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家
家,在一个南方的小镇。
小时候住的是筒子楼,一条走廊通到底,两边是紧挨着的密密麻麻的单房,最多不过十几平方米,所有邻居共用一个大厨房,每家每户的三餐都在这个房间出炉。
这是职工宿舍,当时父母两人都是同一家国企的职工。
80年代,大家没太多娱乐项目,一到黄昏,便上演各种真人秀。
三三两两凑一堆儿,咬耳朵、拼血泪、拼八卦,用横飞的唾沫演绎真实版八点档家庭伦理剧。小姑、婆媳、妯娌前脚刚刚在该部剧里杀青,后脚便匆忙进了另一个剧组。
戏码差强人意,台词仅是换了个主语,依旧热闹非凡。
男人不擅长演绎家庭伦理剧,当然也不具备演绎动作喜剧的潜力,他们只会泡个茶,聊聊新闻联播,聊聊各国经济、军事。
我基本游离在这些剧本之外,齐刘海,马尾辫,小身躯,每天上学、放学,从各种人群穿过,从各种“剧组”旁走过。
只有到了练琴的时间,以及挨骂的时间,我才会成为大家观摩的女主。
筒子楼里的单房,仅仅只是用木板隔离开来而已,所以隔音效果几乎是没有的,小时候一旦顽皮,母亲杀伐决断,我的那一顿哭闹,对于邻居们来说,势必如雷贯耳。
后来,我们家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电视机上方立着一根天线,右方有个大大的圆形按钮,专门用来调频道;下方还有几个按钮,用来调节声音的大小。
一旦碰上下雨、打雷、刮风,电视的信号就会受影响。所以,父亲就会支个架子,绑在窗户外,增强信号。
那时可以观看的频道不多,印象最深的是早年在我们这边热播的一部台湾电视剧《厦门新娘》,剧中演员的台词有一大部分是闽南话,加上取景在厦门和台湾两地,大家都倍感亲切,于是这部剧迅速在闽南地区火起来。
热播该剧时,我们家的黑白电视机不争气,经常只给了画面,却没有了声音。当时没有网络,没有重播,错过了直播,就等于错过了剧情,所以追剧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不让自己吃“哑巴”亏。
父亲常用的做法就是敲敲木板,对着隔壁喊道:“十一,把你家电视的声音调大声一点。”
隔壁住的是十一哥夫妇,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十一哥是外号,至今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只是大家都习惯这么称呼他,原因就是他有十一根手指,在他的左手小拇指边,还多出了一根细细的小指头。 我们两家的关系是不错的。
这时,十一哥就会趁机调侃几句:“怎么又没修好,赶快扔掉。”
“赶紧的。”父亲催促道。
没过几秒,隔壁电视剧的音量就被调高了。
父亲说:“可以了,可以了,这个音量就好。”
十一哥在隔壁喊:“你是可以了,我耳朵都要聋了。”
“那你过来,来这边一起看。”
“去你的。”
小时候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拿锯子,将窗户上的铁栏杆锯掉两根,留下一个可以允许大人身子骨穿过的洞。后来才知道,这是父亲弄的逃生窗。
有一年,镇上一家酒店着火了。烧死了好几个人,据说是几个嫖客和应召女。尸体就摆在酒店门口,围观的市民见了,都说疹得慌。为此,这起事故也一度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头条新闻。
从我家的窗户望出去,可以隐约看见这家酒店的招牌,当时听大人们说,这酒店的名字起得晦气,“寻梦酒家”,这下真寻梦去了。
我为此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
父亲自从跑去现场看完以后回来,就经常处于忧虑状态。
筒子楼的走廊狭小,过道上的东西杂乱,厨房里大家都烧煤,家里的线路七零八落都贴在木板墙上,一旦线路老化,出了火花,就危险了,加上单间的隔离板都是木板,容易引发火灾。
那时我年纪小,隐患意识几乎为零,可是一群大人们却从此忐忑不安。
筒子楼年久失修,除了怕火,还怕下雨。
家,只有十几平方米,一张床,一只沙发,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再容不下其他家具了。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