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笛神韵(泰戈尔诗集)(精)》编著者泰戈尔。
泰戈尔的诗篇,有些是比较朦胧的,甚至是相当晦涩的,不大好懂。我想,逝世前口授的那十多首,也许有客观困难和技术问题,相应不论;其余的那些朦胧诗,固然也有诗人在艺术技巧上故意写得含蓄和朦胧的地方,但主要恐怕是由于诗人所要表达的那些哲学思想本身不大好懂的缘故。我自己在翻译过程中也碰到这个难题。于是就结合那些诗歌,去啃些有关的资料,写下一些札记。后来围绕着“无限与有限”、“神与人”、“爱与恨”、“生与死”四大问题,整理成一篇《望霞听雨札记》,发表在1991年的《读书》上。朦胧诗不应该译成明白晓畅的诗;现在将这《札记》也收在这泰戈尔英文诗汉译十种《心笛神韵》里,作为附录,聊供读者参考。
《心笛神韵(泰戈尔诗集)(精)》编著者泰戈尔。
《心笛神韵(泰戈尔诗集)(精)》由十个单集组成,是诗人从其五十多种孟加拉文诗集中优中选优,然后亲自翻译成英文。《吉檀迦利》,《园丁集》,《新月集》,《采国集》,《飞鸟集》,《情人的礼物》,《度》,《遐想集》,《流萤集》,《集外集》,这些作品,早已为中外诗歌爱好者,文学评论家,乃至普通读者所熟悉与珍爱。十多年前,吴岩先生将其全部翻译成优美的中文,并集结成《心笛神韵》一书,出版后广受好评。从中精选的《泰戈尔抒情诗选》也已成为译文社的常销书。为了让更多的读者熟悉与喜爱泰戈尔,了解并欣赏泰翁诗歌的全貌,我们再次以全新的包装,隆重推出《心笛神韵》,并以此纪念泰戈尔荣获诺贝尔文学奖100周年。
我靠边走,躲开他,然而我摆脱不了他。
他昂首阔步,扬起地上的尘埃;我每说一句话,他都添上他的大叫大嚷。
他是我自己的小我,我的主啊,他不识羞耻;然而我却羞于和他一同来到你的门口。
“囚徒,告诉我,是谁把你捆绑起来的?”
“是我的主,”囚徒答道。“我以为我在财富和权力上能超过世界上任何人。我把国王应得的钱财也积聚在我自己的宝库里。困倦袭来时,我就睡在为我的主准备的床上,醒来时我发现在自己的宝库里成了囚徒。”
“囚徒,告诉我,是谁铸造了这坚不可摧的锁链?”
“是我自己,”囚徒答道,“是我煞费苦心铸造的。我以为我无敌的权力会征服全世界,使我自由自在,毫无干扰。我就日以继夜用重锤烈火铸造了这锁链。及至工作终于完成,锁链尽善尽美、坚不可摧,我却发现锁链把我牢牢捆住了。”^
尘世上爱我的人,用尽方法把我牢牢揪住。然而你的爱截然不同,你的爱更为伟大,你给我自由。
他们寸步不离,不敢把我一个人留下,深怕离开了我我就会把他们忘掉。然而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始终不见你的踪影。
即使我在祈祷时不呼唤你,即使我心里不惦记你,你对我的爱,可依旧在等待我的爱。
白天的时候,他们走进我的房子,说道:“我们在这儿只用最小的一个房间。”
他们说,“我们要帮助你礼拜你的神明,而且谦恭地只接受我们应得的那一份神恩。”于是他们在一个角落里坐下,谦和而又安静。
然而,我发现:他们在夜晚的黑暗里,强暴地打开我神圣的神龛,怀着邪恶的贪婪之心,抢走了神台上的供品。
三四
只要区区一息尚存,我就会称你为我的一切。
只要区区之心不灭,我就会感到你在我的周围,事事都来向。你请教,时时都把我的爱奉献给你。
只要区区一息尚存,我就永远不会把你藏起来。
只要让我留下一点儿把我和你的意旨结合在一起的镣铐,你的目的就可以在我的生活中实现——而这镣铐就是你的爱。
三五
我的父啊,让我的国家觉醒,进入那自由的天堂吧!
