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车祸
一
傍晚,一辆灰色小轿车在×市的柏油路上疾驰。在标记着各种外国牌号的时髦车流中,这辆车皮已经剥脱的小汽车显得有些落伍。
它满不在乎,依然奔驰得那样洒脱。司机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后生。他满心盼着快点下班,他正等待着晚上与一个姑娘约会。哥们儿给他张罗的这小妞真够“3.14”,他和姑娘在街上一走,那简直是绿了一片。他想,今晚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又是姑娘主动的,一定要在一个排场的饭店,漂漂亮亮地请姑娘餐上一顿,可不能在姑娘面前跌份儿。想到这,这后生得意地笑了。前天晚上,他在去机场的路上拉了几个老外。这些家伙坐在车里还挺不老实,他心里想:别臭来劲,一会儿就治治你们。其实路没有多远,他却故意兜了几个圈子,趁着大黑天,着着实实地“宰”了这几个黄毛蓝眼睛的洋人。今晚他正好拿着这“宰”出来的外汇兑换券请姑娘去华侨饭店。
他从侧视镜里,瞟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乘客,心里嘀咕着,拉这么一个一脚踢不出个屁来的人真没劲,聊聊吹吹不行,拉拉关系更没戏。
车里坐着的乘客,是位看上去不到五十岁的男子,颇有知识分子的风度,穿着一件蓝色的中山装,戴着宽边眼镜。他叫肖维博。
他望着窗外,好像在思考什么,大汽车、小汽车、有轨电车、无轨电车、摩托车在他眼前呼呼啦啦地掠过,自行车流裹挟着花花绿绿的人群,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霓虹灯和理发馆门前的旋转花浪。一切都显得那样骚乱。
有个男子,烫着一脑袋羊毛卷,从理发馆走出来。他把刚刚擤完鼻涕的手在邮筒上来回抹着。
肖维博望着这黑压压的人群,皱紧了眉头。十字路口,竖立着一幅大广告画: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他的嘴翕动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车愈跑愈快,猛地向右狂奔而去。
司机高喊:“不好了,刹车失灵了!”
就在这一瞬间,肖维博还来不及抓住什么,他的五脏六腑便猛地被揪出来似的,感到一阵撕裂的剧痛。没等他反应过来,汽车已将他猛地甩了出去。一辆急驰的丰田车,在离他只有一步之隔的地方刹住了闸。
司机跳出了汽车,脸涨得像猪肝,眉毛都竖了起来。几乎同时,在不远的地方,只听见汽车的玻璃哗啦一声碎了,那辆灰轿车已和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撞在了一起。年轻司机变了个乌眼青,鼻子和前额都淌着血。
当过路的行人把肖维博扶起,他才看清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一个中年汉子感叹地说:“好险呀!好险呀!”一个小青年向他比画着:“您差点没窝在这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一个瘪嘴的老太太手里托着一块烤白薯。
肖维博摸了摸被擦伤的淌着一点血的腿,又伸了伸四肢,弯了弯腰,感觉尚好。他尴尬而歉意地望着四周的人群。
警察走过来,分开了围观的人群,站在肖维博面前。
“伤着了吗?到医院去看看吧。”
“呵……不……不……不要紧,一点轻伤,没关系。”
警察望着摊在地面上的一个红十字箱。
“您是大夫?”
肖维博点了点头,“刚刚出诊回来。”
“您是内行,那敢情好……”
他慢慢地走着,渐渐离开了人群。待他走过马路,回过头来,却看见人群还没有散开。他们不停地用手比画着,指点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肖维博这才意识到,原来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车祸,他差点丧了命。想到这,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感到后怕,愈是感到后怕就愈觉得侥幸。
他站住了,回过头去寻找那人群,但眼前一片模糊,唯有那棵高大的老槐树,正在阴森森地望着他。啊!我险些死在这儿,他的心几乎跳出了喉咙,脸上也浸出了汗水。他又一次伸了伸腿,挺了挺胸——啊,没有死!我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的人。
他一径向前走着,受伤的腿也不感觉疼痛了。他心里、身上竟升起了一股热气,只管向前走着。当他又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时,呵,路灯全都亮了,一道光河流向远方,看不到头,也找不到尾。肖维博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淌着光河。幸亏那辆丰田车及时刹住了闸——人的生死只在这一分一秒之差呵!
