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1896—1931),浙江海宁人,我国现代著名诗人,“新月派”代表诗人,曾留学欧美,先后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英国剑桥大学攻读政治、经济,获硕士学位。回国后历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大夏大学等校教授,并参与主编《诗刊》、《新月》等文学期刊。1931年因飞机失事去世。
即将由哈尔滨出版社出版的《徐志摩诗歌全集》收录了徐志摩生前发表的《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和《云游》四部诗集,并整理了他的其他诗篇,合并为《醒!醒!》。徐志摩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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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 徐志摩诗歌全集(精装版)/文学经典系列 |
分类 |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
作者 | 徐志摩 |
出版社 | 哈尔滨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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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编辑推荐 徐志摩(1896—1931),浙江海宁人,我国现代著名诗人,“新月派”代表诗人,曾留学欧美,先后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英国剑桥大学攻读政治、经济,获硕士学位。回国后历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大夏大学等校教授,并参与主编《诗刊》、《新月》等文学期刊。1931年因飞机失事去世。 即将由哈尔滨出版社出版的《徐志摩诗歌全集》收录了徐志摩生前发表的《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和《云游》四部诗集,并整理了他的其他诗篇,合并为《醒!醒!》。徐志摩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 内容推荐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徐志摩先生这首《偶然》其实已经不仅仅是情诗,其中的意境更像是人生的感叹。多少的美好转瞬即逝,偶然相遇又匆匆离别,那些“情意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飘逸的文字中充满了淡淡的失落和哀伤。 《徐志摩诗歌全集》收录了徐志摩先生的主要诗篇,包括诗集《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云游》四部,并整理选编了其他诗篇。徐志摩先生的诗以其鲜明的艺术性成为新月派诗歌的代表,诗句想象丰富,意境新奇典雅,飘逸又不失华美,其中《再别康桥》、《沙扬娜拉》、《偶然》等都已成为经典。 目录 第一辑 志摩的诗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多谢天!我的心又一度的跳荡 我有一个恋爱 去罢 为要寻一个明星 留别日本 沙扬娜拉十八首 破庙 自然与人生 马赛 地中海 灰色的人生 毒药 白旗 婴儿 太平景象 卡尔佛里 一条金色的光痕 盖上几张油纸 无题 残诗 东山小曲 一小幅的穷乐图 先生!