在那儿,心灵是无畏的,头是昂得高高的;
在那儿,知识是自由的;
在那儿,世界不曾被狭小家宅的墙垣分割成一块块的;
在那儿,语言文字来自真理深处;
在那儿,不倦的努力把胳膊伸向完美; 在那儿,理智的清流不曾迷失在僵死积习的荒凉沙漠里;
在那儿,心灵受你指引,走向日益开阔的思想和行动。
三六
我的主啊,这是我对你的祈求——请铲除,铲除我心里贫乏的根源。
赐我以力量,使我轻易地承受欢乐与哀伤。
赐我以力量,使我的爱作出富有成果的贡献。
赐我以力量,使我永不抛弃穷人,永不向威武屈膝。
赐我以力量,使我的心灵超出于日常琐事之上。
赐我以力量,使我满怀深情地把我的力量服从于你的意志。
三七
我以为我的旅程已经终结,我的力量已经涸竭,我的前途已经断绝,我的粮食已经耗尽,我托庇于寂静、混沌的大限,已经到来了。
然而我发现你的意志在我身上不知有终止。旧的言语刚从舌尖上消失,新的音乐又从心头进发而出;旧的车辙消失无遗了,新的田野又显示出奇观来了。
三八
“我需要你,只需要你。”——让我的心没完没了地重复这句话。日日夜夜迷惑我的种种欲望,都是彻头彻尾的虚伪和空虚的。
正如黑夜在它的幽暗里藏着对光明的祈求,在我那潜意识的深处也如是发出呼声——“我需要你,只需要你。”
正如风暴竭尽全力冲击安静时依旧在寻求安静的结局,我的反抗也如是冲击你的爱,而它的呼声依旧是——“我需要你,只需要你。”
三九
我的心坚硬、干燥的时候,请带着慈悲的甘霖降临。
生活失去恩宠的时候,请带着歌声降临。
纷乱的工作闹得四面八方一片喧哗,把我和外界隔绝的时候,我的寂静的主啊,请带着你的平安和休憩降临。
我那求乞的心偃卧在一个紧闭的角落里的时候,我的主啊,请破门而入,以主的威仪降临。
欲望以幻觉和尘埃蒙蔽心灵的时候,神圣的主,清醒的主啊,请挟着你的电光和雷霆降临。
四○
我的神啊,我干枯的心上多日来没得到雨水的滋润。天边赤裸裸、光秃秃,令人望而生畏——没有一片柔和的轻云遮掩,也丝毫没有遥远的凉爽雨意。
如果这是你的意愿,那就刮起黑得阴森森的、愤怒的风暴,并以闪电的冲击,威震天宇的四面八方吧。
P22-P25
罗宾德拉那特·泰戈尔(Rabindranath Tagore,1861—1941)因英文本诗集《吉檀迦利》而获得1913年诺贝尔文学奖后,便誉满全球了。也许在欧美,泰戈尔已不像当年那样风行一时;但在我们中国,近二十年来风和日丽,青年们,特别是大学生们,对泰戈尔诗歌的爱好,正日益升温,大有方兴未艾之势。
多才多艺的泰戈尔,写诗如行云流水,如繁星满天闪烁,一生用孟加拉文创作了五十多部诗集。他也译诗,主要是把自己的孟加拉文诗歌译成英文。第一本译文便是《吉檀迦利》,得到了大诗人叶芝和庞德的激赏,叶芝还特地为它写了推崇备至的序。尽管《吉檀迦利》1912年初版时只印了七百五十册,泰戈尔却由于这诗集获得了191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于是,泰戈尔又陆续把他写的孟加拉文诗歌译成英文,在1913年至1928年间,先后在英美出版。这种早期出版的英译本,都由麦克米伦公司印行,我共发现九种。此外,泰戈尔去世后的翌年,由克·克里巴拉尼等编选、在印度出版的泰戈尔《集外集》,基本上也都是诗人生前已译成英文的诗篇。
眼前这十种泰戈尔诗集的中译本,便是根据泰戈尔亲自翻译成英文的本子适译过来的。按照它们当年在英美和印度出版的先后,编定书目如下:
(一)《吉檀迦利》(1912年)共103篇
(二)《园丁集》(1913年)共85篇
(三)《新月集》(1913年)共40篇
(四)《采果集》(1916年)共86篇
(五)《飞鸟集》(1916年)共小诗325首
(六)《情人的礼物》(1918年)共60篇
(-e)《渡》(1918年)共78篇
(八)《遐想集》(1921年)共三卷94篇
(九)《流萤集》(1928年)共小诗257首
(十)克·克里巴拉尼编选:《集外集》(1942年)共四卷131篇
