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炯,1933年11月生于上海,原籍福建福安,1948年参加革命,在福州从事学生运动,并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3月底奉命到农村开展武装斗争,曾任闽浙赣人民游击队第三支队政委,同年与南下人民解放军会师,至第十兵团司令部机关和直属部队工作。1955年入北京大学学习。1960年分配到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做研究工作,曾任副研究员、研究员,研究室主任,副所长,中国文学函授大学校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诗探索》和《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丛刊》编委,《作品与争鸣》月刊主编,《评论选刊》杂志社社长。这本《从神州到世界(精)》是“本色文丛”系列之一,收录了其的日记作品。
《从神州到世界(精)》是作者(张炯)1991年至2012年的日记,记述了作者出国访问或到国内各地参加学术活动之所见所闻,以及参加学术会议,应邀到高校讲学,参与作家采风,或被组织去做文化考察等等活动,内容丰富,笔致生动,既有游记之风,又对当代文坛、学术界之交流亦颇多涉及。
1991年五月末,我与文学所研究员、文学评论家张韧受德国学术联合会的邀请,到德国访问半个月。以下是我的访德日记。
1991年5月31日
中国民航的波音747巨型客机自北京机场起飞,一直向西向西,不停顿地直飞法兰克福。
起飞时是上午九点钟,已经日上三竿。我们将要做十三小时的飞行,到晚上十时才能到达法兰克福。十排座的宽敞的机舱里正在小银幕上放映电影。我却准备打个盹,可到底也没有睡着。我是头一次访问德国,而且是在东西德刚刚统一不久,这会遇到什么情况呢,谁也说不准。我们代表团只有两个人:我和张韧,算是个文学评论家代表团。我们都不懂德文,又没有带翻译,此去人生地不熟,虽听说德国学术联合会将会为我们派翻译,但那是何许人,事先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所以即使眯上眼睛,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飞机在万米以上的高空航行,一直朝着太阳飞去。这等于我们撵着太阳飞,因而太阳竟老是悬挂在高空,成了永不降落的太阳。时间从上午到下午,地点从亚洲到欧洲,在我们的感觉中,一切似乎都停滞了,不动了。这感觉是很奇妙的。我不禁想起毛主席的诗句:“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而我们则是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昼见”一千河了。
在飞机上用了两餐:午餐和晚餐。我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管什么情况下,胃口都很好。所以我自然是吃得饱饱的。一看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半,飞机也明显地在下降。但从窗口向外看,太阳仍然老高老高,不过机翼下已可以看到欧洲的土地:郁郁苍苍的丘峦、金黄的田野、闪光的河流和蜿蜒的道路。
飞行高度继续在降低。不一会儿,法兰克福机场已经出现在眼底。飞机相当平稳地盘旋下降,终于冲向大地,冲向机场的跑道。
法兰克福是欧洲最大的航空港,航线四通八达,平均两三分钟就要起落一架航机。机场上停着许多来自世界五大洲的巨型客机。而宏伟的机场大楼就像一只伸开巨翼的蓝色大鸟,守护着那许多小鸟般的飞机。
飞机停稳后,我们就随着旅客们一起下机,沿着移动式的封闭甬道,进人了机场大楼。大楼里的墙壁、天花板和铺地砖一律呈米黄色。我们随人流走了很长的路,才来到领行李的大厅,领了行李,办了人关手续,提着行李向出口处走去。我正发愁如果没人接怎么办,谢天谢地,出口处正中有人已高举着写有我们两人汉文名字的牌子。再细看,举牌子的是一位穿着黑色连衣裙的栗色头发的姑娘。我们相见都很高兴。姑娘自我介绍说,她就是学术联合会派来的翻译,并且负责全程陪同我们访问。她还说,她曾经到北京大学学过三年考古专业,现在她是法兰克福大学的历史学博士生,自己取的汉文名字叫韦莎婷。她说她的汉语讲得不太流利,希望我们原谅。
韦莎婷找来行李车,帮我们装好行李,要我们跟她走。她说,按照日程表,今天我们将要乘火车去德国南部一个城市——弗赖堡,那是个古老的大学城。于是她领着我们穿过曲曲折折的机场大楼的过道,一会儿上电梯,一会儿下电梯,在我们晕头转向间奇迹般到达大楼底下的火车站。韦莎婷早已买好车票,所以我们很快便上了车,把行李也安顿好了。我不能不佩服韦莎婷的工作效率,看来她是一位精明干练的工作者,这个女历史考古学家!
