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著名作家、文艺理论家和批评家，尤其在中、长篇小说方面有杰出贡献。在小说创作上，茅盾提倡实地观察、客观描写的科学精神，追求深邃的思想厚度和广阔的历史内容。他的代表作《蚀》、《子夜》等融合雄浑的现实主义气魄与精雕细刻的写作技巧，开创了中国文学的“社会剖析小说”流派。茅盾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本书所选，包括茅盾的小说和散文。小说部分包括四辑：“都市洋场”、“乡村梦醒”、“革命风暴”、“时代女性”，散文部分包括四辑：“忆人怀旧”、“喻世杂谈”、“文学品评”、“创作自述”。虽难免遗珠之憾，编者尽量呈现茅盾文学创作的基本风貌。

本书所选，包括茅盾的小说和散文。小说部分，分为四辑。第一辑“都市洋场”，所选小说描绘现代中国的都市人生，以民族资本家、洋场男女以及生活在都市中的小市民等为主要对象。第二辑“乡村梦醒”，入选小说主要表现农民在重压下逐渐觉醒走向反抗，反映了茅盾故乡江浙农村的变化。第三辑“革命风暴”，专选茅盾直接描写或隐喻现代革命的小说。第四辑“时代女性”，小说主人公均为卷入时代潮流，性格狂放、外表明艳的新女性，她们是茅盾笔下最独特也最引人注目的风景。小说四辑大体呈现茅盾小说的主要题材和突出风格。

散文部分，分为四辑。第一辑“忆人怀旧”，为茅盾怀念亲朋、记录旧事的文章。第二辑“喻世杂谈”，所选散文写人写事、借题发挥，属于委婉抒情文字。第三辑“文学品评”，为茅盾评论作家作品的代表性篇章。第四辑“创作自述”，收集茅盾谈论自己的创作以及论说写作方法、写作技巧的文字。

序：茅盾的生前身后“矛盾”事

小说

 都市洋场

追求(节选)

子夜(节选)

微波

林家铺子

 乡村梦醒

春蚕

秋收

残冬

水藻行

 革命风暴

动摇(节选)

大泽乡

泥泞

参孙的复仇

 时代女性

幻灭(节选)

虹(节选)

创造

诗与散文

散文

 忆人怀旧

我的母亲

我所见的陶行知先生

马达的故事

萧楚女和恽代英

疯子

我曾穿过怎样的紧鞋子

交易所速写

 喻世杂谈

严霜下的梦

卖豆腐的哨子

雾

速写二

天窗

谈鼠

森林中的绅士

 文学品评

自然主义与中国现代小说34i

女作家丁玲

冰心论

落花生论

读《呐喊》

读《倪焕之》

《呼兰河传》序

 创作自述

从牯岭到东京

《子夜》是怎样写成的

写在《野蔷薇》的前面

创作生涯的开始

论“入迷”

茅盾年表

“那还成个章程么？不再玩笑就是了。我们谈正事。老张，老王，你们的意见怎样哪？”

曹志方说时挺一下身体，眼睛看定了曼青和仲昭。

曼青此时心头挤着无数的感想。他知道这伙人确是焦灼地要向上，但又觉得他们的浪漫的习性或者终究要拉他们到颓废堕落；如果政治清明些，社会健全些，自然他们会纳入正轨，可是在这混乱黑暗的时代，像他们这样愤激而又脆弱的青年大概只能成为自暴自弃的颓废者了；王女士的三角恋爱，龙飞的恋爱的悲剧，他都不很明白，但章女士之善于恋爱，他却是亲身领教过的；他回想到在学校时的生活上的一段微波，他不禁悚然，他觉得自己也还是幸而免于浪漫的；他又想到现在的青年无论如何总还是纯洁的，热烈的，因而他更加确信自己目前的憧憬是唯一一的有意义的出路。在迷惆的感念中，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眼前的许多人，直到仲昭的话声惊觉了他。

“你们的主意很好，我自然没有什么不赞成。可是我整天忙着报馆里的事，怕未必对于你们有什么帮助。并且不许再到跳舞场一层，我先就办不到；并不是我喜炊那些地方，为的是既然当了新闻记者，不能不到各处去跑跑。”

“特准你到跳舞场就是了！”

曹志方几乎没等仲昭说完，就很爽快地喊了出来。

龙飞对王诗陶做了个鬼脸，章秋柳在徐子材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徐子材就冒冒失失地高声叫道：“打倒迭克推多！”

