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福斯特(1879-1970),是英国二十世纪现代小说的代表人物之一,著名的小说家和文学批评家。他的作品有《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最漫长的旅程》《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霍华德庄园》《印度之行》等,文学批评的专著《小说面面观》如今已经成为各大高校文学专业学生的必读书。他的写作容现代与传统于一体,有着完美的技巧。既有引人入胜的故事,也有象征、细想独白等现代表现手法;更可贵的是,他把社会与个体紧密地编织在一起,让读者看见了社会变化和人的变化之间的关系。
《福斯特读本》精选了一部长篇小说、一部文学论著和五则短篇小说,既照顾了不同的体裁,也照顾了每一种题材的整体性,使该读本保证了其阅读和收藏的双重价值。
E.M.福斯特(1879—1970),英国著名小说家和批评家,出生在伦敦,被认为是英国二十世纪最杰出的小说家和批评家。作品有《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最漫长的旅程》《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霍华德庄园》《印度之行》和去世后出版的《莫里斯》,还有两部短篇小说集,以及广受欢迎的文学批评专著《小说面面观》。《福斯特读本》收入了福斯特最有代表性的小说和文论作品。《福斯特读本》的附录还收入了作家生平和名家评点,对读者和研究者都有一定的帮助。
第二章
玛格丽特浏览过妹妹的短信,顺着早餐桌子推给了姨妈。一时无语,随后话匣子打开了。
“我什么也无法告诉你,朱莉姨妈。我知道的一点不比你多。我们是春天在国外相遇的,还只是遇上了那家人的父亲和母亲。我知道的很少,连他们儿子的名字我都不知道。这就是来龙去脉——”她摆摆手,笑了笑。
“这么说,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谁知道,朱莉姨妈,谁知道呢?”
“可是,玛格丽特亲爱的,我是说,既然我们在就事论事,我们也只好讲些实际才是呀。这事确实是太突然了,一点没错。”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可是,玛格丽特亲爱的——”
“我去找来她的另外几封信,”玛格丽特说,“算了,不去了,我要先把早餐吃了。其实呢,我手边也没有她的信了。我们当时从海德堡到施佩耶尔去,就是在这次糟糕的旅行中遇上了威尔科克斯夫妇。海伦和我过去总惦记着施佩耶尔有一座壮观的古教堂——施佩耶尔的主教是七个选举人中的一个——你知道——施佩耶尔、美因茨和科隆。这三地的主教曾一度管辖着莱茵河谷,因此赢得了教士街的名声呢。”
“我还是为这件事感到十分不安,玛格丽特。”
“火车从船只铺起的浮桥上通过,一眼看去它是那么漂亮。可是,哦,五分钟过后我们把一切都看清楚了。那座大教堂已经毁了,全毁了,都是修复造成的;原来的结构荡然不存。我们虚度了一整天,我们在那儿的公园里吃三明治,与威尔科克斯夫妇不期而遇。好可怜呀,他们也上当受骗了——他们实际上正在施佩耶尔逗留——他们很喜欢海伦,反复说应该和我们一起赶往海德堡。事实上,他们第二天果真来了。我们一起开车转了几处地方。他们对我们知根知底后,便邀请海伦去看望他们——我也受到了邀请。只是蒂比生病,把我拖在了家中,这样海伦在星期一就一个人去了。就这么回事儿。这下你和我知道的一样多了。这次是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海伦本来星期六就要回来的,却推迟到·了下星期一,也许因为——我说不清楚了。”
