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交响曲》是纪德最著名的中篇小说。一名乡村牧师收养一个成为孤儿的盲女,不仅对她关心备至,还极力启发她的心智,使她脱离蒙昧状态,领略她看不见的美妙外界。牧师从慈悲之心出发,一步步堕入情网,给妻子儿女造成极大痛苦,但是又不敢面对现实。盲女错把感激之情当成爱情,可是她治好了双眼才看清,她爱的是儿子雅克而不是父亲,她也看清这种爱无异于犯罪,给一家人带来不幸。于是,她只有一死,假借采花之机失足落水……
《田园交响曲》特意选收纪德创作生涯早、中、晚期的三部小型杰作:《帕吕德》《田园交响曲》和《忒修斯》。
安德烈·纪德(1869—1951)是法国20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也是法国乃至整个现代西方文学史、思想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因其“内容广博和艺术意味深长的作品——这些作品以对真理的大无畏的热爱,以锐敏的心理洞察力表现了人类的问题与处境”而荣获1947年度诺贝尔文学奖。他广泛关注宗教、爱情、家庭、性、政治等各类问题,热烈歌吟解放与自由,以赤诚之心去担当人性中的最大可能。他是时代的见证人,更是时代的创造者,法国文坛的后起之秀如萨特、加缪等,都曾将纪德视为自己的精神导师。同时,纪德也称得上20世纪最具争议、最令人费解的作家之一。他的“纵情”、他的“颠覆”,曾一度使他“声名狼藉”;但另一方面,他内心中同样真挚的是一种对于“神圣生活”的需要的肯定。他对同性恋的辩护、在道德伦理上的特别主张至今仍是人们关注和讨论的焦点。
《田园交响曲》特意选收纪德创作生涯早、中、晚期的三部小型杰作:《帕吕德》《田园交响曲》和《忒修斯》,以期为读者提供一个独特的视角,尝一脔而知一鼎之味,切实地体验这位最复杂多变的大师文学、美学与哲学的独特魅力。
三月八日
我所能做的阿梅莉我唯一喜欢的事,就是不干她不喜欢的事情。这种完全消极的爱情表示,是她惟一能接受的。她也不可能意识到,她把我的生活限制到何等狭窄的圈子里。噢!但愿她要我干一件难办的事;哪怕为她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然而,她似乎讨厌一切打破习惯的行为,因此在她看来,生活的进步,无非是雷同的一天天加到过去上。她不希望,甚至不接受我再有新的品德,也不接受已有的品德进而完善。她即便不表示反对,也是怀着不安的心情,注视灵魂力图从基督教教义中,看出驯化本能这一点之外的东西。
有件事我得承认,阿梅莉让我一到纳沙泰尔,就去缝纫用品商店结一下账,并给她带回一盒线,我却忘得一干二净。事后,我对自己比她的气还大,尤其我临走还保证绝错不了,深知“小事办不好,大事也不可靠”的说法,就担心她从我的疏忽中得出这种结论来。毫无疑问,在这点上我该受责备,也宁愿她责备我几句。要知道,臆想的怨恨,往往超过明确的指责:噢!我们若能只看实际的痛苦,绝不倾听我们思想中幽灵和魔鬼的声音,那么生活该有多美好,苦难也容易忍受了……我信笔写来,这简直成了一场布道的主题了(《马太福音》第十二章二十九节:“无须惴惴不安”)。而我在这里要记述的,是热特律德智力和思想的发展过程。我回到正题上来。
这一发展过程,我本想一步一步记述,而且开头已经讲得很细了;怎奈我没有时问,不能详详细细地记录每个阶段,现在回想也极难准确地将这过程贯穿起来。我顺着思路,先讲了热特律德的想法,以及我同她的谈话,这些情况都近得多,有人若是看了,无疑会奇怪时间不长,她竟表达得如此准确,说理如此头头是道。不过,她的进步也的确快得晾人:我经常赞叹她头脑敏捷,能领会我接近她的思路,而且什么也不放过,不断吸收消化各种知识。我这个学生往往想到前头,超越我的思想,着实令我惊讶,每次谈话下来,往往令我刮目相看。
不过几个月的工夫,她的智力真不像沉睡了那么多年。她的智慧已经为大多数少女所不及,只因正常少女总为外界分心,主要精力消耗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此外,我认为她的实际年龄,比我们当初估计的要大。她似乎要把双目失明这一不利因素变为有利因素;于是,我产生一个疑问:在许多方面,她的残疾是不是成为一个长处。我不免拿她同夏洛特相比,在我辅导学习的时候,只要飞过一只小苍蝇,夏洛特也要分神,我就要想:“她的眼睛若是也看不见,听我讲解肯定会专心多啦!”
