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的序，朱生豪的译、兰姆姐弟的改编，名家的评说，经典的插图，汇聚了莎士比亚的悲喜表情，有史以来文字版莎剧的最完美呈现。

《仲夏夜之梦》是莎士比亚最富幻想色彩的浪漫情调的喜剧。这是一部充满童话色彩的纯喜剧。可能是由于为庆祝婚礼而作，剧中没有什么说教的目的，是一部纯娱乐性质的作品。这部现实与幻想、严肃与可笑、抒情与幽默巧妙结合的作品，可以说是莎士比亚可读性最强的剧本之一。

《仲夏夜之梦》是威廉·莎士比亚青春时代最后一部也是最为成熟的喜剧作品，同时也是威廉·莎士比亚最著名的喜剧之一。整部戏剧情调轻松，总的来说就是一个“乱点鸳鸯谱”的故事。剧中有穿插了小闹剧当作笑料，即众工匠为婚礼所排的“风马牛不相及”的喜剧以及排戏经过。这部戏剧没有什么深远的社会意义与内涵。它所包含的，只是纯净的快乐，仿佛是一部戏剧的狂欢，中间也掠过一丝爱情所固有的烦恼，但亦是加以欢乐化、喜剧化的。

序

梁实秋

仲夏夜之梦

朱生豪 译

仲夏夜之梦(故事)

[英]查尔斯·兰姆 玛丽·兰姆 改编

范锐 译

名家评论

范锐 辑

忒修斯、希波吕忒、菲劳斯特莱特及侍从等上。

忒修斯 美丽的希波吕忒，现在我们的婚期已快要临近了，再过四天幸福的日子，新月便将出来；但是唉！这个旧的月亮消逝得多么慢，她耽延了我的希望，像一个老而不死的后母或寡妇，尽是消耗着年轻人的财产。

希波吕忒 四个白昼很快地便将成为黑夜，四个黑夜很快地可以在梦中消度过去，那时月亮便将像新弯的银弓一样，在天上临视我们的良宵。

忒修斯 去，菲劳斯特莱特，激起雅典青年们的欢笑的心情，唤醒了活泼泼的快乐精神，把忧愁驱到坟墓里去；那个脸色惨白的家伙，是不应该让他参加在我们的结婚行列中的。(菲劳斯特莱特下)希波吕忒，我用我的剑向你求婚，用威力的侵凌赢得了你的芳心；①但这次我要换一个调子，我将用豪华、夸耀和狂欢来举行我们的婚礼。

伊吉斯、赫米娅、拉山德、狄米特律斯上。

伊吉斯 威名远播的忒修斯公爵，祝您幸福！

忒修斯 谢谢你，善良的伊吉斯。你有什么事情？

伊吉斯 我怀着满心的气恼，来控诉我的孩子，我的女儿赫米娅。走上前来，狄米特律斯。殿下，这个人，是我答应把我女儿嫁给他的。走上前来，拉山德。殿下，这个人引诱坏了我的孩子。你，你，拉山德，你写诗句给我的孩子，和她交换着爱情的纪念物；你在月夜到她的窗前用做作的声调歌唱着假作多情的诗篇；你用头发编成的腕环、戒指、虚华的饰物、琐碎的玩具、花束、糖果——这些可以强烈地骗诱一个稚嫩的少女之心的“信使”来偷得她的痴情；你用诡计盗取了她的心，煽惑她使她对我的顺从变成倔强的顽抗。殿下，假如她现在当着您的面仍旧不肯嫁给狄米特律斯，我就要要求雅典自古相传的权利，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可以随意处置她；按照我们的法律，逢到这样的情况，她要是不嫁给这位绅士，便应当立时处死。

忒修斯 你有什么话说，赫米娅？当心一点吧，美貌的姑娘！你的父亲对于你应当是一尊神明；你的美貌是他给与的，你就像在他手中捏成的一块蜡像，他可以保全你，也可以毁灭你。狄米特律斯是一个很好的绅士呢。

