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丛书之一。该书选录了2007年的散文40篇。除序言和2007年散文大事记外,全书共分7个模块,包括:旧影、思想、声色、阅读、空间、经验上事物。
这些散文都是以专家的视野,站在民间的立场上,精心挑选而出的,具有权威性,可作为世纪文学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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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 2007年散文/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 |
分类 |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
作者 | 祝勇 |
出版社 | 春风文艺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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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编辑推荐 本书是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丛书之一。该书选录了2007年的散文40篇。除序言和2007年散文大事记外,全书共分7个模块,包括:旧影、思想、声色、阅读、空间、经验上事物。 这些散文都是以专家的视野,站在民间的立场上,精心挑选而出的,具有权威性,可作为世纪文学存档。 内容推荐 本书是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丛书之一。该书选录了2007年的散文40篇。除序言和2007年散文大事记外,全书共分7个模块,包括:旧影、思想、声色、阅读、空间、经验上事物。 目录 序:像命运一样无力自拔 旧影 守护着灵魂上路 我的世纪大姐 草幽木清,有人昌硕 像汪曾祺那样生活 父母老去 思想 从武勇到优雅 看得见的嘴巴 冰川手记 声色 歌抄 门外剧谭 导梦者 藕 四声部 最想依傍的八位高邻 古玉十条 阅读 “年轻的蜂王” 纸页上的光阴故事 塞壬的裂变 书情书色:极短书话二十六则 三个好父亲 一棵妖娆的倒长之树 空间 红山上的圣殿 南方 客都 盆地书 印刷厂 经验 所谓神圣的名义 与灰尘斗争到底 身体的流沙 琥珀 红方块 乡村的肾,母亲的肾 巴丹吉林的军旅生活 小片断 赣D35368,一路向南 春天的自行车 事物 惊秋 植物一组 对一个夏天的观察 米语 2007年散文大事记 试读章节 米 语 傅菲 对于枫林而言,所有的村道并不是通往外面的世界,而是通往大米。米是另一种庇佑人的庙宇,它聚合了光,也聚合了哀乐。它是我们肉身的全部。下种,翻耕,插秧,耘田,喷药,收割,翻晒,碾米,这是一条崎岖的路;吐芽,抽穗,灌浆,又是一条向上生长的路。我看到的人群,都是在这条路上往返,穿着盐渍漫散的衣裳,挑担粪桶,悬着沉默冷峭的脸。他们出发的时候还是个郎当少年,回来时已是迟暮老人。 “我爱自己的女人一样爱大米”。一次,下村的米锞叔叔在我家喝酒时,谈到了大米。他隔三差五就和我祖父喝酒。他们是忘年交。我祖父说:“我是爱自己的血液一样爱酒。没有酒,哪吃得上大米。”米锞叔叔以前是个老单身,不是他人愚钝,而是他游手好闲。