这列火车是从飞机场通法兰克福市区的。车厢宽敞,旅客不多,可谓窗明椅净。我们刚坐好,车就开行了。车窗外可以看到树林、草地、小河,沿着河岸有成片成片的五六层高的楼房。不一会儿,就能看到法兰克福市中心的几栋高入云霄的大厦。
“这小河就是美因河。”韦莎婷向我们介绍说:“那远处的高楼大厦都是银行,那一条街晚上很可怕!因为晚上人们都下班了,整条街都见不到人影,寂静得就像鬼街一样!”
不知怎么的,我感到她在情感上似乎很厌恶那银行街。
“请问,您是法兰克福人吗?”我问她。
“不,我父亲是汉堡人。现在我住在美因茨,每天坐火车来法兰克福上学。”她回答得似乎很坦率。
这个姑娘也许有二十七八岁,长得不算漂亮,但给人以诚恳、朴素的感觉。看得出,她办什么事总很有主见,对我们也很热情。我正想跟她多打听关于法兰克福的情况,车却减慢速度,缓缓驶进有着高大天棚的车站,法兰克福到了。
“在这里我们要换火车,离那列去弗赖堡的火车开行只有十分钟时间,所以下车后,我们得赶快往另一个站台走。”韦莎婷向我们发布行动的“命令”。
站台很大,我们从第五站台拖着行李箱转移到第十站台,还要在十分钟内完成,真是紧张得可以!等我们完成转移计划,登上另一列客车,差不多每个人都累得满头冒汗,而且列车都开了,我们还没有看清法兰克福是什么样子。P1-3
于晓明君主编一套日记出版。来信约我也编一本。
我已年届八十,一生±欠坷,可谓风云跌宕,波诡云谲:少年时代参加革命,搞过学生运动和农村人民武装斗争,后入主力兵团六年,参与解放福州和沿海等战役,新中国成立后却因地下党被审查六年;后考进北京大学,经历了反右扩大化和大跃进,到十三陵水库工地和石景山钢铁厂、密云农村劳动过,毕业前参加过北大同学集体编写的中国文学史,毕业后还参加过国家文科教材《文学概论》的编写;1964年至1966年到农村工作,担任过大队党支部书记和人民公社党委委员、工作组组长和“四清”工作队副队长;文化大革命中编过群众组织的小报,又于孤村茅屋和废弃军营受隔离审查五年之久,失去了自由,也无法与人交往;粉碎“四人帮”后被调到《红旗》杂志任编辑和文化组负责人:1979年回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工作,才有时间从事学术研究,1991年主持文学所工作,后兼少数民族文学所所长,并被选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2006年离休后被选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和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平生经历不可谓不丰富,工农兵学商等各界人士和社会名流多有交往。如果都有日记,则应不乏广泛的史料价值和若干传奋色彩。可惜,我少年时代未记过日记,后从事革命地下工作并参加人民解放军也没有条件记。1955年考上北京大学后曾记了一年多,反右扩大化即止。此后几十年,便失去记日记的习惯。
上世纪90年代后,我因出国访问或到国内各地参加学术活动,间或比较详细地记几天所见所闻。及至完全退出第一线,有类闲云野鹤,闲暇时间能够自己支配,或参加某些学术会议,或应邀到高校讲学,或参与作家采风,或被组织去做文化考察,或自费去国内外旅游,见闻较过去为多,这才又做简略的日记。所以,于晓明君约我选十二万字左右的日记,我就选了上世纪90年代以来出访活动和旅行时所记的历程,类乎游记:还选了近四年日记中2011年的,也多有涉足各地的见闻。总题为《从神州到世界》,姑以飨读者,也许会有引起阅读的价值与兴味。平生大喜、大悲、大痛均不在此日记中,当有待将来的追忆了。
2013年2月22日于燕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