总计十种,1259篇(首)。几乎是满天星星闪烁了。
前面九种,我找到的版本,有的就是当年的初版本,有的是初版后不久的单行本,或者是两种合在一起的单行本,说也巧,全都是麦克米伦公司出版的全译本,一篇也不缺,一首也不缺。中译本也是一篇不缺地按照单行本的原样译出,有几篇诗,同时收在两个不同的集子里,泰戈尔自有他的道理;中译本忠实于诗人原来的编排,仍是两个集子都收,以成全帙,以便于读者领会和研究诗人的苦心和匠心。纪念他而编的《集外集》,也是全帙。
如前所述,这十种泰戈尔诗集都是诗人生前亲自译成英文的,这就意味着:这十种书正是诗人从自己的五十多种孟加拉文诗歌中把他自己最喜欢最欣赏的挑选出来,要推荐给印度以外的、全世界的读者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诗人断断续续地编辑的“自选集”。
作为诗哲的泰戈尔,他的哲学和政治思想是复杂的、不断发展变化的;他的形象思维是独特的,同逻辑思维结合得特别紧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的哲学像云,能化成“时雨”,染成“彩霞”;而他的诗歌艺术,又跟他的哲学和政治思想的发展几乎是同步的。因此,这部类似泰戈尔诗歌自选集的书,丰富多彩,诗歌里自然而然地有泰戈尔的哲学和美学思想的投影,有他的宗教和政治思想的投影,可以从中探索泰戈尔思想和艺术的发展的轨迹。这书里当然也包含了大量泰戈尔诗歌艺术臻于成熟或达到巅峰时期的杰作,他颂人、颂神一,L童、颂青春和爱情、颂祖国和大自然的名篇,俯拾皆是。人们可以从中领会到诗人是怎样把感性的东西心灵化,而心灵的东西又怎样借感性化而显现出来;可以体会到为什么评论家说“他的天才是抒情的”;可以欣赏他既长于妙想天开地取譬,启发人们的联想,又善于含蓄,为人们留下广阔的想象余地;可以品味他如何继承印度优秀的“通感”传统,把感觉移借的手法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前辈季羡林先生分析泰戈尔诗歌的风格有两个方面,一是“光风霁月”,二是“金刚怒目”。我以为前者可以说是泰戈尔一生(特别是早年和中年)诗歌的基本风格,这部书里体现这种风格的诗篇是大量的,喜欢这种风格的,不妨从容品味。但泰戈尔的思想是在变化发展的,由于事实的教训和人民运动的影响,泰戈尔的思想,特别是政治思想,便起了逐步的变化,终于在晚年达到了新的高度,写出了反帝、反殖民、反法西斯的战斗的诗歌,思想内容决定形式,诗风也就随之一变而为“金刚怒目’’了。至于这书所收的《飞鸟集》和《流萤集》,都是诗人触物起兴,以抒情的彩笔随时写下的他对宇宙人生的哲学思索,隽永清新,形式上有点儿像日本的俳句或中国的绝句,但另有它自己的特色。西方的评论家不大提起这些小诗,中国的读者,特别是青年,倒是很喜欢的,也许是由于它们从内容到形式都具有十足的东方风味和情趣吧。
泰戈尔的诗篇,有些是比较朦胧的,甚至是相当晦涩的,不大好懂。我想,逝世前口授的那十多首,也许有客观困难和技术问题,相应不论;其余的那些朦胧诗,固然也有诗人在艺术技巧上故意写得含蓄和朦胧的地方,但主要恐怕是由于诗人所要表达的那些哲学思想本身不大好懂的缘故。我自己在翻译过程中也碰到这个难题。于是就结合那些诗歌,去啃些有关的资料,写下一些札记。后来围绕着“无限与有限”、“神与人”、“爱与恨”、“生与死”四大问题,整理成一篇《望霞听雨札记》,发表在1991年的《读书》上。朦胧诗不应该译成明白晓畅的诗;现在将这《札记》也收在这泰戈尔英文诗汉译十种《心笛神韵》里,作为附录,聊供读者参考。