赫米娅 拉山德也很好啊。

忒修斯 他本人当然很好；但是要做你的丈夫，如果不能得到你父亲的同意，那么比起来他就要差一筹了。

赫米娅 我真希望我的父亲和我有同样的看法。

忒修斯 实在还是你应该依从你父亲的看法才对。

赫米娅 请殿下宽恕我！我不知道是什么一种力量使我如此大胆，也不知道在这里披诉我的心思将会怎样影响到我的美名，但是我要敬问殿下，要是我拒绝嫁给狄米特律斯，就会有什么最恶的命运临到我的头上？

忒修斯 不是受死刑，便是永远和男人隔绝。因此，美丽的赫米娅，仔细问一问你自己的心愿吧！考虑一下你的青春，好好地估量一下你血脉中的搏动；倘然不肯服从你父亲的选择，想想看能不能披上尼姑的道服，终生幽闭在阴沉的庵院中，向着凄凉寂寞的明月唱着暗淡的圣歌，做一个孤寂的修道女了此一生？她们能这样抑制热情，到老保持处女的贞洁，自然应当格外受到上天的眷宠；但是结婚的女子有如被采下炼制过的玫瑰，香气留存不散，比之孤独地自开自谢，奄然朽腐的花儿，在尘俗的眼光看来，总是要幸福得多了。

赫米娅 就让我这样自开自谢吧，殿下，我不愿意把我的贞操奉献给我心里并不敬服的人。

忒修斯 回去仔细考虑一下。等到新月初生的时候——我和我的爱人缔结永久的婚约的一天——你必须作出决定，倘不是因为违抗你父亲的意志而准备一死，便是听从他而嫁给狄米特律斯；否则就得在狄安娜的神坛前立誓严守戒律，终生不嫁。

狄米特律斯 悔悟吧，可爱的赫米娅！拉山德，放弃你那没有理由的要求，不要再跟我确定了的权利抗争吧！

拉山德 你已经得到她父亲的爱，狄米特律斯，让我保有着赫米娅的爱吧；你去跟她的父亲结婚好了。

伊吉斯 无礼的拉山德！一点不错，我欢喜他，我愿意把属于我所有的给他；她是我的，我要把我在她身上的一切权利都授给狄米特律斯。

拉山德 殿下，我和他出身一样好；我和他一样有钱；我的爱情比他深得多；我的财产即使不比狄米特律斯更多，也决不会比他少；比起这些来更值得夸耀的是，美丽的赫米娅爱的是我。那么为什么我不能享有我的权利呢？讲到狄米特律斯，我可以当他的面宣布，他曾经向奈达的女儿海丽娜调过情，把她弄得神魂颠倒；那位可爱的姑娘还痴心地恋着他，把这个缺德的负心汉当偶像一样崇拜。

忒修斯 的确我也听到过不少闲话，曾经想和狄米特律斯谈谈这件事；但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太多，所以忘了。来，狄米特律斯；来，伊吉斯；你们两人跟我来，我有些私人的话要开导你们。你，美丽的赫米娅，好好准备着，丢开你的情思，依从你父亲的意志，否则雅典的法律将要把你处死，或者使你宣誓独身；我们没有法子变更这条法律。来，希波吕忒；怎样，我的爱人？狄米特律斯和伊吉斯，走吧；我必须差你们为我们的婚礼办些事，还要跟你们商量一些和你们有点关系的事。

伊吉斯 我们敢不欣然跟从殿下。(除拉山德、赫米娅外均下。)

拉山德 怎么啦，我的爱人！为什么你的脸颊这样惨白？你脸上的蔷薇怎么会雕谢得这样快？

赫米娅 多半是因为缺少雨露，但我眼中的泪涛可以灌溉它们。

拉山德 唉！我在书上读到的，在传说或历史中听到的，真正的爱情，所走的道路永远是崎岖多阻；不是因为血统的差异——

赫米娅 不幸啊，尊贵的要向微贱者屈节臣服！

拉山德 便是因为年龄上的悬殊——

赫米娅 可憎啊，年老的要和年轻人发生关系！

拉山德 或者因为信从了亲友们的选择——

赫米娅 倒霉啊，选择爱人要依赖他人的眼光！

拉山德 或者，即使彼此两情悦服，但战争、死亡或疾病却侵害着它，使它像一个声音、一片影子、一段梦、黑夜中的一道闪电那样短促，在一刹那间展现了天堂和地狱，但还来不及说一声“瞧啊！”黑暗早已张开口把它吞噬了。光明的事物，总是那样很快地变成了混沌。

