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阴沉的寒冬里的一天,伦敦的大街小巷都笼罩在浓密而昏黄的雾气里。街灯已被点亮,商店橱窗里也是灯火通明,就像夜晚一样。此时,一个看上去有点特别的小女孩和她的父亲一起坐在一辆出租马车里,缓缓地走在伦敦的大道上。
马车上的小女孩名叫萨拉·克鲁,今年七岁。此刻,她蜷着双腿,依偎着父亲,而父亲正疼爱地搂着她。
“爸爸,”她轻声叫道,声音小得如同说悄悄话一般,“爸爸。”
“怎么了?”克鲁上尉慈祥地看着女儿问道,“我的小萨拉在想什么呢?”
“这就是‘那个地方’吗?”萨拉轻声问道。
“是的,就是这儿,小萨拉。我们终于到了。”虽然萨拉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但她已能从父亲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丝难以掩饰的悲伤。
萨拉的母亲在萨拉出生的时候就不幸去世了,因此在萨拉的记忆里对妈妈是一片空白。而她那年轻、和蔼可亲的爸爸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自从萨拉出生,父女俩就从来没有分开过。她一直和爸爸住在一座美丽的印度庄园里。在那里,她习惯了被众多仆人簇拥着的生活,这些仆人总是对她毕恭毕敬,称她为“尊贵的小姐”。在家里,萨拉几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拥有无数的玩具和宠物,还有一个贴身保姆。她从大人们那里知道父亲很富有,也知道将来她是父亲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萨拉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只有一件事情,她每次想起来都会感到不安和难过。那就是,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爸爸送到“那个地方”去。大人们认为印度的气候不适宜儿童的成长,因此家长们都会在孩子们大一点的时候把他们送到其他地方去接受教育,大部分孩子会被送到英格兰的学校里。
“你能和我一起去‘那个地方’吗,爸爸?”萨拉五岁的时候曾经这样问爸爸,“你和我一起去上学吧?如果你去,我可以帮你写作业。”
“你不会离开爸爸很久的,小萨拉。”爸爸每次都这样劝慰她,“你会去一个很漂亮的学校上学,那里有很多小姑娘,你们会在一起学习和玩耍,我会寄很多的书给你看。在学校里,你很快就会长大的,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回来照顾爸爸了。”
小萨拉很喜欢想象自己长大以后的生活,她憧憬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操持家里的各种事物;希望能和爸爸一起骑马飞奔;希望在家里举行宴会时自己能端坐在女主人的位置上招待宾客;她还希望能和爸爸一起谈天论地,能读懂爸爸收藏的那些只有大人们才能读懂的书。萨拉想,要是只有到学校里去学习,才能过上她所憧憬的生活的话,她其实还是能接受这个现实的,虽然萨拉不忍心离开爸爸。
“好吧,爸爸,”这时萨拉有些难过地轻声说,“既然我们已经到了‘那个地方’,就让我们面对现实吧。”
马车此刻已缓缓地驶入_个看上去宽大阴沉的街心广场。马车的前方,就是他们父女俩的目的地。这是一幢用砖砌成的大房子,看上去阴沉沉的。在这房子的两旁,矗立着一幢幢一模一样的大房子。唯一的区别是,在他们面前的这幢房子的正门上有一块闪亮的黄铜大牌子,上面刻着几个黑色的大字:
明奇小姐
优等女子学校
“我们到了,萨拉。”克鲁上尉尽量装作欢快地说道。然后他把萨拉从马车上抱下来,他们一起走上台阶,按响了门铃。
“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在大厅里的木椅上坐下后,萨拉轻声对爸爸说,“不过我敢说,就连最勇敢的士兵,也不是心甘情愿去战场的。”
克鲁上尉听了萨拉的话,笑起来。他特别喜欢听女儿讲述自己各种各样的想法,哪怕这些想法有时候听上去有些可笑,克鲁上尉从来不厌其烦。
就在此时,这所学校的校长明奇小姐走进了大厅。萨拉觉得明奇小姐很像这幢房子:阴沉冷峻,看似体面却让人感觉不舒服。明奇小姐长着一双很大但是呆板、冷漠的眼睛,她的脸上堆着让人看上去很不自然的笑容。当她看到克鲁上尉和萨拉时,脸上那不自然的笑容更显得夸张了。萨拉是被一位女士推荐到这所女子学校的。明奇小姐从这位女士口中听说了不少有关年轻的克鲁上尉的故事。令明奇小姐最感兴趣的是,克鲁上尉是个十分富有的父亲,他非常乐意为自己心爱的女儿大把大把地花钱。
“您能够把您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儿交给我们,真是我校莫大的荣幸,克鲁上尉。”明奇小姐边说边轻轻拍着萨拉的手,“梅雷迪斯夫人告诉我,您的女儿聪明绝顶。一个如此聪慧的孩子在我们的学校里读书,她就是我们学校的财富。”
萨拉安静地站着,默默地注视着明奇小姐的一举一动。她的脑海里又冒出些不同寻常的想法。“她为什么说我是个漂亮的女孩呢?”萨拉想,“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漂亮。我觉得自己是我认识的女孩里最丑的一个了。明奇小姐没有说实话。”
萨拉认为自己是个丑女孩,这一点上她可是想错了。她有着自己独特的气质和魅力。她身材苗条,举止优雅,和同龄的孩子相比,她个头高挑,小脸蛋热情洋溢。她的头发乌黑浓密,发梢处有点自来卷。她有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和长长的睫毛。萨拉对自己灰绿色的眼睛不太满意,可是别的人却很喜欢她的大眼睛。但无论如何,萨拉坚信自己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因此明奇小姐的那番恭维之词一点也没能让萨拉高兴。
后来萨拉在学校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原来明奇小姐对所有把孩子送来上学的父母都说这套话。
萨拉静静地站在爸爸身边,认真地听着他和明奇小姐交谈。在谈话里,萨拉得知自己将会成为这所女子学校的“特殊寄宿生”。学校会给萨拉安排一个漂亮的卧室,她将拥有自己的起居室。她还会有一匹自己的小马和一架小马车。学校还会给萨拉找一位保姆来照顾她的日常生活。
“我一点也不担心萨拉的学习,”克鲁上尉充满信心地笑着说,“萨拉一拿起书本,想让她停下来都难。你要是看到她读书时那废寝忘食的样子,会觉得她更像一只饥饿的小狼,而不是一个文雅的小姑娘。她总是不断地寻找新书看,尤其喜欢有关历史、传记和诗歌的书籍。如果她读书读得‘走火入魔’,就请你把她带到户外去呼吸—下新鲜空气,骑骑马,或者买个新的玩具娃娃。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应多和玩具在一起。”
“爸爸,”萨拉说道,“你知道吗?如果没过几天我就去玩具店买个娃娃,那我的娃娃就太多了,我可能就喜欢不过来她们了。有个艾米莉就足够了。”
“谁是艾米莉?”明奇小姐好奇地问。
“告诉明奇小姐吧,萨拉。”克鲁上尉微笑着对女儿说。
“艾米莉是一个我还没有买到的娃娃,”萨拉认真地说,“我和爸爸要一起找到她。我先给这个娃娃起了个名字叫艾米莉。当爸爸不在我身边时,她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听到这里,明奇小姐那对大而呆板的眼睛里强挤出一丝笑意。她迎合着萨拉说:“你真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小姑娘!”她又对克鲁上尉说,“萨拉可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家伙!”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