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个真正的男子汉
欧内斯特·海明威曾在哪儿写道:“要做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人必须办到四件事:种树,斗牛,写书,再加上生儿子。”
说到我自己,书嘛,迄今为止倒是写了几本,但其余三件还没有办到。我觉得今后只怕也难以完成。看样子还没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就要黯然无趣地了此一生了。好无奈呀(也许并不无奈)。但尽管他这么说,斗牛这种事,普通人哪里干得了呀。
因为采访去东北的牧场参观,在那里头一回亲眼见到了真正的公牛。不开玩笑,那可真是令人生畏。以前每次观看歌剧《卡门》,总认为那个斗牛士艾斯卡米诺生性轻浮、令人不快。可是近在咫尺地看到那庞大的黑漆漆的公牛,想到要与这家伙面对面决斗,便对艾斯卡米诺先生萌生了敬意。我可万万干不了这种工作。
总之,公牛块头庞大,长着两只锋利的角,目光凶狠,脾气狂躁,一遇上什么事儿便火冒三丈,一头撞过来。人类社会中偶尔也有这种类型的人,只是力气也罢速度也罢,都远远不及公牛。
我问牧场里的人:“为什么不把牛角锯掉?难道就不危险?”回答却是:“有角反而安全。”说是万一被逼到墙边,牛从正面猛撞过来,可以躲进两只牛角之间,逃过一劫。可如果没有角的话,就会被它用坚硬的额头吧唧一下,把内脏撞得粉碎。
我们日本人一说到牧场,便会浮想起“牧歌般的”这个词儿来。可作为实实在在的工作场所,那儿却出乎意料地是个艰苦的地方。
我曾经拜访过一位住在美国犹他州乡下的熟人。跟他们家的孩子一起驾车出游时,经过一处巨大的牧场。好像是麦当劳连锁餐厅直营的牧场,入口处立着一块无人不识的巨大M招牌。许多散养的牛在和煦的春光下吭哧吭哧地吃草,一派和平景象。这时,一个男孩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吼一声:“喂!下次就要把你们吃掉喽!”
日本人大概不会有这种思维方式吧。好可怜哪,牛儿们那么悠闲自得地吃着青草,可不久后就会被宰杀,做成汉堡包啦。对此表示同情,恐怕才是一般日本人的心态。美国人毕竟还是食肉类吗!我感受到轻度的冲击,返回了日本。
此后有一天,我去了水族馆。一大群阿姨正看着水槽里游来游去的大群金枪鱼,在那里高声交谈:“哇,看来味道不错嘛!”“好想带一条回家!”差一点就要垂涎三尺了。假如来自犹他州的人目睹这番景象,只怕也要受到轻度的冲击吧。这句话应该是老生常谈了:这世界真是多彩多样啊。
□本周的村上有食肉系女子,也有食草系男子,那有没有食鱼系阿姨呢?
歌剧演员的暹罗猫
我曾经在西西里生活过大概一个月,在巴勒莫市租下短期公寓,在那里写小说。同一层还住着一位女高音歌手。附近有座漂亮的歌剧院,她好像在那里演出。要问我怎么知道她是位女高音歌手,那是因为她每天上午都要大声进行发声练习。
这位歌手养了一只雌暹罗猫。她好像总是携猫同行,辗转于世界各地的歌剧院。早上她“啊啊啊啊,啊……”地开始练习后,那只猫便一副“又来啦又来啦”的表情,竖起尾巴逃出房间。那是一只黏人的猫,呼唤一声,她便跑到我家来了。我把自家的猫留在了日本,正感到寂寥难耐,于是常常跟她一起玩耍。
过了一会儿,发声练习结束后,猫儿似乎说着“啊呀,总算练完啦”,起身回自己房间里去了。她肯定是讨厌发声练习吧。这心情我倒不是不理解。咏叹调倒也罢了,如果是一味上上下下练习音阶,听的人就不会那么愉悦了。兴许连猫儿也懂得其中的区别。抑或是因为猫耳朵难以忍受女高音的频率。倘若如此,歌剧演员家的猫儿就太不幸了。
动物是否懂得音乐?这是个难回答的问题,世间有种种说法。我养过很多猫儿,还从未遇到过只爱好某种音乐的猫。比如播放齐柏林飞艇时总是逃之天天,而播放莫扎特时又欣然归来,像这样的猫儿一只也不曾有过。音乐就像时间观念一样,人类以外的动物(至少是猫儿)只怕是感受不到的,我想。
我自小就喜欢音乐,没有它几乎活不下去。与之相应,也养成了无法忍耐刺耳音乐的体质。
有一次,我有事去原宿的时尚大厦Laforet。走在商场里,只听右边的店里传来霍尔与奥茨的《I Can't Go For That》,左边的店里则传来史蒂夫‘旺达的《Part.time Lover》。它们恰好在我耳边毫不客气地迎面相撞。两首歌都挺不错,然而旗鼓相当地混在一起,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噪音。我仿佛被人用锉刀磨着神经,头痛欲裂。结果造成了心灵创伤(真话哦),从此以后,我轻易不敢再踏入原宿地区。
……
P17-22
后记
前年,村上春树先生开始在《an·an》上连载随笔(十年前曾连载过一年),历时两年的连载在今年三月结束了。
继上次之后,我再度承担绘制插图的工作。去年七月,连载一年的随笔结集为《大萝卜和难挑的鳄梨》。今年又把其后一年的随笔结集为《爱吃沙拉的狮子》。
请允许我对“村上Radio"系列的插图唠叨几句。插图采用了铜版画,即在9cm×9.5cm的铜版上,用一种尖端尖利的金属刻针像刮挠一样作画(这种手法叫铜版雕刻),再请专业的印刷师傅印制成画。