他是个蹩脚的油漆匠,穿件白衬衫,光亮着皮鞋,头发抹点茶油,在村里晃来晃去,,晃到吃饭时就来我家。我祖父对我说,快把荷叶勺拿来。荷叶勺是个长柄的竹兜,伸进酒缸,提一勺,刚好一碗。一人一勺,两人都醉醺醺的。米锞叔叔一醉,话特别多,说他的相好,哪个哪个村的,唾沫四溅。他一走。我母亲就把菜倒了。母亲说,老单身谈女人就像讨饭的人吃红烧肉下饭。在我外出读书的那年夏天,米锞叔叔的弟弟在耕田时,癫痫病发作,死于窒息。他弟媳妇连丈夫下葬的钱也没有,扔下三个小孩,逃走了。米锞叔叔找了六天,才在一个远房亲戚家找到。 弟媳妇成了他的女人。米锞叔叔像一头耕牛一样干活。他的头发和胡须,从油黑变成了苞谷须的颜色。每年年夜饭过后,他会来我家,他是躲债的。他是个乐观的人,说,等华华有出息了,问题就不大了。华华是他的侄子,还在读初二。华华三兄妹成绩出奇的好。米锞叔叔说,就是做死了,也要培养他们读大学。在我到市里工作的第二年,快过年的时候,米锞叔叔找到我,说:“你给想想办法,我年都过不下去,。明年开春,华华的学费还没着落。,’他穿一件破片一样的棉袄,黑黑的棉絮油油地翻露出来。我说,我给乡政府说说,叫民政支持吧。我领着他到饭馆吃饭。他脚上的解放鞋湿湿的,因为冷而佝偻着身子。他的脸像悬崖,孤绝,贫瘠,钢硬。他把四个菜全吃完了,菜汤倒进碗里,脖子一仰,一口喝了。他说,他已经好多年没吃过这么有油的菜了,只是饭软了些。他要吃那种硬硬的饭。他是个爱说笑的人,他说:“我问你,是钱好,还是米好。”我傻傻地笑了起来。他又自言自语地说,米好,米好,有米,人就不会死。米锞叔叔养了一头牛,他靠耕田养家。到了忙季,他晚上还耕田。他老婆在前面打着火把,他在后面扶犁赶牛。耕一亩田,二十块钱。 前几天,我母亲对我说,米锞叔叔在今年四月死了。我很惊诧。我母亲说,米锞和易冬一起去坪坞耕田,易冬在上丘,米锞在下丘,边耕边聊,聊聊,下丘没了声音,易冬回头一看,米锞伏倒在田里,易冬慌忙去扶他,他的身子都硬了,满脸泥浆,手里紧紧拽着牛绳。我母亲说,米锞是做累死的,他吃一碗饭,真不容易,一个女人的两个丈夫,死法一样,是命。米养人,更伤人。 米,是那样的美好而惨烈。它向上生长的路蜿蜒绵绵。我目睹过它一个一个脚印的行走。米是父性的,血性澎湃。枫林的每一个秋天,在向上生长的路上,米的行走恍若苦役。 黑夜盛大,从大地上升起,又降落。秋天,月亮长满苔藓。在野草馥郁的村郊,一支枯死的蓖麻把黑夜举过头顶。盈盈的月光打在脸上又痛又寒。颀长的稻叶弯曲,悬一滴露水。饶北河在起伏,秋风向两岸铺展。父亲,二哥和我,匆匆用过晚饭,一闪一闪地弯过村郊,来到自家的田里。初秋干旱,饶北河的水并不能解决两岸的旱情。尤其我家在高处的水田,都要靠水车灌溉。 蛰伏荸伏在渠里,是一架疲惫的水车,仿佛劳累过度的耕牛瘫在水里休息。旷野冷寂,四周的远处有忽明忽暗的荒火。水车是杉木制的,龙头横一杆膀粗的圆木做扶手,底座是转轴,中间楔一个筛大的轴轮,两边按上棕兜挖的踏脚,龙骨呈半封闭,长约二十米,宽、高约半米,叶片因为轴轮的拉力,把低处的水经龙骨带往高处的田野。 父亲和二哥,一左一右,双手把着圆木扶手,肩上耸立圆月。他们细声地谈论水旱与收成,脚在踏脚上飞快地跳动,水哗哗地往田里吐,木链咿咿呀呀。我则守一条两华里长的水路,把塘里的水引进渠里。他们就像两只鸟,贴着大地飞翔,翅膀振动的声音在黑夜这只巨大的琴箱里逡巡,久久不息。月亮是一副行囊,挂在我们的肩上。黑夜是大地隐晦的部分,被劳作的人见识。 有时,我也会顶替他们中的一个。常常是父亲主动离岗,他摸索着,爬下龙头,双脚不停地抖擞,慢慢地挨低身子,在路边生一堆火。火堆边的父亲,清瘦的脸映衬着黑夜的倒影,村庄不远,阡陌纵横像一张大地的网。 那是一架老旧的水车,扶手光洁油亮,它不知浇灌了多少水田,也不知消耗了生命中的多少长夜。