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了解我们自己吗？我们了解我们的生活么？我们渴望知道明天么？这些问题都是本真的，不该被我们丢弃。如斯，杜青钢的《字行天下》以测字为依托，着力展现汉字的独妙。解读大含细人的中国文化，破译中法文化差异，反映当下的世态人情，于其中，糅进作者五十多年来对生活的感悟。

至于书里所描绘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可信不可信，我们反而可以弃之不顾，我们“书写”了什么，我们为什么要“书写”，我们在“书写”的时刻怀揣着怎样的欲望和焦虑，这才是我们要面对的。

杜青钢的《字行天下》是一部关乎测字的小说。在黄陂某村，隐居一位前清举人，善测字。五十年前，四幼童跟随老人偷学《论语》。1 977年恢复高考，四弟子全部考入名牌高校。获真传精通测字的达度当了大学教授，大头出书，名满天下，小头富甲一方，友林做了一市之长。路途各异，却每每在文字中找到共同的场域。透过笔画，四人看清世态人情，瞧见命运的走势，也窥见了一个民族的神秘身影。

序一： 学者也玩心（毕飞宇）

序二： 汉字奇说（［法国］勒克莱齐奥）

机缘 一场怪风改变了达度的命运

一 画一横，说破世态人情

患 写一字，天空炸响惊雷

Aimer 以爱为灯芯，眼里多了几丝柔情

企 达娃撞见刘先生的一道秘密

蛊 高考发榜后，刘家湾名声大噪

中 砍倒楠竹，七彩光立刻消失

仕 友林的书架上，供了一枚硕大棋子

船 汉字里居然有圣经故事

云 我们可以说两天中国话了

巾 弥留之际，先生用手指在毛巾下画一横

谢石 但见一团烟云，老人忽然没了身影

字触 门内加活是个阔字

春 唐僧肉要烤着吃

重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五沓钞票

旭 靠测字，我能养活一家人

困 小头关掉手机，与外界断了联系

达度文库： 测字术语汇编

缈 做人，不能无法无天

王 心照不宣，说白，就没趣了

進 两只沧桑小眼看透人间大势

贫富 在贫穷面前，所有堂皇词句都形影猥琐

虫 心跳加速，这感觉远离达度已二十余年

孟 海上殷红一片,你的病与血有关

蒙 家是我们心中的庙宇

子 没想到测字背后竟有这等人文关怀

Wɑn 大头欲火冲天，却没踢出临门一脚

色 妻子良久无语，两行热泪慢慢流下来

沙漠 法国骆驼在中国可以找到生存环境

嫁娶 这个词很暴力，没把女性当人看

日月 犹如月光，国人脸上撒满朦胧智慧

Merci 缺一笔，爱情断了线

您 供和尚学外语乃独特义举

达度文库： 象形的魅惑

毫 爷爷解字保住了古屋

妥 天地间有一只无形的手

皮 遇水起波，逢石则破

人 关键时刻，轻轻一推力胜千钧

程省 邂逅某异人，获取一宝典

恶 现在，可以叫你达半仙了

奇 有大人领着,小孩才能出门

不端 达度测字也有说走调的时候

朝 笔画间藏有惊世密码

爱 你勾引上床的，可能是东欧女郎

芙蓉 地宫里残现一句王维的诗

跨 长此以往，历史会报复我们

是 再度出行，红颜一一变蓝脸

食 洒扫以待，恭候贵人

加减 佛教的精髓可归纳为三个字：做减法

田 说你是龙，你想当蚯蚓都行不通

字说 说到底，人活的是心态

达度文库： 测字杂合

后记

企业 

达娃撞见刘先生的一道秘密

1975是大喜之年，刘先生年至八十九，按农村习俗，男子庆寿，做九不做十，村里决定给先生办九十大寿。适逢假期，达度返回刘家湾。寿宴定于7月12日。说来也巧，先生与达度同月同日生，但隔了七十三年。因这一玄机，先生将达度视作关门弟子，定为他终身学问的传人。

先生的长子道朴(刘师长)专程赶回，县长也来了。当时农村生活艰难，供给紧张，平时难以见到鱼和肉。大队打报告，特地杀了一头猪，打了两百斤鱼，做了三箱豆腐。刘家湾像过年，欢天喜地，热闹非凡。

随刘师长而来的，还有一位王师长。抗战期间，刘先生救过道朴所在军区的张司令。先生做寿，部队高度重视，张司令急赴京城，特派王师长前来道贺。王师长代表军区送给刘先生一套精装《毛选》，一枚黄金贴面的毛主席像章。县里呈敬一副金光闪闪的楠木长匾：

