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求耕耘的作品世界主要反映传统的乡野农村和渔村,或者是因产业化而崛起的城市近郊。他的作品形象化地展现了正在失去乡土亲情的人们的喜怒哀乐,以及招致这种丧失的现实矛盾。
系列小说《冠村随笔》以作家童年生活过的韩国忠清道大川为背景,共发表八篇,后结集出版。八篇小说分别为《日落西山》、《花无十日》、《行云流水》、《绿水青山》、《空山吐月》、《关山刍丁》、《与谣注序》、《月谷后夜》。整部小说以朝鲜战争结束后忠清道一个叫冠村的村落为背景。叙述方式采取了第一人称叙述,回忆式的散文体。主人公“我”二十年后第一次返乡后目睹故乡的巨大变化,一边散漫的回忆童年时光,一边反思传统农耕社会的没落,体现了对于温暖的生存共同体(乡村)瓦解的悲哀和农村生活的困境。
这是一部主人公描述自己成长历程的类似于随笔的散文体小说。忠清道特有的方言和第一人称独白式文体,把读者暖融融地引入作家叙述的氛围里。
1972至1977年,李文求以自己童年生活过的韩国忠清道大川为背景,连续发表了八篇散文体小说,后结集出版,冠名《冠村随笔》。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韩国经历了大规模的工业化和现代化剧变,传统的农村社会土崩瓦解,故乡的传统风物和情感也逐渐消逝。飘泊他乡谋生的作家“我”,年过而立之后重新踏上故土,一边寻找记忆中的乡村,一边通过对爷爷、父亲、乡邻等人的回忆,重新构筑一个已经消失的传统农村社会,描绘了韩国工业化进程中城乡的矛盾冲突和农村瓦解的过程,反观现代人走过的历史,反省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历程。作者用一丝一缕的回忆串联起一个已经消失的传统世界,既表达了抵抗现代性的态度,也对韩国近代史做了一次冷静的反省。
《冠村随笔》这部作品发表后为作者赢得了广泛的声誉,曾经闭塞、贫穷却充满欢乐的忠清道海边的偏僻山村——冠村,如今已经成为所有韩国人精神上的故乡。
行云流水
从在原野上滑冰的寒风拥到大路上纵马驰骋开始,眼珠也刺痛,脸颊也麻木起来,严寒更加刺骨了。
天寒地冻,就连远处邑内住宅透出的灯光,也像挂满冰花的碎瓷器片儿反射的光一样格外冰冷。我天生不怕冷,所以进入变声期以后,根本不穿保温内衣和袜子,也能熬过三九严寒。不过此时,我却感觉上下牙直打颤,下巴颏儿冻僵麻木,好像寒冷沁人到了骨髓里。
在这种境况下突然想起瓮点儿,可能是因为此时思绪纷乱,加上跟而立之年的身份不相符的伤感,没准儿也是跟胸口郁结的心境一起萌发思念的回忆吧。她比我大十岁,但始终待我如同龄伙伴儿一样和蔼可亲,每当我耍赖或者受到别人的斥责变得心情抑郁时,她总是安慰和呵护我,一起分享快乐,一起分担忧愁,兼顾了一个可靠的保护人的作用。
当我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或者生闷气拒绝吃饭时,她就随着我也不动饭勺;当我生病躺在炕上不愿吃药、挣扎哭闹时,她就手里端着药碗,一双大眼睛里噙满泪水,为我不胜心疼。虽然她的父系血统不明,也没有家氏谱系,但她姓李。同父异母和同母异父都算起来,二男二女中她是长女,哥哥叫一文,弟弟叫斗文。现在仔细算来,当时大约六岁的时候,我只见过一次据说是她父亲的人。他好像成年后出家的花和尚一样剃光了头,脑瓜略长,穿着麻布坎肩和地下足袋。那年夏季的某一天,他背着装有自己用惯了的凿子、锤子、锥子等工具的网线兜儿,突然走进我家的内宅。妈妈平时对能够进入内院的男人,都习惯性地不使用敬语,所以随口就问道:“是一文回来了吗?”妈妈说着改变了坐姿。
“小姐,一向可好?老爷的身子骨还硬朗吧?少爷和公子们也都好吧?”
他一边很铺张地打招呼,一边脱下脏兮兮的斗笠扔到土台上,弯着腰站在那里。
“无恙就是无故呗……坐到阴凉的地方吧。你一直去那儿做石匠活儿?”