我尚年幼,很快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体力不支。而二哥已经靠在扶手上鼾睡,脚仍然亨节奏地一高一低地踩踏。父亲头发稀疏,披一件秋衫,搓着干瘪瘦硬的手。仿佛他只有沉默,才能呼应旷野无边无际的冷寂,和冗长的黑夜。火堆边的脸却被放大,成为生命惠存的轮廓。我突然热泪盈眶。我想起父亲焦灼地在粮站门口排队,把刚收仓的稻谷卖掉,送我到县城上学。 脚下的水车转动一条绵绵羊肠村路,祖祖辈辈,厚实的脚在一根轴轮上周而复始,无穷无尽。他们隐身在大地,被黑夜暂时收藏。旷野,有一条蚯蚓在匍匐,是饶北河。我看见稻子在生长,看见水车在铺就一条高稻积翠的路。 一架水车把苍老的身子佝偻在渠里,深深地佝偻在命运之中。田里的水满了,天也亮了。旷野只有灰烬的余温在萦绕,一块黏结的牛粪在冒烟。昨夜的一切仿佛未曾发生,仿佛只是稻子扬花时几声轻轻的咳嗽。 我们所谓的源头,其实就是米。米仿佛是一条亘古的河流,呼啸而来,寂灭而去。二00四年九月下旬,万年县举行国际稻作文化节,我去了万年仙人洞和吊桶环遗址。仙人洞是个石灰岩溶洞,呈半月形,可容纳一千多人。吊桶环位于溶洞南侧山头上,形似吊桶,是原始人的屠宰场。一九九五年,中美联合考古队发现了打制和磨制的石器,骨器,以及人类最早的陶器,记事符号的骨标,更令人惊奇的是,出土了大量的栽培稻化石,距今已有一万四千年,是迄今为止地球上发现最古老的稻作遗址。稻化石把万年前的人类原生态呈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手足无措。在这条时间的铁链上,米紧紧地把我们黏结在一起。 很难用一个词去形容米,它在人类的演变史上,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它一粒一粒地繁衍,一季一季地生长,一餐一餐地喂养。是米书写了人,是米还原了历史。历史上,所有的农民起义,不仅仅是为了政权,更是为了米?谁掌控了米,谁就掌控了命脉。米等同于话语权。米就是生命中最高的帝王。我们血管里流淌的是什么?说是血液,倒不如说是米浆。或者说,血液就是米浆。 而我们对米的描述,是那样的唯美。“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八百年前,南宋爱国词人辛弃疾骑着高头大马,夜行在上饶县的黄沙道上,当他跨过溪桥,看见茅店村鹧鸪鸟一样安卧在稻花环抱的田野中央,他脱口而出。一个纵情于酒肆的人,他看不到埋在泥浆中的脸,看不到磨圆开裂的手指。辛弃疾也不例外。米包裹着旷古的黑,无穷无际。它就是稻田深处的背影,瞬间被雨水淹没。而在我们的眼中,它是洁白的替代词。是的,米,一个闺房(谷壳的一个象征)里的女人,圆润,丰满,在蒸汽的沐浴中脱胎换骨,成为至上的美人;米,一个子宫(谷壳的另一个象征)里的胚胎,它的发育使人疼痛,也使人幸福。 从小到大,我的胃口特别好,按我母亲的说法,是我童年时期红薯吃得多。母亲说,胃肠像下水道,不断地通,才会不阻塞。那时经常断粮,红薯成了主粮,红薯切成粒状,晒干,蒸饭时伴一些,通常是一半米一半红薯粒。我大姐端一碗饭,坐到门槛上吃,把红薯粒捡出来,喂鸡。我祖母看见了,就用筷子打她,边打边骂,说,红薯又不是老鼠药。大姐打开饭甑,看见红薯就哭,蹲在地上,抱着头。我吃饭,觉得特别香,慢慢嚼,有甜味。人生在世,没有比吃饭更幸福的事,也没有比吃不下饭更痛苦的事。一个人,对米饭的态度,可以说是对生活的态度。一个厌食的人,唾弃米饭的人,我会说他(她)是一个了无生趣的人。 我对米最完整的版本记忆,源于一个水碓房。水碓房位于村后的涧溪边,低矮,窗户阔亮。