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常常躺在床上聆听着美妙的声音。村姑听着听着就会想起多年前，孩子们满山跑着摘蘑菇，那个常常把她的袋子夺走，摘满了蘑菇才送回来的四喜……作者郑成南感情细腻，他的文字简练、质朴，语言平淡无奇，却又韵味十足，能给人以很大的想象空间和回味的余地。

郑成南感情细腻，善于思考，曾经的生活磨砺使他对生活和人生有着自己独特的感受和体会，笔端多是描写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市井小人物的苦难生存状态，并寻找其生命中的闪光点。他的文字简练、质朴，语言平淡无奇，却又韵味十足，能给人以很大的想象空间和回味的余地。字里行间隐隐透露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文化工作者对社会底层人生的关注与同情。叙述上多以第一人称作切入式描写，更显直观与真切。

第一辑 父爱

 偷瓜

 父爱陷阱

 最后一位客人

 喊锣

 背影

 哑父

 为希望腾出双手

 父亲的肩膀

 父亲的游戏

 父亲的礼物

 油漆工的歌声

 买套西服送父亲

 臭脚

 城市烟火

 父亲的遗言

 对良心负责

 一个父亲的尊卑

 你是我最忠实的病人

第二辑 母爱

 母亲的窗口

 幸福的核桃

 爱之饺

 母亲给我留了半碗饭

 放不下的爱

 一碗馄饨

 母亲的粽子

 母亲的记性

 母亲收到的13封信

 跳楼的女人

 闺女，闺女

第三辑 校园风铃

 35枚硬币

 一双跑鞋

 青春期

 天籁

 兰花丢了一只下蛋鸡

 会唱歌的绿蘑菇

 马晓菊的春天

 馄饨面

 期待

 青柿子

第四辑 暖暖爱

 那只鸟

 刀

 价值

 二姐

 空山鸟语

 邻居

 99瓶牛奶

 只为你歌唱

 信任的钥匙

 送你一床棉被的温暖

 井

 送了45年的花

 无法分手

 嫁衣

 如果没有了那个人的爱

 白毛巾，花毛巾

 除夕

 爱是阴暗角落里的阳光

 两只爱情牌玻璃瓶

第五辑 涉世之初

 做好一碗面条

 140份亲情

 门口的垃圾

 20斤面

 手段

 全城都找刘小三

 招聘

 拒绝参观

 “当心”当铺

 收集机会

 渴

 越狱

 借米

 墙

 放大善良

背影

7岁那年，也就是1995年，我被他领进这个家。

所谓的家，其实是一座废弃的仓库，到处堆积着废纸垃圾。懵懂的我，好奇地看着这一切。这些都是他的“战果”，每天，他都穿梭在大街小巷，不放过任何机会，回来时，肩上就多了几袋东西。然后，他来不及休息，忙着整理收拾捡回来的东西。等仓库的空地都被堆满了，他才用板车拉到附近的收购站，卖了换钱。每次看他握着一沓钱喜气洋洋地跑回来，脸因激动而变形。他说，等积攒够钱，就可以带你去医院做手术了。他的目光一闪一闪的，他一直期待着那一天。我也很高兴，因为，自从我生下来，就跟别人不同。上嘴唇分裂，别人都喊我“兔唇”，为此，我被家里人抛弃，在孤儿院生活了几年，然后被他领养。

每次出门前，他总是反复叮嘱我要保护自己。不能轻易离开仓库，要是狗跑进来，就往高处爬。他还给我准备了一根木棍，要是狗跑进来，就拿起来对准它的头打。他还滑稽地给我做了一个示范，而我自己拿起来，心里就特别紧张。

3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他卖完垃圾回来时，把所有的钱都倒在地上，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高兴地摸摸我的脑袋，说，明天就带你上医院。那天晚上，他激动地睡不着觉，而我紧张得也彻夜难眠。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立刻爬起来，然后拉起我，给我穿衣洗脸。我们坐公交车去了市第三人民医院，他拉着我站在医生面前，我怕生，不敢见人，一直躲在他身后，他哄着我，一次一次把我拉出来。医生将我上下检查完毕后，跟他说了一通话。完了，他就沉默了。兴高采烈地走进医院，垂头丧气地出来。

我不知道医生跟他说过什么话，总之，那天一路回来，他一言不发，一直沉默着。到家时，他叫我先上床睡觉，等我睡着了，他又出去了。那天晚上，他一夜没回来，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看到他背着两袋废品回来，手里还有两个馒头，那是给我捎的早餐。