她突然中断说话,倾听伦敦早晨的种种嘈杂。他们的房子位于威克汉老巷,环境甚是幽静,因为一个由建筑物组成的岬角把它和那条主要的大街隔开了。你因此感觉到一股回流,或者索性感觉到一个三角湾,水从那看不见的海域进入,又悄然无声地退回,那些看不见的海浪却仍在拍击。虽然这个岬角是由公寓组成的——公寓很昂贵,有几处洞状进出口大厅,处处有门房和棕榈树——但是它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为对面的那些老房子争得几许安静。这些老房子,早晚也会被一一拆除,在它们的地盘上会冒出来另一个岬角,一如人类在伦敦这块寸土寸金的土地上一层高似一层地摞起来了。
芒特太太对自己的外甥女自有看法。她认定玛格丽特有点儿歇斯底里,开口说话滔滔不绝,拖延时间。她觉得对付这点小伎俩游刃有余,于是对施佩耶尔之行长叹短吁,断言她今生今世绝不会上当受骗,去游览那个鬼地方,最后还借题发挥,认为修复古迹的原则在德国被误解了。“德国人呢,”她说,“就是喜欢一竿子插到底,有时这招很管用,有时就不怎么灵。”
“一点没错,”玛格丽特说,“德国人就是喜欢一竿子插到底。”她的眼睛开始有神采了。
“当然,我认为你们施莱格尔一家是英格兰人。”芒特太太赶紧补充说——“地地道道的英格兰人。” 玛格丽特向前探了探身子,抚摸一下她的手。
“这话提醒了我——海伦的信——”
“哦,是呀,朱莉姨妈,我一直在想海伦的信。我知道——我一定得去看看她。我一直在想她。我打算去一趟。”
“不过,既去就要有个计划。”芒特太太说,她那温和的声音中露出几许指教的口气。“玛格丽特,要是我多几句嘴,可别感到意外。你对威尔科克斯一家怎么看?他们和我们是一路人吗?他们是靠得住的人吗?他们能看得准海伦吗?在我看来,海伦可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们喜欢文学和艺术吗?你想想就明白的,这点再重要不过。文学和艺术。再重要不过的。那个儿子有多大岁数?她说是那个‘小儿子’。他有结婚的资格了吗?他可能让海伦幸福吗?你收集——”
“我什么也没收集。”
她们立即戗戗了起来。
“照这么说——”
“照这么说我心中没有什么计划,你应该明白了吧。”
“正好相反——”
“我很讨厌这计划那计划的。我也很讨厌什么行动纲领。海伦不是个三岁小孩子。”
“照这么说,亲爱的,为什么还要去一趟呢?”
玛格丽特不说话了。如果姨妈看不出来她为什么要去走一趟,那她是不会告诉她的。她不会说:“我爱我亲爱的妹妹;在她生活的紧要关头,我必须待在她身边。”关爱比激情更为言不尽意,要把关爱说明白也不是三言两语的事儿。如果她本人像海伦一样和一个男子陷入情网,一准会站在房顶上大声嚷叫出来,然而由于她只是爱着妹妹,她便使用了心心相印这种无声的语言。
“我觉得你们是两个奇怪的姑娘,”芒特太太接着说,“是两个很少见的姑娘,在不少方面都显得比你们的年龄老成得多。不过——你可别生气呀——坦率地说,我觉得你对付不了这件事。这事儿需要一个年龄更大的人去办。亲爱的,斯沃尼奇没有什么要紧事非要我回去。”她把她那圆滚滚的臂膀伸开。“我全听你的使唤,我替你去那个我记不起名字的住宅走一趟吧。”
“朱莉姨妈,”——她跳起来亲了她一口——“我得去,一定要亲自去一趟霍华德庄园。你还没有把事情看透,不过我对你的一片好心是感激不尽的。”
“我全都看透了,”芒特太太反驳说,满怀信心的样子。“我到那里去不是横加干涉,是去把情况弄弄清楚。弄清楚情况总是很有必要的吧。我现在就冒昧直说吧。你要是去会把话说错的;你准会说错话的。你一心为海伦的幸福着急,你那些莽撞的问题只用问一个,就会把威尔科克斯全家得罪了——无意之中就把人家伤害了。”
