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埃尔·博努瓦编著的《大西岛》介绍了,好的小说不一定拥有大量的读者,而拥有大量的读者的小说则大部分是好的小说。小说应该而且必须创新,即便到了面目全非的程度,也是可以存在的,但是,小说的本质和面貌保持古典的(或日经典的)形态,则是必需的。“三无(无性格、无环境、无情节)小说”可以存在,但是要求所有的小说都变成“三无小说”,那就是非分之想了。居尔蒂斯的许多同行对博努瓦的小说表示“冷漠或轻蔑”,或出于无知,或出于清高,或出于追逐时髦的虚荣,或竟屈服于新小说的压力。俱往矣,传统小说和新小说彼此激烈对抗的时代!今天,喜欢博努瓦小说的人们可以不再担心有“过时”之讥了。
彼埃尔·博努瓦编著的《大西岛》的主题是爱情,但是,震撼人们的并不是男女主角之间的感情,而是与爱情的反面有关的东西——背叛与复仇。书中的女主角昂蒂内阿,美丽、尊贵、无与伦比……见到她的男子,无一不被她的爱情所俘虏。为了替所有被爱人抛弃的女子复仇,她玩弄所有爱上她的男子,已经有五十三名年轻人成了爱情的祭品。男主角莫朗日先生,和他的同伴德·圣亚威中尉一起,为学问上的好奇心驱使,考察大西岛,无意中陷入昂蒂内阿的圈套,在那片最神秘的土地上,他选择了死亡,选择了五十四号龛位,和其他人一样躺在那里。
第三章莫朗日一圣亚威考察队
第二天,安德烈·德·圣亚威很平静,根本不理睬我刚刚度过的那可怕的一夜。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他对我说:
我杀了莫朗日上尉。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沙漠吧。你是那种能够承受这次坦白的压力并在需要的时候愿意承担其后果的人吗?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回答的。目前,只有一件事是确实的,那就是——我重复一遍——我杀了莫朗日上尉。
我杀了他。既然你想让我明确是在什么场合杀的,那请你记住,我不会绞尽脑汁为你编一部小说,也不会遵循自然主义的传统,从我的第一条裤子的布料讲起,或像新天主教派那样,不,我小时候经常做忏悔,而且还很喜欢。我对于无谓的暴露毫无兴趣。我就从我认识莫朗日那时候讲起,你会发现这是很合适的。
首先,我要对你说,尽管这可能有损于我内心的平静和我的名誉,我并不后悔认识了他。总之,我杀害了他,表现出一种相当卑劣的背信弃义,而并不是什么同事关系不好的问题。多亏了他,多亏了他的有关岩洞铭文的学识,我的生活才可能比我的同代人在奥克索纳或别处所过的那种悲惨渺小的生活更有意思。
说过了这些,就来说事实吧。
我是在瓦格拉的阿拉伯局第一次听人说起莫朗日这个姓氏的,那时我是中尉。我应该说,为了这件事,我发的脾气可是够好看的。那时候天下不大太平,摩洛哥苏丹的敌意潜伏着。在图瓦特。,这位君主支持我们的敌人的阴谋,对弗拉泰尔斯和弗莱斯卡利。的暗杀就是在这里策划的。这个图瓦特是阴谋、掠夺和背叛的大本营,同时也是无法控制的游牧者的食品供应地。阿尔及利亚的总督,提尔曼、康崩、拉费里埃,都要求占领它。国防部长们也心照不宣,有同样的看法……但是,议会行动不力,其原因在英国,在德国,特别在某个《公民权和人权宣言》。宣言规定:造反是最神圣的义务,哪怕造反者是砍我们脑袋的野蛮人。一句话,军事当局束手束脚,只能不声不响地增加南部的驻军,建立新的哨所:此地、贝尔索夫、哈西米亚、麦克马洪要塞、拉勒芒要塞、米里贝尔要塞……然而正如卡斯特里。所说:“用堡控制不了游牧者,掐住肚子才能控制他们。”所谓肚子,指的是图瓦特绿洲。应该使巴黎的诡辩家们相信夺取图瓦特绿洲的必要性。最好的办法是向他们展示一幅图画,忠实地反映正在那里策划的反对我们的阴谋。