此后，他更加日以继夜地出去拣垃圾，赚钱给我看病。一次，他拿着钱，对我说，不久，我们就可以去医院了。说话时，他的眼里含着泪水。那天我才知道，那天在医院医生对他说的是手术费用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积攒的那点钱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那时，我已经自己学会烧饭炒菜自己照顾自己。在仓库内有只煤球炉，是他捡回来的。每天，我自己生火燃煤球。一天，我烧完饭忘了灭火，不慎引燃周边的废纸。很快，仓库内的废纸一起燃起来，眼见着凶猛的火光，我吓坏了，不知所措。躲在角落里哭。我不知道，他回来时见到会是怎样一副情况。然而，仓库本来就破旧，没多久，连仓库一起烧着了，火势越来越大，我慌乱着往外跑，可是没跑几步，我就被浓烟熏晕了……等我醒来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我躺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身边坐着他。他脸朝着窗外，头上包着一块黑纱巾，我不敢看他。见我醒来，他放心了。说，我们回家吧。拉着我走出诊所。路上，我的心跳得厉害，我还怕他会骂我打我，但是，走完一段长长的街道，他仍一言不发。我更加害怕，莫非，他想抛弃我？我期待着他能骂我打我，不要抛弃我。我知道，这次火灾毁了他的一切，临时的家没了，这一年来辛苦攒下来的钱没了，堆积在仓库里的垃圾也没了……

我说，我不走了！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我说，不走了，你要丢，就把我丢在这里吧。他瞪大了眼睛，很意外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说，你不是想抛弃我吗？他说，不。我不会抛弃你。我说，那你的家和钱都没了……他说，我可以重新赚。我还要赚更多的钱给你看病，我不会抛弃你。在冷风中，我们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此后，他总是戴着黑纱巾。很多次，我要他摘下纱巾，他总是不愿意。我不明白，他有什么羞于见人的。一次，我要求他带我一起出去拣垃圾，开始他不同意，经不住我软泡硬磨，他才勉强同意。但是，他只让我跟在他身后，不让我动手。有一次，我们去一个小区捡垃圾，他让我站在门口，他自己背着袋子进去了。没多久，我就听到一阵吵闹的声音。我跑进去一看，一伙人围在一起，又是辱骂又是撕扯，我猜测，莫非是有人吵架了，准备回来时，忽然昕到这样一句话：“捡破烂的，竟然敢偷东西！”“这种人明着捡垃圾，其实就是小偷！”我跑近了看，他躺在地上，身边扔着那只袋子，袋子被扯破了，几个饮料瓶跑出来。他抱着肚子，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抬腿就是一脚，那一脚，几乎要了他的命！他蜷缩着，呻吟着，嘴角已经挂满鲜血。有人拉开了他的黑纱巾，那张布满痉挛的脸露出来，像一根根蚯蚓。大家都吓了一跳，我也吓了一跳，他的脸是什么时候烧坏的！我扑上去，抱着他，拼命帮他解释，他不是小偷！他不是小偷！我撕心裂肺地嘶喊着，但是，没人听我的。甚至有人说：“看，还有同伙，那么小就出来偷了！”我不顾一切挡在他身上，很多拳脚落在我身上，我对着他的脸，我明白，这些日子，他为什么总是把背影对着我，他的脸是那天救我时被火烧的。

那天后，他更加不敢面对我，我知道他心里很生气，那天，我看到他被人羞辱被人殴打，他高大的背影立刻消失殆尽。

两年后，他终于赚够了钱。我被推进手术室时，他一直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我的第一阶段手术很成功，两年后还要去医院做第二阶段的手术，那又将是一笔不小的手术费。不过，他已经计划好了，只要我能像正常人一样，不管多辛苦他都会愿意去做。不久，他还坚持送我上学，那年我已经13岁。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发奋图强，出人头地，然后报答他。几年后，我的三期手术成功完成，我跟其他女孩一样。之后，我如愿考取大学。暑寒假我都不回家，我找了好几个家教，所有的收入能维持自己的生活。他每个月找人给我寄一封信汇100块钱，我很少给他回信，并告诉他不需要给我汇钱。但是，每月照旧能收到。没多久，他跑到学校来找我，面对着大班同学的面喊我的名字，那次，我很生气，面对着同学们惊异而好奇的目光，我羞愧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指责他，擅自来学校干什么？他戴着面纱，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他说，这包绿豆糕是我带来的……没等他说完，我一把抢过来就扔在地上，一块块绿豆糕滚了一地。他愣了愣，竟慢慢地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捡起一个个摔碎的绿豆糕，重新包好，然后站起来，蹒跚着走出去……看着他蹒跚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心头一阵悲痛，眼泪滚滚而落。

大学毕业后我在省城找到一份工作，收人不错，没几年，我买了房子，这时，我想把他接到省城，好好让他安度晚年。可是，他始终不愿意来。他说，在乡下住得很好。我每次回去，捎给他的东西，塞给他的钱，他都退还给我。我知道，他心里记恨于我，我给他的伤害确实巨大。

我说，爹！爹！这么久来，我第一次喊他爹。他听到我喊他爹，愣了愣，把我抱在怀里，他说，等我们赚够钱就去医院给你看病。可是，没多久，他就病了。从此就没起来过。

哑父

当那扇破旧的木门被几个男人齐力踹开的时候，父亲正呆坐在角落里。昏暗的屋内，父亲燃着的烟管，眨着腥红的眼，父亲缓缓地吐出的一个个苍白的烟圈，好比是岸上的鱼儿冒着死亡的泡，奄奄一息。