赫米娅 既然真心的恋人们永远要受磨折似乎已是一条命运的定律，那么让我们练习着忍耐吧；因为这种磨折，正和忆念、幻梦、叹息、希望和哭泣一样，都是可怜的爱情缺不了的随从者。

拉山德 你说得很对。听我吧，赫米娅。我有一个寡居的伯母，很有钱，却没有儿女，她看待我就像亲生的独子一样。她的家离开雅典二十哩路；温柔的赫米娅，我可以在那边和你结婚，雅典法律的利爪不能追及我们。要是你爱我，请你在明天晚上溜出你父亲的屋子，走到郊外三哩路地方的森林里——我就是在那边遇见你和海丽娜一同庆祝五月节的——我将在那面等你。

赫米娅 我的好拉山德！凭着丘匹德的最坚强的弓，凭着他的金镞的箭，凭着维纳斯的鸽子的纯洁，凭着那结合灵魂、祜祐爱情的神力，凭着古代迦太基女王焚身的烈火，当她看见她那负心的特洛亚人扬帆而去的时候，凭着一切男子所毁弃的约誓——那数目是远超过于女子所曾说过的，我向你发誓，明天一定会到你所指定的那地方和你相会。  拉山德 愿你不要失约，情人。瞧，海丽娜来了。

海丽娜上。

赫米娅 上帝保佑美丽的海丽娜！你到哪里去？

海丽娜 你称我“美丽”吗？请你把那两个字收回了吧！狄米特律斯爱着你的美丽；幸福的美丽啊！你的眼睛是两颗明星，你的甜蜜的声音比之小麦青青、山楂蓓蕾的时节送入牧人耳中的云雀之歌还要动听。疾病是能染人的；唉！要是美貌也能传染的话，美丽的赫米娅，我但愿染上你的美丽：我要用我的耳朵捕获你的声音，用我的眼睛捕获你的睇视，用我的舌头捕获你那柔美的旋律。要是除了狄米特律斯之外，整个世界都是属于我所有，我愿意把一切捐弃，但求化身为你。啊！教给我怎样流转眼波，用怎么一种魔力操纵着狄米特律斯的心？

赫米娅 我向他皱着眉头，但是他仍旧爱我。

海丽娜 唉，要是你的颦蹙能把那种本领传授给我的微笑就好了！

赫米娅 我给他咒骂，但他给我爱情。

海丽娜 唉，要是我的祈祷也能这样引动他的爱情就好了！

赫米娅 我越是恨他，他越是跟随着我。

海丽娜 我越是爱他，他越是讨厌我。

赫米娅 海丽娜，他的傻并不是我的错。

海丽娜 但那是你的美貌的错处；要是那错处是我的就好了！

赫米娅 宽心吧，他不会再见我的脸了；拉山德和我将要逃开此地。在我不曾遇见拉山德之前，雅典对于我就像是一座天堂；啊，我的爱人身上，存在着一种多么神奇的力量，竟能把天堂变成一座地狱！拉山德 海丽娜，我们不愿瞒你。明天夜里，当月亮在镜波中反映她的银色的容颜、晶莹的露珠点缀在草叶尖上的时候——那往往是情奔最适当的时候，我们预备溜出雅典的城门。

赫米娅 我的拉山德和我将要相会在林中，就是你我常常在那边淡雅的樱草花的花坛上躺着彼此吐露柔情的衷曲的所在，从那里我们便将离别雅典，去访寻新的朋友，和陌生人作伴了。再会吧，亲爱的游侣！请你为我们祈祷；愿你重新得到狄米特律斯的心！不要失约，拉山德；我们现在必须暂时忍受一下离别的痛苦，到明晚夜深时再见面吧！

