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城里是乡下人的“国外”
花子走到那条街上的时候,很惭愧自己的脚,或者说是脚上的鞋。
那鞋已经穿走了形儿,好像一对鲶鱼头。泥浸土染的,分不出是个什么颜色。脚趾那儿破了两个洞。两个趾甲黑黑的“大拇哥”便像井底之蛙爬上了井沿儿,要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好像看动物园里新来的大熊猫。这就越发增加了她的羞怯。她低着头,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周围,都是些什么样的鞋啊!红的、绿的、黑的、白的、金的、银的……千奇百怪的,踩在那铺出花儿的地面上,“嘎嘎儿”地响,神气得很。而她的鞋踩下去,只有“噗噗”的声音,好像一只“扑棱蛾子”在拍打翅膀。这是一双花布鞋,是奶奶打“袼褙”,纳鞋底儿,一针一线给她做的。这是奶奶给她做的最后一双鞋了。在那个发大水的秋天,奶奶抱着她上了房顶,解下腰带把她拴在树权上。一个大浪打来,奶奶被冲走了。
她只来得及喊一声:“奶——”从奶奶的布衫上抓下一枚纽扣。那扣子是黑色有机玻璃的。花子常常想象那是奶奶的眼睛。花子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这枚纽扣,有心事的时候就跟它说,好像跟奶奶说一样。
花子命硬。人说的。三岁时没了妈,六岁时没了爹。奶奶拉着她拜柳树当爹,拜马莲当妈。她放了学就常去柳树林、马莲地徘徊,盼望着柳树和马莲能像别人的妈妈一样抚摸抚摸她的头发,给她抻抻衣襟儿。奶奶死后,纽扣就成了奶奶。她的亲人都是“东西”。她彻彻底底成了孤儿。
“花子,寻思啥哪?快点儿!”舅舅说。
“嗯哎。”花子答应一声,急忙跟上舅舅的脚步。
舅舅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有一张蒙古人似的黑红的脸。高颧骨上像盖着一张红网似的,织着许多血丝子。眼睛里也是血丝子。他说他忙,早晨四五点钟起床,夜里十二点之前没睡过觉。
那干啥呀?花子想不透。在乡下,天儿一黑,各家各户的就关门睡觉了。
舅舅是花子的远房亲戚,早出了五服了。先前也是乡下人儿,可他脑瓜儿活络,不安生,不愿意在村子里,脸朝黄土背朝天地翻一辈子土坷垃。下过广州,闯过深圳,倒腾过录音机、录像机啥的。成了村子里最了不起、最见过世面的人。后来他就搬家,搬到城里去住了。那城市挺大,叫哈尔滨。究竟有多大,花子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每天晚上电视里播天气预报,说完了北京就说它呢。啧啧,跟在首都后头,还能小喽?
花子便向往着哈尔滨。对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来说,那就是纽约,那就是巴黎。哈尔滨究竟什么样儿呢?她常常在梦中描绘。啥时候能到哈尔滨去走走就好了。
人说,有啥样儿的梦就有啥样的日子。兴许对。这不,花子这会儿就站在这座城里最富的街上了。人说这是哈尔滨的华尔街。那么高的大楼,带着尖尖顶儿,好像童话里的房子。花子站在那里仰头望,望酸了脖子。她努力地数哇,数哇。想看看那最高的楼到底有多少层。可老是在数到一半的时候就花了眼睛。
“干啥哪?干啥哪?乡下人进城就发呆。”舅舅说。
“舅,你说那座带尖儿的楼到底有多少层呀?”
“这,我还真没数过,大概有好几十层吧。”
“那——住在顶尖儿的人怎么爬上去呀?”(P1-P2)
李汉平的长篇小说带有抒情主义色彩和浪漫主义风格,给人感觉特别新鲜,具有诗的意境和散文的笔法。读来仿佛身临其境,会渐渐被某种魔力带着融入其中,为每一份言谈止行和着心跳的节拍。非常精微的细节构成其小说的特色。为信而说,为望而写。为爱而在。
作者与其说是在讲故事,不如说是在描绘心灵。在文字上。我们可以感受到天使般纯美、春花般柔嫩的韵致。而那份对于生命的怜爱就显得无限绵长。
——施战军
李汉平是一位充满活力、积极进取、勇于探索、不懈追求的女作家。她因为一部《梦·泪·梦》而名噪文坛,从一名杂志社的编辑而成为哈尔滨市的专业作家。以后她进了鲁迅文学院。考上北京大学。在创作上,她一直在进行艰苦的艺术探索。她的刻苦、勤奋和艺术探索的精神和毅力。都让人感佩。
感情的自然抒发,心理的深入剖析。语言的抒情性特色,意境的优美空灵,这是李汉平的创作风格。独具特色的创作风格。使她在文学园地里显得如此的与众不同。
——胡德培
李汉平的创作主攻方向是中长篇小说。已经出版了二十几本书。她的小说清新淡雅,生活气息很浓,人物性格鲜明,语言活泼,有幽默感。有时候读着读着就让人忍不住笑起来。但又不止于笑。让人在笑后思索很多东西,心灵和情感都得到升华。
——阿成
一个优秀女作家所具有的良好品质,在汉平身上和作品中都有体现。善良、真诚、纤细、浪漫。只要推开这扇小说的门走进去,你就会知道一切。
——常新港
李汉平的小说世界是一个颇具魅力的独特的艺术世界。
——何凯旋
我写故我在(代序)
十五岁那年,我写了一篇作文《长长的跑道》,参加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星星火炬”的征文比赛,得了一等奖。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跑上文学创作的长长的跑道,一跑就是几十年。多少痛苦,多少欢乐,多少荆棘,多少坎坷,多少心:血,多少眼泪,多少迷茫,多少犹疑。有过成功的辉煌,有过惨淡经营的落寞,也有时候感到疲惫,想过放弃,可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坚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我常常背诵一句诗:“痛苦磨折了我的傲气,我要完成那大业!”