汽车的鸣笛声,人们的欢笑声、说话声,沿街小贩的叫卖声,给这冬天的黄昏增加了生气。每一辆行驶的汽车,都张着一双双明亮而有神韵的眼睛。肖维博过去一看到夜晚的车灯就远远地躲开——那刺眼的灯光让他觉得不舒服。可是,今天他突然觉得这夜晚的汽车的眼睛原来这般可爱!远处的高楼大厦、近处的百货商店已经是灯火通明,肖维博心里的灯也愈点愈亮了。他仿佛觉得这城市的每一盏灯、每一点光亮,都是为了庆幸一个死里逃生的人而点燃的。
夜幕上已扯起了一条灯的长廊,油煎灌肠炸响,在炒肝和卤煮火烧的摊子上,已挤满了品尝的顾客,不远的摊车上又响起了茶汤的叫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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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楚而不由自主地燃烧着的灵魂——评申力雯的《女性三原色》兼及其创作的特色
缪俊杰
19世纪俄国的现实主义文学泰斗托尔斯泰说过:“诗歌是一团火,在人的灵魂里燃烧。这火燃烧着,发热发光……真正的诗人不由自主地、痛楚地燃烧起来,并且引燃别人的心灵。而这便是全部文学事业之所在。”又说:“艺术的主要目的——假设真有所谓艺术并且假设艺术真有所谓目的的话——那么,艺术的主要目的就在于表现和揭示人的灵魂的真实,揭露用平凡的语言所不能说出的人心的秘密。因此,才有艺术。”(见《托尔斯泰笔记:1870》和《托尔斯泰日记:1896》)在当今现实主义受到猛烈抨击和轻狂嘲笑的时候,我仍然认为,这位洋老夫子的经验之谈,具有相当的真理性。我在阅读今天的一些作品时,仍然感到,有许多艺术家的灵魂在痛楚地、不由自主地燃烧,在发热发光,在引燃别人的心灵。申力雯的中篇小说《女性三原色》(载《当代》一九八九年第二期),就给了我这种感情的体验。
在广大读者中,甚至在文学圈子里,对申力雯的名字大概还不那么熟悉。但我相信,《女性三原色》会给她带来好运,它将会使这位长期为疾病所折磨的女作家,登上艺术大厦的一个新的台阶,为她痛楚的灵魂带来不少安慰和愉悦。
申力雯从小爱好文学,其父母盼其致力于文学,故取名“力文”。稍长,喜读《红耧梦》,颇觉晴雯就是她的影子,便执意改名为“力雯”。少年时喜作诗,还迷恋过一阵戏剧,十七岁时成功地扮演过《雷雨》中的繁漪。可惜命途多舛,“十年浩劫”时期的艰难处境和农村生活使她染上难以医治的肾病。久病成良医。后来,她终于成了一位中医师。然而,她对文学的酷爱,又使她同命运抗争,延续着少女的纯真和青春的浪漫,终于在文学上也取得了相当的成功,奏响了她生命的另一种音律。一九八五年《萌芽》第二期上,发表了她的短篇处女作《大树,还是小草》,接着在《人民文学》上连续推出了三个短篇《生命的颜色》《叔叔,你为什么搬家》《没有盛开的迎春花》。从此以后,各地报刊陆续出现了她的一些作品,如《三个女医生》《葛大夫的—天》《别了,往日的梦》《外婆的小村庄》《紧闭房门的小屋》《红窗帘》《紫丁香》《清明雨》《白纽扣》《寂寞》等等。此外,还有中篇小说《北京马扁》和《五十岁的男人》分别在《漓江》和《特区文学》上发表。但是,真正能代表她的创作水平和艺术特色的,我看还是发表在《当代》上的中篇处女作《虎年车祸》(载一九八七年第五期)和《女性三原色》。两部作品突出体现了申力雯的艺术特色,创造了属于申力雯的艺术世界。
申力雯的作品,无论是《虎年车祸》,还是《女性三原色》和其他作品,都没有摄入波澜壮阔的时代风云,没有描绘你死我活的人生厮杀。活跃在她笔下的主人公,都是一些善良、纯真的女性,一些执着人生的灵魂。通过这些不同年龄层次的女性们的感情历程,折射出时代发展的某些轨迹。申力雯着意刻画人的灵魂,表现人的潜意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创作颇受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的影响。