“我不会提出什么问题的。我知道海伦在信中写得明明白白的,她和一个男子恋爱了。只有海伦的这点事,我没别的可问。其他事情统统不值得提问。如果你喜欢,一个长久的婚约就足够了,至于了解情况呀、问这问那呀、什么计划呀、行动纲领呀——用不着,朱莉姨妈,用不着的。”
她一着急,就没了美丽,没了出众的干练,不过,却透出一股劲头,介于美丽和干练的素质之间——某种最好说成是深层的活力的东西,一种不管她在生活的道路上遇到什么都会表现出来的持续不断、发自内心的反应。
“要是海伦写信告诉我同样的情况,却是关于一个小店员或一个身无分文的小职员——”
“亲爱的玛格丽特,快进书房把门关上吧。你的那些好女佣正在掸楼梯扶手上的灰尘呢。”
“——或者如果她要想嫁个男人,家里东西多得需要叫卡特·帕特森搬运公司,那我也还会说出同样的话来。”就这样,通过转换说话内容让她姨妈明白,她不是真的脑子出了毛病,也让另一类旁观者②相信她不是一个空洞的理论家,她补充说:“可是我还要说,如果真的是一个跟卡特·帕特森搬运公司打交道的人,那我还是希望定下一个很长的婚约。”
“我也这样想,”芒特太太说,“可是,真的,我几乎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现在,不妨想一想,如果你向威尔科克斯一家说出这种话,那又会怎么样吧。我看透是怎么回事了,可是那些好人儿却会以为你脑子出了毛病。想一想海伦会多么左右为难吧!这种事儿难得的是一个办事稳妥的人,稳妥地对付这种事儿,弄明白事情究竟怎么样了,可能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玛格丽特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
“可你刚才的意思,是一定要把那个婚约拆散的。”
“我想也许只有拆散是上策;可是得慢慢来。”
“你能慢慢地拆散一个婚约吗?”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认为一个婚约是用什么制成的?我认为婚约是用一些坚硬的材料做成的,你可以扭断,但拆是拆不散的。它和生活的其他纽带不一样。其他纽带可以拉长,可以弯曲。其他纽带有伸缩性。它们不是一样的。”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难道你不愿意让我马上去霍华德庄园一趟,省得你受那份罪吗?我真的不会去横加干涉,可我对你们施莱格尔家的为人处世了如指掌,我只需背地里悄悄了解一下情况就足够了。”
玛格丽特又一次对她表示感谢,又一次吻了她,然后跑上楼梯去看望弟弟。
他的情况不算好。
枯草热整整折腾了他一个晚上。他的头很疼,眼睛泪汪汪的,他告诉她,他的黏膜情况极其糟糕。生活还值得对付过下去,唯一的事情是对瓦尔特·萨维奇·兰多的留恋,因为她已经答应在白天时断时续地给他念兰名的《想象中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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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福斯特(1879—1970)温文尔雅,和这个世界和睦相处,活了九十一岁。作为作家,他一生算不上丰产,六部长篇小说,两部短篇小说集子;作为学者,他主要写出了《小说面面观》一书以及一些散文,后半生主要从事普及文学评论和推广的活动,经常在BBC做广播节目,生前一直是个活跃的文化人。另外,他是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的终生名誉研究员。