万流景仰，长寿不忘共产党；

儿孙绕膝．幸福全靠毛主席，

先生拱手致谢，却不言语。

这是刘先生新中国成立后最高兴的日子。他逢人抱拳，笑容满面。达度还发现先生秘而不宣的一道秘密。

寿宴后的一个黄昏，道朴与王师长在先生的书房闲聊，翌日两人将回部队。达度也去了，还有大头、小头。先前说了什么，无从知晓，但见王师长用钢笔写了一个“企”。

先生沉寂稍许，缓缓道来：“王师长，你想问的是功名。你会再上一层楼。‘企’字拆开，可得‘一人上’。谁上呢，将‘止’左边的一竖取出，横放‘止’上，再将‘止’中问的一横拉长，不就是个‘王’字吗?要提升的人已含在‘企’字中了。”

王师长激动，霍然站起，情不自禁，行了一个军礼，连声道：“谢谢老人家吉言。”

道朴接过话：“父亲，说神了，王师长叫王企仁。事先，我没告诉您。经您一说，顿时明朗，三个字音果然都含在‘企’字中，有‘王’，有‘企’，有‘人’。”

先生谦逊道：“巧合，巧合。只是，那拼合的‘王’字。中间一横还短一节，尚未成型，还得假以时日。估摸一个月可见分晓：‘王’字内含‘三十’之数。老夫祝王师长吉星高照．连连高升。”

王师长欲言，却又瞄了达度一眼。刘先生会意，道：“这是我的大弟子，很懂事，自家人，有话但说无妨。”

王师长便直言透露：“老人家，您测准了。我和刘师长是结拜兄弟，上过珍宝岛，生死与共，情同手足。今年部队有两个晋升指标．您儿子能力强，口碑好，又是张司令的红人，铁板钉钉。另外一个指标三人在争。道朴可作证，这几个，论能力我排第一，但我没有坚实后台。司令器重我，还是沾了您老的光：他知道我和道朴是拜把兄弟。一句话。这次提拔，有希望，没把握，心里总不踏实。还望老人家多加指点，这个月，我该咋办?”

刘先生道：“临阵磨刀，手指易伤。‘企’与‘弃’谐音，心上弃之，坦然视之，争其必然，顺其自然。请记住老子的一句话：无为而无所不为。”

王师长会意，感动地说：“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专程向您报喜。”

离开先生家，天已全黑，途经门前塘，但觉岸边的浪语神秘莫测，满天的星星泛出玄奥的微光。寿辰的喜庆过后，岁月依旧，艰苦的时日在寻常间熬过。

一个月后，村头停了一辆华沙牌轿车。王师长又来了，身后跟两随从，提着大包小包，三人径直奔向刘先生的宅楼。友林寄居外婆家．常有羁绊。大头、小头、达度正洗耳聆听先生讲《字触》。见识了破字奇术后，三个弟子便缠着要学测字。先生开初回绝，最终松了口，便选了明末清初周亮工的《字触》授艺，该书收录了历代测字典故。先生每日选十余字，结合阴阳八卦，悉心讲解，正说到“中”字，便闻王师长在门口嚷道：

“老人家，小王来给您报喜了。”

……

P26-28

序 一

学者也玩心

毕飞宇

“读者”这个世界深不可测，写作者的命运全在这个深不可测里头。它可能是危险的，也可能是亲切的，没有人知道。从这个意义上说，写作又何尝不是探险呢，勇敢的写作者往往怀揣着探险的心就上路了，危险与亲切，他都想看看。

《字行天下》很可能遇上苛刻的读者，我就是一个苛刻的读者：这能算一部真正的长篇吗?但《字行天下》更可能遇上一位好奇的读者．我就是一个好奇的读者：这里的每一个相对独立的短篇是多么的好看啊!它们有机地组合在一起，这不是一部好看的长篇又能是什么?