村上先生先用邮件将原稿发来,我打印出来,一边反复阅读一边画出好几张画稿,再从中选出一幅,铺上复写纸翻刻到铜版上。铜版画得将纸弄湿后进行翻印(印制),没干之前,无法提交给《an·an》。得等它干透,油墨完全附在纸上后再交画稿。
为周刊杂志工作,绘制耗费时间的版画很困难,好在村上先生每次都将一个月的随笔一起寄过来,这样我就能集中制作版画,得以顺利发排。
杂志印刷得非常出色。我的画虽然稚拙,但幸好有经验丰富的印刷师傅,因此才能坚持画完插图。完成了一份好工作,我感到很幸福。再次向村上先生表示感谢,感谢您给了我这份愉快的活儿。
去年结集出版时,我接受了几次采访,当时有很多人提问:“您比读者更早读到村上先生的原稿,真好。请问您感想如何?”其实我阅读时,一直在思考该把哪个场景画进画里,没能作为一介读者好好欣赏村上先生的随笔。直到临近结束时,我不知何故终于能像读者一样品味文字了。因此我想,要是连载再继续下去该多好!等这本书出来,我会抛开工作去阅读它。好期待。
村上先生的书由我来写后记,实在僭越,令我诚惶诚恐。
再一次向村上春树先生,负责装帧的葛西薰先生、增田丰先生,《an·an》编辑部熊井昌广总编辑、宫川洋一先生、郡司麻里子女士,以及出版社的铁尾周一总编辑、印刷师傅自井四子男先生深致谢意。
大桥步
前言
本书中收录的文字,除了一篇以外,都是为杂志《an·an》的随笔专栏写下的东西。将一年间在杂志上连载的文字(约五十篇)结集,差不多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形成一本书。这是该系列的第三本。
为什么是《an·an》?为何非《an·an》不可?时常有人这样问,因为我这二十多年来从未在其他杂志上写过随笔连载。但遇上这样开门见山的提问,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尴尬得很。为什么是《an·an》,老实说我也不甚明白,只能说上一句:“呃,这个嘛,反正是有种种缘由啦……”然而,其实也没有堪称缘由的东西。
但别人大惑不解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an·an》的读者当然多半是年轻女性,而我当然是一位大叔度相当高的大叔,两者(理应)几乎不该有共通的话题,是不是?
然而某一刻,我骤然意识到只消横下心来,索性认命即可:“反正不会有啥共通的话题。”这样写起来反倒轻松自如。别去琢磨对方是如何想的,只管从心所愿,痛痛快快地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写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不就得了吗?不如说,我能做的也别无其他了。于是就有了干脆利落地转变心态的精神。
另一方面,假如像我这样的大叔,在面向大叔级读者的杂志上撰写随笔专栏,势必会有意识地去写些“大叔属性”的东西。在这层意义上,《an·an》对我来说,倒不失为一种怡然自得的工作环境。
至于《an.an》的读者如何看待我写的东西,我就不太清楚了。假如她们觉得“这位大叔写的东西既难懂又无聊,简直是浪费纸张嘛”,那么,我就借这里向她们道一声歉。我自己倒是写得既有趣又开心。对不起啦。
回想起来,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家里总是堆满了《an·an》、《平凡PUNCH》之类的杂志。那时我当然还很年轻,头发也留得长长的,想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一位大叔。而大桥步女士当时在为《平凡PUNCH》画封面,在《an·an》上写随笔。就是在这样一本杂志上,不知何时,我居然也写起随笔连载来,还请大桥女士绘制插图,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总而言之,每个星期能和大桥女士合作,我觉得是莫大的荣幸,甚至觉得上年纪也未必是坏事。当然,世间的事也不总像这样好运连连。
对容许我怡然自乐地续写这个专栏的《an·an》编辑部诸位,还有恐怕是勉强宽容这种续写的读者诸君,表示深深的感谢。
村上春树
《爱吃沙拉的狮子》收录村上春树的52篇风趣随笔,配以画家大桥步的52幅美丽插画,是《大萝卜和难挑的鳄梨》姊妹篇。和狮子面面相觑是什么感觉?男人煎蛋卷时何种场景最搭?你们家的猫儿挑不挑音乐?村上本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最令人肩膀放松的随笔结集成册,村上春树珍藏的趣事感悟精彩呈现。比《大萝卜和难挑的鳄梨》更有趣,更坦诚。
本书是最真实的村上春树的写照,一则则随笔像寿司店里新鲜美味的寿司,描绘出日常温馨的细节,带你体会平淡生活的心动。
《爱吃沙拉的狮子(村上Radio)(精)》是《大萝卜和难挑的鳄梨》的姊妹篇,收录了52篇风趣随笔和52幅精美插画。书中描绘日常温馨的细节,带你体会平淡生活的惊喜,这些都是最真实的村上春树的写照。可以说本书是作者最令人肩膀放松的随笔集,记录了他对各种趣事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