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格鲁克
——1809年的一次回忆
宁瑛译
柏林的晚秋通常还有几天好天气。太阳友善地从云层中露出,很快把从街道中吹过的温和的微风中的潮湿蒸发干了。然后,人们就看见一长列队伍,五花八门各色各样人等——衣着人时的男子、带着身着星期日漂亮服装的夫人和孩子的市民、神职人员、犹太女人、候补官员、妓女、教授、清洁女工、舞蹈者、军官等等,他们穿过一排排菩提树,向着动物园行进。不久,在“克劳斯和韦伯”饮食店的所有座位都坐满了,黑咖啡冒着热气,衣着入时的先生们点燃他们手中的香烟,人们在交谈着,争论关于战争与和平的问题,争论贝特曼夫人。的鞋子最近是灰色的还是绿色的,谈到关于费希特的著作《被封闭的贸易国》以及可恶的货币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到所有谈话都消融在歌剧《芳松》的一首咏叹调中。这支咏叹调由一架走调的竖琴,几把音调不齐的小提琴,一支仿佛患了肺病、需要大口喘气的长笛和像抽筋似的木管痛苦地费力演奏,折磨听众的耳朵。紧挨着把饮食店和军用公路隔开的栅栏摆放着许多张小圆桌和花园椅;人们在这里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观看来来往往的人,远离那支该死的乐队奏出的嘈杂难听的声音:我在这里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沉浸在轻松愉快的幻想中。我的头脑中浮现出许多亲切友好的人物,我和他们谈论科学、艺术,谈论人类最珍爱的一切。散步的人流熙熙攘攘不断从我身旁走过,但是对我没有丝毫干扰,什么也不能使在我的幻觉中盘旋的人物消失。只有一曲极为拙劣的华尔兹倒霉的三重奏把我从梦境中拉了出来。我只听见小提琴吱吱嘎嘎刺耳的高音,长笛的尖叫和木管嘎嘎作响的基础低音;声音时高时低,忽隐忽现,始终紧紧地固着在八度音程中,仿佛撕裂了我的耳膜。我就像一个被炙人的疼痛攫住的人,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
“什么疯狂的音乐啊!这个八度音程叫人太难受了!”在我身旁一个声音在嘟囔着:
“太倒霉啦,又是一个迷恋高八度音程的人!”
我抬起头来朝上看,这才发觉,我竟然没有察觉,在我面前有一个人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旁,他的目光呆呆地盯着我看,从这时候起我的眼睛被他吸引,再也无法离开。
迄今为止,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一颗头脑,这样一个人,他这么快就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微微有些向里钩的鼻梁,根部连接着宽阔的额头,前额明显凸出,下面是两排蓬松的灰白色睫毛,睫毛下面的眼睛闪烁着近乎野性的青春火焰的光彩(此人大约五十岁左右)。线条柔和的下巴和紧闭的嘴唇形成奇特的对比,通过凹陷的面颊上特殊的肌肉活动显现出的一丝古怪微笑似乎是在抵御停留在额头上那深深的、伤感的忧郁。在那一对招风耳后边只有几缕灰白色的卷发垂下来。一件宽大的时髦大衣裹在那个高高瘦瘦的身体上。当我的目光接触到那个人的时候,他都是在那里垂下眼睛,继续忙活似乎是被我的喊声打断了的事儿。就是说,他带着显而易见的好心情,把烟草从几个不同的小口袋里倒出来,装进放在他面前的一个大罐子里,然后从一只四分之一升的瓶子里喝几口红葡萄酒润润嗓子。音乐停止了;我感觉有必要和他再说上几句。
“太好了,音乐终于终止了,”我说,“那简直让人受不了。”
老人向我匆匆瞥了一眼,把最后一只口袋倒空。
“要是根本不演奏,那就更好了!”我又拾起这个话题,“您的看法不和我一样吗?”
“我根本没有看法,”他说,“您是职业音乐人和鉴赏家?”