好吧，作为一个读者，我还是不要急着去做自我测试吧，那有些无聊。是好奇心与满足感的陪伴，让我一气读完了这本书。我想说的是．文字与命运的奇妙组合构成了这本书的最大特色。

杜青钢是一位知名学者，一位以法语为业的教授。但这个教授有些玩心，是的，玩心，甚至说不务正业，他反过来了，他把他的母语，那些方头方脑的汉字当做了魔方，把玩起来。毫无疑问，这个“把玩”里头有他的成长机遇，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对汉字就此入了迷．他渴望找到组成汉字内部的那个幽灵般的基因，而那些书写汉字的人呢，他们的命运与那些幽灵般的基因是紧密相连的，所以，命运就在你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里头。

我是紧张的，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紧张，但我当然有我消解紧张的办法，我不停地告诫我自己：我才不信呢。

这本书是有些神秘主义的，常识告诉我们，神秘主义通常都不科学。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小说也不科学，小说有时候还反科学。话说到这里也许终于驶入了正题，——语言是科学的吗?——面对同样的世界，不同的语种出现了，这是科学的吗?——汉字，作为一种象形文字，它诞生了，出现了，被使用了，这是科学的吗?——汉字的组合是如此的复杂、有趣，当两个或三个汉字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新的意义又出现了，这是科学的吗?  

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的“不科学”存在，那么，语言的内部究竟包含不包含命运．这个问题我们到底该不该问?

这本书最吸引我的地方也许就在这里，那就是作者杜青钢对汉字的拆解。这是饶有趣味的。汉字，作为一个整体，被我们运用得太熟稔了，它像我们最为亲近的人，因为相处的时间太过久远，我们反而忘却了他(或她)的性别、性格、长相，还有生理上的某些特征。这是生活常有的盲区，而盲区一旦打开，我们会大吃一惊，反而会说：怎么是这样的呢?其实，我们不该吃惊，事情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因为我们忙，我们都把自己的生活忙丢了。

我说过，这本书是有些神秘主义的，甚至有点巫气。其实呢，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些神秘主义或巫气先放在一边，我们可以更加轻松一点。我们不妨先问一问，我们了解我们自己吗?我们了解我们的生活么?我们渴望知道明天么?这些问题都是本真的，不该被我们丢弃。如斯，《字行天下》里所描绘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可信不可信，我们反而可以弃之不顾，我们“书写”了什么，我们为什么要“书写”，我们在“书写”的时刻怀揣着怎样的欲望和焦虑，这才是我们要面对的。

2014年12月3日

小作不足二十八万字，却耗了我六年心血。蓦然回首，喟叹良多。最难忘的是前年夏天。那时，家人跨国远游，我独守空舍，万籁俱寂。一早起来，便打开空调，备一壶凉水，奋笔疾书，常常忘了身处何地，不知今夕是何年。炎酷之中，我度过了近三十年中最凉爽的一个月。随后，去神农架小住两周，开窗直面高山，但闻潺潺溪流，抽支烟，抿口酒，仿佛蘸取神农的仙气，运笔时，手更灵透，书中的几个主要篇目都是在云雾之间酿造的。初稿完成后，冷却数月，潜心修改，前后用了整整一年，几近废寝忘食。到末了，家人频频威胁：再不顾惜身体，就烧了你的破书。我只能收敛，周末，即或文思泉涌，也按捺激情，陪妻女聊聊天，逛逛街，看场电影。一得空，又扑向电脑。

《字行天下》看似方术论著，其实不然。我想当小说来写，目的并非介绍测字——这档口著述甚多，我的设想是：巧置隋节，妙设人物，一字一故事．间或纵横论道。原则如下：以测字为依托，着力展现汉字的独妙。解读大含细人的中国文化，破译中法文化差异，反映当下的世态人情．于其中，糅进作者五十多年来对生活的感悟。

应法国某出版社之约，本书还将出法文版，写成法文还将耗费一番心血。好在我曾用法语写过小说．拙著《毛主席辞世》在巴黎出版后得了些名声，2002年被评为法国20部最佳图书。

书稿付梓后，种种感叹化为感激两字：恩师张泽乾，年近80，三读拙稿，赐我许多高见；好友许钧、毕飞宇、吴泓缈鼎力相助；出版社郭志安先生苦心孤诣，频出高招，增添了本书的成色。还要向给了我指点或帮助的众多师友道一声谢，他们是：朱宾忠、樊星、罗顺江、肖信斌、谢武、李斐、谢红星、方方、杜度辰、胡浩、吴远南、包向飞、赵琴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勒克莱奇奥先生的美言更增强了我再度走向法兰西文坛的信心。

写作各具追求，理想与现实却有距离，这一点我心知肚明。每每仰望理想的高峰，我总胆战心惊，生怕眼高手低，败了读者的胃口。但是，通往山巅的路已明晰可见，虽陡峻难行，却遥遥在望，而且魅惑无限。只好斗胆上路，且一步一个脚印。即或登不了顶，能攀至半腰，也算一大收获。凭高往下看，或许能发见一道意外美景。不足之处，敬请各位方家指正。

杜青钢

2015年6月17日

千武昌珞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