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目光扫过书架,我就会想起兰姆笔下的“衣衫褴褛的老兵”,这倒不是说我的书都是从二手书摊买来的。这些书入手时,有的封皮很新;有的装订考究,还留有香味。只是因为常常搬家,每搬一次,我那小图书馆就会受到一次粗暴对待。不过说实话,我平时也没能好好照看它们(我懒于也不擅长做生活中的实事),连装帧最好的书都一副破损模样。搬家时钉箱子,有时钉子穿过书箱,可不止一本书被订坏(这是比较极端的例子之一)。眼下生活悠闲,人也心平气静,我对待书也变得极为小心。这也间接证明一个道理:顺境更易于人们践行美好的品德。有一点需要坦诚:我并不在意书的外表,只要书不散就行。
有些人认为,读自己的书和读图书馆的书是一样的感觉,对此我极为不解。首先,我的每一本书都有自己的味道,我只要凑过鼻子一闻,就会想起关于这本书的所有事。比如,三十多年我读过无数遍的吉本文集,那套装帧精美的八卷本,是由米尔曼出版的,只要翻开书闻见书页散发的高贵气息,我就会想起得到此书时的狂喜(当时这本书是作为奖品发给我的);还有剑桥版的莎士比亚文集,它散发的气味总把我带到久远的过去,因为这套书是我父亲的。小时候,父亲对我的奖励经常是允许我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虽然那时读不大懂,但我还是会恭恭敬敬地翻阅。这些书的气味和当时并无二致,拿出任何一本书,捧在手里,我心里总会漾起别样的亲切。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经常不看这个版本的莎士比亚文集,所幸视力还行,就读环球版的。当时,我买环球版的书可花了不少钱哩。我对这书有种特殊的感情,估计也是因为买的时候牺牲太大吧。
这里的牺牲可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牺牲。有好几十本书,都是我拿本该用来购买生活必需品的钱买的。有好多次,我站在书摊或书店橱窗前,内心纠结万分,因为身体的需要和对知识的渴望彼此冲突。有一次,晚饭时间到了,我还站在那里,眼睛直盯着一本喜爱的书,不舍离去。本就对它觊觎已久,加上当时价格又实惠,怎么能放弃呢?但是我要是花钱买书,就意味着我又要忍受饥饿。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从古德格街的旧书店买下了由海尼编辑的《提布卢斯诗集》。在从这间书店,能挑出一本好书也是少有的事。我记得标价是六便士,六便士啊!当时全身上下只有六便士。那时侯,我经常在牛津街的一家咖啡店——估计现在很难找到这种店——吃中饭(当然也算晚饭),这六便士刚好够我在那里买一盘肉和一些蔬菜。虽然第二天刚好有钱进账,但我可不能保证这书会等我到明天。我在街上不断徘徊,手摸着口袋里的硬币,两种欲望在内心激烈交战。最后,我还是买了书,然后回到家,一边吃着抹黄油的面包,一边贪婪地在书里徜徉。
P29-P31
亨利·赖克罗夫特(HenryRyecroft)这个人,读者大众并不太熟悉。一年前,文学报纸曾刊登了他的讣告,用寥寥几个段落回顾了他的一生,包括他的出生日期、地点,生前有哪些作品,曾被哪些期刊提及,以及他怎样辞世。在当时,一则这样的讣告已算是足够详细,甚至他的朋友——对他多少有点了解的人,也都认为他并不需要更多的赞耀。“众生必死,死必归土。”亨利.赖克罗夫特,生前同世间芸芸众生一样,受尽艰辛,死后自然也如命运的宿定,长眠泉下。后来我担起整理赖克罗夫特遗稿的责任,翻阅后决定出版这本小书。经过一番思索,我觉得有必要在此为读者补充作者的一些信息,也是希望这些信息能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书中作者的所感所言。
我第一次见赖克罗夫特时,他刚好四十岁,以笔为生已有二十年之久。他生活很艰难,常陷于贫困和其他恶劣境遇中,他的这种生活状况根本不适合脑力工作。虽然他尝试过许多种文学形式的创作,但没有一次获得显著成功。不过,除去维持生活,他偶尔也能多挣一点钱去国外游玩一番。一个如此独立又自视清高的人,想必在生活中也吃了不少苦头,诸如雄心受挫,各种幻想破灭,以及最后屈服于残酷的现实。然而,艰苦的环境并没有消磨掉他的意志,反倒使他养成了一种严于律己的好心态和好性情。因此,平素与他交往的人都认为他生活平静且满足,就连我,也是在认识他几年后,才知道他的实际生活状态。赖克罗夫特渐渐地养成了勤奋工作的习惯,他不仅大量写作赚钱,还涉猎评论,搞翻译,创作文章,隔上好长一段时间,也会出版一本署有他名字的书。他有的时候一定过得很痛苦,这点我毫无疑问。这痛苦不只来源于疾病,更多是来源于精神上的折磨。不过总的来说,赖克罗夫特很少为此怨天尤人,他和常人一样为生活奔忙,将每日的艰辛视作理所当然。
斗转星移,岁月如梭,日夜辛劳的赖克罗夫特依旧生计维艰。心情沮丧时,他也说自己精力一天不如一天。这话足以说明他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一想到要依赖他人,他就无法忍受。也许,我从他口中听到唯一自吹的事就是他不曾欠债。一想到活在世上时长时间都在困境中挣扎,死时可能还是生活的败者,赖克罗夫特便痛苦不已。