E.M.福斯特二十六岁上写出第一本小说《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1905),此后的五年是他小说创作的高峰期,分别写出了《最漫长的旅程》(1907)、《看得见风景的房间》(1908)和《霍华德庄园》(1910),平均两年出产一部小说。他去世一年后才公开出版的《莫里斯》,完成于一九一四年。时隔十年,《印度之行》出版,赢得了幸福生活一费米娜奖和詹姆斯·泰特·布莱克纪念奖两项文学奖。此后,他的长篇小说写作便结束了,可他的人生才将将度过了一半。在长达四十六年的后半生中,他出版了两卷短篇小说,两部传记和两卷杂文集等。客观地说,和他的长寿相比,他的作品不算多。有趣的是,福斯特这个名字没有因此而冷落,一直受到热捧,直到他去世三十多年后,还是很热。上世纪八十年代《印度之行》和《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改编成电影,获得奥斯卡大奖多项提名。九十年代《霍华德庄园》改编成电影,又获得奥斯卡大奖多项提名。进入本世纪,《莫里斯》改编成电影,又取得成功。美国兰登书屋对二十世纪的小说进行盘点,由专家评选出百部最佳长篇小说,《印度之行》和《霍华德庄园》名列前茅。
福斯特的长篇小说,有一个共同特点——《最漫长的旅程》是个例外——那就是跨国或者说跨民族文化的冲突、碰撞、误解以及互补所产生的人间万象。《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是他的第一部小说,篇幅虽然不长,以跨民族为背景的小说结构却很完善了。《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几乎是《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的延伸,主要写英国和意大利两个民族的文化差异造成的人间悲喜剧。仅从跨国文化这点上看,《印度之行》是高峰,赢得的声誉也是最高的。但是,福斯特始终认为《霍华德庄园》是他的“最好长篇小说”,而且英国多数批评家也认为《霍华德庄园》是他的代表作。所以如此,我以为,主要是这部长篇小说的主要背景是英国,而不像别的小说,写英国人在外国领地上的故事。女主人公玛格丽特是一位具有德国血统的新女性,受过良好的教育,精神世界丰富,思想独立,对社会有自己的看法。作为新女性,对爱情和婚姻有自己的见解。不过,她不是易卜生笔下的娜拉,做了独立女人后立即会面临生存问题。她祖上给她留下了遗产,每年有五百镑的收入(约相当如今五六十万英镑)。她因此懂得了“金钱是一种教育。比起钱能买到的东西,钱的教育作用更大。”钱能给她带来舒适,但她不贪图舒适,能清楚地看到“舒适分两种,一种是我们可以和他人分享的,比如火,气候,或者音乐;一种是我们不能与他人分享的,比如实物”。正如她在写给妹妹的信中所说的:灵魂世界肯定优于世俗世界,不过对此也不必心心念念,挂在嘴上。具备灵魂世界的人,要做的不是把二者对立起来,而是把二者调和起来。她认为,英国工业革命两个多世纪,却是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英国人才培养了干工作的要求。她因此看清楚,人没有钱才会去努力争取,有吃有喝更容易颓废。她经常鼓励散淡的弟弟,说:“工作,工作,工作,只要你需要拯救你的灵魂,拯救你的肉体,就要工作。”他们的父母亲去世早,她成了家里实际上的家长,因为和妹妹年龄接近,两个年轻女性建造了一个精神世界。在这个精神世界里,他们讨论民主、平等、音乐、戏剧、贫富差别、社会责任等等。她对英国在几百年间建立起来的帝国,有很深的情结,却又不乏理智:“一个帝国让我不堪承受,至少目前是这样的,但是我能欣赏帝国建立起来的英雄主义。”她所欣赏的英雄主义,具体说来,就是男主人公威尔科克斯所代表的英国人的精神面貌。正因为这样的情结,当威尔科克斯先生向她求婚时,她欣然接受,却并非因为爱情,而是肩负了一种改造威尔科克斯这样的男人的使命。