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张涤生五岁那年,父亲将他送到自家巷子口的私塾跟着一位老先生读书。旧中国的许多孩子所受的启蒙教育就是在这种私塾中接受的。正如我们在一些电视节目中所见到的那样,张涤生在私塾里同十几个年龄不等的学童一起,摇头晃脑、似懂非懂地读书。一开始无非是《百家姓》《千字文》一类的旧式启蒙读物,过一段时间,老先生就开始教他们读一些更难的文章,不仅要读熟,还要背诵,背不下来就用戒尺打手心。四书五经对于五岁的张涤生来说未免有些枯燥,但是作为家里的长子,他自小就是个乖孩子,也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虽然对所背的内容不甚了解,但他还是每次都能按照私塾先生的要求背熟,而老先生的板子自然一次也没有落到他手上。
这样在私塾里念了两年之后,父亲把他送到无锡城中心的崇安寺小学接受新式教育。当时的新式教育还不十分普及,张涤生能到新式小学上学还是非常幸运的。这段时间,张涤生经常坐着“班船”,经过两个半小时的水路去找外公玩。他最喜欢外公,外公也十分宠爱这个小外孙。外公家住在八土桥镇的复初堂,是一个五六进深的大院子,只有外公外婆住在这里。可以想见这个神秘的乡下院落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有多少乐趣,也许张涤生这时经常能体会到鲁迅先生在百草园中的快乐呢。
在崇安寺小学的几年中,张涤生的家庭发生了一些变故。他的祖母祖父先后离世,两个姑姑也出嫁了,原来十个人的大家庭只剩下小叔、小姑和张涤生一家四口。张涤生的父亲一个人挑起了家庭的重担。由于经济状况变差,无力支付中市桥巷的租金,全家搬到了西河头三号一家王姓人家的前楼。但是这件事对张涤生来说可算是“因祸得福”,因为他在这里认识了房东家比他小两岁的王柏森。张涤生兄弟俩经常和王柏森一起玩耍,这份童年的友谊一直留存在张涤生心中,直到晚年他还一直和王柏森保持着联系。
1926年,张涤生的父亲不想继续在无锡商业学校教书,想要提高一下生活水平,于是经老朋友介绍到天津一家私营银行供职,并在安定之后把家人也接到了天津。张涤生同弟弟一起转到法租界的西开小学上学。初来乍到的他们难免受到一些本地孩子的欺负,比如因为他们是从南方来的,有些同学就称他们为“南蛮子”,又因为不会说天津话,就算是努力地模仿当地口音,也还是照样遭到嘲笑。不过张涤生的适应能力很强,一段时间后,他就和同学们逐渐熟悉了。在此期间,张涤生还喜欢看小人书,像《三国演义》《水浒传》《聊斋志异》《封神榜》《红楼梦》等,因此马路边的小书摊就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地方。到了六年级,张涤生已不满足于只看连环画,开始阅读原著,而中国文学史上的名著就成了他爱不释手的读物。当然父亲对张涤生的管教还是很严格的,他要求张涤生每天必须练两个小时的毛笔字才能出去玩。如你现在能见到张涤生的题字,就知道当时的功夫没有白费。
这段时间张涤生家住在法租界同德里,环境不错。1861年,天津法租界根据《天津紫竹林法国租界地条款》划定,是四个在华法租界之一。经过两次扩展,到20世纪20年代,法租界东至海河,南沿宝土徒道(现在的营口道)与英租界相邻,西至小埝(现在的新兴路),北沿秋山道(现在的锦州道)和日租界毗邻。在法租界内的杜总领事路(梨栈大街,今和平路)与福煦将军路(今滨江道的大沽北路至南京路段)十字路口陆续建成天津劝业场、天祥商场、泰康商场等商业设施,以及国民、惠中、交通三大旅馆,渤海大楼、浙江兴业银行等众多整齐美观的西式建筑,形成天津最繁盛的商业中心。当时,天津的中外上流社会人士主要聚居在天津英租界今五大道区域,而劝业场一带则成为他们进行消费、娱乐的区域。住在这么繁华的商业区附近,张涤生的父母自然经常带着兄弟俩到处逛逛,开开眼界,吃吃美食。张涤生曾跟着房东的大女儿补习英语。这位大姐姐有时和男朋友一起,骑自行车带着张涤生兄弟俩到处游玩。这段生活自然成了张涤生心目中的一段美好回忆。P7-9
第一次采访张涤生院士是在2010年6月1日,当时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尚未开展“老科学家学术资料采集工程”的项目,我派胡俊去上海采访张院士,完全是因为胡俊的硕士论文研究的是中国整形外科学的建立。所有采访过的整形外科医生都告诉我们宋儒耀、汪良能、朱洪荫和张涤生是中国整形外科学界公认的四大创始人,前三位先生已经去世,张院士还健在且每天上班,要想写好论文必须要去采访他,所以,采访张院士成为胡俊完成论文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
我们非常重视这次采访。前往上海前,张院士的学生、上海九院的穆雄铮教授已经提前帮我们联系好了张院士秘书,约定采访时间一个半小时,从上午九点到十点半。此前我已经要求胡俊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对张院士的经历有了充分的了解,也列出了十几个我们感兴趣的问题,主要跟中国早期整形外科技术的师承关系有关。对张院士的经历了解越多,给我们的压力也越大,张院士参加过抗日战争、滇缅抗战和抗美援朝,可以说他在四位创始人中是人生经历最为丰富的一个,张院士一生中也获得过无数的荣誉,这一切都是我们所望尘莫及的,所以我要求胡俊做了详细的采访纪录。以下是胡俊的记述:
