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6岁那年,爸爸曾带我去看过他小时候和父母居住过的房子。看着那座阿巴拉契亚小屋,他的跟里噙着泪花,说起自己的童年,他的情绪很激动。“你看那儿,”他说,手指着那间曾经是他的家的小屋。
我奇怪这么狭小的地方怎么能够住得下我们的祖父母和他们的5个孩子艾琳(Irene)、沃尔特、弗兰克(弗朗西斯的昵称)、嘉丽和欧内斯特。我仔细查看了这座老房子,想象着冷风如何从粗糙的墙板裂缝中吹进来。
不过,我们的祖父母坚决反对接受慈善捐赠,他们愿意寻找任何健全人能做的工作。他们认为自己的日子已经比许多真正需要帮助的家庭好多了。他们将这样的工作伦理灌输到每个孩子的意识里,我们的父亲对此更是念念不忘。
我们的父亲弗朗西斯·安东尼·尼克松出生于南北战争结束15年后的1878年12月3日。他说他的父母给他取的中间名是为了纪念美国独立战争时期乔治·华盛顿手下英勇善战的将领安东尼·维尼(Anthony Wayne)。此人因为在战术上表现轻率而被所在部队起了个“疯子安东尼”的绰号。我觉得这一点倒是很符合爸爸的性格,因为他在向所有他遇到的人解释自己的名字时总是很兴奋。人们问他:“你的名字是因为谁起的?”
“疯子安东尼·维尼嘛,安东尼是我中间名。”他会这样自豪地回答。①他甚至还觉得那位著名的将军可能和华兹沃斯家族有较远的亲缘关系②
我从未听说过弗朗西斯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之处。爸爸总爱把弗兰克这个名字挂在嘴上,但这个呢称在正式文件中并没有出现过。
当奶奶萨利(Sally)患了肺结核的时候,爷爷山姆(Sam)卷起家里的行当装到一辆篷车上,载着家人到了南部的卡罗来纳和佐治亚,希望南方温暖的气候能够治愈妻子的病,但她后来病得越来越严重。绝望和窘迫之中,爷爷又带着全家回到了俄亥俄。
爸爸生动地描述了1885年的那个圣诞节。当时他的妈妈已经到了生命垂危的最后关头。圣诞节那天,她头上裹了一块记不太清是白床单还是别的什么布走进小客厅,我想她是要假装成圣诞老人。爸爸最小的弟弟欧内斯特当时才两岁,看到鬼一样的陌生人进来吓得大叫起来。爸爸也有些慌乱,但他什么话也没说。然而,他们的哥哥沃尔特很快就知道了进来的人是谁。
原来是他们的母亲攒了足够的钱从佛罗里达买了7个橘子——这在当时算是很奢侈的东西了。她蹲在地上把5个橘子一个个滚到她的孩子们的面前,把剩下的两个留给她自己和丈夫。爸爸永远不能忘记全家人聚在一起剥橘子皮的情景。那便是他的圣诞节,简单而直接,内容不是很丰富但很有意思,礼物不多但充满爱意和奉献精神,令人终生难忘。这个圣诞节也是他母亲留给爸爸最强烈也是最后的印象。几个星期后的1886年1月6日,她母亲萨利去世了,当时只有34岁,爸爸当时才7岁。
爸爸的一生过得很艰难。他母亲去世后,家里的天塌了。他那悲伤的父亲山姆不得不留在家里照看较小的孩子。自从妻子患了绝症后家里已经变得一贫如洗,山姆已经无力养家了,于是他不得不让大一点的孩子自己外出谋生。爸爸被爷爷住在里奇兰德镇(Richland 170wnship)最小的弟弟伊里虎(Elihu)“里尔”和他的妻子艾丽斯(Alice)接走抚养。当时伊里虎夫妇已经有两个女儿,爸爸过去后他们又生了一儿一女。沃尔特离开家到邻居那里做工为生。爸爸的姐姐艾琳的情况也不好,她结婚后有了孩子,再后来就和她母亲一样患肺结核死了。
4年之后,我爷爷山姆的情况有了一点改善,爸爸就重新回到了他父亲的身边。可是对爸爸来说,回到家里也不幸福。1890年,山姆又娶了露西丽亚·怀曼(Lutheria Wyman),后妈只比爸爸大15岁。她对爸爸很残暴,经常打骂他。两年后,1892年,山姆和露西丽亚生了个儿子,取名叫休(Hugh),他自然受到了额外的关照和他妈妈的特别保护。然而,休叔叔倒是天生的好脾气,也很幽默,这为他以后在全家赢得了好名声。
在爸爸成长的过程中,很多孩子刚刚学会基本的读写和计算就辍学了。多数学生读不到三年级或四年级。那是19世纪大部分的农场和城市所需要的文化水平。在1885年,能读到八年级就算是接受了高级教育了。爸爸在学校一直读到六年级,算是掌握了谋生所需的大部分技能。