拉山德 一定的，我的赫米娅。(赫米娅下)海丽娜；别了；如同你恋着他一样，但愿狄米特律斯也恋着你！(下。)

海丽娜 有些人比起其他的人来是多么幸福！在全雅典大家都认为我跟她一样美；但那有什么相干呢？狄米特律斯是不这么认为的；除了他一个人之外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不会知道。正如他那样错误地迷恋着赫米娅的秋波一样，我也是只知道爱慕他的才智；一切卑劣的弱点，在恋爱中都成为无足重轻，而变成美满和庄严。爱情是不用眼睛而用心灵看着的，因此生着翅膀的丘匹德常被描成盲目；而且爱情的判断全然没有理性，光有翅膀，不生眼睛，一味表示出卤莽的急躁，因此爱神便据说是一个孩儿，因为在选择方面他常会弄错。正如顽皮的孩子惯爱发假誓一样，司爱情的小儿也到处赌着口不应心的咒。狄米特律斯在没有看见赫米娅之前，也曾像下雹一样发着誓，说他是完全属于我的，但这阵冰雹一感到身上的一丝热力，便立刻溶解了，无数的盟言都化为乌有。我要去告诉他美丽的赫米娅的出奔；他知道了以后，明夜一定会到林中去追寻她。如果为着这次的通报消息，我能得到一些酬谢，我的代价也一定不小；但我的目的是要补报我的苦痛，使我能再一次聆接他的音容。(下。)P5-18

一、《仲夏夜梦》之标题

这出戏为什么取名《仲夏夜梦》呢？在英国，仲夏日为六月二十四日，即圣约翰节，习俗于是日演剧作乐。而剧情发生于四月二十九至五月一日之间。约翰孙博士首先提出这个问题说：“余不知莎士比亚何以为此剧命名为《仲夏夜梦》。”批评家提供几种不同的答案。Parmer博士谓：“此剧之标题似是根本未有指陈剧情发生时间之用意，犹如《冬天的故事》，其剧情发生于剪取羊毛之节季。”Malone有进一步之解释云：“余以为此标题系由上演日期而得，其时盖当仲夏，其义为‘作为仲夏夜娱乐之一梦’，《第十二夜》及《冬天的故事》之标题或亦由于同样之情形。”

一般英国民众均熟知与仲夏夜有关之各种神异传说，此标题本身颇富于诱惑力量，在此标题之下所包涵之各种幻境都是奇丽可喜的，故只觉其虚幻，而不注意到问题之所在，据Chamber’s Book of Days云：“与圣约翰夜有关之一些迷信见解颇富幻想性质。在英国，其他国家或亦同然，一般相信如终夜斋戒坐于教堂门口，则可望见此教区内于此后一年间行将死亡者之鬼魂。……Grose所提及之情形可支持吾人之揣测——一般认为于圣约翰夜之睡眠中灵魂可以出游，而守夜不睡者似能望见睡者之游魂，……一般习惯于此夜采取某种植物，认为具有某种神秘之力量。”此剧剧情，颇涉怪诞，故名为《仲夏夜梦》，暗示其虚无飘渺之境界，实无异于仲夏日之梦。

但是最好的解释恐怕还是佛奈斯博士(Dr.Furness)在他的新集注本《仲夏夜梦》序里说的：“余以为约翰孙博士所注意到之矛盾，未尝不可解释，只须忆及在英国五月节之庆祝仪式六月二十四之庆祝仪式大体上显有不同；前者于昼间举行，后者则于夜间举行。提西阿斯之新婚娱乐，有猎犬号角及插剧等等，均于昼间举行，故五月节乃适宜之节季；至于情人等之错综情节系于睡眠中得神仙符咒而获得解决，故又不得不选定夜间，昼夜交织，混为一体，一股强有力之魔力在仲夏夜梦的幻境当中笼罩一切。”

