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没去过日本,但一定要晓得这部来自日本,能唤醒您的绝对味觉的饮食文集,五十个充满温情的故事,在遇见每道料理之际,往昔的记忆,随着食物的气味飘散开来……
《食桌情景》是日本文学美食家池波正太郎的饮食文集,除了《银座日记》、《梅安料理》、《昔日美味》之外,这本《食桌情景》更聚焦作者对食物的深情。
小时候的池波正太郎,在曾祖母临终前,每天放学后都赶回家准备曾祖母最喜欢的面线,用手把面线先烫过,再用筛子滤过,之后泡过冰水,再用酱油搅拌调味,然后送去给病危的曾祖母吃。就像这样,生活中的亲情、友情……,被作者调配着日常的饮食喜好,产生这部料理记事,呈现日本饮食之美。
《食桌情景》作者池波正太郎是著名的小说家、电影评论家,也是颇具知名度的美食家。他的美食随笔,并不局限与对美食本身的材料、制作、火候的介绍品评,常常会通过荡开的故事,收回到美食的“文化思考”上来。他母亲最爱寿司,他讲述母亲的最爱,却写出了母亲的好强,含辛茹苦地将他们兄弟拉扯大。讲述在横滨吃的经历,让人看到这个地方几十年的变迁。回味奈良东大寺“结解料理”的大宴,仿佛是历史小说家在体味古人的味觉感受和气氛……
《食桌情景》描写餐桌时光,无论丰富的,简单的,作者总能将寿司、太鼓烧、咖哩、火锅、好事福卢、海带味噌汤、鲔鱼盖饭等当地的寻常料理,用真挚情感佐味,烹调出餐桌上的山珍海味、满汉全席。
《食桌情景》把人与人之间的记忆和食物的色香味结合得恰到好处,除了一般的文学阅读,也适合作为日本旅游时的随身书,参考书里的菜单,大啖正港的日式料理。
母亲的最爱
母亲已年近七旬。
母亲明明就是生在东京、长在东京,却对荞麦面兴趣缺缺,对天妇罗、鳗鱼也是相同态度。“不会特别想吃啊!”是的,母亲最爱的是肉类与寿司,尤其对寿司更是情有独钟。
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与父亲离婚了,这部分我想以后应该是有机会提到。离婚后,母亲把我托给自己娘家后就再婚了,另外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弟弟。
在这之间,我一直都由浅草的外祖父、外祖母负责养育,但母亲在弟弟出生后没多久,马上就又和第二任丈夫离异回到娘家来了。母亲似乎挺没男人运的。
不过事情的真相是,东京出身的母亲总是很快地厌倦那些虽然人很好、却优柔寡断或温吞度日的男人。而母亲又是比一般人更好强的女人,因此也无缘演出对于那种要用真爱改变男人,或哭求着男人改变的悲情戏码。于是,母亲毅然地回到娘家,这部分还好,但接下来却因此被迫要自力更生、拼命活下去。
我的外祖父是个技艺高超的饰品工匠,但昭和初期是经济处于最不景气的时代,外祖父的工作业绩一落千丈,更糟的是还卧病在床,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印象中,似乎是母亲带弟弟回来没多久外祖父就过世了。那之后,母亲就撑起了这个家,背负起照顾我们兄弟俩和外祖母的使命了。
母亲在我九岁或十岁的时候,曾这样对我说过:“你啊,给我听好,小学毕业后就要给我出去工作喔!不过我没有要叫你去工作拿钱回来贴补家用,只要你自己可以好好过日子就好了,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
母亲先后尝试过很多不同的工作,后来进到浅草家附近的府立第一女子高中的“贩卖部”,才终于稳定下来。母亲跟另外一个同龄的妇女加上三个女子高中的毕业生一起在主任带领下贩卖文具等用品,中午的时候也会卖些便当。母亲就这样投人工作,成为职业妇女了。
当时母亲大约是三十四五岁吧!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母亲说起话来口气跟男人一样血气方刚之外,说话也相当恶毒。
母亲骂我时总是把“怎么不去撞豆腐死一死算了?”挂在口边,十一二岁的时候我也曾有实在气不过,死命抱住母亲要把她丢出去的经历。当时外祖母旁观之余,还出声为我打气:“加把劲,加把劲!”想来外祖母对母亲那张恶毒的嘴也是心有戚戚焉吧。
现在,每当跟母亲说到这件事,母亲总是装傻到底:“没印象发生过这种事!”