“您说错了,两样我都不是。我当年学习弹钢琴和通奏低音,是把它们当作显示有良好教养的一种事情。此外,那时人们对我说过,没有什么比低声部和八度音程中的高声部一道演唱效果更糟糕的了。我认为这种说法当时很有权威性,后来也一再得到认证。”
“这是真的吗?”他插话说,同时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缓缓朝乐队走过去;同时他经常抬眼朝高处望,还用手掌拍自己的额头,就仿佛想唤起什么回忆似的。我看见他和乐师们谈话,他以一种下命令的威严对待他们。他走回来,几乎还没等他坐下来,乐队就开始演奏《奥里斯的伊菲革尼娅》的序曲了。
他半闭着眼睛,手臂交叉,撑在桌子上,认真倾听着乐曲的这段行板;乐曲一开始,他的左脚就轻轻地合着拍子抖动;现在他抬起头,飞快地向四周环视,左手的五指张开,支在桌面上,仿佛他想要在钢琴上弹出一个和弦似的,右手则举到空中:这是一个乐队指挥示意乐队进入另一种速度的姿势——右手放下来,快板开始了!一抹灼热的红晕浮现在他那苍白的面颊上,又一闪即退;刻着皱纹的额头上眉毛聚在一起,内心的郁闷不平点燃了他愤怒的目光,使他半张着的嘴唇边流露出的微笑渐渐消失。现在,他……
P1-3
他(霍夫曼)以自己的标准,犹如他之前的歌德和他之后的巴尔扎克一样感人地把握时代的发展倾向,并以前所未有的含蓄的现实主义加以描述。因此,他是在歌德与海涅之间获得国际影响的德国作家。
——〔匈牙利〕乔治·卢卡契
“世界名著名译文库”总序
柳鸣九
我们面前的这个文库,其前身是“外国文学名家精选书系”,或者说,现今的这个文库相当大的程度上是以前一个书系为基础的,对此,有必要略作说明。
原来的“外国文学名家精选书系”,是明确以社会文化积累为目的的一个外国文学编选出版项目,该书系的每一种,皆以一位经典作家为对象,全面编选译介其主要的文学作品及相关的资料,再加上生平年表与带研究性的编选者序,力求展示出该作家的全部文学精华,成为该作家整体的一个最佳缩影,使读者一书在手,一个特定作家的整个精神风貌的方方面面尽收眼底。“书系”这种做法的明显特点,是讲究编选中的学术含量,因此呈现在一本书里,自然是多了一层全面性、总结性、综合性,比一般仅以某个具体作品为对象的译介上了一个台阶,是外国文学的译介进行到一定层次,社会需要所促成的一种境界,因为精选集是社会文化积累的最佳而又是最简便有效的一种形式,它可以同时满足阅读欣赏、文化教育以至学术研究等广泛的社会需要。
我之所以有创办精选书系的想法,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专业是搞文学史研究的,而搞研究工作的人对综合与总结总有一种癖好。另一方面,则是直受法国伽利玛出版社“七星丛书’’的直接启发,这套书其实就是一套规模宏大的精选集丛书,已经成为世界上文学编选与文化积累的具有经典示范意义的大型出版事业,标志着法国人文研究的令人仰视的高超水平。
“书系”于1997年问世后,逐渐得到了外国文学界一些在各自领域里都享有声誉的学者、翻译家的支持与合作,多年坚持,惨淡经营,经过长达十五年的努力,总算做到了出版七十种,编选完成八十种的规模,在外国文学领域里成为了一项举足轻重、令人瞩目的巨型工程。
这样一套大规模的书,首尾时间相距如此之远,前与后存在某种程度的不平衡、不完全一致、不尽如人意是在所难免的,需要在再版重印中加以解决。事实上,作为一套以“名家、名著、名译、名编选”为特点的文化积累文库,在一个十几亿人口大国的社会文化需求面前,也的确存在着再版重印的必要。然而,这样一个数千万字的大文库要再版重印谈何容易,特别是在人文书籍市场萎缩的近几年,更是如此。几乎所有的出版家都会在这样一个大项目面前望而却步,裹足不前,尽管欣赏有加者、啧啧称道者皆颇多其人。出乎意料,正是在这种令人感慨的氛围中,北京凤凰壹力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老总贺鹏飞先生却以当前罕见的人文热情,更以迥然不同于一般出版商的小家子气而真正出版家才有的雄大气魄与坚定决心,将这个文库接手过去,准备加以承续、延伸、修缮与装潢,甚至一定程度的扩建…… 于是,这套“世界名著名译文库”就开始出现在读者的面前。
