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759年起，狄德罗为《文学通讯》撰写两年一度在巴黎塞纳河畔的卢浮宫举行的画展的报道，《塞纳河畔的沙龙(狄德罗论绘画)》是以上报道的汇集，作者以明晰如画的想象力，对绘画、雕塑和版画都作了详尽、精细的分析。

狄德罗的名字与他主持编写的《百科全书》分不开，在这之后，狄德罗成为一个伟大的启蒙哲学家，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具有卓越鉴赏力和艺术修养的艺术批评家，乔治·桑在讲到狄德罗的《沙龙》时说：“只有那些着眼于增进读者对伟大事物的感觉，从而抬高和恢弘读者的情感的评论艺术著作，才是值得我们重视的。”狄德罗作为一个启蒙思想家、哲学家、小说家而为人所熟知，狄德罗作为一个美学家，尤其作为艺术批评家的身份却鲜为人知，本书是对狄德罗这一身份的确认，为读者提供一个了解狄德罗的新的视角。

德尼·狄德罗(1713-1784)，法国启蒙思想家、唯物主义哲学家、作家，百科全书派的代表。他最大的成就是主编《百科全书，或科学、艺术和工艺详解词典》(通常称为《百科全书》)(1751—1772)，此外还著有《哲学思想录》《对自然的解释》《论盲人书简》《生理学的基础》《拉摩的侄儿》《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论戏剧艺术》《谈演员》《是好人，还是坏人？》等等。

从1759年起，狄德罗为《文学通讯》撰写两年一度在巴黎塞纳河畔的卢浮宫举行的画展的报道，《塞纳河畔的沙龙(狄德罗论绘画)》是以上报道的汇集，作者在《塞纳河畔的沙龙(狄德罗论绘画)》中以明晰如画的想象力，对绘画、雕塑和版画都作了详尽、精细的分析。

给我的朋友格里姆先生

给我的朋友格里姆先生

艺术评论家的自白

布歇

布歇的田园画和山水画

田园画

拉?格吕尼

米歇尔·凡洛的《狄德罗像》

休伯特·罗伯特的《废墟》

鲁特勃

鲁特勃另一幅风景画

诸里亚

夏尔丹

夏尔丹

《一柳条篮子李子》

格勒兹

《逆子》

《不肖子的报应》

韦尔内

韦尔内（续）

拉都

路易·米歇尔·凡洛

大卫

雕塑

版画家

开场白

论手法

两个学院

绘画论

论画断想

部分专名简注

这次“沙龙”贫乏的另一个原因，是几位有名望的艺术家都不在了，别的艺术家，他们的优点和缺点本来可以使我得到很多体会，今年却没有露面。毕耶、布歇、拉都、巴雪里埃、格勒兹，都没有任何作品展出，他们提出的理由是受那些无知之辈践踏够了。什么，布歇先生，你作为国王首席画师，本应特别关心艺术的进步和绵长，你就在得到这个职位的时候首先给我们最有用的机构一下打击，而你这样做是由于害怕听到一句严厉的真话吗？你没有想到你的榜样会产生什么后果！大师要是引退，下面的画家也要引退，哪怕仅仅为了装出自己也是大师的样子。不久卢浮宫的墙上就会光溜溜的，或者只挂满了那些庸才的涂抹，这些人展出他们的作品，因为他们不会吃什么亏。而艺术家们这种一年一度的公开角逐一旦中辍，艺术家就会很快衰落。但除去这个最重要的考虑之外，还有一个理由也不应忽视。大部分购买那些艺术家的画的富人是这样想的：我买布歇的素描，韦尔内、卡山诺夫、鲁特勃的画所花的钱是一笔回报优厚的投资。我一生将观赏一幅名画。艺术家将来要死的，而我的孩子们或我自己将从这幅画中得到的回报是当初所付代价的二十倍，他们的想法很对头。而那些继承人看见家长这样使用他们觊觎的财富也不会感到伤心。德·诸里安先生收藏的画卖出去得到的钱远远超过他往日花去的钱。现在，我眼前放着一幅韦尔内画的在罗马用来换一件外套、一件上衣和一条套裤的风景画，刚刚有人出一千厄古买去。人们付给古代大师的工资与我们现在给予他们作品的代价怎能相比呢？他们以极少的代价卖掉的作品，我们即使出重金也得不到。那个可耻的主教用一袋铜板害死了卡拉齐，现在你用一袋比那些铜板重十倍的银币也不能够使旧货商出售这幅画。

