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青春没有剩余价值
半个月前,冬至当天的上海。
冷阳在南回归线上倾斜地游荡着,黄浦江像一锅冻僵的汤。从物理学角度讲,阳光斜射人体比直射时覆盖了更大的表面积,人也因此会接受更多的阳光。而地理学得出的说法却恰恰相反,这一天的阳光从南纬23.5度射来,少得可怜。相比之下,我更愿意用社会人文学来解释这一切——阳光以悱恻的角度照射在不同阶层人的身上,我们站在台阶之下,被浩瀚的人群挡在身后,我们被刀锋般冷酷的时代过滤着。我竖起衣领走在高耸的水泥塔丛里,渺小得就像暗夜中起舞的灰尘。
得出的结论是,上海的冬至比哪里都寒冷。
兜里的手机在振动。女友欢欢打来电话的那一刻,我吓得一哆嗦,不安的心随着手机重重地谐振起来。按下接听键之前我迅速思考了以下问题:一,冬至须吃涮羊肉而不是春饼。二,这个月我的信用卡只能再透一顿苏武牧羊或者德林火锅了。三,我需要如此这般地说服欢欢心甘情愿地踉我吃一顿苏武牧羊或者德林火锅而不是她公司楼下新开张的那家高档自助火锅。打定主意后我接了起来,听见欢欢没好气地说:“佟颜,工作的事儿有着落了没有!”
我听见女友并没有约我吃饭的意思,一颗心放肚子里了,紧接着我又悬了起来,因为我又听见了另一个让我不安的话题——工作。
我说:“还没。”并且作出委屈的口气,假装难过得想咬掉自己的鼻子。
欢欢大怒:“你怎么搞的!我前天不是给你介绍一份工作了吗?我警告你啊佟颜,挑三捡四,那是有能力的人才有的权利!你现在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你没资格挑剔!而且我还告诉你,要不是我‘发小’在老板手下当差,你以为人家会待见你?”
欢欢的“发小”毕安琪,定居上海,是国内某知名作家的女生活助理。前几天她打电话给我,先是把我在Mook上的连载夸耀一通,接着问我是否愿意协助那位知名作家完成她本年度第一本新作。我详细地询问了“协助”一词的概念,后来弄明白了——除了封面上的作者署名和封二的作者签名不用我协助之外,其余部分都由我独力完成。报酬是每千字30块钱。我答应毕安琪考虑一下,回头这件事就被我压了下来。
我端着电话对欢欢说:“那不叫‘协助’,那叫‘我替她写’!就算我写得再好也要署人家的名,我干嘛要替别人做嫁衣裳啊?再说,以她的知名度,卖五十万册跟玩儿似的,这一部书至少能赚出一套豪宅了。再看看我得到多少?按一本20万字计算,才6000块钱!还不够买个德国坐便器的!她吃肉,连肉渣渣都不给我,她好意思吗?”
欢欢正色道:“这你就想错了,你卖的是文,人家卖的是名!这个时代拼什么?知名度!就算曹雪芹活在当今,也得靠博客点击率吃饭,不然就得再饿死一次。”
我说:“哟,按你的说法,现今时代就该宣扬‘王侯将相各有各种’了?”
欢欢说:“王侯没有种,可是术业有专攻。成龙的替身,唐老鸭的配音……卑微吗?不卑微,高尚着呢!你不干,有的是人抢着干。给你打一个比方——工作,就像一个长相平平身材平平的女人。你不愿意上?提着裤子排队的男人多了!”
我说那性质可不_样,“成龙的替身唐老鸭的配音,人家好歹能混上字幕,我可是纯地下的,见不得光的!”
欢欢不干了:“好吧,你是鸿鹄,我就是一小燕雀。依我看咱俩还是分了吧,省得我再耽误了您的大好前程……”
我说:“得,姑奶奶,我明天就去面试还不行?” “乖!”欢欢啪唧亲了电话一口,“待会儿来接我,公司楼下新开的那家自助火锅,不见不散。”
说完把电话扣了。我的思维久久回荡在她最后一句话的尾音上。
我和欢欢属于这个城市里很典型的一类情侣。我们认识于朋友的生日‘宴会上,在一个可以容纳30人的KTV大包里,她唱了首陈慧娴的老歌《飘雪》。中间有一大段伴奏,误以为结束的我独自鼓起了掌。她瞪过来一眼,不知道是责备还是窃喜,眼神里挺优越的。彼此是谁的裙带关系不知道,K歌是谁结的账也不知道,总而言之我们算认识了。
是谁在几百年前发明的成语?性如烈火,性如烈火——简直太TM贴切了!
后来我们在一起吃了两顿上海本帮菜,深夜里去延安西路蹦了次迪a蹦迪绝对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破鞋行径。从那里出来的妙龄男女通常心有灵犀,简洁得只剩两句话。“去你那儿?”or“去我那儿?”欢欢虚脱得靠在我的肩膀上,无比犀利地问了第三句话。
“那个谁,你带身份证了吗?”
我们一身臭汗地滚在如家酒店的床上。似乎一切都那么自然,水到渠成。
姐姐佟卿一个月前打来电话问:“佟颜,听说你交了女朋友,什么时候带来姐这儿吃顿饭,也让姐看一看。”
我说:“八字没一撇呢!再说这什么时代了?我才23岁,我要是郑重跟人谈婚论嫁,保准吓得人家一溜跟头。”
这只是我的托辞,主要原因是姐姐佟卿刚离婚半个月,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佟卿说:“不谈婚不论嫁,谈的什么恋爱?”
我笑:“你是不是想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啊,可问题是我拿什么结婚昵?按80后的标准讲,我没车没房父母健康。按90后的标准讲,我唯一养得起你的地方就是能让你养眼。可那有什么用?爱情可以望梅止渴,可婚姻不能画饼充饥!综上,你弟弟我只有资格耍流氓,没资格结婚。”
佟卿听得直叹气,但是她不训我。姐姐知道我不是坏孩子,只是有时太悲观。何况,从严格意义说,她自己也是个婚姻失败者。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