说到受弗洛伊德学说的影响,人们自然会想到他的“泛性论”。我看,申力雯所受的影响并不在此,而是他学说中的其他方面。事实上,弗洛伊德学说对文学的影响要广泛得多。弗洛伊德作为一个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医生,他通过其所著《莱奥纳多·达·芬奇》《妄想与梦》《智巧与无意识的关系》《创作家与白日梦》《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叛逆》等论文以及《梦的解析》《文明及其不满》等专著,阐明了他系统的艺术观点和美学观点。他的心理分析学在西方社会意识形态领域广为传播,对西方现代文学艺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超现实主义的艺术家们在理论上曾“仰仗”过弗洛伊德:奥地利作家卡夫卡探讨过弗洛伊德关于罪与罚、关于梦以及对父亲的恐惧的概念;德国作家托马斯·曼自己说过,他的倾向永远遵循着弗洛伊德的兴趣方向;爱尔兰小说家詹姆斯·乔伊斯,在处理家族性的主题时,最彻底、最自觉地运用了弗洛伊德的观念。西方有些学者称他为“开辟精神世界的哥伦布”。可见,从弗洛伊德的学说中,在批判其消极面之后,人们可以得到多方面的借鉴。
《女性三原色》并非超现实主义的作品,但它同一般的现实主义创作又有所不同。作者在这里描写的,与其说是一个女性的恋爱故事,不如说是一个女人在恋爱中所经历的感情历程。作品不是着意去“再现”生活,而是“表现”主体对生活的体验。主人公羽姗是一个从事美术编辑工作的女性,她在三十岁的生命流程中,经历了三次恋爱失败的体验,从而构成了她人生的“三原色”。羽姗在十七岁时,曾经有过一场“红色的梦”。处于人生豆蔻年华的她,爱上了搞工程设计的青年邓聪。在他们的爱情的经历中,羽姗曾经体验过一种热烈的,然而又是和谐的感情的碰撞和满足。在相爱的日子里,羽姗“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样!窗外的阳光柔和地流入了我的心房……阳光照在墙上,仿佛是来自天国的光明。墙上的枯草和褪了色的花,在风中摇响,好像在和我说着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正是这种感情的体验,使羽姗“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完全的女人”。然而,这个“红色的梦”很快就破灭了。这种波折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假如邓聪在插队的裕村不遇到那个叫海云的女青年,假如海云不是为了送邓聪在核桃树上摔下来受伤,假如邓聪不是从道德出发做出那种选择,羽姗或许不会失去邓聪。但这就不是羽姗了。因为羽姗是作为某种感情的载体出现在作品中的。正因为有了这种曲折,才使她经历感情的另一次体验。在失去邓聪之后的一个冬天,羽姗认识了一个叫“南”的诗人,比她年长二十多岁。在他们之间似乎没有出现过真正的爱情,却使她经历了一次痛苦的感情撞击。南确实以一位长者的宽厚和热情对待她。“他很健谈,也许因为他比我年长,处处都显得耐心、周到。”为羽姗的画得奖而举行家宴表示祝贺,南一清早就去前门买酱牛肉——“凡是你喜欢的,我都愿意去做”。然而,这就是爱吗?不管南对羽姗表现出多么的渴望和热烈,但作为爱,她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当他嘴唇到我唇边的一瞬,我被蝎蛰了一样地逃开了。不再有颤动,也没有羞涩,更没有快乐,什么都没有,只是从心理到生理的本能的厌恶。”在与南的相处中,羽姗体验到,“爱是一种生命的姿态,它能唤起人优美的意念。女人需要的是……恣情的欢乐,而不是一位渊博的学者、矫情的诗人。”在经受了“绿色的雨”这场感情体验之后,羽姗更感到逝去的“霞光闪烁的日子”难以复回了。然而,当羽姗内心充满惆怅和依恋的时候,在她的感情天空中又飘来了一片“蓝色的云”。一个年轻、俊美、健壮、活泼的生命闯进了她的生活——“我终于抵挡不住年轻的灵魂对爱的渴望。”