二、版本历史

《仲夏夜梦》有两个四开本刊于一六○○年。其中有一本曾于是年十月八日在书业公会登记，是为“第一四开本”，因登记者名Thomas Fishei，故又称“Fisher四开本”。另一本未曾登记，是为“第二四开本”，因印行者名James Robert，故又称“：Robert四开本”。两个本子孰前孰后，尚不无疑问。照普通情形，未登记之版本殊无先行问世之理。如已先有印本行世，当然无再缴费登记之必要。故“第一四开本”应在先，“第二四开本”应是重印本。“第二四开本”排印较精，但内容较劣，故Halliwell以为“第一四开本”刊行在后。Fleay以为“第一四开本”亦系Robert所印行，但未署名，此本销售甚速，第二版始署名云。此近臆测，殊不可凭。

“第一四开本”拼音法较旧，“第二四开本”则拼音几与现代英文无异。两种四开本都有许多误植，误植的来源却是很有趣的。十六七世纪时，排字工人并不看着底稿排字，排字房里雇有专人诵读底稿(有时同时可以诵读三四种底稿)，工人凭听觉而排字，如工人程度较低，则误植自然较多(佛奈斯引T.L De Vinne：“The Invention of Printing，”P.524)。《仲夏夜梦》四开本中之错字殆皆由此而生。

“第一版对折本”刊于一六二三年，这是莎士比亚的全集，据编者序言，是根据莎士比亚的手稿编印的，事实上当不如此。这对折本的《仲夏夜梦》很显然的是根据“第二四开本”印的。不但标点同，甚至错字亦相同。有些地方“对折本”显露出编者删改之痕。在舞台指导(Stage directions)方面，“第一四开本”的有五十六处，“第二四开本”则约有七十四处，“第一对折本”增至九十七处，这也是“对折本”的进步处。  “对折本”根据的是“四开本”，“四开本”则的确是莎士比亚的舞台本(Stage-copy)，即演员实际使用的脚本。关于此点，有一有趣的铁证。在第一景，提西阿斯命令宫廷宴乐总管菲娄斯特雷特去“鼓舞雅典青年去作乐”，菲娄斯特雷特下，紧跟着义济阿斯上，在全剧中除最后一景外，菲娄斯特雷特与义济阿斯从不同时在台上出现，故演员一人即可兼扮此二角色。兼扮的办法，在环球剧院里是常用的。可是在最后一景里，菲娄斯特雷特要呈进娱乐节目，非上台不可，而义济阿斯也非上台不可，一人兼扮既不可能，两个角色就非去其一不可。当然是那个不重要的菲娄斯特雷特被去掉，由义济阿斯来权充宴乐总管。剧本如果是为阅读用的，当不必如此改动，如果是舞台上用的，则台词前面的角色名义自然要改，菲娄斯特雷特的名字要涂去，代以义济阿斯的名字。“对折本”所根据的“四开本”无疑的是经过这样改动的，但是改动之际却有了疏忽，第五幕第一景第八十四行忘却改了，仍保留了菲娄斯特雷特的名字。这足以证明“对折本”所根据的是“舞台本”。

……

提克终于被召赴柏林，在威廉四世宫内诵诗篇，其中一部即莎士比亚之《仲夏夜梦》。在座贵宾均至感愉快，读毕国王问道：“这戏可是真的不能在台上演出吗？”

提克以后曾幽默的叙说，当时如闻霹雳。他觉得心跳到舌端了，足有一分钟说不出话。二十多年来，几乎是一生，他的一点热望总是遭遇冷酷的反对，肤浅的驳难，或同情的耸肩。如今，一位皇帝，有智识又有权威，居然来问这戏能否上演！提克的头晕了；在他眼前泛起了毕生渴望最切的事情终于实现的景象。“陛下哟！”他终于喊出，“陛下哟！只要我得到允许与便利，这戏能成为世上最美妙的表演呀！”

“好，那么，立刻动手，鲁得维支先生，”威廉愉快而取笑的说：“我给你全权，并令Kuestner(当时皇家戏院的总管)把戏院演员都由你支配。”