这些阴谋的主要策划者那时是现在仍然是塞努西教团。,其精神领袖在我们的武力面前被迫将团体的所在地迁至数千里之外,迁至提贝斯蒂省的希莫德鲁。有人想——我说“有人”是出于谦虚——在他们最喜欢采用的路线上发现他们留下的踪迹,拉特、特马希南、阿杰莫平原和艾因一萨拉赫。你看得出来,至少从特马希南开始,这明显是杰拉尔-洛尔夫一八六四年所走的路线。
我在阿加德斯和比尔玛进行过两次旅行,已经有了一些名气,在阿拉伯局的军官中,被看成是最了解塞努西教团问题的人之一。因此,他们要求我去完成这个新任务。
我指出,更有好处的是一举两得,顺路看看南霍加尔。,以便确信阿西塔朗的图阿雷格人与塞努西教团的关系是否一直像他们一致同意杀害弗拉泰尔斯考察团那个时候那样友好。他们立即认为我说得有理。我把最初的路线作了如下变更:到达特马希南以南六百公里的伊格拉谢姆之后,不是取拉特到艾因一萨拉赫那条路直接到达图瓦特绿洲,而应该从穆伊迪尔高原和霍加尔高原中间插过去,直奔西南到锡克一萨拉赫,然后北折,取道苏丹和阿加德斯,到达艾因一萨拉赫。这样,在约两干八百公里的旅程上又加上八百公里,但可以确保对我们的敌人,提贝斯蒂的塞努西教团和霍加尔的图阿雷格人,去图瓦特绿洲的路途进行一番尽可能全面的考察。路上——每个探险者都有他的业余爱好——我可以考察一下艾格雷高原的地质构成,这是个不坏的主意。杜维里埃和其他一些人谈到这个问题时,简略得令人绝望。P33-35
关于这本书的译名,还有几句话要说。
二十年前,当这本书的译文第一次出版的时候,书名是被译作“大西洋岛”的。我也知道,“Atlantide”一词,通常是译作“大西岛”或“大西洲”的。但是,为了突出其与大西洋的关系,它毕竟是被大西洋的海浪淹没的一座岛,随手就写下了“大西洋岛。四个字。细细想来,我当时似乎是在一种狂热的冲动中进行翻译的,如同费里埃中尉所说:“我们俩都沉浸在不寻常的幸福中,时而大笑,时而像孩子一样哭泣,一边还不断地反复说道:‘赶快!赶快!’”
狂热之中,未遑斟酌,书印出来后,才渐渐觉得不妥。“洋”,“岛”二字,本属对举,放在一起,颇感不类。但书已印出,只能留下遗憾了。不想这本书有了再版的机会,也就可以在“大西岛”或“大西洲”之间作一选择了。洲之为义,有二解:一为水中陆地,一为大陆及其附属的岛屿的总称。Atlantide或“淹没”,或“浮现”,不害其为“岛”也,为避免歧义,还是以称“大西岛”为是。辗转再三,于是取了“大西岛”作为译名。勒麦日先生考证了半天,只是以“浮现”取代了“淹没”。不过,若没有“浮现”,何来昂蒂内阿的王国以及由此而起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故事呢?勒麦日先生功莫大焉,他的考证支撑起一部小说。“浮现”也好,“淹没”也好,皆为小说家言,我们只是把它当做小说读就是了,不必当真。
记得二十年前,我初读《大西岛》的时候,是一口气读完的,只用了一个晚上。确如袖珍本《大西岛》封底所言:“当您在狂热中度过几个钟头合上书本的时候,已经是曙光初照了……”翻译的时间毕竟要长许多,不过也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再读一遍,仍然是一口气读完,仍然是用了一个晚上。而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动,除了译名。这是澈情的作用吗?也许是吧。一本近百年前出版的小说,如今仍然保持着它的魅力,起码对我这样的读者还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法国文坛上曾经发生过传统小说和新小说之间激烈的对抗。新小说借助媒体和一些大学教授的力量居然一时间内成了气候,给人们造成“传统小说已经过时”的印象,似乎从此以后就是新小说一统天下了。新小说挑战的是“读者的阅读习惯”,而所谓阅读习惯,从根本上说,就是读者对故事的渴望。然而,虽有新小说家及其理论家的鼓噪。读者并不领情或没有被吓倒,仍然继续着他们的习惯或与时俱进地调整着他们的习惯。于是出现了传统小说谈的人少而读的人多的现象。被新小说家们视为自己人的加缪曾经说过,故事是小说读者永恒的需要。