尽管这位叫杨晓欧的年轻医生比她小八岁,但她终于被他的热烈、执着的爱征服了。“他的热情有一种掀动人生命的冲力,能把人穿透,把人毁灭!我忘记了自己,被一种无法抵抗的热浪卷走了。”这时,也只有在这时,羽姗深深地感到“我生命的波涛远远地拋去了,我回到了童年的金色的小屋,拾起了海滨紫色的贝壳,冲着海浪远帆大声呼喊!我看到云彩融入水中,天空拥抱着大地,森林和海洋成为一个整体。这一时刻,我充满了圣洁的狂想,找回了最初的原始的自己。”然而,她和杨晓欧之间的感情的契合并不那么牢固,更不永恒。当杨晓欧同别人跳了一通宵的“迪斯科”而沾沾自喜,当他骑着摩托同另一位女郎在“兜风”时,羽姗“第一次强烈地感到年龄的距离,也第一次感到青春的缺憾”。当羽姗目送着杨晓欧到异国的飞机离开地面冲向蓝天时,她突然悟出“人总是在不断地离开一些东西。在茫然中,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以后,我们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样,小说既描写了生命的极致,歌赞了自然力的伟大,又咏叹了青春的短暂即逝,从而引导读者对人生做哲理性的思考。
因此,如果我们把《女性三原色》看成是一个女人失恋的故事,那就把作品的意蕴理解得表面化、浅层化了。尽管羽姗作为一个有感情、有色彩的痴情女子,有着一定的艺术生命,但显然不能把她看作是现实主义作品中的一个“典型人物”。与其说她是一个典型形象,不如说她是一个思想载体。从这个载体里,读者可以体察到更为深刻的意蕴。
我不想用评价现实主义作品那种尺度去分析作品的主题思想、人物塑造、艺术特点,去评价作品的得失,而是把它看作是作者一次新的艺术探索。作者试图通过对人的“潜意识”的开掘、对人性的高扬、对人的心理的分析,把自己对人生的理解、对爱情的体验,都展示在读者的面前。正如托尔斯泰所说的,作者是要“表现和揭示人的灵魂的真实。揭露用平凡的语言所不能说出的人心的秘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申力雯的探索是成功的。这篇作品的成就已经显然高出她过去的作品而成为她创作道路上的一次重大的突破。在当前的小说创作中,《女性三原色》的出现也是十分可喜的。
申力雯在小说创作中着意表现人的“潜意识”,表现感情体验的尝试,早在《虎年车祸》中就已显露出来了。正像不能把《女性三原色》看成失恋者的故事一样,我们也不能把《虎年车祸》看成是描写“婚外恋”的小说。医生肖维博兴冲冲地准备回家度过他的四十八岁生日,尽管意外地遭了“车祸”,但在这死里逃生的时刻,他仍充满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在他的“潜意识”里流淌着温馨的热流。他仿佛看见一家人都围坐在桌前,等着他回来吃生日晚饭。儿子肖伟给他买了一块大蛋糕,妻子高兰插上了四十八根蜡烛,女儿肖雨一根一根地点着了,一边还唱着歌‘祝你生日快乐’……”然而,一切却出乎他的意外,家里那么冷漠,那么凄然,一点过生日的气氛都没有。当他严肃地述说自己遭车祸险些送命的遭遇时,妻子的目光冷漠而且不耐烦,好像在听一个与她无关的小道消息或市场新闻;儿子也若无其事,侈谈藏在卢浮宫的《大宫女》如何向宗教禁欲主义挑战;而女儿则因为随便留男生在家里过夜而同母亲争吵得不可开交。在这吵嚷声中,肖维博对家庭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他的心受到了致命的一击,他的心在流血。肖维博的心灵的创痛还不仅在于家人对他的冷淡,他最后的一点隐私被子女们,当然也被他的妻子发现了。他青年时期的恋人梅一青从国外回来,她旧情未断,要求同肖维博最后见一次面,也许是一次“幽会”。而这个“秘密”却被认为“生活不检点”的女儿发现了。