涧水引到蓄水槽,闸门一放,水哗哗哗地泻到轱辘上。轱辘有三米高,是厚实的松木制的,转动起来,会有咿咿呀呀的响声,像一支古老的歌谣。轱辘的轮叶,呼哒呼哒地打在舂米的吊头上。舂槽是花岗岩挖出的凹穴,而吊头是圆而粗的杉木柱,米倒在凹穴里,吊头很有节奏地舂下来,一下一下。枫林人说,舂米就像媾和。吊头有四个,不用的时候,各用麻绳吊在梁上,像一群马,整装待发。水碓房到处是糠灰,还悬着透明的蜘蛛网,麻雀扑棱棱地飞来飞去,嘻嘻地叫,犹如一群偷吃的孩子。晒透了的谷,倒进凹穴,慢慢地碎,再倒到风车里,吹,一箩是米,一箩是糠。守房的,是一个老头儿,有六十多岁,个子高高大大,常年吃斋,脸色是米瓜的那种蜡黄。他像个禅房的老僧,头秃光了毛,手里拿着芦苇扫把,一遍一遍地扫地上的糠灰。舂一担米,给他一升。他是个孤寡的人,我也不知道他老婆死于哪一年。他有一个儿子,叫春发,还没结婚就死了。春发和一个叫幼林的人打赌,他说他能吃三升米的糯米锞,幼林不信,幼林说,你吃得下,我出三升糯米,再出三升,给你带回家。打赌的那天晚上,幼林家围满了人。打锞的人趁人不在,吃了两个,有人碰见,说,烂是烂了,好糯米,就是糖少了些。春发吃完了糯米锞,被人抬着回家,那天晚上就死了。村里人说,春发好福气,是撑死的,来世不会做饿汉。后来村里通了电,机器取代了水碓,春发的父亲到山庙里做了烧锅僧。水碓房推了,垦出两分田。我年少时,经常去水碓房玩,把牛放到山上,就帮老头儿种菜。不是我多么乐于敬老,而是老头儿会炒一碗饭,给我当点心。坐在菜地的矮墙上,稀里哗啦,一碗饭没了,我把他的菜汤也喝完。他有时会摸摸我的头,不说话。我觉得他像饭一样慈爱。 村里有一个杀猪佬,一年到头杀不了几头猪,不是他技术差或品德有问题,而是能吃得上肉的人没几户,要吃,就从盐缸里切一块咸肉,炖炖菜。杀猪佬矮矮瘦瘦,爱喝酒,一喝酒就流鼻涕,一副想哭的样子。她老婆也矮,挑粪箕拖着地。她有一群儿女,两年一个。杀猪佬又做不来农事,更干不了重活,吃米饭也成了问题。有一天晚上,在杀猪佬的柴垛里,一个赌博回家的人,捉到一对男女光着身子野合。男的是一个癞痢头,老单身,女的是杀猪佬的老婆。第二天,村里都流传了这个事。事情就是这样,坛子里的烟雾一旦打开,便散得到处都是。这个干辣椒一样的女人,只要有男人找她,她都要,在菜地,在岩石洞,在油茶树下,在河埠。杀猪佬打了她几次,用刀柄抽。抽也没用。她裸露着脊背上的伤口,坐在门槛上,给路过的人看。同情的人,用猪油给她搽搽,她会抱住别人,说:“我又不是天生淫荡的女人,我又没犯法,为什么要这样打我。我和男人相好一次,就收一斗米。我没办法,孩子饿不住啊。”他就不再打了,当着什么也没发生。他喝醉了,逢人就说:“我的矮×是个粮仓。” 很多时候,我是这样理解的,一个热爱大米的人,必然是一个感恩生活的人。我回枫林老家,一年难得几次,母亲忙这忙那地为我烧一桌子的好菜。我过意不去,我对母亲说,我回家就是想吃饭甑蒸的饭。我说的也是实话。我想象不出还有比这个更好吃的东西。饭甑是杉木板箍的,上大下小,圆圆地往下收缩,打开盖子,蒸汽腾腾地往上翻涌。饭香袅袅,滚滚而来。米完全蒸开,雪一样白,相恩相爱的兄弟一样紧紧地环抱在一起。仿佛它们曾经受了无穷的苦难,如今要好好地享受血肉恩情。这样的记忆也相随我一生——母亲把一天吃的米,倒在一个竹箕里,放进清水,使劲地晃动,米灰慢慢地在水中漾开,米白白的,圆润,晶晶亮亮。锅里的水已经沸沸地冒泡,蒸汽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房梁上。母亲把洗好的米倾进锅里,盖上盖子,旺旺的木材火熊熊地煮。锅里的清水变白,变稀,变浓,胶一样,母亲把米捞上来,晾在竹箕上,到了中午,用饭甑蒸,成了生香的米饭。