不消说,热特律德非常渴望阅读,但是我要尽量伴随她的思想,宁愿她少读,至少我不在时少读一些,也主要让她读读《圣经》——这在新教徒看来有点反常。这一方面我要说明一下,不过在谈及这个重大问题之前,我想先说一件与音乐有关的小事,据我回想,这事发生在纳沙泰尔那场音乐会之后不久。
不错,那场音乐会,我想是在雅克回家度暑假的三周前。在那段时间,我不止一次带热特律德去我们小教堂,让她坐在小风琴前。这架风琴平时由德·拉·M弹奏,现在热特律德就住在这位老小姐家中。当时,路易丝·德·拉·M还没有开始给她上音乐课。我虽喜爱音乐,但是懂得不多,同她并排坐到键盘前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教她什么。
“不,让我自己来吧,”她刚摸几下琴键,就对我说道,锇愿意自己试一试。”
我最好离开她,觉得同她单独关在小教堂里毕竟不妥,一来要敬重这个圣地,二来也怕惹起非议——-尽管平常我根本不理睬那些流言蜚语,但这又牵连到她,而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了。我每次巡视要到那里,就带她去,把她一个人丢在教堂里,往往几个小时之后,到了傍晚再去接她,只见她还在聚精会神地学琴,耐心地发现和声,面对—个和声久久沉浸在喜悦中。
距今半年多之前,在八月初的一天,我去慰问一位可怜的寡妇,不巧她不在家,我只好返回教堂去接热特律德。她没有料到我回去那么早,而我不胜诧异,发现雅克在她身边。他们俩谁也没有听见我进去的声音,因为我的脚步很轻,又被琴声所掩盖。我生来不愿窥探别人,但事关热特律德的事,我无不放在心上,因此,我悄悄地登上台阶,一直走到讲坛,那是观察的极好位置。老实说,我躲在那里好大工夫,也没有听见他们哪个讲—句不敢当我面讲的话。然而,雅克紧挨着她,好几次手把手教她按键。她先对我说不用指导,现在却接受雅克的指导,这事儿怪不怪呢?我心里有多惊讶,有多难过,都不敢向自己承认,我正要上前干预,忽见雅克掏出怀表。
“现在,我该走了,”他说道,“爸爸快回来了。”
这时,我看见热特律德任由他拉起手来吻了吻;等雅克走了有一会儿工夫,我才悄无声息地走下台阶,打开教堂的门,故意让她听见声响,好以为我刚进来。
“哎,热特律德!想回去了吗?琴练得好吗?”