“老徐！”曹志方急转过脸来说，“你又来温习你的政治工作人员的老凋了！你们要老王进来，自然也要特许他到跳舞场，说过不准开玩笑，你先来犯规则了。”

章秋柳把面孔捧在手里，忍住了笑；随即她又抬起头来看着曼青的脸说：

“曼青，怎么你老不说话？”

嘴边浮出一个寂寞的微笑，曼青还是没有话。

“曼青是比你们还苦闷些，他很消极。和我们的怀疑哲学家差不多呢。”

仲昭又从旁加以说明；同时，那位怀疑哲学家的枯瘠的身体，胡须养得很长的三角式的狭脸，炯炯的目光，冷气冲人的苦笑，短而锐利的话语，都一一浮现在仲昭的心上了。他不自觉地向曼青望了一眼，似乎将他和心上的人形作一比较。

“然而我还没绝望。”曼青终于发言了。“略感得几分疲倦，是有的；然而还没绝望。人生是多方面的，我们的出路不止一条；在阴霾的包围中，我看见一线的光明；在许多路走不通时，我寻出最后的一条路；对于现在失望了的时候，我把希望寄托给将来。我并未绝望。我的勇气是要回来的，不过已经换了方向。我真心地说，组织什么社一类的事，已经引不起我的热心。并不是觉得这些事没有意思，我只是厌倦了。我追逐过许多憧憬，但现在全部幻灭了；团体生活也是其中之一。现在我要把我剩余的勇气和精神来追逐最后的一个憧憬，来打通我们最后的一条出路。我也诚意地劝你们姑且来考虑一下我所走的方向是不是值得我们把心血去浇灌的。”

“算了！你不赞成立社。”

曹志方很不高兴地截住了曼青的话语。

“曼青，你始终没有说明白你自己的主意呢！你的最后的一条路是什么？是组织暴动罢？哈，可惜你不行，和我差不多！”

章秋柳斜倚在龙飞的肩头，很有兴味地追问；她的柔媚而又带刺的声音，把在场的一群人都逗笑了。  “不是。我的最后的憧憬，最后的出路，是教育！”

曼青却十二分认真地回答。

教育？这个怪冷的名词在目前的场合出现，真是太兀突了；而且又是多么无聊！教育，教育；人们嚷着至少有二三十年了，然而有的是什么？有的是一个极大的逋逃薮。前清的举人秀才，洋翰林，青年会伟人，甚至失意的政客，都来办教育。在一般出入政学两界的人，办教育也和出洋考察一样，成为下台的代名词了。难道曼青也学得了这个秘诀么？曹志方他们想着都忍不住笑到滴下眼泪来。便是仲昭也有几分纳罕，至少以为曼青是愈变愈迂阔了。

“你们觉得我的话太奇怪罢？”曼青慢慢地很严肃地接着说，“其实没有什么奇怪。一个人到了老年——我是比方说，一个人到了老年，觉得自己的一生快就完了的时候，回顾着自己的过去，看见种种过误，种种错失的机会，都是无法挽救了，便会希望他的儿子不再像他自己一样；他把全部的壮志，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我现在差不多就有这样的心情。我觉得我们这一代是无可挽救，只能希望下一代了。但是我所以拣定教育做我的最后的憧憬，却还有更深刻的原因，更坚强的理由。过去的一年经验告诉我，虽然社会如此的黑暗，政治是如此浑沌，但是青年的革命情绪并不低落。是的，青年！愈年青的人愈勇敢，愈热烈，愈革命。中学生比大学生可爱，小学生又似乎更强。愈小的，愈狠！这是一个事实。中华民族的前途，操在他们手里。现在有许多人自居为青年的导师，其实是梦想罢哩！青年终必要走上他们自己的历史的路，谁也不能引诱他们到别的地方！”P11-13

茅盾原名沈雁冰，浙江桐乡乌镇人。作为20世纪新文学的杰出作家，“茅盾”这一名字可说家喻户晓。但早年曾和茅盾共事一个党支部的郑超麟却说：“我只认识‘沈雁冰’，不认识‘茅盾”’。郑超膦不可能不知道著名文学家茅盾是谁，这里他有意强调自己仅了解茅盾作为政治活动参与者的一面，却对他的文学活动知之不多。

有意思的是，茅盾逝世之前曾口述两份遗嘱。一份致中共中央要求恢复党员身份，署名“沈雁冰”；另一份致中国作协，捐款设立基金用以奖励优秀长篇小说创作，署名“茅盾”。可见茅盾自己也刻意把两个名字区别对待。

