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出墙》一译《泰蕾丝·拉甘》,描述了女子泰蕾丝在嫁给姑母的儿子卡米耶后,与年轻男子洛朗相遇并产生了激情的碰撞。泰蕾丝和情夫一次次偷情,因无法结合而谋杀了身体孱弱,愚钝木讷的丈夫卡米耶。这对男女为了逃避杀人后产生的可怖幻觉,最终双双选择服毒自杀。
左拉的放大镜首先放大的是小说中的场景,故事的开端就用了大量的笔墨,将主人公停留最多的场所——巴黎的新桥街,描绘成一个污浊压抑的罪恶根源。那个终日不见温暖阳光,阴寒潮湿的囚牢,逼得禁锢其中的肉体挣扎着从中爬出,去捕捉哪怕一丝的出格与报复。在放大镜下可以真切地看见惨淡的日光,墓道般凶险的石板街,以及嗅到浓烈的霉臭味,整个场景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给人以极深的压迫感。
《红杏出墙》描写精力旺盛的女子泰蕾丝·拉甘,嫁给了身体虚弱、毫无活力的丈夫,在他身边度过了一个个空虚的夜晚。当她和年轻男子洛朗相遇后,他们很快产了激情碰撞。为了永远逃离那种可怕的生活,泰蕾丝和洛朗一起谋杀丈夫并正式结婚,最后,他们因难耐内心的自我谴责而双双自杀。
《红杏出墙》是左拉作品中道德争议最大的一部。左拉以他尖锐的笔触和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展现了人类“灵与肉”的冲突。著名批评家圣勃夫所说:“这部作品是出色的、认真的,从某些方面来说,它可以在当代小说的发展中开辟一个时代。”
红杏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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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盖内戈路尽头,从码头方向走来的人们首先看见的便是新桥街。这是一条狭长而晦暗的街道,从玛扎里纳街一直延伸到塞纳河路。街道最多也只有三十步长、两步宽,地上铺着碎裂并已松动的淡黄色石板,散发出浓烈的潮气,上面用尖顶玻璃天棚盖住,玻璃积满了污垢,显得黑乎乎的。
在夏天晴朗的日子里,闷热的阳光灼烧着街道,一条淡白色的光线,从肮脏的玻璃天棚上照射下来,在这狭小的街道里投下了可怜的影子。在天气恶劣的冬季,尤其是雾蒙蒙的早晨,从玻璃天棚投射到粘湿的石板上的,就只是一片猥琐而邋遢的暗影罢了。
左边,几间低矮阴暗的店铺半埋在地下,好像快被压垮了,还不时冒出一阵逼人的寒气。旧书、玩具、纸板都有售卖。陈列的货品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在昏暗中毫无生气地躺着。小玻璃块拼凑成的橱窗,让货品透出奇怪的淡绿色的光。再往里面看,在这酷似洞窟的店铺里面,有些奇形怪状的阴影在蠕动。
右边,一堵墙沿街而砌。对面的店主把狭长的货架靠墙堆放着,那些大概二十年来一直被丢弃在这里的不知名的货品,被一溜排开放在货架细长狭小的木板上,木板都漆上了异常难看的褐色。一个专卖假首饰的女店主独占了一个货架,货架上面摆着一个桃心木制的小盒子,盒子上铺着一层精致的蓝色丝绒,她精心地在里面摆上一些价值只有十五个苏的戒指。乌黑的墙穿过玻璃天棚向上延展,粗劣的灰土覆盖的墙面好像是患了麻风病似的,伤痕累累。
新桥街可不是散步的好去处,人们取道这里只是为了少走弯路而已。路过这儿的都是一些忙忙碌碌的人们,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走得更快一些。在这里面,经常可以看到系着各种围裙的小伙计们、带着活计的女工们、腋下夹着大小包裹的男男女女们,还有一些老头,他们在从玻璃顶棚外投进来的黯淡的暮色中拖着步子行走。成群的孩子们从学校出来后,也很快涌入到这里面,木鞋在石板上踏的响声震耳欲聋。从早到晚,石板路上终日混杂着杂乱的脚步声,令人心烦意乱。没有人说话,也没有谁停下来,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赶路,不向店铺投射一丝目光。店主们经常是以不安的神态注视着这些行人们,最难得的是有时候居然会有几个闲人奇迹般地停留在他们的货架前。