这是鲁得维支·提克一生最乐的一天！这位年老的诗人，患风湿病而跛着腿，回到家里，被快乐所陶醉了。整夜的他在想，凝思，盘算，换景。第二天，他把这喜剧整理好了，对参加的演员读了一遍，和Mendelssohn商讨了必需的音乐。

老年的鲁得维支先生回复了青春；年纪消失了，他驱车东跑西跑——全部心力都用在他现在就要使之复活的作品上面。

最后那一天来到，要把作品在那怀疑而又惊讶的观众面前表演了。是什么样的一个观众啊！柏林所有的知名之士，无论是科学，艺术，学术，已成名及未成名的作家，是技艺的，有天才的，有美貌的，有声誉的——全都被请到了波次坦皇宫，第一次公演即在那里举行！

笔者很荣幸的也是被邀的一个，永远不能忘记当时所得的印象。

舞台是尽量按照古旧英国式样布置的，只是在装饰方面当然是用最美最雅的方法。Mendelssohn立在乐队中间，满面得意之色，提克在他后面，容颜焕发，风度翩翩，如神仙中人。四围聚集的是辉皇的朝中要人，后面是一层比一层高的宾客。

何等的一个集会哟！在座的有伟大的宏堡特，博学的波哀克，巴赫曼，历史家劳默，兰克，大学的全体教授，诗人考皮施，枯格勒，贝丁那阿宁，培尔索……和无数的其他的宾客。

这是全世界都对威廉四世热烈属望的时候。他的演说的天才，他的机智，他对艺术的爱好与了解，诱惑了各阶层的人，使他们充满了希望。他愉快的微笑着进来，在客座中就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掬诚相迎。

真是的，我们好像是置身于诸路易的凡尔赛宫。这是全国狂欢的一天，比历史中任何一天都更精采。  所有的面孔上照耀着何等的愉快，何等的期望，何等的悬念哟！国王入座是件大事，容颜焕发的提克向他的乐队里的那位快乐的朋友点首示意，音乐便开始了，那优美的独创的诱人的音乐和诗的内涵的意义与提克的示意是非常吻合的。结婚进行曲成了风行的不朽的作品；其他部分又是多么可爱，多么优美，多么精妙，其间又布满多少欢乐！Mendclssohn是一代巨匠，他的魔力真令人赞美不置，他用不断的一声音调来表达精灵的耳语，月夜的摩娑动荡，爱的一切魔幻，匠人的蠢闹，疯扑克的呼啸叫嚣。

这如何的抓住了这一群优秀观众的想像啊！他们静听，他们惊异，他们是在梦中了！

最后这戏开始，全体又多么像是有天神祝福，没有一个人动弹，没有一个人移动，全像中了魔似的一直坐到最后，然后一股不可形容的热狂进发了，每个人，从国王以至最小的作者，喝采鼓掌，再鼓掌。

整个的看，这一天是永不能令人忘的，这一天是当着一位爱好艺术的国王面前一位诗人表现了一个演奏的奇迹，并且巧妙的证明了对于忠于艺术的人这不是不可能的。在这夏夜梦里，精灵的世界像是复活了；许多精灵从地下，从空中，从树林里，从花丛里，涌现出来了！他们在月色中翻飞！光明，阴影，声音，回响，花与叶，太息与歌唱，喜悅的欢呼！一切都帮助使这奇异现象变成真实而且生动！

同样的不能再见到第二次。

这是威廉四世一代的最高峰。谁能梦想到在这富有诗意的灿烂的戏剧之后，就有黑暗的残酷的革命和命定的死呢？然而事实却正如此……(引佛奈斯本，页三二九——三三○○)

莎士比亚的《仲夏夜梦》加上曼德松的音乐，真是珠联璧合。英国的舞台直到一八五六年才有Charles Kean导演的《仲夏夜梦》以崭新的姿态出现。他采用了曼德松的音乐，演扑克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淡黄头发的淘气孩子，穿赭红色服装，镶着血红的苔藓花边，坐着一棵毒菌从地下涌上，这孩子便是后来有名的女演员Miss Ellen Terry，她的名字和十九世纪中好几个最著名的莎士比亚戏剧的复活成为不可分离的。以后著名的演出有Phelps在Sadler's Wells的公演，Charles Calvert在曼柴斯特的公演，Benson在伦敦环球剧院的公演。煤气灯开始被采用。第一幕以后舞台上罩一层薄薄的蓝色纱幕，代表梦雾。

