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旅花木(精)/海豚文存》编著者沈胜衣。
本书主体起始的2009年,是自己一个略带转折性的年份,自此退出了以“闲闲书话”为标志的网络论坛。
其实更早些时,出于个人考虑,已几度欲“脱网”了但又一再盘桓,其中一个原因,是梁由之兄的诚恳挽留。现重检那几年发在“闲闲书话”的《一年四季花木书》等“植物书话”,以及涉及旅行的帖子,由之兄或以版主之力而给予抬举,或交流草木图书,或评说其他书人故事,或议谈旅行,或探讨写作;更曾为我的“辞网”短别而留言相忆,为我一度“复出”而欣喜广告;其间对拙作多有谬赏赞词,乃至以我“对一个地方在意的是人”那段话莱致意,表达他对“闲闲书话”的不舍……推许看重,感慨无已,是我泡网岁月结交众多朋友、收获丰盛文缘、留下美好回忆的一个象征。
《行旅花木(精)/海豚文存》编著者沈胜衣。
《行旅花木(精)/海豚文存》主要内容,是作者从2009年到2012年春季的植物游记。更早些的旅游,以2006年的巴黎之行最为酣美,因而作者特地补写那次的篇章,作为旧时“花影屐痕”的代表。本书为读书旅行笔记类书籍,是偏于文史而非科学,对花木的欣赏是偏于观赏而非实用,作者更愿意将植物放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上,不求草木之用,而是尽量去纯粹地发现和欣赏。
本书是“植物书话”类书籍,是关于植物的,也是关于植物书的,亦可充当“植物书籍目录”,在本书中第一次出现的现代植物图书版本资料,都一一注明,以备读者及同好者查索。
在编排上,这本旅行、植物、书话三合一体,打破一般结集文章按时序顺排的惯例,是倒叙式的,即新的文章(或行程)在前,旧的在后,往回倒着排列。将新我放在旧我之前,置于突出的位置,体现当下的心境。
祁振声、吴或合著《观赏中国名花》(中国展望出版社1983年3月一版)也有一篇《金英翠萼迎春花》,称许迎春花为“新春嘉卉”。仇春霖《群芳新谱》则更对迎春花用上《东风第一枝》的题目,说“是它第一个迎来了万紫千红的春天”,文中以大段华丽辞藻,就此作了热隋的赞颂。
对于迎春花这一最突出的好处,明代王象晋《群芳谱》是这样说的:“虽草花,最先点缀春色,亦不可废。”可见他对迎春花并不十分看重,仅因其率先迎春才稍予肯定。这未免有点轻慢的态度,但像仇春霖那样抒情渲染,或者像何小颜《花之语》(中国书店2008年10月一版)那样,将迎春花的花期早、花时长上升为“难能可贵的品格”那般的励志价值,又未免过了一点。这方面,我感到杨启德等著《花海拾贝》(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年10月一版)中一段话分寸较好:“当早春的园林和田野,乍暖乍寒,万籁俱寂,唯迎春花纤枝婆娑,黄花翠蔓,迎寒竞放,最先点缀春色,从早春直至暮春陆续开放。"——有含情的形容,却不过火,将赞美通过客观描写来展现,是得体文字。
关于迎春花的另一方面,姿容之美,有这样几个比喻较佳:劳伯勋著《花草杂谈》(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0年6月一版)中《斗寒竞放的迎春花》,形容其繁花满枝、四散披挂的形态,“像一座座金黄色的花山”,又“犹如纤腰美女”。仇春霖则谈到:“一簇簇黄灿灿的小花,密缀枝头……小枝细长,散垂婀娜,舒展如带,所以又有金腰带的别称。”
以上说的,是正宗的迎春花。而我这次在江南才知道,原来广义的迎春花有好几种。
是在种种天意令人欢心的小城常熟,美好的雨夜之前,游尚湖,那里有纪念常熟人钱谦益与柳如是故事的拂水山庄,夹岸同时栽着三种小黄花,皆花朵灿烂繁密,也都是丛生纤条,垂曳拂水——远观形态与花色相似,因为此处并栽,才得辨识不同,请教当地人和查书,三者分别是:正宗的迎春花,连翘,以及重瓣棣棠。
连翘,与迎春花如同姐妹花,人们有时也会把连翘叫作迎春花。关于两者的异同,上述诸书多有谈及,详列各自特征。我们不必记住那么多严谨的科学定义,这次我带的另一本旅途花书、子梵梅《一个人的草木诗经》(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10月一版),就只给出一个最简单的区分方法:迎春花有六个花瓣,而连翘是四个花瓣。这是十分正确有效的辨别方法,加上迎春花花瓣较圆大,连翘花瓣相对修长,就可以区别两者了。