“是。被征去当劳工学会的就只有这活计了,有啥法子啊。说是挣钱,还不是让婆娘孩子受苦哇。”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你也该领着全家人过上安稳日子了……我也不知道江景邑离这儿多远……回大川总比客居他乡要好吧。”
“俺也没办法。少爷遭了不少罪吧?平时一见到警署的巡查俺就担心少爷呢。”
他的意思是经常担心动不动就受到预备检束③的父亲的安全。
“您是不是让这丫头跑腿儿去了?只要不是一天三顿没着落的人家,快点儿嫁出去才能省心啊……”
“她说出去荡秋千。前几天得疟疾躺了好几天。那丫头的脾气,手脚痒得能老实吗?”
“这么大的丫头还荡秋千啊。这样下去可不得了。您咋不好好教训她呢?”
他说的丫头就是瓮点儿。当时,他让自己的相好二梅怀上瓮点儿后就被征去当劳工,直到解放后才得以回国。
“妈,他是什么人啊?” 我见他为了找荡秋千的瓮点儿朝佛龛那边的大榉树走去,就问了妈妈一句。
“瓮点儿她爸。跟当长工的爹一起在江景邑干石匠活儿。”妈妈再没说更详细的内容。从那以后有段时间,只要我跟瓮点儿发生斗嘴或者争执心里不痛快时,就经常逗她:“如果你惹我生气,我就把你爸的名字说出去……叫一文。虽然是一样的‘文’字,你爸的辈分比我低,因为‘文’字在后面……”但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只是悠然自得地笑笑而已。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弄明白一文原来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所以妈妈当着瓮点儿爸爸的面称呼他的时候,总叫他大儿子的名字。我对母亲关于瓮点儿的爸爸做石匠活儿、名字叫做一文的话印象很深,我认为一文就是一文钱,所以后来就逗瓮点儿说:
“你是个丫头,所以才算半文钱……一文、二文、半文,三个加起来你们才三文半,纯粹是便宜货哟……像你这样的便宜货,以后嫁给叫花子一点儿也不吃亏啊。”
“真的吗?好啊,就照你说的俺嫁给叫花子吧。好啊。你不是说,俺出嫁后每天过来跟俺玩吗?行啊,来吧。俺把讨来的饭装瓢里给你吃。你要是敢不吃,看我饶不饶你。”
“……”
“你去一边自个儿玩吧。俺将来要嫁叫花子,你为啥还赖在我身边?去一边你自己玩吧。”
“……”
当时,瓮点儿她妈二梅领着斗文和幺妹在汗乃邑新丘村安静地过日子。也就是说,老老实实在家靠石匠寄来的钱维持生活。如果没什么事儿,她很少到我家串门。每当她来我家时,母亲就说:“这酒鲸又来了。”她大概不喜欢听这句话,所以平时很少来我家。瓮点儿却补充说明,还因为她每次来我家耍嘴皮子时就会露出金牙。她动不动咧开大嘴笑,每当大笑的时候总会令人厌恶地露出黑乎乎的银牙和黄乎乎的金牙。妈妈非常讨厌她那些假牙。这是因为她为了臭美故意拔掉了原来的好牙。不过幺妹经常来我家玩儿,还带走一些剩余的食物和旧衣服。当时我也正在学习《千字文》,到邑里跑腿时还能念出住宅的门牌和牌匾,所以也对石匠家的名字不无关心,向爷爷建议给幺妹起名字。
“爷爷,瓮点儿家的人,为啥都用钱的单位起名儿啊?就像给瓮点儿起名儿,您给幺妹也起个真正的名字好吗?”
爷爷一开始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说:“呸咿——一直就那样嘛。仔细听听,一两、二两,一分、二分,还不如叫一文、二文更顺耳啊。”
“可是幺妹这名字村里满地都是。江原道成少爷家的小丫头也叫幺妹,金格军家丫头也叫幺妹……”
“金格军的孙女也是吗?”