剩下的羹水切两个大红薯下去,煮烂,我们吃得稀里哗啦。 米饭不软不硬,酥酥绵绵,细细嚼,有淡淡的甜味,不用菜也可以吃上三大碗。小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建一个大谷仓,里面堆满了稻谷,怎么吃也吃不完。然而,美好的生活似乎并不需要谷仓。我现在的家里,一个二十斤的铁皮米桶,可以应付一个月。没有米,打一个电话给楼下的超市,他就五分钟送到。 不知道是否可以这样说,一个没有看见米生长的人,是没有家园意识的。一个有家园意识的人,当他再也看不见米的生长,他的内心是恐慌的。 现在,无论城市还是乡村,生活都变好了,米成了贱货,一百斤米换不到半只鞋,讨饭的人也不要米,嫌背在身上重。人种田是受苦,米出来了又遭罪。有些减肥的女人,不吃饭,只吃水果,或药丸。我爱人的一个同学,差不多有一年没有吃米饭啦。她有些胖,怕有钱的老公嫌弃她,她只吃水果,她觉得米是她不可原谅的敌人。她嫌弃米,米成了原罪。 米假如有人一样的心脏,必然是一颗痛苦的心脏。它有两种颜色的肌肤,一种是红色,一种是黑色。红的是热血,黑的是伤病。然而,米呈现给我们的,是珍珠一样的皎洁,让我们忍不住伸出双手,捧着它,久久不放。 选自2007年第4期《人民文学》 P476-483 序言 像命运一样无力自拔 祝勇 1. 九月。江西三清山。我看到许多年轻的面孔。二00七年的散文,与这些面孔有关。它们平日里是作为名字出现的,罗列在不同版本的目录里,以不同的字体亮相。但那个深秋的夜里,这些名字以另外的方式出现了,像表情、呼吸与交谈一样温暖和生动。这是一个散文的夜晚。距离消失了,只剩下时间。散文,成为所有人奔波和相聚的理由。一群与散文有着命中注定的关联的人,他们到目前为止的所有努力,都在寻找他们心目中的文字。但没有人知道散文的真正地址,对它的行踪所知寥寥。他们是一群好奇者,被好奇心驱使着上路。他们试图寻找从未见过的事物,散文是其中之一。在他们眼中,原有的范本都已过期作废。他们目睹的先例越多,就越对未知的部分充满好奇。 2. 但散文并不存在。这一点很像“生活”。当我们企图对“生活”蓄意“深入”的时候,“生活”就消失了。散文时常在我们正襟危坐的时候不知去向。一位朋友对我说,她时常在早上打开电脑,到晚上,屏幕还是一片空白。这种现象与技术或者灵感无关。它只与散文的神秘性有关。很少有人见识过真正的散文,但所有的写作者都愿意打开电脑,守株待兔。 3. 所以,把写散文当做职业的人,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4. 但是,散文又每时每刻都存在着,尤其对于这些好奇者而言。他们的血管里流动着散文的基因。无论贫富,无论世界如何变幻,他们已被注定为散文家族中的成员,必须承担整个家族的所有荣耀与苦难。 5. 这天晚上,宋唯唯说,他目睹过另一群年轻人,比我们更加年轻。在夜里,成群结队地站在马路边上,像一群无动于衷的乌鸦。他们的特区,没有高楼大厦,四处弥漫着机油的味道,他们的内心像工房一样拥挤和零乱,表情上有着与年轻不相称的冷漠。时间久了,两群互不相干的人,会突然扭打起来,不加节制的野性于瞬间进发,之后又会安静下来,像从前那样成群结队站在路边,面面相觑,“像水上漂过的杂物,漆黑、斑驳、迷茫而疲惫”。宋唯唯说,她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生命的无望与挣扎。然后,她结束了她的谈话。她没有谈写作,但在我看来,作为挣扎的方式之一,写作如同夜晚,成为我们无法躲避的事物。她的话中包含了散文与命运的某种宿命的联系。 6. 郑小琼,东莞的一位打工妹。