“可是你说这个干什么？”你会对我说。柯雷乔的故事和从诸里安先生出售藏画，与展览会和沙龙有什么共同之处呢？你马上就会知道。一个有钱人请一个有才能的人画一幅画，作为一种贵重伪证券留下给他的孩子，他的继承人，由于这个有才能的人不会再考虑到我的评论、你的评论，出于对自己的尊重，或害怕败坏他的名声，而有所顾忌，他再也不是为整个民族，而是为一个私人工作，而你得到的只是一件平庸的作品，毫无价值。对于懒惰、贪婪、不忠实怎样防范都不算过分，而公众的指摘是防范最有力的方法之一。一个有妻子儿女，又无力供应他们衣食，并且你无论给他们什么代价都不能够使他做一把蹩脚的横锁头的锁匠，是一个非常难得的热爱工作的人。因此，我要各画院的院长向国王讨得一道诏令，命令每个艺术家至少送两件作品给沙龙展出，画家要送两幅画，雕塑家要送一座塑像或两个模型，否则就要开除。但是这些人不关心民族的光荣、艺术的进步和绵长、公众的教育和娱乐，他们一点也不懂得他们的利益。有多少图画要是不展出，就会长年累月在画室里不见天日。某个私人百无聊赖地到沙龙闲逛，在那里养成对绘画的爱好或者发觉自己爱好绘画，另一个人本来爱画，到沙龙去只求消遣片刻，却在那里花去两千厄古。某个平庸的艺术家顷刻之间在全市人眼中成为一个有才能的人。那幅摆在咱们圣殿。右边的奥得利的那美丽的母狗就在那儿等候着咱们的男爵。在他之前，谁都没有瞧过这只母狗，谁都没有感觉到它的美，那艺术家很苦恼。朋友，我们不要拒绝听人讲正直的行为，这些事情比批评或赞赏一幅画更有意思。男爵看见这只母狗，把它买了，顷刻之间所有这些瞧不起这幅画的爱好者暴跳如雷和眼红。他们走来，纠缠他一愿意给他两倍的价钱买这幅画。男爵走过去找到那个艺术家，请他允许他将这只母狗出让，多得的价钱归他。不，先生，不，那艺术家对男爵说。我最好的作品能够归那个认识它的价值的人，我太高兴了。我什么都不答应，我什么都不接受，我的母狗仍然归你所有。

啊！朋友，爱好者这些该死的丑类！现在借这个机会，我得说清楚我的意思，我得倾吐一下。这一类人在这里开始慢慢绝迹了，他们活得太长久了，坏事做得太多了。正是这些人，不分好歹地决定艺术家们的名声，他们想让格勒兹抱恨并受饿而终。他们有一些不用费多少钱得来的画，有不费力气得到的学问或不如说是自诩的学问，他们插手到富裕的人和困乏的艺术家中间。他们向在他们卵翼之下的有才能的艺术家索取代价，他们掌握对艺术家的予夺之权；他们利用艺术家需要他们支配他的时间，要他为他们办事，用廉价夺走他们的优秀作品；他们埋伏在画架后面，伺机而动；他们暗中使艺术家沦落到乞讨的境地，使他成为听命于他们的奴隶；他们不断鼓吹家道清寒对艺术家和文人是不可少的鞭策，因为一旦财富与才能、知识结合起来，他们就变得微不足道了；他们将画家和雕塑家贬低，使他们破产，如果他高傲，不接受他们的庇护或不听他们的意见；他们进进出出他的画室妨碍他，打扰他，他们使他灰心失望，使他意志消沉，并尽可能使他或者埋没他的天才、或者放弃他的地位、或者放弃他的财产，在三者之间横了心选择其一。现在我跟你讲，我曾听到过一个这样的人，他背靠着艺术家的壁炉，厚颜无耻逼使艺术家和艺术家所有的同行工作和沦于饥寒，并且答应给那个正在听他讲话的艺术家的儿女施一点恩惠，以为用最缺乏真诚的同情，可以补赎他们最不诚实的话。我当时没有作声，我对于我的缄默和耐性终生感到内疚。单是这个缺点就足以加速艺术的衰落，特别当人考虑这些爱好者的狠心有时竞让平庸的艺术家替公家工作得到好处和荣誉。如果你在这种污毒的风气之外，再加上由于父母有理由不肯让儿子选择一门会使他们沦于饥寒的职业，使文学艺术失去无数题材，你想有才能的人如何能经得起，艺术如何能保持不堕落？艺术需要有相当的训练，只有几乎没有生计，走投无路的穷苦公民，才肯让他们的子女执起画笔。我们最大的艺术家便出身于最寒微的家庭。当一个清白的家庭的孩子由于自己的爱好，从事素描或写诗，你得听听他的父兄的抱怨。面对一个儿子走上了歧途的父亲，你问他：“你的儿子干什么呢？”“他干什么？他没有希望了。他画画，他写诗。”你不要忘记，在使美术难以完美和绵长的种种障碍之中，且不说一个民族的财富，只说这种奢侈，它使才能出众的人屈身去做卑下的作品，使伟大题材变为恶俗、荒诞或别致的画。你看看拉·格吕尼为了装饰一个财政大臣的夫人的小客厅而画的《真理》《德行》《正义》《宗教》，就可以信服了。除去这些原因之外，还有风纪败坏，这种对于风雅普遍的过分爱好，只有邪恶的作品才看得下去，使一个现代画家置身于许多取材于古希腊、罗马历史的杰作之中，不得不靠乞讨为生。人们对他说：“对，这幅画美，但是它使人伤心。一个人把手放在火红的炭火上，肉正在被烧毁，血一滴一滴地流。唉哟！真可怕。你要谁看这个呢？”然而在这个民族里面仍然有人讲模仿美丽的自然，而这些不断谈论模仿美丽的自然的人，却真诚相信有一个持久的美丽的自然，它存在，你什么时候想看见它就看见它，只要你去描摹它。假如你告诉他们，这是一种完全理想的存在，他会睁大眼睛，或对你嗤之以鼻。这后一种艺术家也许比前一种更傻，因为他们不比前者懂得更多些，而他却冒充内行。P6-9