当然,人文图书市场已经大为萎缩的客观现实必须清醒应对。不论对此现实有哪些高妙的辩析与解释,其中的关键就是读经典高雅人文书籍的人已大为减少了,影视媒介大量传播的低俗文化、恶搞文化、打闹文化、看图识字文化已经大行其道,深入人心,而在大为缩减的外国文学阅读中,则是对故事性、对“好看好玩”的兴趣超过了对知性悟性的兴趣,对具体性内容的兴趣超过了对综合性、总体性内容的兴趣,对诉诸感官的内容的兴趣超出了对诉诸理性的内容的兴趣,读书的品位从上一个层次滑向下一个层次,对此,较之于原来的“精选书系”,“文库”不能不做出一些相应的调整与变通,最主要的是增加具体作品的分量,而减少总体性、综合性、概括性内容的分量,在这一点上,似乎是较前有了一定程度的后退,但是,列宁尚可“退一步进两步”,何况我等乎?至于增加作品的分量,就是突出一部部经典名著与读者青睐的佳作,只不过仍力求保持一定的系列性与综合性,把原来的一卷卷“精选集”,变通为一个个小的“系列”,每个“系列”在出版上,则保持自己的开放性,从这个意义上,文库又有了一定程度的增容与拓展。
面对上述的客观现实,我们的文库会有什么样的前景?我想一个拥有十三亿人口的社会主义大国,一个自称继承了世界优秀文化遗产,并已在世界各地设立孔子学院的中华大国,一个城镇化正在大力发展的社会,一个中产阶级正在日益成长、发展、壮大的社会,是完全需要这样一个巨型的文化积累“文库”的。这是我真挚的信念。如果覆盖面极大的新闻媒介多宣传一些优秀文化、典雅情趣;如果政府从盈富的财库中略微多拨点儿款在全国各地修建更多的图书馆,多给它们增加一点儿购书经费;如果我们的中产阶级宽敞豪华的家宅里多几个人文书架(即使只是为了装饰);如果我们国民每逢佳节不是提着“黄金月饼”与高档香烟走家串户,而是以人文经典名著馈赠亲友的话,那么,别说一个巨大的“文库”,哪怕有十个八个巨型的“文库”,也会洛阳纸贵、供不应求。这就是我的愿景,一个并不奢求的愿景。
2013年元月
《斯居戴里小姐(霍夫曼中短篇小说选霍夫曼集)(精)》所选的中短篇小说皆是E.T.A.霍夫曼的代表作。其中,中篇小说《斯居戴里小姐》以17 世纪路易十四统治时期的巴黎为背景,写了一个古怪艺术家的离奇故事,被一些评论家誉为德国文学中“第一部重要的侦探小说”,对后代此类小说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美丽的曼陀罗》写一个年轻大学生离奇的婚姻恋爱故事。《表兄的楼角窗口》是一篇对话体小说,写一位重病缠身、四肢瘫痪的作家垂暮之年的一段生活插曲。《金宝瓶》《小矮人扎克斯传奇》皆是艺术童话,前者以幽默风趣的笔调,写一个大学生如何摆脱令人压抑的小市民环境,逃到一个异想天开的奇妙王国中去;后者通过一个毫无真才实学,只会弄虚作假、招摇撞骗的人物的经历,抨击了社会时弊与封建宫廷的腐败,是霍夫曼最为珍视的杰作,也是德国浪漫派最重要的讽刺作品。
E.T.A.霍夫曼是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德车的一位伟大作家。他的作品不仅受到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推崇,在欧美各国都产生过极重要影响,巴尔扎克、雨果、缪塞、狄更斯、王尔德、果戈里、陀思妥耶夫斯基、爱伦·坡等人都从霍夫曼的创作中吸收过营养。他的很多作品还被改编成电影和音乐等形式为人们所熟知。本书收辑了霍夫曼的十余篇代表作,并由韩世钟、杨武能、傅惟等著名翻译家移译,传神地反映了作者的创作风貌。 书中《斯居戴里小姐》讲述的是玛德莱娜·冯·斯居戴里住在圣·奥诺雷街上的一幢小房子里。她善于写华丽的诗词,又为路易十四和曼特侬所宠爱,因而出名。
大概是一六八0年的秋天吧,有人深更半夜猛烈地敲这一家的大门,声音震动了整个走廊。操持小姐的少量家务同时兼任厨螬师、用人和门房的巴蒂斯特,经女主人点同意,已到乡下参加妹妹的婚礼去了;这样,只有小姐的侍女马蒂尼埃尔一人看家。她听到一阵阵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