著,还是散步现代都市,因其作者对其写作题材的融会贯通并辅之以随笔文体的自由恣肆,使得那些看似高深莫测的历史呀、文化呀与公众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许多。我想随笔在当下的这种功能与功德无论如何是值得重视的。
其次,随笔的教化功能继续发挥作用。当然,随笔的教化功能并非始于现在,但现在来说教化也的确是颇不合时宜的:拿什么教化?谁来教化?谁又听你教化?这些基本问题在当下无一不是难题。但是,社会如果缺失了教化会是啥样?不可想象。当以往种种曾经好使过的教化手段与方式或失灵或退化时,随笔的教化功能则似乎未受其影响。优秀的随笔远离干巴的说教和大而无当的豪言壮语,以其生动的形象、灵活的语言依然在感染着数以万计的读者,这就是所谓潜移默化。在今年入选的60余则随笔中,属于这一类的随笔也占有相当的比例。
以上两点,虽未具体涉及入选的60余则随笔佳作,但又是我对今年入选作品的一个总体印象。未必准确,姑且立此存照。
有必要就编选中的若干技术性问题交代一二:
首先,对入选作品的作家,我们尽可能地在出书前以不同方式征得了他们的同意,但少数入选作品的作家,因我们孤陋寡闻,尚未及时与之取得联系,只是又不忍割爱,故冒昧将其大作选入。在此,我们要向他们深表歉意与谢意,并请他们在见到该书后,及时与出版社联系。
其次,限于本人阅读的局限,遗珠之憾在所难免,亦敬请广大读者见谅。
是为序。
2005年岁末于北京
太阳乌文学年选,由著名学者王蒙出任主编,编委及分卷主编皆为文学领域卓有建树的专家学者。他们对发表于2005年的原创作品精读、精选,力求将最优秀的作品奉献给读者。
潘凯雄、王必胜主编的《2005中国最佳随笔(精)/太阳鸟文学年选》,既关注文学的人性化震颤,叉关注触动人类心灵的时代精神。选本走的是平民化、大众化的阅读路线,以积极参与的姿态关注生活,体察民众的阅读心理。
“太阳鸟文学年选”丛书将锁定纯文学的佳作精品,以其独具的民间视野,爬梳整理着文学的年度精品。它恪守纯文学阵地,坚持编选的民间视角,逐年梳理,逐年集萃,自成风格。
选本在传统阅读的基础上,打开了文学的多元生存空间,走的是平民化、大众化的阅读路线。它更多的是参与其中,而不是以客观审视或居高临下的姿态亲近现实,它关注生活,靠近民众的阅读心理。因此,这套选本不奇异、不乖张、不空蒙、不小资,平实、亲切、生活、现场,就是它的特点。
本书为潘凯雄、王必胜主编的《2005中国最佳随笔(精)/太阳鸟文学年选》,是丛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