爸爸喜欢讲他在麦克阿瑟市(MacArthur)附近的学校里最后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当时孩子们都很难管,学校根本就留不住老师。每个老师来了,干上一两个星期就得走。最后校董会雇了一个老先生,一位高大威猛的退休牛仔。他到学校的第一天,孩子们看了他一眼就相互窃笑了一下,心想“哦,又来了一位新的。我们肯定能取笑这个老家伙。”
然而,这位老师在管理课堂方面有一套与众不同的方式。当孩子们排队进入教室的时候,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一摇过上课铃就拿起一根大棍子在桌子上猛敲了几下,以此来吸引学生的注意力。然后,令孩子们十分沮丧的是,他掏出一把转轮手枪放在了桌子上。
“如果你们谁敢调皮捣蛋的话,我就会用它来对付。”他威胁道,“现在都给我坐好了,我提问之前谁都不准说话。”教室里一片安静,打那以后,课堂上所有的男生和女生都不敢出声,可以说这样的气氛一直维持到那一学年的结束。谁也不想看到一旦越轨后会出现的结果。就连那些平时总爱欺负别人的家伙和喜欢偶尔搞些恶作剧的同学,也从来没敢放肆过。
在家里,爸爸的处境还在继续恶化。他认为继母太过分了,所以他在休出生后不久就自行离家出走了。在以后的几年里,他变换了无数个工作,他什么都干过,也什么都会干。虽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但他干的全是成年人干的工作。他做过木工、玻璃工、陶艺工、油漆工,他种过土豆,赶过牛,放过羊,装过电话线,还在油田做过搬运工,开过有轨电车。1900年美国人口普查时,将爸爸和他的哥哥沃尔特都登记为科罗拉多州拉里莫县(Larimer County)查尔斯布伦克农场的杂役和工人。
就在爸爸到处流浪的那几年,有一件事让他一直记忆犹新。我记得他是这样对我讲的,1896年的时候,他正为一个农场主照看一匹栗色的种马。有一天他牵着马去了俄亥俄州首府哥伦布市(Columbus),碰巧听到通知说市里要为俄亥俄州的州长威廉·麦金来(William McKinley)举行造势游行,他是要与格罗佛·克利夫兰(Grover Cleveland)竞选总统职位的候选人。通知说游行队伍还需要更多的人加入,于是爸爸就受到了邀请。爸爸给那匹种马刷过毛,又用软肥皂水抛过光。种马身上油光闪亮,挺着被编织过的鬃毛,看上去就像是为国王准备的一样。当麦金来乘坐的马车赶往游行队伍前面时,刚好从爸爸和种马旁边经过。麦金来看到了这匹雄伟的高头大马,到了跟前就停了下来。
“年轻人,”他笑着对爸爸说,“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马。我想让你骑着它跟在我的马车后面,你愿意吗?”
“愿意,先生。”爸爸回答说,他对这位名人有些敬畏。
麦金来因此问他道:“你打算投共和党的票吗?”
“是的,先生,够年龄的时候我会的。”爸爸当时只有17岁。
“很好!”麦金来赞同地点着头说。
我记得爸爸告诉我们说,威廉·麦金来对他的政治兴趣影响很大,而且从此之后他一直是共和党的坚定支持者,从未动摇过。这个故事表明,著名人物轻轻的一句话就能发挥很大的作用。见到麦金来使爸爸一生的经历发生了改变。当时他只是一个又脏又穷的农村小子,竟然受到了俄亥俄州州长——未来美国总统的关注。
这一偶然事件更加坚定了爸爸加入共和党的决心,而且他从此以后就以共和党为依靠,认为克利夫兰总统的经济政策是使国家陷入萧条的主要原因。这样,他就成了一个民主党家庭中的不同政见者,是尼克松家族中第一个给共和党投票的人。1900年,他在科罗拉多州为麦金来竞选连任投了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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