此外,还有一些相似的春日黄花,也容易混淆。《观赏中国名花》那篇《金英翠萼迎春花》,辨识了迎春花与云南黄素馨(黄馨),后者别名“云南迎春”;又有一篇《黄花翠蔓俏连翘》,谈到常与连翘被视为同一种的金钟花,后者别-名“迎春条”。——它们也都是广义的迎春花了。
进而,上海植物园编、王大均撰文、书名简洁大气的《《花》,还载有“杂种金钟花”,从漂亮真切的照片看,就是江南常见的连翘,但该书指系金钟花与连翘的杂交观赏种。而且,它与连翘、与金钟花都共享一个别名“黄金条”。
不去牵扯那么多了,回到连翘。它比迎春花更娇俏,同时还是著名中药,历来本草书都有记载。查一下这方面的重要典籍,最喜欢的是北宋苏颂的《本草图经》(原书已佚,今人尚志钧辑校,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1994年5月一版),里面这样说连翘:“花黄可爱,秋结实似莲作房,翘出众草,以此得名。”——以下详论其药效,不是我感兴趣的内容,妙的是“花黄可爱”之语,可见即使在研究实用功效时,古人也首先瞩目于其美态。
现在要说在常熟看到的第三种美丽的水边黄花:棣棠。
关于此花的来龙去脉,今年2月号《博物》杂志有王辰《棣棠:兄弟情深何忍别》一文作了梳理介绍,主要观点是:《诗经。常棣》,以“常棣之华(花)”起篇,写兄弟友爱;常棣即棠棣,唐宋诗人笔下便经常出现棠棣的意象,比喻兄弟情谊。但棠棣究竟是哪种植物,历来争论难定。而因为李商隐写过“棠棣黄花发”,“到了明清时,人们干脆将一种开花金黄色的植物命名为‘棣棠’,想要以此来结束关于棠棣的纷争”。
按《诗经。何彼禳矣》还写到“唐棣之华”。
P8-P9
历来关于花花草草的“植物写作”,文体林林总总,写法花样繁多。这里结集的,是我近年一个“植物游记”专题。
曾写过一段关于旅行的话,大意说吸引我的不单纯是景观,还在意于人:某个地方从前有什么敬仰的人,值得追踪寻迹;现实中有什么欣赏的人,值得看望相聚;旅伴中有什么相知的人,值得同行比肩。现在想补充的是,那地方如能有自己向往的植物,或能邂逅喜欢的植物,又或得以探访那些折射当地历史现实、民风人情的植物,则更是锦上添花了。——这也是我行旅之侧重和本书的背景,让行色与花色相汇。
另一方面,谈植物而加入一些各地见闻的元素,可拉近与现实生活的距离,比起就花说花、凭空抒情,或能拓宽文章的视野、个人的天地,此亦自己所愿。(头两篇文章的附录,分别来自关于农历十二生肖植物之“生肖年花”,关于流行歌曲和电影中的植物之“声色花木”,那两个系列,也是这种牵藤带瓜式的拓宽尝试。)
除了将植物心得与旅行观感结合起来,这还是一份“草木书情”,突出与书籍的联系。——植物体现自然创造之美,书籍体现人类创造之美,我希望融汇二者,“花径书缘”两相得,写作中遂经常引用文献资料。这似有“掉书袋”之嫌,但若能把前人写得有价值的内容整理出来。转呈给读者共享,则不贪前人之功,也省却自己重复。有时,还继而作些辩证和考据,不自量力地想要厘清一些“名实”,梳理一些源流,或觉烦琐,但也不无在花间探案破谜的乐趣。
草木丛中一蠹鱼,这些读书笔记是偏于文史而非科学的,就像我对花木偏于观赏而非实用一样。时下很多或科普或文艺的谈花说草作品,自觉不自觉地隐现以人为中心的气息,植物成了作者的工具,或传授知识,介绍应用功能;或托物寄意,赋予植物社会意义,借之表达思想理念——两者都是在“使用”植物。我也难免在客观“资料”外还要表达一点个人“意思”,但总的来说,更愿意将植物放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不求草木之用,而是尽量去纯粹地发现和欣赏。
这类“植物书话”,是关于植物的,也是关于植物书的。上一本《书房花木》出版后,很高兴有境外评论率先注意到,它还可充当“植物书籍书目”。本书亦然,对在《书房花木》等拙著之后新搜集新引用的现当代植物图书,在本书第一次出现时都注明了版本资料,以备同好者查索。
在编排上,这本旅行、植物、书话的三合一体,打破一般结集文章按时序顺排的惯例,是倒叙式的,即新的文章(或行程)在前,旧的在后,往回倒着排列。这算是体例上的一点新意,亦作为自己的一个寓意:将新我放在旧我的前面,置之于突出位置,体现当下的心境。