名字不仅是一种称谓，也是身份的象征，两个名字代表了双重身份。这提醒人们，如果想全面地认识茅盾，必须放眼他生命中的两个重要舞台——文学的舞台以及社会政治的舞台。

就茅盾来说，他虽然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孕育的现代知识分子。却深受中国士大夫传统影响。身为书生，却有割舍不下的政治抱负。在茅盾的一生中，政治和文学两项事业难解难分、相生相克。

一、未有茅盾之前

“茅盾”在新文学史上大名鼎鼎，但1927年之前文坛只知有“沈雁冰”，因为“茅盾”这一笔名在《幻火》出版时才第一次使用。未有茅盾之前，沈雁冰从一个大学预科毕业生成长为文坛著名编辑家、理论批评家，其早年“奋斗史”堪称一段人生励志传奇。

茅盾10岁丧父，依靠寡母独立支撑家庭。在他的回忆中，母亲陈爱珠是一个聪慧、能干的女性。1916年茅盾从北京大学预科毕业，因家境贫寒放弃了继续就读全国最高学府的机会。由于母亲不主张他进入官场或者任职银行，茅盾通过亲戚介绍，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当了一名“试办生”。

20岁的茅盾只是一个凭点人情关系暂时谋职商务的青涩后生，然而依靠深厚的史学、文学修养，良好的写作功底以及个人的勤奋聪明，他逐渐崭露头角。4年之后，茅盾独当一面，主编并且负责革新商务重头刊物《小说月报》。

茅盾热衷介绍外国文艺理论，他为《小说月报》的“海外文坛消息”栏目翻译、编纂了大量文字，向国人介绍世界最新的文艺动态。他旗帜鲜明地提倡“自然主义”，主张“为人生”的文学，猛烈批判鸳鸯蝴蝶派。由于从事编辑工作与文坛交往频繁，茅盾还成为现代文学史上第一大社团文学研究会的发起者之一，他主编的《小说月报》继《新青年》之后发展成新文学的主要阵地。

从默默无闻到才华出众、长袖善舞的编辑人，从初出茅庐到新文学阵营的主将、现代文艺理论的代表人物，茅盾晚年提到这段成名经历，也感言自己一帆风顺。不可忽略的是，年幼失怙、家境艰难以及强烈的自我期许，无疑在茅盾勤勉上进的人生道路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作为编辑界的后起之秀，茅盾受陈独秀注目，被邀约参与《新青年》在上海重新出版的工作。因和陈独秀以及李达、李汉俊等人交往，茅盾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并且参加了上海的共产主义小组。1921年——也是肩起革新《小说月报》重任的同一年，茅盾加入共产党，成为中共历史上的首批党员之一，并以共产党人身份成为大革命中的活跃人物。

这一切，都是以“沈雁冰”的身份完成。茅盾——应该说沈雁冰，1927年之前主要是社会、文化方面的活跃人物，也是一个政治人物。

二、“茅盾”笔名的由来

1927年，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却造成了茅盾的重大人生转折：他开始了文学创作生涯。1927年8月至1928年6月，茅盾藏匿在上海弄堂足不出户地写完了小说处女作“蚀”三部曲，发表其中第一部《幻灭》时首次署名“茅盾”。  茅盾发表理论批评文字时有不少读者熟悉的笔名，如“玄”、“玄珠”、“郎损”等，为什么他会另起炉灶改用“茅盾”这样一个笔名呢？

茅盾隐居起来写作“蚀”三部曲时，正遭到南京国民政府的通缉。大革命期间，茅盾辞职商务后做过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的教官，并担任了武汉国民政府重要报刊《汉口民国日报》的总主笔。1927年7月武汉“分共”，国共合作遭到彻底破坏，身为共产党员的茅盾被迫逃亡。

华洋杂处的上海为茅盾提供了庇护所，离开时事变幻、政治纷扰后，他也终于能沉静下来回味、反思过去的大革命风潮，也仔细斟酌自己何去何从。多年从事编辑和评论工作，茅盾对文学远比一般人亲近，他选择了写作来宣泄情感、思考时事。

从大革命的高潮到失败，茅盾的心态经历了热情激昂到怀疑颓唐的过程，然而抑郁的灰色心态并不能完全扼杀生命的火花，他仍期待有所作为。不独茅盾，在1920年的历史风云突变中，关切时政的知识分子普遍体验了挣扎于希望与绝望的两端、寻找新生却不知路在何方的苦恼。“矛盾”成了时代流行病，也是时代流行语。