先生! 石虎胡同七号 雷峰塔 月下雷峰影片 沪杭车中 难得 古怪的世界 在那山道旁 五老峰 乡村里的音籁 天国的消息 夜半松风 消息 青年曲 谁知道 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 一家古怪的店铺 不再是我的乖乖 哀曼殊斐儿 一个祈祷 默境 月下待杜鹃不来 希望的埋葬 冢中的岁月 叫化活该 一星弱火 她是睡着了 问谁 为谁 落叶小唱 雪花的快乐 康桥再会罢 恋爱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第二辑 翡冷翠的一夜 给小曼的公开信——《翡冷翠的一夜》序 翡冷翠的一夜 呻吟语 “我要你”(译诗) 她怕他说出口 偶然 珊瑚 变与不变 丁当——清新 我来扬子江边买一把莲蓬 客中 三月十二深夜大沽口外 半夜深巷琵琶 决断 最后的那一天 起造一座墙 望月 白须的海老儿 再休怪我的脸沉 天神似的英雄 再不见雷峰 大帅(战歌之一) 人变兽(战歌之二) 梅雪争春(纪念三一八) 这年头活着不易 庐山石工歌 西伯利亚 西伯利亚道中 在哀克刹脱教堂前(Exeter) 一个厌世人的墓志铭(译诗) 在火车中一次心软(译诗) 图下的老江(译诗) 新婚与旧鬼(译诗) 两位太太(译诗) 涡堤孩新婚歌(译诗) 海韵 苏苏 又一次试验 运命的逻辑 新催妆曲 两地相思 罪与罚(一) 罪与罚(二) 第三辑 猛虎集 我等候你 春的投生 拜献 渺小 阔的海 猛虎(The Tiger by Willam Blake) 他眼里有你 不知名的道旁(印度) 车上 车眺 再别康桥 干着急 俘虏颂 秋虫 西窗 怨得 深夜 季候 杜鹃 黄鹂 秋月 山中 两个月亮 给—— 一块晦色的路碑 歌(译诗) 诔词(译诗) 枉然 生活 残春 残破 活该 卑微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哈代 哈代八十六岁诞日自述(译诗) 对月(译诗) 一个星期(译诗) 死尸(Une Charogne) 第四辑 云游 云游 火车禽住轨 你去 在病中 雁儿们 鲤跳 别拧我,疼 领罪 难忘 一九三○年春 爱的灵感 罗米欧与朱丽叶(节译) 奥文满垒狄斯的诗(译诗) 第五辑 醒!醒!… 挽李斡人… 草上的露珠儿 夏日田间即景(近沙士顿) 听槐格讷(Wagner)乐剧 春 沙士顿重游随笔 情死(Liebstch) 私语 小诗 夜 清风吹断春朝梦 你是谁呀? 青年杂咏 月夜听琴 人种由来 无儿 康桥西野暮色 悲观 威尼市 梦游埃及 地中海中梦埃及魂入梦 《两尼姑》或《强修行》 笑解烦恼结(送幼仪) 北方的冬天是冬天 小花篮 我是个无依无伴的小孩 悲思 铁柝歌 幻想 题西湖所摄照片之后 花牛歌 八月的太阳 山中大雾看景 一个噩梦 白话词十二首 那一点神明的火焰 诗句 给母亲 四行诗一首 海边的梦 “拿回吧,劳驾,先生” 秋阳 贺寿诗(五言古风) 为的是 《出其东门》白话写意 小诗一首 泰山 她在那里 荒凉的城子 在车中 醒!醒! 附录 徐志摩简介 徐志摩年表 纪念志摩去世四周年 试读章节 灰色的人生 我想——我想开放我的宽阔的粗暴的嗓音,唱一支野蛮的大胆的骇人的新歌; 我想拉破我的袍服,我的整齐的袍服,露出我的胸膛,肚腹,肋骨与筋络; 我想放散我一头的长发,像一个游方僧似的散披着一头的乱发; 我也想跣我的脚,跣我的脚,在峻崖似的道上,快活地,无畏地走着。 我要调谐我的嗓音,傲慢的,粗暴的,唱一阕荒唐的,摧残的,弥漫的歌调: 我伸出我的巨大的手掌,向着天与地,海与山,无餍地求讨,寻捞; 我一把揪住了西北风,问他要落叶的颜色; 我一把揪住了东南风,问他要嫩芽的光泽; 我蹲身在大海的边旁,倾听他的伟大的酣睡的声浪; 我捉住了落日的彩霞,远山的露霭,秋月的明辉,散放在我的发上,胸前,袖里,脚底…… 我只是狂喜地大踏步向前——向前——口里唱着暴烈的,粗伧的,不成章的歌调; 来,我邀你们到海边去,听风涛震撼太空的声调; 来,我邀你们到山中去,听一柄利斧砍伐老树的清音; 来,我邀你们到密室里去,听残废的,寂寞的灵魂的呻吟; 来,我邀你们到云霄外去,听古怪的大鸟孤独的悲鸣; 来,我邀你们到民间去,听衰老的,病痛的,贫苦的,残毁的,受压迫的,烦闷的,奴服的,懦怯的,丑陋的,罪恶的,自杀的——和着深秋的风声与雨卢——合唱的“灰色的人生”! 