出于同样的心情背景,在2011年底至2012年初的编选过程中,对旧作多有修订乃至改写,整理重点,就是删掉一些过于沉重的私己心迹、过于缠绵的悲欢倾吐(也放弃了部分不够完美、意义不大的篇章)。然而,虽已修剪了不少幽枝碎叶,剩下的低回痕影还是很多,仍无法完全达到自己所冀望的疏朗清明。读者视作我在各地旅途采回来的乱花杂草可也,虽芜杂纷披、藤蔓牵绊、旁逸斜出,却也正是野生植物的天然本性。
全书主要内容,是从2009年到交稿前的2012年春季。更早的旅游,以2006年的巴黎之行最为酣美,因而特地补写那次的篇章,作为旧时“花影屐痕”的代表。
——由此想说几句也许不算是题外的闲话。
本书主体起始的2009年,是自己一个略带转折性的年份,自此退出了以“闲闲书话”为标志的网络论坛。
其实更早些时,出于个人考虑,已几度欲“脱网”了但又一再盘桓,其中一个原因,是梁由之兄的诚恳挽留。现重检那几年发在“闲闲书话”的《一年四季花木书》等“植物书话”,以及涉及旅行的帖子,由之兄或以版主之力而给予抬举,或交流草木图书,或评说其他书人故事,或议谈旅行,或探讨写作;更曾为我的“辞网”短别而留言相忆,为我一度“复出”而欣喜广告;其间对拙作多有谬赏赞词,乃至以我“对一个地方在意的是人”那段话莱致意,表达他对“闲闲书话”的不舍……推许看重,感慨无已,是我泡网岁月结交众多朋友、收获丰盛文缘、留下美好回忆的一个象征。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可喜的是,缘分生灭间总有相延,一些在虚幻网络结下的实在友谊,竟还可在虚无的现实中继续开花结果,这本自2009年“退网”后写下的“芳踪笔记”,现在经由之兄青睐得以出版,即为明证。好比一趟长长的旅程结束了,但归来草色犹在履,花香尚萦衣,人间情分,于斯为美。
于是我越来越相信天意、缘分这些被用滥了的好字眼。另一例证是扬之水,继《书房花木》后又为本书所赐的跋,自亦有不少知心体己话,最意外欢喜的,是她在各篇中能注意到梅花于我的新意义,道我所欲言而未言,更用了《拂了一身还满》的标题,极合私意,简直像是我出的题目一样,相知如此。 梁由之的经手,扬之水的跋文,我喜欢的,就是这样天赐般的恰好。
在快速喧嚣的现代生活中,找一个安顿身心的诗境,是很难的,何况从事的职业就是在快速喧嚣的律动中周旋,但是《书房花木》的主人找到了。及至走出书房,在飞来飞去而非灞桥驴子上的行旅中,依然有他无所不在的诗境。
观堂先生说,“境界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以我观物,我是有知性的;以物观物,物是有灵性的。景物与我人之喜怒哀乐,原也可以不分彼我。《行旅花木》一如《书房花木》,作者寻觅的诗境,乃附着于花木之精魂,于是体贴,爱惜,相与呼吸如同知己,景物人怀,便成诗心,便成安顿情感的诗境。非借助草木的万般风流以足自家之风雅,而是融人草木,同仰自然之鼻息,也因此最喜欢作者的为花木“洗冤”,——洗去人为的寓意,还花木以清白。当然这其中还是颇存犹豫的,作者坦白道:一面喜欢“附丽了人文色彩,背后有故事、可想象、供谈说”之花木,即如梅花,一面也“喜欢像风铃木那样,没什么诗词歌赋书画等文艺渊源,连专门的植物图书都少见记载,仅以其本身就可炫目动心”。(《台岛花事与书事心事》)
台湾、香港。天竺、南洋、希腊,追随作者行脚,很有既熟悉又陌生之感,彼足迹所至之处,也多是我曾经驻足的地方,然而却从未留意过花木。不过以我之修行尚未达证果,方一留意,即将伊纳入“考据”对象,而不能如同本书作者于花木的“乐而不淫”,则落人下乘倒是更教人丧气,如此,便宁可在此书中与曾经擦肩而过的花木相逢。
为花木写真,已蔚成胜衣君之特色,而缤纷绚烂,总是一归于宁静。“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可以是幽怨,可以是惆怅,也可以是心地纯净一往情深的恋慕。“有空虚打底,能祛热中;有充实内容,可戒漂浮。”“安于污浊的外界、劳碌的庸生,只在内心的寂园开出那样的丰盛花朵,便自有悠闲平和之美了”。(《菩提叶上绘莲花》)——书中的几句话,正可移作自赞,当然也是我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