“矛盾”这一流行语作为主旋律贯穿了《幻灭》、《动摇》、《追求》的始终，这三部均以大革命为历史背景的小说，堪称茅盾精心结构的时代“史诗”。小说中的青年人自由恋爱、大胆革命，但命运残忍地向他们展示了理想和现实的鸿沟；．身处时代漩涡的革命者希图革新时局、解民苦难，却不得不面对革命发动后事与愿违的惨剧。茅盾把《幻灭》寄给《小说月报》发表时，首先署名“矛盾”，因为这个笔名不仅反映了作者的心态，也反映了整个时代的精神氛围，还隐含了小说的主题，可说一举三得。

关于茅盾的笔名，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时任《小说月报》代主编的叶圣陶觉得“矛盾”二字太直接太激烈，并且百家姓中也没有矛姓，他认为改成“茅盾”比较含蓄蕴藉，也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茅盾接受建议，改“矛”为“茅”。

“蚀”三部曲一鸣惊人震动文坛，陌生的“茅盾”也引起很多读者的关注和猜疑，岂不知正是沈雁冰将真名隐去，借文学创作抒发心情、演绎历史。沈雁冰成功转型，从此他以“茅盾”名世。

三、双重身份的“矛盾”

“沈雁冰”是社会活动家是政治人物，茅盾是文学家，两个名字象征了两种不同的身份，象征了两种不同的人生诉求。政治要求人具备清晰的逻辑思维，理智地运筹谋划；然而文学是感性的产物，它要求作者有着细腻的内心、突出的个人意识。同时拥有政治和文学两个舞台，茅盾的人生注定比一般人复杂丰富，然而两种身份的冲突矛盾，也难免给他带来精神的分裂和痛苦。

茅盾进入商务印书馆后接近、从事文学很大程度上出自偶然，实际上，他对政治更感兴趣。在《从牯岭到东京》这篇创作自述文章中，茅盾明确表明他内心的趣味在于社会运动，他和文学接近仅仅是职业使然。

茅盾作为书生而向往“干政”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文学挖掘个人内心，是寂寞宁静的事业，而充满雄心和志气的青年男性——如茅盾这种少年熟读中国古籍、深受士大夫“治国平天下”传统影响的知识分子，其实并不甘心埋首字纸。

茅盾参加了最早的共产主义小组又是首批共产党员之一，并且通过编辑和评论事业声名渐起，大革命期间很得国、共首脑人物汪精卫或陈独秀重视。按照这样的发展势头，他的政途本该平坦顺畅。

然而正是大革命给茅盾造成了人生转折。大革命随着北伐推进迅速发展，又随着国共分裂而迅速失败。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表面之下布满潜流暗礁，存在着很多问题。当革命遭受挫折时，亲历其中的茅盾认为一味狂呼猛进不如停下来想一想，反思历史、总结教训更为重要。然而正是这种主观上的反思观望造成了客观上的犹疑彷徨，茅盾因一时踌躇徘徊错过了南昌起义，从而背上“脱党”的不誉之名。

在中国革命转折的当口、在人生转折的当口，茅盾性格中的矛盾袒露无余：他既有身体力行、热衷事功的一面，也有敏感细致、善于怀疑的一面；他既因热心时政，陷入一个喧嚷纷繁的外在世界，也会抽身而退，体味自己的真实内心。这种性格矛盾注定他不能成为一个言行无碍、目的明确的政治家。

怀疑追问，对世界永远抱有好奇探究的心；敏感细致，对于人生永远富于体验同情，这些素质却是一个文学家必不可少的。在革命挫折的寂寥困惑中，茅盾开启了他的文学创作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继追忆大革命史实、解析知识分子内心的“蚀”三部曲之后，他气势恢弘地描绘恶之花般的都市洋场、凋敝破产的农村，因为生动呈现二三十年代变革中的中国缩影，《子夜》、“农村”三部曲等成为不朽名著。茅盾如此强烈追求、并且实践文学的“现实性”和“史诗性”，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无人能出其右。

在茅盾的文学人物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情绪大起大落的迷惘青年、明艳狂放的时代女性、野心勃勃却又不能战胜时世命运的资本家。他写他们的性格缺陷，他写他们失败时的悲观沮丧，无不深刻动人。在他的散文中，那些抒发抑郁低沉内心、怀念亲朋故旧的篇章也格外温暖动情。从这类偏于情感抒发的文字，可见到一个撒手一试、放任自我情绪的茅盾。