当那几个男人同时挤进门时，父亲抬起了头，瞟了他们一眼。那几个男人环视一周，其实，屋里没什么东西。然而，他们发现了那个篮子，或许他们已经闻到了从篮子内飘出来的香味。那是刚才父亲刚刚煎的鸡蛋饼。父亲煞费力气不知从哪里弄来两个鸡蛋，全和进面内，整个下午，父亲几乎都是在忙乎着那几张煎饼。鸡蛋煎饼确实诱人，特别是在这山穷水尽的地方，别说粮食，连树根树叶都被吃光了。那几个男人的眼睛都绿了，恶狠狠地扑上来，抢夺着那个篮子。几个人正准备把争夺到的煎饼往嘴巴内塞，大麻子忽然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父亲。等一等！大麻子对那几个人喊。大麻子向父亲走去，狠狠地拽起父亲的衣襟，说，是不是给八路军送的？

大麻子恨八路军。

父亲用眼角瞟了大麻子一眼，然后对准他的脸，吐出一口烟。大麻子满脸的大红麻子都急了，把枪对准了父亲的额头。父亲的嘴角微微一咧，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大麻子说，你家里是不是有八路军？大麻子说完，警惕地环视一周。父亲摇摇头。大麻子说，那你这些煎饼是给谁准备的？父亲还是摇头。大麻子用枪逼着父亲，说，他妈的，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父亲仍一个劲摇头。大麻子急了，涨红了脸，那些生动的麻子就成了抖擞的星星。大麻子抬起胳膊，准备往父亲的肚子上砸，然而，他迟疑了，瞪着父亲。他清楚，瘦骨如柴的父亲，经不住他这一拳。大麻子再次抓住父亲的衣襟，瘦弱的父亲在他的手里好比是一只病猫。

有人等不及了，对大麻子说，管他是给谁送的，我们先吃了再说。大麻子瞪了那个人一眼，说，这东西很蹊跷……狡猾的大麻子当然不相信父亲，或许，他们不相信任何人。对山贼来说，互相猜疑是他们的本性。几个人在一起商量，最后，大麻子掰下一块煎饼，递到父亲跟前，父亲抬起头看着他，大麻子说，吃下去！父亲的嘴唇没动，那干裂而苍白的嘴唇，缓缓翕动着。大麻子说，吃下去！父亲仍不肯吃，抿着嘴不张。大麻子说，是不是你在这饼内下了毒？父亲摇摇头。大麻子说，快点吃，要不然就杀了你！大麻子再次拔出枪。但是，很快，他就把枪收拾回去了。

父亲张开嘴吃了一口。父亲慢慢地嚼，慢慢地咽，其实，就那么一小口，但是，父亲仍吃的满嘴溢香。几个人见父亲吃了没事，就迫不及待地哄抢着剩下的煎饼。很快，煎饼吃完了，篮子也被踩扁了。

这顿意外的佳肴让他们很满意。大麻子抹抹嘴，然后拿起瓢，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其他几个人也学着大麻子，舀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父亲的嘴角微微一翘，然后挺直了胸。父亲看到那几个人狰狞的脸，巴不得扑上去，跟他们厮杀，跟他们拼命！可是，父亲还是平静下来，他准备掏出烟，可此时，父亲的双手哆嗦着厉害！接着他的身体也开始哆嗦起来，他握不住烟管。

大麻子走之前，拍了拍父亲的脸，然后说，明天多准备些煎饼！父亲看着他们离开，眼里喷出愤怒的火。但是，父亲还是点点头。

父亲从村民家里借来更多的面，这回没有鸡蛋，不过，麦面独特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村上空，够诱人的了。没多久，大麻子就带着更多的人来了，他们看到那些煎饼，就迫不及待的扑上去，显然少了昨天的警惕和疑虑。可是，他们没动一张煎饼，全让大麻子给夺下了。大麻子说，谁都不准抢！大家都惊呆了，看着大麻子。大麻子说，谁敢吃一口，要他命！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煎饼又放回去，大麻子把一捆煎饼递到父亲跟前，咕咚一声，双膝跪地，咕咚咕咚磕了3个响头，然后手一挥，带着人离开了。大麻子说，这次，我们去打日本人，不做山贼了！父亲瞪着大眼睛，却木然地看着大麻子。大麻子说，我们去找八路军了。父亲耷拉着眼皮，哆嗦着双手，掏出烟管，缓缓地装满烟叶，然后点火，抽了一口。大麻子走了。

父亲看着大麻子走远了，把烟管一扣，然后把那捆煎饼扔进了后院的茅厕里，一只野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叼起煎饼就吃……父亲看着那只毒死的野猫，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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