夏天,我到东莞的时候,她刚好去北京领奖,《人民文学》奖,我没见到她。在青创会上,才见到这位腼腆的小妹。东莞文联调她去编杂志,她拒绝。她对底层生活的迷恋犹如她对散文的迷恋。她像珍视幸福一样珍视痛苦。她写道:“我的身边是一个有着三万多人的工业区的街道,拥挤着一张张疲惫的面孔,他们像许多片叶子,被风刮动着,不知吹向哪里,也无人在意。有一段时间里,我喜欢站在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开始学着辨认他们的身份:在工厂上班,还是商铺里上班,或者是酒惦的。虽然街道人头簇拥,我还是能从一张张多如树叶一样的面孔去辨认他们的身份。我发现在工厂生活的工人一下子就会被认出来,他们的脸上浮着一层机器式的麻木、惺忪。他们现在走在街头,但是依旧掩饰不了脸上那种因为加班而呈现的倦意,这种疲倦感像印刷厂的油墨印在白纸上印在他们的脸上,使他们在人群间清晰地浮现出来。有时,我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这些面孔像尘埃一样飘动着,最终像尘埃一样消逝在辽阔的黑暗之中。”(《印刷厂》) 7. 因此,散文不可能成为表演,尽管发表,是与表演相近的呈现方式。内心的奋争毫无美感可言,但它有惊心动魄的力量。比如鲁迅的散文,让我们看到的不是美,而是疼痛、破碎与无奈。当然,还有安宁。文字不是止痛剂,但它的妥帖感,让我们信任它,“我们把青春、年华、爱恨,全部投放进去”。当生命像泡沫一样消失,那些肉体和灵魂的经历会留下来,参与新的轮回。当后来者翻动纸页,都会看到自己的前世在油墨间晃动。 8. 再强调一遍,散文不具备任何现实功效。散文从不兜售快乐。所有许诺快乐的文字都是伪劣产品。从这个意义上说,散文不是消费品,它永远不会成为投机者的事业。 9. 散文像神灵,无用,却万能。 它看不见摸不着,只有信徒,对它的价值深信不疑。 10. 由于散文有着超验性,它于是成为研究者的难题。几乎所有的规则、定理,在它面前都会运转失灵。所以,关于散文的争论,从未停止。 然而所有的争论都与散文无关。它们只与某些人的职称、名声有关。二00七年,关于散文的关注突然多起来。散文,尤其新散文,成为话题,支持者不遗余力,非议也水涨船高。对新散文的漠视终于过去,某些德艺双馨的学者权威的宽容也随之土崩瓦解,亮出了赤膊上阵的勇气。但事与愿违,散文是一种不受管束的事物,它蔑视各种形式的清规戒律。在所有的争执之外,我看见无数只手在键盘上不知疲倦地奔走,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不是奔赴一场不约而同的约会,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人的存在。在某些学者们眼中,他们是不受约束的狂徒,但对此,他们不屑一顾。散文像命运一样令他们深陷其中,无力自拔。文字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像河流以及岁月。强加在这些文字之上的所有罪名都是可笑的,如同我们无法为岁月强加罪名一样。 所有的文字都是从血管里流出来的。 天经地义。 11. 安妮宝贝笔下的南方:“南方人总是有一种格外厚实的世俗生活的欢喜劲头。他们容易故意疏忽生活底处所有阴影的层面,也无视命运的流离。是十分坚韧的生命态度。” (《南方》) 南方的态度,也是散文态度。 2008年元旦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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