不少评论家认为狄德罗有文学的才华，有独创的见解，但是思想变化无常，互相矛盾，缺乏系统性。对此，狄德罗本人也贻人口实。他说他的头脑好像钟楼上的风标，忽东、忽西，时南、时北，随风转向；他又把他的意念比作路旁招蜂惹蝶的野草闲花，只是游人逢场作戏的对象。到晚年，狄德罗回顾他的一生，喟然长叹，他说：“真的，我知道很多的东西，但是几乎没有一个人对于他的专业不比我掌握的好得多。这种在各门学问上的平庸是漫无节制的求知欲和家境清寒的后果，从来不允许我全心全意专攻一门学问。我一生都不得不从事各种对我不合适的工作，把我性之所适的工作撂在一边……”狄德罗这段话也许说得过分了。狄德罗用力最勤的工作是《百科全书》，《百科全书》和他的名字是分不开的，他在年富力强的时候花了15年工夫完成这件光辉事业。狄德罗博闻强志，他的兴趣无所不包，主持《百科全书》的工作，有谁比他更适合的呢？书商原想请他以一部过时的英国百科全书作为蓝本，编纂一部法语的同类工具书，这是一种有利可图的买卖。到了狄德罗手里，这部百科全书成为一种旋乾转坤的武器。因为《百科全书》不仅给人带来新知识，它还向社会传播新思想——迷信和偏见窒息了人们的真性情，窒息了人们的生机，破除迷信和偏见，用狄德罗形象的话来说，就是用光明驱散覆盖大地的黑暗，也就是启蒙。这是《百科全书》同仁们追求的目标。达朗贝尔辞职之后，狄德罗独立负起主持《百科全书》的重任，他一面要和外界种种反动势力周旋，一面要与内部歧见作斗争。在这个过程中，狄德罗坚强沉毅，不屈不挠，保持了事业的尊严，终于大功告成。这种明智勇决是狄德罗性格中较少为人注意的一面。狄德罗后来时常抱怨《百科全书》是他的一个沉重负担，他没有想到《百科全书》的工作如何锻炼了他的品格和增益了他的才智。他从1740年至1750年间思想突飞猛进之后，主持《百科全书》的年代并没有使他空耗时间，而是他思索、准备和成熟的阶段。《百科全书》悠长缓慢的量的演化为后来从《对自然的阐释》到《达朗贝尔的梦》，从《私生子》到《他是好人么？坏人么？》，从《泄露隐情的首饰》到《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从《百科全书》之《美》的条目到《沙龙》的质的飞跃做了准备。

……

他从夏尔丹风景画家那里体会到“模拟”的理论是多么偏狭、多么简单化。艺术家不仿效，他再创造。他按照一个内心的范本变更自然，而照明他的作品的不是自然里的太阳，是他的天地里的太阳。艺术神品的标志是这种内在的和谐， “整体可以感觉得到，每个部分是隐秘的”。

狄德罗的《沙龙》有不少错误，这些错误使我们长了见识。它们有不少的缺陷，这并不妨碍我们爱读他的作品，况且这些缺陷是他的火热的感情，他的恢广的胸怀，他对于接触的东西毫无保留的赞赏，他对于人和自然的热爱。乔治·桑在她的自传里讲到狄德罗的《沙龙》的时候说：“只有那些着眼于增进读者对伟大事物的感觉，从而提高和恢弘读者的情感的评论艺术著作，才是值得我们重视的。”乔治·桑的这句话是本文最好的总结。

陈占元

1984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