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主动辞职”的丑小鸭
下午两点到两点半的 30 分钟时间里，Carrie 已经点击了 10 次“邮件接收”，但除了几封来自客户和媒体记者的邮件外，没有她在等的那封。她试图通过回复邮件来分散注意力，但屏幕上的文字看在眼里，却进不到脑子里。她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早已超过了Ben 所说的“午饭后”那个时间范围。
“难道 Ben 忘了？或者突然有变？”Carrie 心烦意乱，又点了一下“邮件接收”。一封加注了叹号，表示“非常重要”的邮件唰地跃入眼帘，收件人是 to all（公司全体），邮件标题是：Carrie will be the leader of N team！（Carrie 将是 N 客户服务小组组长）。
“终于！”Carrie 轻轻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她心里窃喜，偷偷环顾四周，想看看同事们收到这封邮件后的反应。但大家都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噼里啪啦飞速敲击着键盘，没有人看过来。
“也难怪，收到邮件才几秒钟，哪会有这么快！”Carrie 为自己的心急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怪自己太沉不住气了，但转念又想：“不少公关人都有一个职业病——最长每小时收一次邮件，否则一定会在处理紧急事件时慢半拍，所以同事们应该很快就会看到这封邮件。”
“大家会怎么看呢？一个刚做了半年多的小 JA（Junior Associate，初级顾问，是公关公司最低的职位）要带领 N 电脑客户服务小组，这样的机会一般要至少四年的资历。大家会不会说‘Ben 和 Kelvin 是不是疯了’，甚至怀疑自己使了什么手段？”这么一想，刚刚平息的忐忑又在她心里敲起了小鼓。她站起来，拿起杯子朝茶歇区走去，掩耳盗铃地想把面对这个场面的时间拖后一会儿。
15 分钟后，当 Carrie 磨磨蹭蹭回到座位上时，同事兼死党 Kelly 乐呵呵地走过来，“啪”地在她背上拍一下，高声说：“成 leader 啦，请客请客！”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Carrie，恭喜你啊！”
“哇……多好的机会啊！”
“太不可思议了，简直是坐火箭！”
祝贺、鼓励、赞叹，从四面八方传过来，Carrie 收不住脸上大大的笑容，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谢谢大家，一定请客……”她分不出心力揣度其他，年轻，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祝贺的热度降温后，Carrie 坐下来，习惯性地又点了一下“邮件接收”。一封发给 Ben，抄送给 Kelvin 和 N 电脑小组全体成员的邮件进入收件箱，发件人是 Zoe，邮件标题是 My resign application（我的辞职申请）。
Carrie 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有点儿蒙，本能地转头朝坐在隔壁桌的Zoe 望过去。Zoe 铁青着脸，唰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动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乒乒乓乓动静很大，引得周围的同事好奇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Zoe 把皮包斜挎在肩上，一把推开椅子，昂着头快步走出了办公室，路过 Carrie 身旁时斜着眼睛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怎么回事啊？”有人小声议论。
“不爽了呗。”有人回答。
大家基本上都猜到了其中的原因。Carrie 感到一股微妙的气氛在四周蔓延，不知如何反应，尴尬极了。就在这个时候，Kelvin 走过来，在她桌旁站定，弯下腰说：“在我预料之内，早晚的事儿，不用担心。”看着 Kelvin 温和淡定的眼睛，Carrie 点点头，心里踏实下来。既然Kelvin 说不用担心，那就一定会没事。信任，就是这样奇妙。
Carrie 不是大众意义上的美女，五官并不特别出众，但身材清瘦高挑，有种干净自持的气质。都说山东人简单、耿直，这种地域文化遗传和巨蟹座本应具有的敏感、细腻特质在 Carrie 身上矛盾但和谐地共存着。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倒成就了一只典型的“螃蟹”：外壳坚硬、内心柔软。
J&P 公关公司是 Carrie 大学毕业后的第二份工作，入职后不久，Carrie 这只“完全公关菜鸟”和比她早几个月入职、性格外向单纯的“半公关菜鸟”Kelly 很快就成了好朋友。Kelly 长相甜美，眼睛大而明亮，有点儿像《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特别是她常常未语先笑，咯咯咯咯，银铃一样清脆，这让心思像 Carrie 一样有些沉重的人和她在一起时感觉轻松，一点儿压力都没有。上下班同路，一起挤公交，周末两人也会相约去打羽毛球、逛书店，偶尔 Carrie 还会被 Kelly 拉着去做约会电灯泡。
“你来 J&P 之前是做什么的？为啥辞职啊？”有一天，两人正闲聊，Kelly 忽然想起这个非常基本的问题自己竟然还不知道答案。
“嗯……其实不是我主动辞职的。我是被上一家公司给辞退的。”Carrie 露出难堪的神色。
“啊！辞退？为什么啊？”Kelly 大吃一惊。在她眼里，好朋友绝对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快给我讲讲！”
Kelly 的问题把 Carrie 拉回到几个月之前。
2002 年年底，天气预报气温达到全年最低的一天，Carrie 失业了。在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 F 公司销售部门苦苦挣扎大半年后，没有“背景”、没有“关系”、不会“站队”的 Carrie 因为公司“效益不好、精简团队”被“主动辞职”了。
解雇的消息是部门领导孙经理当面向她传达的。孙经理三十出头，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奶油小生类型的美男子。不知是怎样的际遇，让这样的男人干上了销售行业，每天周旋于各种应酬，人间烟火慢慢熏染了他清秀的五官。Carrie 见到他时，觉得有点儿可惜，好像看见一件不错的艺术品落在不懂得欣赏也不懂得养护的人手里，被白白磨损了。但是孙经理在公司中年女性中相当受欢迎，“长得帅，又随和”，她们
这样夸他。
“这次决定让你离开公司也是不得已……”孙经理脸上显出很为难的神情，“我争取了半天，但你知道，我也只是个经理。”
Carrie 还没从解雇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领导。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