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上海采访张院士前忐忑不安的心情。6月1日,一大早我就起来赶往九院,大约八点半我就到了院士的办公室门口,后来才得知张院士每天八点半准时到办公室。办公室并没有关门,我向里望去,一位老人正坐在那里安静地看材料。我平复了一下忐忑不安的心情,壮起胆子,敲了敲门,说张院士您好,我是来自北大医学史研究中心的硕士胡俊,想采访您,采访的问题已经穆雄铮教授给您了。张院士看了看我,忙说请进请进。来到张院士的办公桌旁,我才发现原来张院士正在看我的采访稿。
张院士开门见山地说他看了我感兴趣的问题,下面一一回答我。随着跟张院士的一问一答,我很快进入了状态,也没有了刚开始的紧张。因为很多事情都相隔很久,采访过程中,张院士会不时地拿出各种资料来证明自己的回忆是真实的。最后,我问起了他在抗美援朝期间,在长春建立战伤治疗中心的事情,张院士显得很兴奋,讲述完中心的筹备和成立过程,他还起身去书柜拿一些资料给我看。张院士拿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说你看这是我们志愿手术队在鸭绿江边的合影,这是眼科的教授,这是普外科的教授等。我当时立刻意识到了照片的珍贵性,作为医学史专业的学生,我不能让这样一段历史继续尘封下去。我马上跟张院士说,照片能借我翻拍一下吗?张院士同意了。我把照片拿到了办公室中间的方桌上,准备翻拍。因为是旧照片,两个对着的边角都翘了起来,如果要清楚地翻拍照片,我必须用双手将边角压住,可是我还得一手拿着相机照相。就在我为难之际,张院士从办公桌后边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我当时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张院士一句话也没有说,微微地弯下腰,用双手把照片的边角压住,然后示意我拍照。张院士的这一举动让我震惊又让我感动,一方面是他的平易近人,一位资深院士可以为了一个普通的学生翻拍好照片而弯下腰去,另一方面是他的细心,一般人不会观察这么细致。我呆站了有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拍下了照片。
后来到了2010年的7月,在张院士的支持下,我们获得了科协项目的支持。有过几次联系后,我跟张院士也逐渐熟悉起来了,他记住了我的名字,亲切地叫我小胡。第二次采访张院士,根据科协的要求,我们请了一位摄影师,拍摄采访的全过程。得知有录像,张院士特意穿上了衬衣,打好了领带。为了采光的需要,摄影师将张院士的桌子调转过来,这样张院士的椅子正好放在了饮水机旁边。录影前,正当我和摄影师商量拍摄要求的时候,张院士拿出了两个纸杯,非常自然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摄影师,然后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我。我又一次被感动了。以后,从他秘书的口中,我们得知张院士就是这样一个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并且细心的医生。
曹秘书在采访过程中曾给我们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张院士现在是不出门诊的。因为我们这边会有很多病人经过,他们看到院士办公室的牌子会跑进来,就是想问问院士他的病情怎么样,或者他小孩的病情怎么样。张院士会和蔼可亲地接待病人,不厌其烦地回答病人的提问,帮助每一个病人解决他的问题。最近有一个特殊的病人,得了罕见的疾病。他同时患有两种疾病,血管瘤和淋巴水肿,血管瘤正好长在腰椎上导致高位截瘫。由于是不治之症,各科的医生都是爱莫能助,回绝了他。有一天,他坐着轮椅被推到了张老师的办公室,张老师很仔细地询问了他的病史情况,接着简单地进行触诊,回答病人的疑问。但是张老师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治疗,(所以)也只是安慰和鼓励病人,病人也很感动。走的时候张老师留了患者的电话。过了几天,我以为张老师早就把这件事情淡忘了,因为这个病本来就是不治之症,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但没想到,一周不到,张老师就让我给病人打个电话,让他来一趟。因为这个病人是需要脱掉衣裤检查的。没想到张老师非常细心,在一个小时之前,张老师就说,小曹,你快点把空调打开,一会儿病人来了会冷的。我当时就非常感动,觉得九十几岁高龄的院士、整形外科的泰斗能想得这么仔细。我从内心深处崇敬张老师。他帮这个病人也解决一些痛苦,但是因为不能根治,这个病人后来经常来找张老师。张老师都是很有耐心的,重复着安慰病人的话,病人也很感动。
通过采访张院士,让我们想起了古人所说的沉甸甸的麦穗的头是低下去的,中空的麦穗才会高昂着头。张院士就是这样一个无论在行医还是做人方面值得后辈学习的人,他的谦虚,他的细心,他的不居功自傲,不盛气凌人,是老一辈医生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是不朽的,是值得永远纪念的。