“是啊。”
P57-60
李文求耕耘的作品世界主要反映传统的乡野农村和渔村,或者是因产业化而崛起的城市近郊。他的作品形象化地展现了正在失去乡土亲情的人们的喜怒哀乐,以及招致这种丧失的现实矛盾。为他带来广泛声誉的代表作之一的系列小说《冠村随笔》(发表于1972—1977),通过作家的回忆,用方言俗语捕捉已消失了的和正在消失着的故乡传统的风物和情感。特别是对于传统的农村社会丰富的生活细节,以及生活于其中的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情感进行了细腻的描写,可以说是对已经消失了的传统世界的吟咏。而《俺村O氏》系列小说通过作家的农村生活体验,揭示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波及农村的现代化、产业化的负面影响。城市和农村的不均衡发展过程中,传统的农耕社会和传统风俗美德逐渐崩溃,产业化的副作用在农村不断地蔓延。
系列小说《冠村随笔》以作家童年生活过的韩国忠清道大川为背景,共发表八篇,后结集出版。八篇小说分别为《日落西山》、《花无十日》、《行云流水》、《绿水青山》、《空山吐月》、《关山刍丁》、《与谣注序》、《月谷后夜》。整部小说以朝鲜战争结束后忠清道一个叫冠村的村落为背景。叙述方式采取了第一人称叙述,回忆式的散文体。主人公“我”二十年后第一次返乡后目睹故乡的巨大变化,一边散漫的回忆童年时光,一边反思传统农耕社会的没落,体现了对于温暖的生存共同体(乡村)瓦解的悲哀和农村生活的困境。
首篇《日落西山》用浓浓的乡愁编织起曾对形成“我”的人格产生巨大影响的爷爷形象,以及童年的故乡风物。“我”在离开故乡二十余年后,为了给祖父扫墓回到了久别的故乡。虽然至今儿时的故乡仍然历历在目,但是如今已经无法在现实中找到那个封存在记忆里的童年的故乡了。少年时的安乐窝——老宅院已经颓败了。给我的人格产生决定性影响的大人们,如今都离开了这个世界。童年的伙伴们也已经四散飘泊,无法再重逢了。古色苍然的旧日故乡,如今只在记忆里萦绕。现今呈现在眼前的故乡风貌,已经是在现代化浪潮冲击下发生了巨大变化的陌生之地。崇拜祖先的爷爷,是生活在韩山李氏族谱和三纲五伦中的典型的李朝人,对我在少年时期形成的人格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他的教诲成了我规范生活的重要基础。
这部作品从单纯反映在压迫和歧视中挣扎求生式人物的传统小说模式中摆脱出来,努力寻找已经无法找到的昔日故乡,刻画了具有典型的朝鲜人特征的祖父,和因持有过激的左翼思想而牺牲了的爸爸,以及在他们的阴影下度过的不幸的少年时光。如今已经飘泊他乡永远失去故土的“我”,对三代人开始了平静地回忆。通过这部作品,可以窥视到当代韩国知识人的性格断面。整部作品展现了韩国工业化过程中农村的矛盾冲突和农村瓦解的过程,揭示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波及农村的现代化、产业化的负面影响,反观现代人走过来的历史,反省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历程。
这是一部主人公描述自己成长历程的类似于随笔的散文体小说。忠清道特有的方言和第一人称独白式文体,把读者暖融融地引入作家叙述的氛围里。
韩文原作使用了韩国忠南特有的方言俚语,使习惯于城市化的规范洗炼文体的读者们,在阅读作品时常常遭遇连词典里都找不到的生疏的单词和口语,虽然会引起阅读的困难,但却充满了土俗和诙谐之美。这种语言风格,表达了作家顽固抵制城市化、文明化社会带来的种种弊病的态度。
系列小说《冠村随笔》发表至今,为作家带来广泛声誉,“冠村”也已经成为所有韩国人精神上的故乡了。
金 冉
2010年8月干威海
这部小说用断断续续的回想式叙述,深刻揭示了工业化进程中农村社会发生的无法避免的变化。小说开创了“系列小说”这一新的创作手法,能把新的小说样式和深化主题的目的完美地结合起来,这一点尤其令人瞩目。
——文学评论家、国立首尔大学教授 权宁珉
韩国的七十年代正值全面现代化,城市化,工业化时期,作家通过回忆少年时期生活过的农村共同体,并通过描写城市化过程中受到冲击和损毁的农村社会的世态炎凉,批判性地反思了韩国社会的现代化进程。
——淑明女子大学教授 权性宇
乡土式的大众小说不是过去时,在今天也占据了文学性感受的主干。四十年代金东里的《黄土记》、五十年代吴永寿的《浦口渔村》、七十年代李文求的《冠村随笔》都带有这种一脉相承的倾向性。
——高丽大学教授 朴宪吴
李文求是继承韩国文学史上“板索里”这一文学传统的个性凸显的作家。他是韩国第一流的语言感觉和运用大师,用陌生的土话、方言、俚语、俗语和作家独创的语汇,充分展示了韩语的妙趣。
——文学评论家 闵忠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