但话说回来,在那样艰困的环境下,我和弟弟却从没挨饿过,一次也没有。每天都吃得很饱,健康地到处蹦蹦跳跳地玩耍,也从没生过病。
最近和母亲一起说起当时的情景,母亲回想地说道:
“那时候,我常常工作结束后去吃御徒町的蛇目寿司呢”
“自己一个人?”
“对啊,自己一个人。”
“你竟然一次也没带我去吃过?!”
“我谁也不想带,哪来的那个钱啊?我一个人吃好吃的东西就够了。” “你很坏耶!”
“我一个女人家要养一整个家耶!要是偶尔不让我吃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我怎么会有力气去工作赚钱?对那时候的我而言,只有蛇目的寿司是我唯一的安慰!”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因为一盘自己喜爱的寿司产生了养育老母和两个小孩的无比勇气和能量。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吃”这件事情是多么的重要!
对于人类而言,只有“终有一天会死”这件事是无庸置疑的,除此之外,所有事情都是未知,人类,是为了迎接死亡而活在现在的,想想真是件悚然的事。
但这个事实对曾参加过昭和时期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人却是无法或忘。
直到现在,我一个星期中大概会有一次关于死亡、却无济于事的思考。这个习惯从战争结束后的二十几岁就开始,一直维持到现在。
朋友对我说:“你想了这么多关于死的事情,竟然还可以活得这么久,真是不简单啊!”
这倒是,一般人一想到死亡一定都会意志消沉吧!但人类真是了不起的生物。思考死亡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在把热腾腾的白饭、味噌汤和喜爱的炭烤海苔送人口的瞬间,会充分地感受到“活着真好的幸福”。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近来,年迈的母亲对妻子这样说道:“我希望死的时候可以一瞬间一了百了,所以现在要尽量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尽量养胖自己来压迫心脏才行。”
清晨五点,正当我工作告一段落要准备就寝时,正好也是母亲“饿到受不了躺不住了”的起床时刻。
P9-12
江户美食
李长声
游东京,购物之余,如果还想逛逛胡同,下下小馆子,发一点思古之幽情,那么读两个人的书应该是有益的,永荷风和池波正太郎。永井的随笔(川端康成甚至说,永井的小说杰作《墨东绮谭》其实是随笔)如《东京散策记》,写的就是他拿着江户地图游走老东京,但他不是美食家,几乎不谈吃,谈吃的是池波。
池波正太郎是时代小说家。所谓时代小说,大都以江户时代为背景或舞台,那是武士的时代,士农工商,武士之士是领导阶级,即便写市井,一般也少不了武士的身影,故译作武士小说,以免中国读者对时代二字莫名其妙。有文学评论家说:日本男子汉应作为嗜好读“一平二太郎”;“一平”是藤泽周平,“二太郎”是司马辽太郎和池波正太郎。司马说过,他爱读池波的《鬼平犯科帐》等作品。藤泽说:“用我这样的方法写我写的世界的作家今后还会出,但能够用池波描写的世界及同样方法写的作家不会再出现罢。”
池波卒于1990年,司马和藤泽也相继于96、97年去世,当今武士小说及历史小说尚未出现足以与他们比肩的大家。1988年池波获菊池宽奖,理由是“创作出大众文学之真髓的新形象,在武士小说中活写了现代男人的生活方式,赢得读者的绝对支持。日本战败后他就职东京都卫生局,到处喷洒滴滴涕,业余写剧本,得到小说家、剧作家长谷川伸的知遇,这位恩师又鼓励他写小说。五次入围直木奖,被吉川英治赏识,但反对者认为池波未突破吉川英治们定型的模式。1960年终于以《错乱》获奖。莫非出于成见,前一年大捧司马辽太郎获奖的海音寺潮五郎仍然不赞成,说池波很会编故事,但冗长乏味,有点像老城区的小话剧。川口松太郎力荐,说:直木奖的目的不在于颁奖,重点是培养后进作家。也许还是三流,但给了奖,将来就可能成为一流作家。一语成谶,池波进入20世纪70年代,何止一流,而是超一流。不过,每个月挥洒稿纸(四百格)五百张,似也难免小说匠之嫌。