“哦,好极了,”她声调极其自然地回答,“今天我真的有进步。”
我伤心透了,不过,我们谁也没有提到我刚才讲的场面。
我想尽快同雅克单独谈谈。一般吃完晚饭,我妻子、热特律德和孩子们早早就撤了,我和雅克留下来,看书要看到很晚。我等待这一时刻。可是,在同雅克谈话之前,我心中十分难过,思绪异常纷乱,不知这话从何谈起,抑或没有勇气触及。倒是雅克突然打破了沉默,说他决定每逢放假都回家来过。然而就在前几天,他还对我和妻子说要去上阿尔卑斯地区旅行,我们都一口答应了;我也知道他选定的旅伴,我的朋友T先生正等着他呢;因此,我明显感到,他突然改变主意同我白天撞见的场面不无关系。我先是心头火起,但是转念一想,我若是发作出来,只怕我儿子永远不会对我讲真话了,也怕自己只图一吐为快,事后又该后悔了,于是,我极力控制住自己,口气尽量自然地说道:
“我原以为T还指望与你同行呢。”
“哦!”他又说道,“也不是非我不成,再说,他也不难找个人替我。我在家休息挺好,不亚于去奥伯兰山区,真的,我认为在家里能更好地利用时间,总比到山里乱跑强。”
“看来,你在家里找到营生干啦?”我又问道。
他听出我话里带刺,但还不知其中缘故,他注视着我,满不在乎地又说道:
“您知道,我一直喜欢的是书,而不是登山杖。”
“不错,我的朋友,”我反过来盯着他说道,“可是,你不认为教琴比看书更有吸引力吗?” 想必他觉出自己脸红了,便把手放在前额,仿佛要避开灯光。但是,他马上又镇定下来,说话的声调那么坚定,也不是我所希望的:
“不要过分指责我,爸爸。我无意向您隐瞒什么,我正要向您承认,却让您占先了。”
他说话一板一眼,就好像在念书本,每句话都那么平静,仿佛与己无关。他装出这种异常冷静的态度终于把我激怒了。他看出我要抢话,就抬起手,似乎向我表明:别打断我,让我先把话讲完,然后您再讲。我却不管那一套,抓住他的胳臂摇晃着,气冲冲地嚷道:
“就是不能坐视你扰乱热特律德的纯洁心灵!哼!我宁愿再也见不到你。用不着你来表白。你是欺人家有残疾,欺人家单纯无知,欺人家老实;万万没有料到,你卑鄙无耻到了这种地步!居然像没事人儿似的来跟我说话,真是可恶透顶!……你听清楚了:我是热特律德的保护人,一天也不能容忍你再同她说话,再碰她,再见她。”
“可是,爸爸,”他仍以令我火冒三丈的平静口气说道,“请相信,我像您本人一样尊重热特律德。若以为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指的不仅仅是我的行为,还包括我的意图和心中的秘密。我爱热特律德,也敬重她,跟您这么说吧,我爱她和敬重她的程度是一样的。我同您的想法一样,扰乱她的心灵,欺她单纯无知,欺她双目失明,是卑鄙可耻的。”接着他又申辩,说他想要成为她的支柱、朋友和丈夫,还说他在打定主意娶她之前,本不应该对我谈这事,而且这种决定他要先跟我谈,连热特律德本人还不知道昵。“这就是我要向您坦白的事儿,”他又补充说,“请相信,我再也没有什么要向您忏悔的了。”
听了这番话,我目瞪口呆,一边听一边感到太阳穴嘣嘣直跳。我事先只想如何责备,不料他却一条一条打消了我愤慨的理由;我觉得心里慌乱极了,等他陈诉完了,我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讲了。
P115-120
纪德是个不可替代的榜样
在二十世纪法国作家中,若论哪一位最活跃,最独特,最重要,最喜欢颠覆,最爱惹是生非,最复杂,最多变,从而也最难捉摸,那么几乎可以肯定,非安德烈·纪德莫属。纪德的一生及其作品所构成的世界,就是一座现代的迷宫。这座迷宫迷惑了多少评论家,甚至迷惑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们长达三十余年。
