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记忆,记载着一个人对一段时期的经历;一个民族的记忆,记录着一群人的历史变迁;而一个国家的记忆,谱写着一个时代、一个社会对数千年过往的感怀与传承!
《中国记忆·美文卷》收录冰心、臧克家、叶圣陶、夏衍、苏童、王开岭、谭延桐、王开林、邱华栋、季栋梁、叶多多等数十位名家美文。试图用文字铭刻文学史上的记忆。
时光在一成不变地飞逝,人类以文学的睿智记录下时间瞬间的步履。许多许多年以后,再寻觅这些丝缕的痕迹时,在茫茫的时间之海中才得以找到消弭了的历史回声。
《中国记忆·美文卷》收录冰心、臧克家、叶圣陶、夏衍、苏童、王开岭、谭延桐、王开林、邱华栋、季栋梁、叶多多等数十位名家美文。
绿的歌
冰心
我的童年是在大海之滨度过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湛蓝湛蓝的大海,身后是一抹浅黄的田地。
那时,我的大半个世界是蓝色的。蓝色对于我,永远象征着阔大、深远、庄严……
我很少注意到或想到其他的颜色。
离开海边,进入城市,说是“目迷五色”也好,但我看到的只是杂色的黯淡的一切。
我开始向往看到一大片的红色,来振奋我的精神。
我到西山去寻找枫林的红叶。但眼前这一闪光艳,是秋天的“临去秋波”,很快地便被朔风吹落了。
在怅惘迷茫之中,我凝视着这满山满谷的吹落的红叶,而“向前看”的思路,却把我的心情渐渐引得欢畅了起来!
“落红不是无情物”,它将在春泥中融化,来滋润培养它的新一代。
这时,在我眼前突兀地出现了_一幅绿意迎人的图画!那是有一年的冬天,我回到我的故乡去,坐汽车从公路进入祖国的南疆。小车在层峦叠嶂中穿行,两旁是密密层层的参天绿树:苍绿的是松柏,翠绿的是竹子,中间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名的、色调深浅不同的绿树,衬以遍地的萋萋的芳草。“绿”把我包围起来了。我从惊喜而沉人恬静,静默地、欢悦地陶醉在这铺天盖地的绿色之中。
我深深地体会到“绿”是象征着:浓郁的春光,蓬勃的青春,崇高的理想,热切的希望……
绿,是人生中的青年时代。
个人、社会、国家、民族、人类都有其生命中的青年时代。
我愿以这支“绿的歌”献给生活在青年的社会主义祖国的青年们!
炉火
臧克家
金风换成了北风,秋去冬来了。冬天刚刚冒了个头,落了一场初雪,我满庭斗艳争娇的芳菲,顿然失色,鲜红的老来娇,还有各色的傲霜菊花,一夜全白了头。两棵丁香,叶子簌簌辞柯了,像一声声年华消失的感叹。
每到这个季节,十一月上旬,我生上了炉火,一直到明年四月初,将近半年的时光,我进入静多动少的生活。每到安炉子和撤火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有些感触,季候的变迁,情绪的转换,打下了很鲜明、很深刻的印记。
我的小四合院,每到冬季,至少要安六个炉子,日‘夜为它奔忙,我的家人总是念咕说:安上暖气多省事呵,又干净。我也总是用我的一套理由做挡箭牌:安暖气花费太大呀,开地道安管子多麻烦呵,几吨煤将放在何处?还得有人夜里起来烧锅炉……,我每年这样搪塞,一直搪塞了二十一年。其实,别的是假的,我中心的一条是:我爱炉火!
我住北房,三明两暗。左右两间有两个炉子,而当中的会客室,却冷冷清清,娇花多盆,加上两套沙发,余地供回旋的就甚少了。客人来了,大衣也不脱,衣架子成了摆设。到我家做客的朋友们,都说我屋子里的温度太低了。会客室里确是有点清冷,而我的写作问兼寝室却暖和和的。炉子,成为我亲密的朋友,几千年来,它的脾气我是摸透了。它,有时暴烈,有时温柔,它伴我寂寞,给我慰安和喜悦。窗外,北风呼号,雪花乱飘,这时,炉火正红,壶水正沸,恰巧一位风雪故人来,一进门,打打身上的雪花,进入了我的内室,沏上一杯龙井,泡沫喷香,相对倾谈,海阔天空。水壶咝咝作响,也好似参加了我们的叙谈,人间赏心乐事,有胜过如此的吗?
每晚,我必卧在床上,对着孤灯,夜读至十时,或更迟些。炉火伴我,它以它的体温温暖我,读到会心之处,忽然炉子里砰砰爆了几声,像是为我欢呼。有时失眠了,辗转不能安枕,瞥看炉子里的红光一点,像只炯炯的明眸,我心安了,悠悠然,入了艨胧的境界。
暖气,当然温暖,也干净,但是呵,它不能给我以光,它缺少性格与一种活力。我要光。我要性格。我要活力。
我想到七八岁上私塾的时候,冬天,带上个铜“火箱”,里边放上几块烧得通红的条炭,用灰把它半掩住,“火箱”盖上全是蜂窝似的小孔,手摸上暖呼呼的,微微的火光从小孔里透露出来,给人以光辉,它不仅使人触感上感到温暖,而且透过视觉在心灵上感受到一种启示与希望的闪光。
有这种生活经验的人,会饶有情味地回忆到隆冬深夜,置身在旷山大野中,几个同伴围在篝火旁边取暖的动人的情景。火,以它的巨大热力使人通体舒畅,它的火柱冲天而起,在黑暗中给人以一种巨大的鼓舞力量与向前冲击的勇气。在它的猛烈的燃烧中,迸出噼噼啪啪的爆炸,不像一声声鼓点吗?
炉火当然不是铜“火箱”,也不是篝火,可是它们也有相同的性格:它们发热,它们发光,它们也能发出震撼心灵的声响。几十年来我独持异议不安暖气,始终留恋’着炉火,原因就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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