手捧菊池宽奖,池波还想起四十年前,他见过菊池宽一面。池波出生在关东大地震的1923年,土生土长的东京人,小学毕业后学徒,还干过炒股行的活计。一日,在高级餐厅的门口瞥见一美女,因为从小就爱看电影,甚至成为流行作家以后也每月看十五部,所以知道那是长得很洋气的某女优,但更让他兴奋的是旁边的男人,五短身材叼烟斗,竟然是从杂志上见识的文坛大佬菊池宽。似乎这场景也成谶,池波不仅是小说家,还是美食家、电影评论家。
关于美食的随笔,结集有《食桌情景》、《昔味》、《散步时想要吃什么》等。谈电影也时常谈及吃。池波小说有三大系列,即《鬼平犯科帐》、《剑客商贾》、《藤枝梅安》,并不用一种史观来把握大局,而是具体地描写人生活在那个时代的日常。或者自炊,或者外食,随处写到吃,细致而巧妙。譬如天大黑以后,杀手梅安就和搭档彦次郎把砂锅架在火盆上,用蛤仔和萝卜丝煮汤,一边趁热吃,一边漫不经心似地讨论怎么杀人。平常的庶民生活,温馨的人情味,把杀人的残酷也朦胧了,这是池波小说的魅力所在罢。
池波爱吃,冬天里几乎天天吃小火锅:浅底小锅里倒上用海带香菇等煮好的汤,把蛤仔和白菜略微煮一下,捞到小碟里蘸柚汁吃。他爱吃荞面,据说《剑客商贾》里写了二十多家荞面馆。以池波小说的印象为背景,便恍惚觉得他随笔的美食有一种江户情趣,而小说借真实的随笔记述仿佛也有了某种现实感。从随笔能窥见池波的生活,也可以领略他的人生观以及美学。受其诱惑,我去过银座新富寿司店、神田松屋荞面馆,味道确实好,价钱也不贵。但他说不喝酒就不要进荞面馆,可我虽好酒,也信奉敝乡的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却受不了荞面馆酒菜的悭吝,即便是若水的清酒。
对于池波来说,吃是一个乐趣。吃的快乐在我们知道的快乐中占一大部分,主要是因为我们知道不吃则死。吃是生的快乐。医生让人想吃什么吃点什么,那就是最后享受一下生。说来只要有材料和手艺,老店的味道就能够一如既往,但吃客难以保持口味不变,美食总是在记忆里。池波时常写记忆中的美食,例如:“这也是小时候母亲经常给做的,就是炸茄子。不同之处只是把土豆换成茄子,喝生啤很对路。”我也不禁想起小时候母亲给做的炸茄盒,中间还挟着肉馅呢。就吃来说,通常有三种人,一是做,艺术创作者;二是吃,欣赏艺术;三是品,充当批评家,可能是美食家,但也可能只是妙笔生“味”,把吃批评得没法吃。池波在小说里写吃不离谱,好像谁都做得来,吃得来。吃喝追求高档或稀罕是一种猎奇心理,吃自己爱吃的才真是幸福。池波写的吃也有颇贵的,但好像多是被当作传统要价了。
池波写男人,也爱用老东京人的禀性对男人说教,写有《男人的系谱》、《男人的作法》等随笔。但他说“如果松坂牛肉是精心饲养的处女,那么,这里的伊贺牛就是厚厚上了一身肥膘的半老徐娘”,恐怕对女人就有点失敬了罢。池波的三大系列是一系列短篇,此外他还有一个真田系列,取材于信州(今群马县)的松代藩藩主真田家三代的历史,如获得直木奖的《错乱》。《真田太平记》是长篇小说,在周刊杂志上连载了九年之久。池波死后,由长年帮他收集资料的旧书店老板倡议,信州建立了“池波正太郎真田太平记馆”。
前年年底,《周刊朝日》编辑部希望我写一些有关“食物”的连载散文,我当时心想自己并不是所谓的老饕,对食物的历史也没有渊博的学问,由这样的我来执笔,大概撑不了一年吧。
然而,负责的编辑重金敦之先生这样对我说道:“只要有关于食物的话题,什么都可以。记忆中的食物也没有关系,总之随您开心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我和这位先生在十年前“雪中金泽”的摄影取材中认识,至今也算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我想他应该料想到让我写关于食物的题材我会写出什么样的东西了吧,所以才会跟我说这番话来激励我。
连载的这一年半来,要不是《周刊朝日》的前任总编工藤宜先生的殷切期盼和在取材上重金先生面面俱到的全力协助,我想应该是没办法撑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现今,日本人的饮食生活在我们这些年纪稍长的人眼里看来,算是极度变化;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人类和食物的关系或许更会走入我们无法预测的地步。因此,说不定这本《食桌情景》会成为具有记录当代意义的一本饮食小品呢。
昭和四十八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