毒 药 今天不是我歌唱的日子,我口边涎着狞恶的微笑,不是我说笑的日子,我胸怀问插着发冷光的利刃; 相信我,我的思想是恶毒的因为这世界是恶毒的,我的灵魂是黑暗的因为太阳已经灭绝了光彩,我的声调是像坟堆里的夜鹗因为人间已经杀尽了一切的和谐,我的口音像是冤鬼责问他的仇人因为一切的恩已经让路给一切的怨; 但是相信我,真理是在我的话里虽则我的话像是毒药,真理是永远不含糊的虽则我的话里仿佛有两头蛇的舌,蝎子的尾尖,蜈蚣的触须;只因为我的心里充满着比毒药更强烈,比咒诅更狠毒,比火焰更猖狂,比死更深奥的不忍心与怜悯心与爱心,所以我说的话是毒性的,咒诅的,燎灼的,虚无的; 相信我,我们一切的准绳已经埋没在珊瑚土打紧的墓宫里,最劲冽的祭肴的香味也穿不透这严封的地层:一切的准则是死了的; 我们一切的信心像是顶烂在树枝上的风筝,我们手里擎着这进断了的鹞线:一切的信心是烂了的; 相信我,猜疑的巨大的黑影,像一块乌云似的,已经笼盖着人间一切的关系:人子不再悲哭他新死的亲娘,兄弟不再来携着他姊妹的手,朋友变成了寇仇,看家的狗回头来咬他主人的腿: 是的,猜疑淹没了一切;在路旁坐着啼哭的,在街心里站着的,在你窗前探望的,都是被奸污的处女:池潭里只见些烂破的鲜艳的荷花; 在人道恶浊的涧水里流着,浮萍似的,五具残缺的尸体,它们是仁义礼智信,向着时间无尽的海澜里流去; 这海是一个不安静的海,波涛猖獗的翻着,在每个浪头的小白帽上分明的写着人欲与兽性; 到处是奸淫的现象:贪心搂抱着正义,猜忌逼迫着同情,懦怯狎亵着勇敢,肉欲侮弄着恋爱,暴力侵凌着人道,黑暗践踏着光明; 听呀,这一片淫猥的声响,听呀,这一片残暴的声响; 虎狼在热闹的市街里,强盗在你们妻子的床上,罪恶在你们深奥的灵魂里…… 白 旗 来,跟著我来,拿一面白旗在你们的手里——不是上面写著激动怨毒,鼓励残杀字样的白旗,也不是涂著不洁净血液的标记的白旗,也不是画著忏悔与咒语的白旗(把忏悔画在你们的心里); 你们排列著,噤声的,严肃的,像送丧的行列,不容许脸上留存一丝的颜色,一毫的笑容,严肃的,噤声的,像一队决死的兵士; 现在时辰到了,一齐举起你们手里的白旗,像举起你们的心一样,仰看著你们头顶的青天,不转瞬的,恐惶的,像看著你们自己的灵魂一样; 现在时辰到了,你们让你们熬著,壅著,进裂著,滚沸著的眼泪流,直流,狂流,自由的流,痛快的流,尽性的流,像山水出峡似的流,像暴雨倾盆似的流…… 现在时辰到了,你们让你们咽著,压迫著,挣扎著,汹涌著的声音嚎,直嚎,狂嚎,放肆的嚎,凶狠的嚎,像飓风在大海波涛间的嚎,像你们丧失了最亲爱的骨肉时的嚎…… 现在时辰到了,你们让你们回复了的天性忏悔,让眼泪的滚油煎净了的,让嚎恸的雷霆震醒了的天性忏悔,默默的忏悔,悠久的忏悔,沈彻的忏悔,像冷峭的星光照落在一个寂寞的山谷里,像一个黑衣的尼僧匐伏在一座金漆的神龛前; 在眼泪的沸腾里,在嚎恸的酣彻里,在忏悔的沈寂里,你们望见了上帝永久的威严。 婴 儿 我们要盼望一个伟大的事实出现,我们要守候一个馨香的婴儿出世:—— 你看他那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她那少妇的安详柔和端丽,现在在剧烈的阵痛里变形成不可信的丑恶:你看她那遍体的筋络都在她薄嫩的皮肤底里暴涨着,可怕的青色与紫色,像受惊的水青蛇在田沟里急泅似的,汗珠贴在她的前额上像一颗颗的黄豆,她的四肢与身体猛烈的抽搐着,畸屈着,奋挺着,纠旋着,仿佛她垫着的席子是用针尖编成的,仿佛她的帐围是用火焰织成的; 一个安详的,镇定的,端庄的,美丽的少妇,现在在绞痛的惨酷里变形成魔鬼似的可怖:她的眼,一时紧紧的阖着,一时巨大的睁着,她那眼,原来像冬夜池潭里反映着的明星,现在吐露着青黄色的凶焰,眼珠像是烧红的炭火,映射出她灵魂最后的奋斗,她的原来朱红色的口唇,现在像是炉底的冷灰,她的口颤着、撅着、扭着、死神的热烈的亲吻不容许她一息的平安,她的发是散披着,横在口边,漫在胸前,像揪乱的麻丝,她的手指间紧抓着几穗拧下来的乱发; 这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但她还不曾绝望,她的生命挣扎着血与肉与骨与肢体的纤微,在危崖的边沿上,抵抗着,搏斗着,死神的逼迫,她还不曾放手,因为她知道(她的灵魂知道!)