最后说个有争议的问题:有些专家认为:泰戈尔的英译诗,往往有所浓缩或删节,往往失去了孟加拉文原诗的韵律、节奏和柔美辞藻,因而是比较逊色的。我在《泰戈尔抒情诗选》的“译者前言”里曾表示过不同意见。我引证了泰戈尔给英迪拉·黛维的一句话:“从前,某种情感的和风引起了心中的欢愉情趣;如今,不知为什么又通过其他语言的媒介,焦急不安地体验着它。”据此,我认为泰戈尔的翻译是“一种再体验和再创作”。“诗人毕竟最了解自己的诗歌,他自己的译文但求传神,他重新体验、创造了那份思想感情,并不刻板地严守形式的移植。”我的意思是要从宏观上去理解和评价泰戈尔的这种“再体验和再创作”式的翻译,不宜从微观上对表现形式作斤斤计较的机械衡量。后来我读到《泰戈尔论文学》一书,诗人在议论散文诗和自由体诗时,说到了他把《吉檀迦利》译成英文的事:“我的译文得到了当时著名的英国文学家们的承认,他们认为,这是对他们的文学的一个贡献。”尽管他是个外国人,“但总算他们感受到了我诗中的激情。应当承认,他们是对的。我觉得,我的诗并未因为用散文形式译出而有所失色。假若我用诗的形式译出的话,那么可能会令人感到不足和不可取。”这是泰戈尔对自己的这种“再体验和再创作”式的翻译,所作的一番朴素的经验之谈。看来他认为要紧的是通过散文诗的形式,终于使英国的读者、文学家感受到了他诗歌中的激情、意境和情味。石真先生是既懂孟加拉语又懂英语的、我国屈指可数的泰戈尔诗文的翻译家,她说:“泰戈尔毕竟是位大诗人,他的摒弃铅华的‘再创作’,不仅未失去原作的主旨,还为它增添了另一种清新的魅力。”我是完全同意这个观点的。
近年来,我甚至这样想:这些诗,最初是用孟加拉文写的,后来又出了英文本,从翻译的角度来看,固然可以说是一种“再体验和再创作”式的翻译;但这翻译有一个特殊性:诗人本人就是译者,其实是梅开二度。泰戈尔说过:“世界的吐气在我们心灵的芦笛上吹奏着什么样的调子,文学就努力反映那个曲调。”就泰戈尔本人而言,孟加拉文本也好,英文本也好,都是他的“创作灵魂”对“最高真实”或“梵”、“神”、“无限”的“呼唤”所作出的“感应”,或者说是“心灵芦笛”随着世界“吐气”而吹奏出来的“曲调”,不过他第一回用的是孟加拉文的笛子,第二回用的是英文的笛子,笛子的音色不同,笛韵便有些变化和发展,绚烂而富于音乐美的诗歌,便转化成为摒弃铅华的清新隽永的诗篇了。叶芝说它是“一个高度文化的艺术作品,然而又显得极像是普通土壤中生长出来的植物,仿佛青草或灯心草一般”。庞德说:“我们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新希腊”,为“一个比我们中间任何一个都要伟大的诗人”的出现而激动不已。给泰戈尔授予1913年诺贝尔文学奖,则以物质形式再次肯定了几位大诗人的赞美,授奖评语说:“由于他那以高超技巧写出的、至为敏锐、清新与优美的诗,其中他用英语写作的、充满诗意的思想,已成为西方文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见,在西方造成巨大影响的,使“东方和西方的想象互相理解”的,正是泰戈尔自认是再创造地翻译成英语的(或者说是再体验地用英语写成的)诗篇和诗集。
我国五四运动的先驱者西谛师和冰心先生,早在二三十年代便根据英文本介绍翻译了泰戈尔的诗歌,而冰心先生的创作里又有着泰戈尔的影响。
我少年时读过冰心先生的创作和西谛师所译的泰戈尔的诗篇,直接间接受到一些熏陶。后来读到那些英文本时更是爱不释手,1956年曾经译过一本《园丁集》。近十五年来,垂垂老矣,因为喜欢泰戈尔的抒情诗,而且想借诗人的名篇磨练自己的形象思维,把我所找得到的十种英文本的泰戈尔诗集陆陆续续都译了出来。现在集成一册出版,从泰翁说过的话引伸开来,名之日《心笛神韵》。至于我的翻译,当然我是不应该也无权进行增删、浓缩或改写的,我追随泰翁的想象和幻想,力求忠实于泰翁自己的英文本。我所作的努力,只不过是把我所理解的、我所感受到的泰戈尔,用我所能调动的笔墨表达出来罢了。力有所不逮的地方,尚祈专家、教授和广大读者不吝教正。
衷心感谢祝庆英同志搁下自己的译稿,为我这译本作了全面而仔细的校订工作;也感谢上海译文出版社给这书以出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