殊不知这时,好运气却悄然降临。五十岁,正当赖克罗夫特身体走下坡路,精力衰退之时,他碰上了一件幸运之事——一位相识者去世,遗赠给他每年三百镑的终身年金。潦倒文人赖克罗夫特知道后吃惊不已,他没能想到这位相识者竟然如此够朋友。由于他独自生活(他已独居多年,唯一的女儿已出嫁),这笔钱不仅使赖克罗夫特从此免受劳碌之苦,还让他过上了从未想过的安静恬淡生活。几周后,赖克罗夫特便离开了当时居住的伦敦郊区,搬到了埃克赛特市德文郡——他在英格兰最喜欢的一个地方。他花钱雇了一个乡下管家照顾自己生活起居,没过多久就适应了新生活。不时地,他的朋友会去拜访他。掩映在几乎野草横生的花园里的朴素房子,从窗口可将埃克斯山谷到哈尔登山美景尽收眼底的舒适书房,赖克罗夫特的热情好客,与友人一同在小巷和草地漫步的惬意,在乡村安静的夜晚里长久的交谈……一切的一切,去过的人都记忆犹深。我们希望赖克罗夫特可以一直享受这样的生活,似乎只要确保这样的安静生活和适当休息,他就可以保持身体健康。然而,不幸的是,他那时已罹患心脏病,只是他本人并不知情。赖克罗夫特在那里享受了五年的安逸生活,随后被心脏病夺去了生命。赖克罗夫特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突然死去。他之所以惧怕自己受病魔摧残,主要是因为他知道那会给别人添不少麻烦。一个炎热夏日的夜晚,赖克罗夫特花了很长时间在外散步,回到书房后,便躺在沙发上,神态十分安详。就在那个位置,他进入了梦乡,归于了永远的静默。
离开伦敦后,赖克罗夫特便停止写作了。他曾对我说,他不愿再写东西来出版,哪怕只是写一行字。可在整理他的遗稿时,我却发现了三本书稿。起初一看,我以为是日记。其中一本扉页上还写有日期,表明这写于他住在德文郡之后。我读了几页,发现这书不仅有记录生活的部分,还有随兴记下的所感、所忆、所思和对心境的描述等等。他还在每段文字旁标记写于哪个月份。显然,这位老作家不忍割舍手中的笔。我坐在经常与他相伴的屋子里,一页接一页地阅读,有时仿佛能听到他的声音。透过这些文字,我可以想象出他面容疲乏,时而严肃,时而微笑的模样,还会忆起他那熟悉的神情与姿态。在这本随笔性的书中,他展示了一个更为真实的赖克罗夫特,比我们过去交谈时了解到的他更为真切。赖克罗夫特从不夸夸其谈,他倾向于温和默许别人,他不好争辩,也不好自作主张。对于一个承受过多苦痛,而且生性敏感的人来说,这倒也是很自然的。在这本书中,赖克罗夫特毫无保留地畅言。读罢此书,我感觉自己比以前更了解他了。
当然这书不是为出版而写,不过,我在很多段落中——不只是措辞上——都感觉到他写这些文章似乎是抱着文学目的的,当然这也是他长久以来的写作习惯所致。可是,若他心里没有出版意愿(也许并不强烈),那又何必费心耗力记下这些回忆呢?我推想,当他愉快地居住在德文郡时,他心里一定想再写一本书,不过写书的目的就变得很单纯了,只是使自己更加满足。如果当时他有那样的想法,那当然很不错。他似乎并没有怎么编排这些思维碎片,可能是还未想出采用何种文学形式为好。我想他之所以放弃使用第一人称,是因为他觉得那样会显得自命不凡,也可能他在等待自己智慧变得更加成熟的时刻。基于种种原因,他又放下笔来。
因此,我不断思考是否这本不规范的日记具有更深远的意义。虽然我个人很喜欢它,但是否能从中挑选精彩内容集结为一本小书,能使读者读后不单感到阅读的乐趣,还能心灵受益呢?我并不清楚,于是只好重新翻开书再读一遍。这一次,我看见了这样的画面:一个有着朴实渴望并享受快乐生活的人,他谈到许多事情,真实地记录自己的想法,用世间最诚恳的文字讲述自己的感受。我从中看见了人性的光辉,最终决定出版这本书。
如何进行内容的编排,这的确需要加以考虑。我不愿给读者呈现一本结构粗劣的杂集。我最大的愿望是让读者看到赖克罗夫特感情的自然流露。这些段落互不关联,如果给每一段安个标题,或者用一些主题标题分类,都会破坏原有的连贯性。在阅读所挑选的内容时,我发现赖克罗夫特经常提到自然,很多思考内容也都与所标注的日期相符合。我知道赖克罗夫特的心情一定是受到天气很深的影响。于是我突然想,何不把这本小书分为四个章节,以四季命名呢?和所有分类方法一样,这种方法并不是完美的,但也算传达了本书的旨意。
《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人》乔治·吉辛是1903年发表的一部半自传体性质的小品文集,是他的散文代表作。日记中叙述一个隐士亨利·赖克罗夫特醉心于书籍、自然景色,与回忆过去的生活。作者认为,生活与思想的乐趣,可以战胜以往悲哀的回忆。吉辛通过亨利·赖克罗夫特的自述,抒发自己的感情,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吉辛自己穷困的一生,他对文学的爱好与追求,对于大自然和恬静生活的向往,在书中均有充分的反映。
如果生活是卑微的,我们该怎样在卑微中获得灵魂的宽广?
如果人生是无意义的,我们该怎样在失落中安顿漂泊的心灵?
在平凡的日子里看见生命的丰沛与盛大
在生活的尘埃中触摸到真正的自由
乔治·吉辛所著《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人》英国“陶渊明”天鹅之绝唱。带领你听从内心的声音,像风一样去追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