然而，茅盾毕竟“矛盾”，他不能容许自己过分沉浸于内心悲喜，他有他的文学抱负。“科学”和“客观”，是他评价文学的最高价值标准。他强调像一个社会政治、经济问题研究者那样进行社会观察，然后作出冷静的剖析和解释，他的传世名篇《子夜》，最初写作时就有很明确的目的：为了回答中国社会的性质问题，要从人物及相互关系中呈现一个阶级世界，要以经济问题为中心来描述现代中国的变动发展。

《子夜》仅是突出代表，茅盾的其他创作大多潜藏着同样的宏图预设。即使只能支配一个虚构的文学世界，茅盾仍期许自己成为气势宏大的巴尔扎克、深沉厚重的托尔斯泰。茅盾的文学，对他自己的最大意义，不是抒情而是事业。

因为，茅盾的文学世界永远牵连着雄心大志的理性预设，永远牵引着一个不能忘情的政治社会。

四、身后的“矛盾”评价

茅盾已逝，且听后人评说。在他身后，出现了褒贬各异的矛盾评价。

从较早的“鲁、郭、茅、巴、老、曹”排序看来，茅盾在现代文学的六大巨头中名列第三，是地位很高的“人民艺术家”。他的《子夜》、“蚀”三部曲，以及一些散文和评论文字被视为文学经典，有些还被列入中小学教材的必选篇目。

赞赏茅盾者认为，茅盾文学表现并且分析了急剧变化的中国社会，开辟了“社会剖析小说”流派，他们给茅盾冠以“文学家与革命家的完美结合”的称号。

在“拥茅派”那里，文学与政治的结合、文学与中国革命形势的配合是茅盾创作得到美誉的重要原因。然而，在“批茅派”那里，这恰恰成了批判火力的集中点。

反对者认为，强大的政治热情压抑艺术个人，表现明显的意识形态内容是茅盾创作的致命伤。其代表作《子夜》被评论为主题先行、人物观念化、情节结构斗争化，甚至干脆被说成一部“堆砌有关社会问题的调查材料”、“形象化的高级社会档案”。

还有人给20世纪的文学大师重新排座次，在前十排名之中拉下茅盾，推上金庸。因为茅盾文学配合主流意识形态之发展，所以得到体制的赞许和护佑；而金庸小说由大众而精英，从通俗人高雅，全凭读者喜闻乐见跻身一流作家。这种评价标准，将文学的生动性和可读性摆在非常重要的地位，和苛评《子夜》的人一样，非常强调文学的纯化和审美化。

后世评价各据一端，宛如茅盾重生的自我辩难，脚跨政治和文学，他曾进退失据，他曾反省自己两方面都没有做好。

如果不偏重于任何一端，客观地看待茅盾，就不得不承认茅盾的矛盾性——也可以说丰富性，正体现在他两种身份的结合与区分之中，惟有20世纪中国的历史大潮才孕育了如此独特人格。如果真正有心了解茅盾曾经经历的两难，就更能理解不断幻灭的静女士、左右动摇的方罗兰如何诞生于他的笔端；如果真正能够了解曾盘桓在茅盾心头的希望和失望情绪，就更能理解知识分子转向现代的过程中，有着怎样的心理冲突以及抉择。

政治与文学，在茅盾个人身上的结合未必双美，但就理解研究茅盾而言离必双伤。这才是历史上的茅盾，一个复杂的矛盾体。

关于本书：

本书所选，包括茅盾的小说和散文。小说部分，分为四辑。第一辑“都市洋场”，所选小说描绘现代中国的都市人生，以民族资本家、洋场男女以及生活在都市中的小市民等为主要对象。第二辑“乡村梦醒”，入选小说主要表现农民在重压下逐渐觉醒走向反抗，反映了茅盾故乡江浙农村的变化。第三辑“革命风暴”，专选茅盾直接描写或隐喻现代革命的小说。第四辑“时代女性”，小说主人公均为卷入时代潮流，性格狂放、外表明艳的新女性，她们是茅盾笔下最独特也最引人注目的风景。小说四辑大体呈现茅盾小说的主要题材和突出风格。

散文部分，分为四辑。第一辑“忆人怀旧”，为茅盾怀念亲朋、记录旧事的文章。第二辑“喻世杂谈”，所选散文写人写事、借题发挥，属于委婉抒情文字。第三辑“文学品评”，为茅盾评论作家作品的代表性篇章。第四辑“创作自述”，收集茅盾谈论自己的创作以及论说写作方法、写作技巧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