《仲夏夜梦》是莎士比亚青春时代最后的也是最成熟的一出喜剧，里面充满了幻想和丰富的生活力，有一股天真无邪的趣味。Campbell有一段批评：

“在他的所有的作品里，《仲夏夜梦》在我心上留下最深的印象。使我感觉到在这悲苦的世界里至少有一次曾有一个快乐的人。诗的较为庄严的妙处是从苦痛的情绪中淘滤而来，而此剧则隽永得如此纯粹，绝少杂有苦痛的情绪，欢乐的心情如此之洋溢，如此的温柔，又如此的恣肆，所以我不能不想莎士比亚在编写此剧的时候，灵感进发，其心境必是一片极康健的快乐。不过我曾听说有一位冷酷的老批评家提出反对意见，他以为莎士比亚自己一定也预料到这戏永远不能成为一出好的上演的戏，因为你从哪里去找能躺在花朵里的小演员呢？是的！我相信剧团经理没有那样好运气去在仙境招到演员，但是我曾听说大约二十年前《仲夏夜梦》于Covent Garden上演，剧本是Reynolds改编过的，不见得改得好多少，可是也连演了十八夜，尚受欢迎。即使此剧永不能上演，我要更感谢莎士比亚，因为他是以诗人身份而不是以戏剧家身份来写作的。一部想像的产物，无论合于舞台与否，诗人自己能不感觉到它的价值吗？一个母亲对于她自己的孩子的美能是盲目的吗？不！莎士比亚不会不晓得后世将钟爱这部作品，这是他的最可爱的作品之一。他写到把驴头放在线团肩上的时候，他一定是格格的笑个不住哩！关于铁达尼亚之钟爱那变形的织工，以及织工之要豆子做点心，后世多少代人都感觉到可乐，这乐趣莎士比亚一定是预先尝过了。当他写到提西阿斯描写的吠声调和的猎犬以及行猎的盛况，我想他的旺盛的血气一定和那猎人的快乐一齐在跳荡。他描写快乐的小仙，那时候他自己一定也和扑克一般的愉快，他一定始终自信他的天才‘要给地球围上腰带’，尚未生存的人类将要享受他的幻想的狂欢。”(引佛奈斯本，页三。一)

《仲夏夜梦》是想象的一场狂欢，我们应该以快乐的心情去欣赏他，我们若是想从这戏里寻求什么意义，发掘什么“意识”“思想”，我们不免要受线团的那句奚落：“如果有人想解释这个梦，他便是个蠢驴。”

在整个戏剧生涯里，莎士比亚把自己最早的喜剧试验中使用的暧昧姿态加以夸张和变化，有时又颠倒过来。……《仲夏夜之梦》开场时雅典人对家庭和婚姻问题的愠怒，后来在仙王奥布朗和仙后提泰妮娅之间的尖刻得多而且威胁性大得多的争吵当中又反映了出来。该剧以交叉的目的开场，剧情展开得有条不紊，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有条不紊是在迫克这一恶意干扰人间事务的传统化身介入之下得以实现的。……在第四幕，几个恋人从各自梦中醒来，都发现身旁神奇地出现了一个出乎意料但又很“恰当”的伴侣，……《仲夏夜之梦>里描写的爱情就是毫无把握的发现；它既要求占有的权力，又不得不承认区别、差异和个性。

——[英]A.桑德斯(当代，学者)

在莎士比亚的喜剧中，幻想与想象的成分占据了醒目的位置。他那惊人的想象力就像《仲夏夜之梦》中的小精灵迫克一样，……这种想象与幻想的因素，在他的《仲夏夜之梦》中放射出最神奇的光彩。

——张泗洋(当代，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