这苦痛不是无因的,因为她知道她的胎宫里孕育着一点比她自己更伟大的生命的种子,包涵着一个比一切更永久的婴儿; 因为她知道这苦痛是婴儿要求出世的征候,是种子在泥土里爆裂成美丽的生命的消息,是她完成她自己生命的使命的时机; 因为她知道这忍耐是有结果的,在她剧痛的昏瞀中,她仿佛听着上帝准许人间祈祷的声音,她仿佛听着天使们赞美未来的光明的声音; 因此她忍耐着、抵抗着、奋斗着…… P27-31 序言 在诗集子前面说话不是一件容易讨好的事。说得近于夸张了自己面上说不过去,过分谨恭又似乎对不起读者。最干脆的办法是什么话也不提,好歹让诗篇它们自身去承当。但书店不肯同意,他们说如其作者不来几句序言书店做广告就无从着笔。作者对于生意是完全外行,但他至少也知道书卖得好不仅是书店有利益,他自己的版税也跟着像样:所以书店的意思,他是不能不尊敬的。事实上我已经费了三个晚上,想写一篇可以帮助广告的序。可是不相干,一行行写下来只是仍旧给涂掉,稿纸糟蹋了不少张,诗集的序终究还是写不成。 况且写诗人一提起写诗他就不由得伤心。世界上再没有比写诗更惨的事;不但惨,而且寒伧。就说一件事,我是天生不长髭须的,但为了一些破烂的句子,就我也不知曾经捻断了多少根想象的长须。 这姑且不去说它。我记得我印第二集诗的时候曾经表示过此后不再写诗一类的话。现在如何又来了一集,虽则转眼间四个年头已经过去。就算这些诗全是这四年内写的(实在有几首要早到十三年。份)每年平均也只得十首,一个月还派不到一首,况且又多是短短一橛的。诗固然不能论长短,如同WhistIer。说画幅是不能用田亩来丈量的。但事实是咱们这年头一口气总是透不长——诗永远是小诗,戏永远是独幕,小说永远是短篇。每回我望到莎士比亚的戏,丹丁。的《神曲》,歌德的《浮士德》一类作品,比方说,我就不由的感到气馁,觉得我们即使有一些声音,那声音是微细得随时可以用一个小拇指给掐死的。天呀!哪天我们才可以在创作里看到使人起敬的东西?哪天我们这些细嗓子才可以豁免混充大花脸的急涨的苦恼? 说到我自己的写诗,那是再没有更意外的事了。我查过我的家谱,从永乐以来我们家里没有写过一行可供传诵的诗句。在二十四岁以前我对于诗的兴味远不如对于相对论或民约论的兴味。我父亲送我出洋留学是要我将来进“金融界”的,我自己最高的野心是想做一个中国的Hamilton!在二十四岁以前,诗,不论新旧,于我是完全没有相干。我这样一个人如果真会成功一个诗人——哪还有什么话说? 但生命的把戏是不可思议的!我们都是受支配的善良的生灵,哪件事我们作得了主?整十年前我吹着了一阵奇异的风,也许照着了什么奇异的月色,从此起我的思想就倾向于分行的抒写。一份深刻的忧郁占定了我;这忧郁,我信,竟于渐渐的潜化了我的气质。 话虽如此,我的尘俗的成分并没有甘心退让过;诗灵的稀小的翅膀,尽他们在那里腾扑,还是没有力量带了这整份的累坠往天外飞的。且不说诗化生活一类的理想那是谈何容易实现,就说平常在实际生活的压迫中偶尔挣出八行十二行的诗句都是够艰难的。尤其是最近几年有时候自己想着了都害怕:日子悠悠的过去内心竟可以一无消息,不透一点亮,不见丝纹的动。我常常疑心这一次是真的干了完了的。如同契块腊。的一身美是问神道通融得来限定日子要交还的,我也时常疑虑到我这些写诗的日子也是什么神道因为怜悯我的愚蠢暂时借给我享用的非分的奢侈。我希望他们可怜一个人可怜到底! 一眨眼十年已经过去。诗虽则连续的写,自信还是薄弱到极点。“写是这样写下了”,我常自己想,“但准知道这就能算是诗吗”?就经验说,从一点意思的晃动到一篇诗的完成,这中间几乎没有一次不经过唐僧取经似的苦难的。诗不仅是一种分娩,它并且往往是难产!