但是,海伦却越来越厌恶威尔科克斯先生,因为一个在伦敦城的深渊边缘苦苦挣扎的青年伦纳德拖住了她。伦纳德是那种牧人或农人不出三代的后人,现代文明把他们吸引到了城市,磨掉了他们肉体的活力,却没有让他们达到精神活力的境界。毫无疑问,这类青年的命运掌握在威尔科克斯这样的老板手中。小说中也正是因为威尔科克斯先生随口说的一些话,伦纳德便一步步走向了城市贫困的深渊。海伦不顾伦纳德个人的性格缺陷和视角盲点,一味把责任统统推给了威尔科克斯先生。姐姐离威尔科克斯越来越近,她却离姐姐越来越远,以至因为她自己性格的缺陷,因同情伦纳德而献身伦纳德,一夜激情后怀了孕,落荒般地躲到德国去了。
男主人公威尔科克斯先生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他依靠商业手段,在西非置下了大量土地,种植橡胶,成立了“帝国与西非橡胶公司”,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商界重量级人物。他把小儿子保罗派往非洲做生意,自己和大儿子查尔斯在本土经营公司。他对扩大资本眼光独到,房产置办了一处又一处:乡村庄园、郊区别墅、城市公寓,大大小小八九处。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施莱格尔家族也是有祖上遗产的,姐弟三人衣食无忧,却因为老宅在城市改造中不得不放弃,落入了这样的状态:“封建社会对土地的拥有权,给人带来威严,而现代社会对动产的拥有权,却让我们走回头路,又成了一种游牧民族。”中产阶级在这一变迁的社会中尚且如此,像伦纳德这种在伦敦城贫困的“深渊”边缘上挣扎的青年,连半地下室都住不起,因为付不起房租而一再被强行赶走。威尔科克斯先生对周围的人的生活不幸表现迟钝,用他的话说:“我只是一个平常的生意人。我生活,也让别人生活。”
然而,这并不是说,威尔科克斯这样的人没有自己的意识形态。随着“这种人”的经济实力的提升,代表王家贵族的上议院被迫退居次席,代表“这种人”的下议院在议会的论坛上成了主流声音。他们成了这个国家财富的主要创造者,自己的财富由自己的代表管理,理所当然。王家贵族,他们可以养起来,但是不能把财富交给这些不劳而获的人群恣意挥霍。穷人吗,可以对他们发善心,发慈悲,但是不能把财富交给这些没有经过“金钱教育”的人,姑息他们好逸恶劳的习性,或者引诱他们对钱财的贪婪欲望。威尔科克斯们深信抓住钱就抓住了一切,剩下的事情上帝自有安排。在他们看来,穷人就是穷人,你尽可以为他们感到遗憾,但也只能遗憾而已。文明化程度在前进,这只鞋在很多地方都会夹脚的,非要说哪个人对哪种人负有责任,这种话听来很荒谬。世界上只有穷人和富人,过去一直是这样,今后也一直是这样。
他们的意识形态产生于他们的巨额财富,反过来要为他们的财富服务,这时候他们认识到了营造精神世界的迫切性。没有精神文化,他们的财富说到底也还是保不住的。中国古谚说:富不过三代。可见,财富能否子子孙孙地传下去,历来都是个世界问题。自觉不自觉,威尔科克斯先生富起来之后,就开始在不断地完善自己的精神境界了。他年轻时在地中海一带寻求财富,在商业活动的重压下和妓女厮混,一旦依仗财富的资本有了身份,他就希望把不光彩的过去隐藏起来,越深越好。他主动接近玛格丽特,是一种寻找精神世界的活动。他利用自己的女儿请玛格丽特上高档餐厅用餐,又利用玛格丽特寻找新房子的机会,向她求婚,无不显示出一个阅历很深的商人的老到和精明。在玛格丽特身上,他看中的是智慧和精神,而不是财产,因此他们的婚姻不是财产上的强强组合,而是财产加精神的结合。然而,他们对财产本身的权利,也就是对资本的占有权,看得很重,一旦看到财产流失的危险,矛盾会表现得非常激烈。