入夜后,三盏煤气灯透过笨重的方形灯罩照射着整个街道。吊在玻璃灯罩里面的煤气灯嘴,向玻璃罩吐出黄褐色的光斑,并将那惨白的微弱光圈散向四周。它们闪闪烁烁颤动着,好像随时都要熄灭似的。街道上满是阴森凶险的凄惨景象,巨大的阴影铺在石板上,腥湿的风从街道口吹来,好像是摇曳着三盏吊丧灯的一条地下墓道。店主们对煤气灯给他们橱窗送来的暗淡的光明已经心满意足了。在铺子里面,他们只点了一盏盖有灯罩的油灯,把它放在帐台的一边,以方便路人分辨出这些在白天都显得阴森森的洞穴里摆设的东西。在一排黑洞洞的铺面里面,一家纸板店的橱窗正在闪烁,从两盏叶片形灯里射出的黄澄澄的火焰刺破了黑暗。在另外一边,一支蜡烛插在高高的玻璃罩里,以它星星点点的烛光照亮了一只只的假首饰盒。店铺女主人正两手拉着她披肩在柜台里面打盹。
很多年前,在这家店铺的对面,同样也有一家小店,它那暗绿色门板的每一条缝隙都散发着潮湿的霉气。在又长又窄的一块木质招牌上,刻着“妇女杂货店”几个黑色的字。在店门的玻璃上用红色字母写着一个妇人的名字:泰蕾斯·拉甘。从店门进去,左右两旁都是贴着蓝色纸的玻璃橱窗。
哪怕是在白天,行人的眼睛恐怕也很难分辨出那些陈列在昏暗光线里面的商品。
一侧摆着一些零星的织物,比如两三法郎一顶筒状褶裥的没有罗纱的沿帽,平纹细布的衣袖和衣领,还有一些其他的手工针织品,如长短袜和背带。每件东西都已经泛黄,悲惨地挂在铁钩上面。这样,橱窗里面看起来好像塞满了白色破布碎片,在透明色的夜色中显得分外凄凉。还有几顶崭新的帽子闪着耀眼的白色,在橱窗板上蓝纸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醒目。一根金属杆上挂着有色的短袜,给灰白颜色的轻纱和模糊的棉布加上了些许暗淡的色彩。
在另外一边更为狭小的橱窗里面,分层陈列着一团团绿色毛线、缝在白卡纸上的黑色纽扣、各种尺寸颜色的盒子、带着淡蓝色的圆衬垫、缀着钢珠的线网、一把把的毛衣针、刺绣的模型、一卷卷的饰带等整堆整堆黯淡无光的物品,它们躺在这儿大概已经有五六年了。一切色调,在这弥漫着腐朽霉气和灰尘的橱窗里面,都化成肮脏的暗灰色。
夏天近中午的时候,强烈的阳光炙烤着街道和广场。这时候透过玻璃橱的女帽,能看到一位神色严肃、脸色苍白的少妇的侧面。在阴暗的店铺里面,大致显露出她的神情。她额头低而且干瘪,连着的是一根尖细的鼻梁,嘴唇是淡红薄薄的两片,下颌短小而刚劲,由一条丰腴的曲线和颈项相连。她的身体消失在阴暗里面,只有脸部突显出来,脸色苍白无光,一双睁得大大的黑眼珠镶嵌在里面,好像不堪忍受厚密褐发的重压一般。她一连几个小时栖身在女帽中间,一动不动。潮湿的金属架已经在帽子上留下了斑斑的锈迹。
晚间点起油灯以后,可以看到店铺里面的内部陈设。这铺子面积特别大,但并不是很深,在一边有一张小小的柜台,在另一边,一架螺旋形楼梯蜿蜒通向二楼。四周墙边排列着玻璃橱窗、货柜和绿纸箱。四张椅子和一张桌子算是全部的家具了,整个店显得赤裸裸冷清清的。未拆包的货品紧紧地挤在角落里面,包装纸泛着杂乱的颜色。
一般情况下,在柜台后面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侧影严肃的少妇,另一个是在瞌睡时还面带微笑的老太婆。后者大概有六十岁上下,她那张肥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苍白而温和。一只硕大的虎斑猫蹲在柜台的一角,望着她打盹。
在旁边比较低的地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书,时而与少妇低声交谈。他长得很瘦小孱弱,举止有气无力,浅黄色的头发毫无光泽,胡须稀少,脸上布满了褐斑,好像是一个多病而又被宠坏了的孩子。
大概十点钟不到,老太婆醒了。他们关上店铺门,全家都上楼去睡觉了。虎斑猫发出一连串表示满意的声音,紧跟在它的主人后面,每上一级楼梯,就把头伸向栏杆磨蹭一下。
二楼的住室总共三间,楼梯直通兼作餐室的会客室。在餐室的左边,一只陶瓷火炉装在墙壁凹进去的位置。对面摆了一个餐橱,顺着墙壁摆了一排椅子,一张没有铺台布的圆餐桌就位于餐室中央。黑黑的厨房在镶玻璃的板壁后面。在餐室的两侧,分别有一间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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