女儿并没有为此大惊小怪,而是充分的理解。“爸爸,我理解您,真的理解。你们这一代人活得认真,活得执着,但也活得太苦太累了。”在父女之间的感情交流中,女儿显得开朗而豁达。悲剧在于,肖维博信守传统道德,对发生在变革时代人们的观念变化感到迷茫。不仅高兰,就是肖维博本人也无法理解发生在“后工业社会”人们的生态与心态,更无法理解像费雯丽死了之后,她的前后三个丈夫同坐在教堂里一条凳子上一起悼念她的亡灵,那种充分表现了现代观念对爱情生活宽容的现象。《虎年车祸》所提出的问题,同当前某些写“婚外恋”的作品所提出的问题是不同的,更多的不是让人们“警醒”,而是让人们思考。作品通过肖维博痛苦的感情体验,让人们意识到,在家庭、婚姻、伦理、道德方面也存在着更新观念的必要,如果固守在陈旧的观念意识上,那么,最牢固的家庭结构,在生命的行程中,也可能出现“车祸”,使家庭解体、崩裂。实写的“车祸”象征着人生感情的“车祸”,其哲理寓意发人深思。
申力雯的中短篇小说中,除了像《女性三原色》《虎年车祸》这样表现“爱的困惑”的作品之外,大部分作品都刻画了“情的纯真”。可以说,“爱的困惑和情的纯真”构成了其作品的基本主题。作者在一个场合说过:“我一无所有,唯有的只是爱。文学就是我唯一的、有着百种风情的情人,一旦与他结缘,便终生撕扯不断。”这种表达也许显得有点浪漫,却透露出她的真挚感情。她在作品中透过人物之口,批评肖维博这一代人“活得太累、太认真”,然而在作品中,作者的感情同样表现得执着和认真。这种执着和认真,在某些作品中就表现为一种“纯情”。在这方面,《外婆的小村庄》(载《希望》一九八六年第十二期)很有些代表性。作品通过一个叫小燕子的少女的视角,来观察社会和人生,表达纯真的感情。在一个似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和和谐。那里有清亮见底的小河,有青黛色的群山,有老槐上新搭的喜鹊窝,有山腰上长着的野菜,有大黄狗,有黑虎哥、黑妞,更有一个令小燕子难忘的十分疼爱她的外婆。祖孙两代相依为命,相濡以沫。而常常思念的爸爸妈妈,有一天也来到了她的身边。妈妈教她唱歌,爸爸教她写字。她同样得到爸爸妈妈的温暖和抚慰。但她十分不理解的是,那天晚上,她突然被外婆叫出了妈妈的被窝,使她突然感到失去了爸爸妈妈。只是许多年过后,她才懂得了那个小村庄难忘的夜晚——那是一个既美好又忧郁、既甜蜜又辛酸的夜晚啊!作者通过这位少女的视角,把抗日战争年代,那难以令人忘怀的亲情刻在人们的记忆里。
当然,在作者的笔下,这种“纯情”也表现在描写师生之情的短篇《没有盛开的迎春花》(载《人民文学》一九八六年第八期)里。二十年前,十四岁的莎子结识了在一家艺术杂志做编辑的林野。林野是其艺术道路上的第一位启蒙老师。从某一视角来看,她对他也萌生了朦胧的“爱”。但是这朵迎春花尚未绽开,便被时代的风雨吹折了。二十年后,莎子从荡起秋千唱着歌的少女变成了惦记油盐酱醋的少妇。他们再度相见,彼此已感到茫然。从“纯情”到“爱的困惑”,这正是许多少女感情的必经历程。作家在剖析这些人物的灵魂时,在同情的笔触中总是吐露出几分惆怅和淡淡的哀愁。这或许同作者的某些感情体验有着密切的关系。
有位老作家说,申力雯的作品是“笔下流情”。是的,我们看到,她每一篇作品几乎都流淌着诗一般的情愫,有激情,有委婉,也有惆怅,但都是真情实感,没有造作和矫饰。这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一九八九年五月二十五日
《女性三原色(申力雯文集)》收录了女作家申力雯的七篇小说。这些小说没有摄入波澜壮阔的时代风云,没有描绘你死我活的人生厮杀。活跃在她笔下的主人公,都是一些善良、纯真的女性,一些执着人生的灵魂。通过这些不同年龄层次的女性们的感情历程,折射出时代发展的某些轨迹。
《女性三原色(申力雯文集)》收录的女作家申力雯的小说大都浸泡在理想主义中,这里面既有“爱的困惑”也有“情的纯真”。作者从女性的视角出发,无需华丽的辞藻,无需高超的技巧,就为读者塑造出一个又一个动人心弦,引人思考的故事。
《女性三原色》描写了一个知识女性从十七岁到三十岁所经历的三个不同阶段的感情体验,着意铺陈痴情女子姿、情、欲的多彩人生。小说描绘了生命的极致,赞美了原始的自然伟力,又慨叹了青春的转瞬即逝,从而引导读者对人生作哲理性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