老科学家是共和国建设的重要参与者,也是新中国科技发展历史的亲历者和见证者,他们的学术成长历程生动反映了近现代中国科技事业与科技教育的进展,本身就是新中国科技发展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针对近年来老科学家相继辞世、学术成长资料大量散失的突出问题,中国科协于2009年向国务院提出抢救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的建议,受到国务院领导同志的高度重视和充分肯定,并明确责成中国科协牵头,联合相关部门共同组织实施。根据国务院批复的《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程实施方案》,中国科协联合中组部、教育部、科技部、工业和信息化部、财政部、文化部、国资委、解放军总政治部、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等11部委共同组成领导小组,从2010年开始组织实施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程。
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是一项系统工程,通过文献与口述资料的搜集和整理、录音录像、实物采集等形式,把反映老科学家求学历程、师承关系、科研活动、学术成就等学术成长中关键节点和重要事件的口述资料、实物资料和音像资料完整系统地保存下来,对于充实新中国科技发展的历史文献,理清我国科技界学术传承脉络,探索我国科技发展规律和科技人才成长规律,弘扬我国科技工作者求真务实、无私奉献的精神,在全社会营造爱科学、学科学、用科学的良好氛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采集工程把重点放在年龄在80岁以上、学术成长经历丰富的两院院士,以及虽然不是两院院士、但在我国科技事业发展中作出突出贡献的老科技工作者,充分体现了党和国家对老科学家的关心和爱护。
自2010年启动实施以来,采集工程以对历史负责、对国家负责、对科技事业负责的精神,开展了一系列工作,获得大量反映老科学家学术成长历程的文字资料、实物资料和音视频资料,其中有一些资料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和学术价值,弥足珍贵。
以传记丛书的形式把采集工程的成果展现给社会公众,是采集工程的目标之一,也是社会各界的共同期待。在我看来,这些传记丛书大都是在充分挖掘档案和书信等各种文献资料、与口述访谈相互印证校核、严密考证的基础之上形成的,内中还有许多很有价值的照片、手稿影印件等珍贵图片,基本做到了图文并茂,语言生动,既体现了历史的鲜活,又立体化地刻画了人物,较好地实现了真实性、专业性、可读性的有机统一。通过这套传记丛书,学者能够获得更加丰富扎实的文献依据,公众能够更加系统深入地了解老一辈科学家的成就、贡献、经历和品格,青少年可以更真实地了解科学家、了解科技活动,进而充分激发对科学家职业的浓厚兴趣。
借此机会,向所有接受采集的老科学家及其亲属朋友,向参与采集工程的工作人员和单位,表示衷心感谢。真诚希望这套丛书能够得到学术界的认可和读者的喜爱,希望采集工程能够得到更广泛的关注和支持。我期待并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采集工程的成果将以更加丰富多样的形式呈现给社会公众,采集工程的意义也将越来越彰显于天下。
是为序。
张涤生,我国著名整复外科专家、显微外科专家和颅面外科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1916年6月12日生于吉林长春,祖籍江苏无锡。现任上海市整复外科研究所名誉所长、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终身教授。不仅是中国整复外科、显微外科的奠基人和开拓者,也是中国颅面外科和淋巴医学的创始人。《妙手生花(张涤生传)》编者甄橙、胡俊、张齐以采集工作所获资料为主要基础,在认真学习本传记等其他旁证或间接资料的基础上,较细致地介绍了张涤生院士的家庭背景、求学历程、师承关系、人才培养、学术成果、医学交流等内容。
本传记以编年为序,以时间为纵线,以张涤生院士学术成长的重要时间节点和阶段作为章节划分的标准,按照成长经历、战地救护、结缘名师、创业维艰奠基础、开拓创新、搭建专业队伍六个章节展开叙述,展现了张涤生院士的学术成长经历,张涤生在整形外科领域取得的重大成果、在相关学科领域的学术创造以及作为学科领军人物的重要作用。
张涤生院士不仅是中国整复外科、显微外科的奠基人和开拓者,也是中国颅面外科和淋巴医学的创始人。他将显微外科和整复外科有机地结合,突破整形外科的传统观念,结合修复人体形态和恢复功能的双重含义,推出“整复外科”的新概念,从而使这门学科得到新发展,并且逐渐与国际接轨。
《妙手生花(张涤生传)》编者甄橙、胡俊、张齐以编年为序,以时间为纵线,以张涤生院士学术成长的重要时间节点和阶段作为章节划分的标准,按照成长经历、战地救护、结缘名师、创业维艰奠基础、开拓创新、搭建专业队伍六个章节展开叙述,展现了张涤生院士的学术成长经历及相关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