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塔,”等西尔弗停下时,我开口说,“你的高论准确地贬低了纽约,可我还有些怀疑。我来这里不过两小时,但我认为它不会这么轻易地落到我们手里。这里没有合我口味的乡村气氛。如果居民头发上沾着稻草,穿着假天鹅绒坎肩,佩着七叶树果做的表坠,我就放心啦。依我看,他们并不容易上钩。”
“你说得不错,比利。”西尔弗说,“初来乍到的人都有这种感觉。纽约比小石城或者欧洲大得多,它让外来的人看了害怕。你不久就会宽心的。老实告诉你,这里的人没有把钱喷了消毒剂,放在洗衣篮里,痛痛快快地送来给我,我真想揍他们。我讨厌去外面搞钱。这里戴钻石首饰的是谁?哟,是骗子的老婆温妮,恶棍的新娘贝拉。要纽约人的钱实在太容易啦。我担心的只有一件事:等我身上装满了面额二十元的钞票的时候,恐怕会压断我坎肩口袋里的雪茄烟。”
“我希望你说得对,蒙塔,”我说,“不过我还是后悔没有安心在小石城做些小买卖。那里永远不会缺少农场主。你总可以找几个,让他们在要求增设邮局的申请书上签个名,然后拿到银行里去贷款两百元。这里的人似乎生来就明哲保身,吝啬得很。我怕凭我们这些本领在这里是吃不开的。”
“别担心!”西尔弗说,“我已经把这个冥顽不灵的城市估计得非常准确,就好像北河是哈得逊河,而东江根本不是一条江一样。住在百老汇四个街口以内的人,一辈子除了摩天大楼以外没有见过别的房屋。一个出色能干的西部人在这里待上三个月,不论软哄硬骗,好歹要露几手。”
“吹牛归吹牛,”我说,“你现在老实说,除了向救世军求助,或者在海伦·古尔德小姐门前装病告救之外,你有没有具体的计划,可以立刻弄一两块钱来花花呢?”
“计划多的是,”西尔弗说,“你有多少资本,比利?”
“一千元。”我告诉他。
“我有一千二百元。”他说,“我们合伙大干一场。要挣大钱的办法实在太多啦,简直不知道该从哪儿着手。”
第二天早晨,西尔弗到我下榻的旅馆里来看我,他容光焕发,看上去有什么大喜事。
“我们今天下午去见见约·皮·摩根,”他说,“我在旅馆里认识的一个人要替我们介绍介绍。他是摩根的朋友。他说摩根喜欢见见西部的人。”
“这倒不坏,”我说,“我很愿意认识摩根先生。”
“结识几个金融大王,”西尔弗说,“对我们有益无害。我开始有点儿喜欢纽约对待外地人的社交方式了。”
西尔弗认识的人姓克莱因。三点钟光景,克菜因带了他那位华尔街的朋友到西尔弗的房间来拜访我们。“摩根先生”同他照片上的模样差不多,左脚裹了一条土耳其毛巾,走路时拄着一根手杖。
“这两位是西尔弗先生和佩斯克德先生。”克莱因介绍说,“我似乎不必提这位金融界最伟大的人物的名字——”
“废话少说,克莱因,”摩根先生说,“同两位先生见面,我很高兴;我对西部很感兴趣。克莱因告诉我,你们是从小石城来的。我想我在那边什么地方有一两条铁路。如果你们两位喜欢玩玩沙哈,我——”
“唉,皮尔庞特,”克莱因赶紧插嘴说,“你忘啦?”
“对不起,哥们儿!”摩根说,“自从我得了痛风病以来,在家无聊,偶尔玩玩纸牌。你们在小石城时,认不认识独眼彼得斯?他住在新墨西哥城的西雅图。”
我们还来不及回答,摩根先生已经用手杖拄着地板,来回走动,嘴里不干不净地高声咒骂。
“难道华尔街今天有人抛售你的股票吗,皮尔庞特?”克莱因赔笑问道。 “股票?不是的!”摩根先生吼了起来,“是我派人去欧洲收购的那幅画。我刚想起来。他今天打电报来说,找遍意大利也没有弄到。明天我愿意出五万元买那幅画——七万五千元也成。我授权委派的人可以相机办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陈列馆会让一幅达·芬奇——”
“哎,摩根先生,”克莱因说,“我以为你已经把达·芬奇的全部作品都买下来了。”
“那幅画是什么样子的,摩根先生?”西尔弗问道,“它一定大得像是熨斗大楼的门面吧。”
“我怕你的艺术素质太差啦,西尔弗先生。”摩根说,“那幅画只有二十七英寸高,四十二英寸宽;名称是‘爱的闲暇’。有许多穿衣服的模特儿在紫色的河岸上跳舞。电报说那幅画可能已经运到美国来了。缺了那幅画,我的收藏就不齐全。好吧,哥们儿,再见吧,我们当金融家的晚上非早睡不可。”
摩根先生和克莱因一起坐车走了。我和西尔弗谈起大人物的头脑真简单,对别人一点儿都不怀疑;西尔弗说,在摩根那样的人身上找钱,真叫人惭愧;我说我也认为确实说不过去。晚饭后,克莱因建议出去散散步,我们三人便去七马路观光。克莱因在一家当铺橱窗里看到一对衬衫袖扣很中意,他进去买,我们也跟了进去。
我们回到旅馆,克莱因走后,西尔弗挥舞着手向我蹦跳过来。
“你看到了吗?”他问道。“你看到了吗,比利?”
“看到了什么?”我问。
“哎,摩根要的那幅画。挂在当铺里,写字台后面。我没有声张,因为克莱因在场。千真万确,就是那幅画。上面的那些女孩子画得再自然没有啦,身材窈窕,如果穿衣服的话,一定都合乎胸围三十六、腰围二十五、臀围四十二英寸的标准,她们在河边跳慢四步。摩根先生说他愿意出多少钱来着?噢,不用我告诉你啦。当铺里的人决不会知道那幅画是值大价钱的。”
第二天早晨,当铺还没有开门,我和西尔弗早就等在门口,仿佛急于典当我们的衣服去换酒喝似的。我们进去,先看看表链。
“上面挂的那幅彩色石印画太粗糙了。”西尔弗装出随便的样子对当铺老板说,“可是我很中意那个袒肩膀、红头发的姑娘。我给你两元二角五分,我想你立刻就会脱手了吧。”
当铺老板笑笑,继续拿出表链给我们看。P268-2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