这里顺便翻一翻诺贝尔文学奖这本老账,只为从—个侧面说明纪德为人和为文的复杂性,在他的迷宫里迷途不足为奇。比对一下法国两位文学大师,罗曼·罗兰(1866—1944)和安德烈-纪德(1869—1951),就多少能看出诺奖评委们的疑虑与尴尬。两位作家生卒年代相近,都以等身的著作享誉文坛,虽不好说纪德的分量更重,至少也算是等量齐名。然而,罗曼·罗兰予一九一五年就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纪德却还要等到三十二年之后,直至一九四七年,在他七十八岁的高龄,才荣获这一迟来的奖项,是因其“内容广博和艺术意味深长的作品——这些作品以对真理的大无畏的热爱,以锐敏的心理洞察力表现了人类的问题与处境”。
获奖评语的这些作品,其实早在二十世纪一二十年代,都已经问世,受到广泛注意,主要有先锋派讽刺小说《帕吕德》(1895)、散文诗《人间食粮》(1897)、冲击传统道德的记述体小说《背德者》(1902)、日记体小说《窄门》(1909)、傻剧《梵蒂冈的地窖》(1914)、日记体小说《田园交响曲》(1919)、前所未见的结构革命的创新小说暂伪币制造者》、自传《如果种子不死》(1926)……至此,他的“文坛王子”的地位已经确立,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辞中所提到的作品,也都早已问世。可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们还要花上二十多年时间,才写出这样一段评语,总算稍微摸清了纪德的路数。
按照通常的办法,以定格、定势、定型的尺度去衡量,给—个作家下定论,用在纪德身上显然不合适。纪德的一生及其作品,正如他本人所描绘的,就好像变幻莫测的大海:
没有定形的大海……惊涛骇浪向前推涌,波涛前后相随,轮番掀起同一处海水,却几乎没有使其推移。只有波涛的形状在运行,海水由一道波浪涌起,随即脱离,从不逐浪而去。每个浪头只有瞬间掀动同一处海水,随即穿越而过,抛下那处海水,继续前进。我的灵魂啊!千万不要依恋任何一种思想!将你每个思想抛给海风吹走吧,绝不要带进天国。
大海的这种动势、变势,可以说贯穿纪德的一生及其全部作品。抓住瞬间的定形来论述纪德,那么在下一个瞬间,就必定会被抛到后面。因此,研读纪德的作品,就应该顺其势而动,顺其势而变,亦步亦趋,如影随形,;这样才有可能辨认纪德错综复杂、变幻不定的足迹,摸清他那迷宫一般的思路。
让我们抱着纪德生活与写作的姿态,来阅读纪德的作品吧。
《帕吕德》写于1894年10月,是纪德第一部重要作品,于次年出版,标志着作家纪德的诞生。在这前前后后,青年纪德发生了什么变化呢?纪德出身清教徒家庭,从小受到母亲严格的管教,酿成他的叛逆性格。纪德自道:“我的青春一片黑暗,没有尝过大地的盐,也没有尝过大海的盐。”纪德没有尝到欢乐,青春就倏忽而逝,这是他要摆脱家庭和传统的第一动因:“我憎恨家庭!那是封闭的窝,关闭的门户!”有母亲在,他既不能真正脱离家庭,也不能同他所爱的表姐玛德莱娜结婚,只好频频出行,游历阿尔及利亚、突尼斯等国。《帕吕德》就是他旅居瑞士时,在孤寂中写成的。
一八九五年,《帕吕德》出版这年:又发生一件大事,纪德的母亲去世。纪德时年二十六岁,终于实现他母亲一直反对的婚姻。他生活的最大羁绊消失了,思想上又接受了尼采主义的影响,全面扬弃传统的道德观念,宣扬并追求前人所不敢想的独立与自由,于是写出了他的第二部重要作品:《人间食粮》。这是他过了青春期焕发的第二个青春,而这久埋多滋润的青春激情,一直陪伴纪德走完一生,也贯穿他创作的始终。《人间食粮》被誉为“不安的一代人的《圣经》”,是纪德宣泄青春激隋、追求快乐的宣言书。这部散文诗充斥着一种原始的、本能的冲动,记录了本能追求快乐时那种冲动的原生状态;而这种原生状态的冲动,给人以原生的质感,具有粗糙、自然、天真、鲜活的特性,得到青年一代的认同。著名作家莫洛亚就指出:“那么多青少年对《人间食粮》都狂热地崇拜,这种崇拜远远超过文学趣味。”