这份甘苦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一个诗人,到了修养极高的境界,如同泰戈尔先生比方说,也许可以一张口就有精圆的珠子吐出来,这事实上我亲眼见过来的不打谎,但像我这样既无天才又少修养的人如何说得上? 只有一个时期我的诗情真有些像是山洪暴发,不分方向的乱)中。那就是我最早写诗那半年,生命受了一种伟大力量的震撼,什么半成熟的未成熟的意念都在指顾间散作缤纷的花雨。我那时是绝无依傍,也不知顾虑,心头有什么郁积,就付托腕底胡乱给爬梳了去,救命似的迫切,哪还顾得了什么美丑!我在短时期内写了很多,但几乎全部都是见不得人面的。这是一个教训。 我的第一集诗——《志摩的诗》——是我十一年。回国后两年内写的;在这集子里初期的汹涌性虽已消灭,但大部分还是情感的无关阑的泛滥,什么诗的艺术或技巧都谈不到。这问题一直要到民国十五年我和一多、今甫。一群朋友在《晨报副镌》刊行《诗刊》时方才开始讨论到。一多不仅是诗人,他也是最有兴味探讨诗的理论和艺术的一个人。我想这五六年来我们几个写诗的朋友多少都受到《死水》的作者的影响。我的笔本来是最不受羁勒的一匹野马,看到了一多的谨严的作品我方才憬悟到我自己的野性;但我素性的落拓始终不容我追随一多他们在诗的理论方面下过任何细密的工夫。 我的第二集诗——《翡冷翠的一夜》——可以说是我的生活上的又一个较大的波折的留痕。我把诗稿送给一多看,他回信说“这比《志摩的诗》确乎是进步了——一个绝大的进步”。他的好话我是最愿意听的,但我在诗的“技巧”方面还是那楞生生的丝毫没有把握。 最近这几年生活不仅是极平凡,简直是到了枯窘的深处。跟着诗的产量也尽“向瘦小里耗”。要不是去年在中大认识了梦家。和玮德。两个年青的诗人,他们对于诗的热情在无形中又鼓动了我奄奄的诗心,第二次又印《诗刊》。,我对于诗的兴味,我信,竟可以消沉到几于完全没有。今年在六个月内在上海与北京间来回奔波了八次,遭了母丧,又有别的不少烦心的事,人是疲乏极了的,但继续的行动与北京的风光却又在无意中摇活了我久蛰的性灵。抬起头居然又见到天了。眼睛睁开了心也跟着开始了跳动。嫩芽的青紫,劳苦社会的光与影,悲欢的图案,一切的动,一切的静,重复在我的眼前展开,有声色与有情感的世界重复为我存在;这仿佛是为了要挽救一个曾经有单纯信仰的流入怀疑的颓废,那在帷幕中隐藏着的神通又在那里栩栩的生动:显示它的博大与精微,要他认清方向,再别错走了路。 我希望这是我的一个真的复活的机会。说也奇怪,一方面虽则明知这些偶尔写下的诗句,尽是些“破破烂烂”的,万谈不到什么久长的生命,(但在作者自己,总觉得写得成诗不是一件坏事,这至少证明一点性灵还在那里挣扎,还有它的一口气)。我这次印行这第三集诗没有别的话说,我只要借此告慰我的朋友,让他们知道我还有一口气,还想在实际生活的重重压迫下透出一些声响来的。 你们不能更多的责备。我觉得我已是满头的血水,能不低头已算是好的。你们也不用提醒我这是什么日子;不用告诉我这遍地的灾荒,与现有的以及在隐伏中的更大的变乱,不用向我说正今天就有千万人在大水里和身子浸着,或是有千千万人在极度的饥饿中叫救命;也不用劝告我说几行有韵或无韵的诗句是救不活半条人命的;更不用指点我说我的思想是落伍或是我的韵脚是根据不合时宜的意识形态的……,这些,还有别的很多,我知道,我全知道;你们一说到只是叫我难受又难受。我再没有别的话说,我只要你们记得有一种天教歌唱的鸟不到呕血不住口,它的歌里有它独自知道的别一个世界的愉快,也有它独自知道的悲哀与伤痛的鲜明;诗人也是一种痴鸟,他把他的柔软的心窝紧抵着蔷薇的花刺,口里不住的唱着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非到他的心血滴出来把白花染成大红他不住口。他的痛苦与快乐是浑成的一片。 徐志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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