就书中男女主人公而言,这些应是《霍华德庄园》的主要内容;然而围绕主人公所营造的背景和氛围以及玛格丽特的妹妹海伦、威尔科克斯一家的描写,使得这部长篇小说异常厚实和耐读。
《小说面面观》今天被誉为二十世纪世界文坛难得的一部评论小说的专著,其实这部评论作品不是写出来的,是讲出来的。这从它的九个标题——导言、故事、人物(上)、人物(下)、情节、幻想、预言、模式与节奏、结语——上也看得出来。不过,福斯特应邀做讲座的级别很高,即剑桥大学历史悠久的“克拉克讲座”。这个讲座所以有名,主要是被邀请的人都是学有成就的著名学者,福斯特当时的名气还没有前面做过讲座的学者们名气大。他因此很高兴也有点紧张,准备也就更充足;因为讲演效果很好,他越讲越发挥,越讲名声越大,到了这个系列讲座的后期,听讲座的人趋之若鹜。后来,根据这个讲座,他整理成书出版,取名《小说面面观》。也许是因为讲出来的,一些英国评论家对这本专著的评价不高,例如《伟大的传统》的作者利维斯。但是,他们忘了,福斯特首先是一个很有成就的作家,他的评论小说是在自己体验的基础上写作的,不仅有大量的阅读的支持,还有他的写作经历的支持。因此,这本十万字出头的专著,点评了几十本小说,都十分到位,活灵活现,例如,什么是故事,什么是情节,他只用两句话——“‘国王死了,后来王后也死了’是个故事”。“‘国王死了,王后死于心碎’就是个情节了”——就解释清楚了,而他提供的实例则更引人入胜。他关于文学作品中“饱满人物”和“扁平人物”的定义,成为二十世纪文学评论的著名论断。诚如我国已故著名学者杨周翰所说:“福斯特的这些讲演并非谈论作家创作的甘苦,而是用文学史上各类不同的小说为例,分析小说的各个方面,如故事、人物、作者的观察角度、情节的因果关系、幻想成分、作者的信仰、结构和节奏,来帮助读者加深对小说的理解和鉴赏。这部作品,因为是演说,所以语言非常生动、幽默。”
福斯特的短篇小说写作,很特别,大部分是他阅读希腊罗马神话的结果。他对希腊罗马神话和传说的推崇和再创作,是他的短篇小说的特色。这类短篇小说,现实人物和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穿越时空,在怪异的神秘的氛围里弄出一些怪异和神秘的事件和故事,读者随着作者叙述,进入一种氛围,忽而和现实人物相遇,忽而和神话传说的人物相遇,有时读者自己都难免迷惑。对于中国读者来说,虽然阅读福斯特的短篇小说需要耐心和对希腊罗马神话的了解,但是体会他写作短篇小说的独到之处,还是比较容易的。本书选收了福斯特的两则比较有名、比较好看的小说,《惊恐记》和《天国公共马车》,堪称他这类短篇的代表性作品。
著名译者谷启楠教授在谈及福斯特的短篇小说创作时指出:“这些小说看似离奇,甚至荒诞,但都表现了重要的主题。福斯特的一个常见主题是:主人公厌倦了令人窒息的世俗社会,想冲出囹圄,逃往一个理想的地方。这个地方可以是森林或大海,可以是民风质朴的乡村或另一个国度,甚至可以是天国。有些主人公成功出逃,有些则被迫回归世俗世界。除了主题以外,一些作品还反映了人际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机器的关系、不同种族之间的关系等等。”
从长篇小说、专著和短篇小说三个方面了解福斯特的写作,希望这个读本是耐读的,会让读者读后有所收获。
苏福忠
二○—○年百月十八日
福斯特先生的声音从来没有超出讲话的应有分贝,讲述事情却娓娓道来,不声不响地渗入人们的心灵,呆在那里,如同日本樱花在水的深层绽放……他就是一本鼓励梦想的书。
——弗吉尼亚·吴尔夫
E.M.福斯特的世界没有幻想非非的东西。他按照一种争辩的模式组织他的材料,借此揭示的各种生活的态度产生碰撞,而各种生活的代表人物却无法连结他们之间的沟壑。
——哈里·布莱米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