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说,都不是。
就是觉得走近了以后,那种美好都没了,或许师兄就应该活在她的想象之中。
我们几个沉默了一阵,然后在群里展开了讨论。
好像这种感觉并非苏苏一人有过,于我们身边,微信时代将人与人的距离拉近而产生的关系和认知的微妙变化,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那个只见短信,没有表情可以使用,按键手机里保存着数字符号表情来试图展露情绪的时代,早就封存进了那个滑盖和翻盖手机的记忆里。
通讯录捆绑式的社交和越来越广泛的App应用使用,有时也给人带来了压迫感和不自在。
我们常听见很多人说着:
“真怀念邮件往来的时候”
“真想念能假装看不见的时候”
“真希望回归有距离感的时候”
大概美妙的是,人和人中间曾经那段距离的猜测。
因为你猜不透他,因为你了解不到他,那一点点梦幻足够将美好支撑。
小学时我非常喜欢的一位老师,名字曾经被我设为找回邮箱密码问题的答案,就是那种很感激很想念的人。毕业以后我们断断续续地联系过,每逢节日我会精心编一条感谢短信,升学时会打电话告诉她我考到了哪里。
有时我会想她过得好不好。
然而那时我们不会明白,对多数人这样的想念,其实是不需要知道答案的。
上了大学以后,加了彼此的微信。
老师是个心灵鸡汤控,也会发发自己的活动感受和家庭照片,烦心事吐槽、负能量发泄,有时还有感情的焦虑,这种接触忽然让我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变化。久而久之,我觉得恩师之于我的那种情绪被冲淡了。
那种遥远的默默的想念,变成了手指一挪,点进朋友圈一看,便一清二楚;那种节日来临伴随着回忆和感激所编辑的内容,变成平日通讯录里随随便便就可以打开的聊天界面,还有时不时给予对方的点赞认同。
在我们年幼和无知时,有人像星星或灯塔一样成为我们一度崇拜和向往的人,在我们需要帮助和迷茫的时候,有人无意地成为了我们感谢和怀恋的人。
那种感觉恰好是“我对你有很多话想说,而你可能并不清楚”。
那种半透明的状态大概如同暖昧期心头最珍视的一字一句,给人无限的遐想和期待。
苏苏在迷恋师兄的那阵子里减肥减了十来斤,每天看美剧练口语,她心里的师兄就像小时候榜样栏上最靠前的小标兵,师兄与她的距离是带给她每天向他靠拢的动力,师兄的神秘是她值得推敲探索的最有趣的谜题。可当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真的相遇时,她没有开启的话题,也没有即刻表白的时机,更多的接触是复习他的朋友圈。师兄是个爱刷朋友圈的男子,爱闹爱开玩笑,没想象中那么儒雅,并不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甚至生活还有点浪。
这样类似的情绪,还会在加了老同学、老情人、老伙伴时出现。
所以忽然发现,学着让过去过去,让空白空白,让未知成为未知,是件很好的事。
相比瞬间新鲜感带来的互相了解之后,余下令人喜欢的东西愈显珍贵。
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标题,大意是,如果没有微信,你和我之间还有什么。
实话讲,我们一天究竟有多少无谓的社交荒废在浏览并不重要的人的生活,又在莫名其妙地间接参与拉扯着多少本可以永远定格记忆里的人与事。
加为好友有时并不是拉近距离最好的方式,反倒往往成为了尔虞我诈、意淫猜忌、勾心斗角的深水区。
我亲眼见识的因为朋友圈分组而引起的猜疑,新鲜事里几人直播相互争斗的不止一两个。远离了偶像剧那种转角遇到爱的年纪,也会觉得很多欣赏和爱慕就适合远远地观望,想起来会觉得因此变得更好,没必要勉勉强强延伸进生活里继续拉扯。
如果可以,我会对苏苏说,足够完美的那天你不用卑微地小心翼翼去搜索什么,而是自信大方地在某处和他平等从容地交流。那才是对的,不是吗?
强行要来的接触,并非缘分和投机的交互,无根基的友谊便成为所谓的点赞朋友。作为高级的人类,我们想要的不仅仅是可怜的新鲜感,我们需要的是心灵共鸣和有话聊的往来,而非尴尬地存在在某人的通讯录中。
相比现在这种通讯便捷带来的交流直白,我慢慢偏爱交谈的片刻,那些人与人真正的交往,有对视的含蓄、有语气的温度。或许曾经的我会充满好奇地翻开一切去了解一个人,如今却更喜欢保留真实的留白。
有时甚至感动起古人传信过程中一天又一天的等待,一面之缘后留下的动人诗句,爱侣间若即若离的欲言又止,抑或是谁杳无音讯后的归来。
想想那些无法时时言语的情愫,无法用快捷的讯息传达的深沉的问候,想念便愈加深重。假若杜丽娘和柳梦梅也玩手机,张生和崔莺莺也这样通讯,哪还有万般的相思、千分的期许、百分的思索。
曾经我们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今无须相濡以沫,人与人的交际却成为生活一大重心且大多万变不离其宗。有些人既然成不了至交,也并非陌路,远远的祝福,怀有那份彼时的快乐和感受,便已足够。
隔空的遥祝,彼此相忘的那部分,让一切定格得很美,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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