因此,小说不能没有故事,时代的进步和文学的变化只能使作家对故事的讲法有所变化,而不能取消故事本身。果然,未出十年,法国的文坛又恢复了“读的人很多但谈的人很少”和“读的人很少但谈的人很多”这样两种文学并存的局面。彼埃尔·博努瓦的小说自然是属于“读的人多而谈的人少”的传统文学,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又有人谈论他了,在他百年诞辰的时候举行了纪念活动,而且出版了研究的专著。看来,对小说而言,有没有一个好的故事,是成败的关键,然后才是讲述的技巧之类。《大西岛》是一个著例,是可以给我们的作家以启发的。
彼埃尔·博努瓦是一个极其成功的作家。所谓极其成功意味着他有很多的读者,不仅有很多普通的不以写作为业的人,而且有不少在艺术上很苛刻的人,例如雷翁都德、英里斯·梅特林克、保尔·雷奥多、昂利·德·蒙太朗、让高科多、弗朗索瓦·莫里亚克、让一路易居尔蒂斯等。他不仅善于讲故事,而且更是一个诗人,他的人物有细腻的内心世界,神秘的氛围隐藏着深刻的哲理。总之,他继承了传统小说,也发展了传统小说,他是一位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作家。
法国已故当代著名作家让-路易。居尔蒂斯在写于一九八五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我常常向我的同行提到彼埃尔·博努瓦的名字。我感到很惊奇,许多人居然从未读过《大西岛》的作者的作品。他们知道这是一位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在民众中取得巨大成功的作家,但是他们的好奇心到此为止。冷漠或轻蔑,这就是他们的态度。相反,当我让年轻人读博努瓦的书的时候,无论他们是否是文学青年,他们总是充满了热情。他们读了我推荐的我认为是杰作的四五本书之后,都毫无保留地进入他的小说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最古怪的巴洛克与结构的严谨争雄,典型的故事和传说经由最敏捷的智慧再度创造出来,幽默、狡黠甚至某种滑头与这个世界并不陌生。”他说彼埃尔·博努瓦由于过于成功而不得不跌入“遗忘的炼狱”。但是,“某些迹象表明,博努瓦的炼狱要到头了”,应该为博努瓦重新回到文学的舞台上来做些准备了。居尔蒂斯的预言是否应验了可以不论,但是,普通读者的阅读习惯一如其旧,即要求一个好故事;而他所描述的作家与普通读者之间的距离,更是值得我们深思。
好的小说不一定拥有大量的读者,而拥有大量的读者的小说则大部分是好的小说。小说应该而且必须创新,即便到了面目全非的程度,也是可以存在的,但是,小说的本质和面貌保持古典的(或日经典的)形态,则是必需的。“三无(无性格、无环境、无情节)小说”可以存在,但是要求所有的小说都变成“三无小说”,那就是非分之想了。居尔蒂斯的许多同行对博努瓦的小说表示“冷漠或轻蔑”,或出于无知,或出于清高,或出于追逐时髦的虚荣,或竟屈服于新小说的压力。俱往矣,传统小说和新小说彼此激烈对抗的时代!今天,喜欢博努瓦小说的人们可以不再担心有“过时”之讥了。
二○○二年一月于北京
在《大西岛》这部杰作面前,我投降了,带着一种我不会说出的快乐。是艺术吗?是的,是一种伟大的艺术,最个人化的艺术。如果巴尔扎克有一天晚上活了过来,他会对作者说:“不错,我的孩子!”
——【法国】雷翁·都德
彼埃尔-博努瓦具有真正的小说家的禀赋:以无创造生命。没有任何外在的行动,所有的戏都是内在的。在风景的描绘中有多么大的力量啊!
——【比利时】莫里斯·梅特林克
博努瓦,这个意志坚强的人,他创造了一个宿命的世界,一个不可抵抗的、冷冰冰的世界,在那里人的意志时刻都在本能的力量面前缴械投降。
——【法国】弗朗索瓦·莫里亚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