于是我在文学之路上奋然前行,无怨无悔,始终不渝。
“文学是愚人的事业。”真的,要想从事文学创作,首先得当个愚人。这些年,文学从聚光灯下寥落到灯火阑珊处,多少人弃文学而去。我一遍又一遍问自己:“写吗?还写吗?”
当然,还要继续写下去。我追求的不是文学带给我的光环,而是文学本身。光环可以逝去,可文学永远在那里。时间可以过去,可作品永远在那里。
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
李汉平说:“我写故我在。”
文学是我永恒的情人。小说是情人深邃的眼眸。
作品是我心灵的孩子。小说是我孩子里的“心尖子”。
写小说是我的心灵生活,是我的白日梦。我在梦里腾越、飞翔,一次次触摸灵魂。灵魂是有温度的。灵魂在高处。
我在自己创造的王国里痛苦、欢乐。塑造不一样的人物,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于是,心灵的疆界变得很广阔。
西方人爱“再现”,中国人爱“表现”;西方人爱写实,中国人爱写意。我想在再现与表现之间、写实与写意之间寻找一条路,构建我的小说世界。欣幸,我此生能遇见文学,遇见小说。于是我不寂寞,不孤独,坦然欣然走我前面的路。为此,我感恩,我幸福。
当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梦·泪·梦》,发行二十多万册。读者来信雪片般飞来。那时候的人实诚啊。我回信都回不过来,后来是父母弟弟们齐上阵。
那时我才知道,文学是如此美丽。文学是心灵和友谊之桥。
有一次我到呼兰参加一个笔会。一个叫王金凤的女青年走十几里的路,风尘仆仆地赶来,一定要见我。她拿出三个厚厚的日记本,上面竟是她手抄的《梦·泪·梦》的全部!
抚摸着她那磨出茧子的手指,我哭了:“为什么要这样儿?”她说:“我们那地场儿偏僻,买不到这部书。我是借来的。人家催得紧,我舍不得还,在还之前点灯熬油,一字不落地抄了一遍。这样我就真正拥有这部书了。”
我再一次泪水潸然!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就是几十年!
我在大半生的岁月里,出版了二十几部书。
我从诗歌起步,后来写散文、中短篇小说、长篇小说、文学创作的十八般武艺我都试遍。这其中我最钟爱的还是长篇小说。
去年九月,我在美国旅行。在纽约,我参观了纽约曼哈顿图书馆。和图书管理员简单聊几句,没想到竞聊出个“重大发现”。
我说,我是一个中国的旅行者,第一次到纽约来。我的同伴们都去看华尔街牛了,我孤身一人来参观图书馆。
他笑了,问我做什么工作。我说:作家。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如实相告。
他在电脑里检索了一下,说:“我们的图书馆里有你的作品。”
“什么作品?”
“《大房子》。”
“真的?”
“真的。”
我很惊讶,很惊喜。它是怎样漂洋过海来到纽约的呀?
今年六月,在北京,我见到了《大房子》的责任编辑马合省,把这件事说给他听。
我说:“《大房子》这孩子挺出息,到关国留学去了。”
合省是个幽默人儿,他说:“哪是留学?已经入住纽约,是拿到绿卡了呀。”
我们相视,爽然而笑。
为了《大房子》的出版,我感谢合省。
为了《中国专业作家·小说典藏文库·李汉平卷》的出版,我感谢合省。
文学不是百米冲刺。文学是马拉松。
我已经不年轻了,但我要坚持着跑向终点。
文学创作带给我的欢愉是如此的刻骨铭心,无法替代。今天,我带着我的作品走来。它们够不上集团军,也算是个小分队吧。
但我愿亲爱的读者能喜欢。但愿惊喜后面又有新的惊喜,奇迹后面又有新的奇迹!
李汉平
2015年11月
李汉平,女,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哈尔滨市文联专业作家,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学士。
迄今发表作品五百余百余万字。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富街》、《梦·泪·梦》、《母亲江》、《记忆门》、《爱如死坚强》、《少女的梦》、《追真赶大角鹿》、《别墅女人》等,另有多部中篇小说、纪实文学发表在《当代》、《十月》、《人民文学》等刊物上。这些作品有的被改编成电视剧、由中央电视台播放;有的被译成英文、日文等在海外出版。其作品多次获国家级及省市级文学大奖。
《富街/中国专业作家小说典藏文库》是她的长篇小说。
李汉平,《小说林》杂志编辑,哈尔滨市文联专业作家、作家协会副主席,文学创作一级。哈尔滨市第七届政协委员,黑龙江省第八届九届人大代表。
她的长篇小说《梦·泪·梦》、《母亲江》分别获天鹅文艺大奖二、三等奖,报告文学《“感动上帝”的警官》获风云魂报告文学一等奖。
《富街/中国专业作家小说典藏文库》是她的一部长篇小说。李汉平的长篇小说带有抒情主义色彩和浪漫主义风格,给人感觉特别新鲜,具有诗的意境和散文的笔法。本书是对经典作品的一次回顾和致敬,希望她的优秀的文学作品可以重新被文坛发现并再次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