《帕吕德》就是他在生活和思想发生剧变的这一时期写出来的。这是一本既迷人又奇特的书,法国新小说派的代表作家娜塔丽·萨洛特、克洛德·西蒙,以及罗兰·巴特,都把《帕吕德》视为现代派文学的开山之作,预告了五十年后兴起的“怀疑时代”和“反小说时期”。贯穿全书的独特的幽默,暗讽当时的生活百态和文坛现象。那片沼泽地象征他的家庭,也直指当时的社会。遵循传统道德的世人,伪造生活还以“完人”自居,演绎着最荒谬的悲剧。当时活跃在文坛的两大流派,象征主义诗人如马拉美等,完全“背向生活”,而天主教派作家,又以一种宗教的情绪憎恨人生,更多的无聊文人则身负使命,极为掩饰生活。总之,在纪德看来,恪守既定人生准则的世人,无不生活在虚假之中。
纪德的文学创作自《帕吕德》始,就坚决摈弃“共同的规则”,绝不重复自己,更不要走上别人的老路,不写别人已写出或者能写出的作品。因此,他的每部新作,都与世上已有的作品,与他此前的作品迥然不同。他的许多作品,甚至模糊了体裁的界线,究竟是随笔、散文,诗歌、小说、叙事,还是别的什么,让批评家无法分类,傻剧又是小说,不伦不类。《帕吕德》结构巧妙,自成循环,叙述的多视角、空间的立体和层次感,都是前所未见,尤其“戏中戏”,“景中景”,作者自由往来于现实与虚构之间。这种小说套小说复杂而奇妙的结构,是小说创作的一次革命,到后来他称之为惟一小说的《伪币制造者》,更是发展到极致。像《帕吕德》这样结构的一部作品,是可能写成好几本书的总和。
纪德的第三部重要作品《背德者》出版之后,有一个短篇《浪子归来》值得注意,篇幅很短,但是寓意颇深,几场对话充满禅机。浪子回到父母身边,并非痛悔自己的所做所为,而他还鼓励并帮助小弟离家出走,则别有深意。细细品读,可以进一步认识纪德思想的复杂性。阿尔贝·加缪看了纪德的《浪子归来》,觉得尽善尽美,立即动手改编成剧本,由他执导的劳工剧团搬上舞台。 以《田园交响曲》为终篇、同《背德者》、《窄门》组成的三部曲,从一九○三年至一九一九年,历时十六载,记述了追求快乐和幸福的历程,但也是追求快乐和幸福的痛苦历程。在三部曲中,《田园交响曲》篇幅最短,却获得了巨大成功,持续一版再版。截至作者去世时,已发行上百万册,还被译成五十多种语言,在法国和日本分别拍成电影。
《田园交响曲》同另外两部小说一样,是寻求生活快乐而酿成的悲剧。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名乡村牧师出于慈悲,不顾妻子的反对,收养—爪成为孤儿的盲女,不仅对她关心备至,还极力启发她的心智,引导她逐渐脱离蒙昧状态,领略她看不见的美妙世界。然而,牧师从慈悲之心出发,一步步堕入情网,给妻子儿女造成极大痛苦,却又不敢面对现实,只是一味拿基督教教义为他对盲女的炽烈感隋开脱,认为没有任何违禁的成分:“我遍读《福音书》,也没有找到戒律、威胁、禁令……这些都出自圣保罗之口,在基督的话中却找不到。”盲女错把感激之情当成爱情,可是她治好了眼睛才看清,她爱的是儿子雅克而不是于她有恩的父亲;她也看清这种爱无异于犯罪,会给收养她的一家人带来痛苦和不幸。于是,她别无选择,惟求一死,假借采花之机失足落水……
纪德认为,在人生的道路上,最可靠的向导,就是自己的欲望:“心系四方,无处不家,总受欲望的驱使,走向新的境此言,并且身体力行呢?《忒修斯》篇幅很短,极为凝练,高潮迭起,尤其忒修斯同代达罗斯的对话,忒修斯和俄狄浦斯二人命运的碰撞,击出多么高尚的火花,每次重读,都发人深思。
忒修斯当上国王,不改他的生活方式,同普通百姓一样简朴。他认为富豪权贵的贪得无厌是国家动乱的祸源,于是取缔地方小法庭和议会,全集中到雅典卫城。他还通过平均土地的办法,一下子消除了霸权以及由霸权引起的纷争,在全国公民中,包括穷苦人,实行财富和政治平等,欢迎外地人到雅典定居,并且享有同等权利。他采取这些措施,促进雅典民富国强,为使人类能有更大的作为,表现出更大的价值。理想国、理想社会,这正是纪德思想的核心,他的全欲是拿个人做实验,为人类开辟幸福的源泉。《忒修斯》的结尾,留下了纪德的心声:“想想将来的人类也很欣慰:在我之后,人类多亏了我,将承认自己更幸福、更善良,也更自由……我不枉此生。”
李玉民
2011年3月于北京花园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