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美国奥尔多·利奥波德所著、李静滢翻译的这本美国现代散文集《沙乡年鉴(插图典藏本)(精)》记录了利奥波德在美国威斯康星州一个农场进行生态修复的经历,以四季为顺序,笔法抒情、生动,富有感染力;记录了作者一生在美国各个州工作和游历过程中的思考,从中可以看出作者生态思想发展的脉络;从哲学、伦理学、美学及文化传统的角度深刻阐述了人与自然应该具备的关系。“土地伦理”代表了利奥波德生态思想的精髓:“一个事物,只有在它有助于保持生物共同体的和谐、稳定和美丽的时候,才是正确的;否则,它就是错误的。”这种生态整体主义思想体现出利奥波德罕见的思想前瞻性,他也因此被称为生态主义的“先知”。
这里的由由美国奥尔多·利奥波德所著、李静滢翻译的这本美国现代散文集新版本《沙乡年鉴(插图典藏本)(精)》包括《沙乡年鉴》的全部内容以及《环河》中的随笔。文章的排列顺序在此有所变更,其中的两篇随笔被合并在一起,旨在避免重复,并更好地呈现利奥波德的主要观点。重新安排之后,本书初版序言中所介绍的各个部分发生了下述变化:第二部分已被重新命名,第三部分调整为第四部分,新的第三部分主要选自《环河》。我们还修改了文本中的一些有可能误导读者的过时引证。
一月 一月雪融
每年,仲冬的暴风雪过后,冰雪总会在某个夜晚开始消融。清泠的滴水声在大地上响起,不论是夜里刚刚人眠,还是入冬以来一直酣睡的动物,都会感受到那滴答声带来的奇异悸动。在幽深的洞穴里蜷缩着冬眠的臭鼬,此时舒展开身体,拖着肚皮跑过雪地,大着胆子开始探索湿漉漉的世界。在人们称之为一年的由始至终的循环中,它的足迹标示着最早发生的可以测定日期的事件之一。
那足迹似乎表现出对凡尘俗事的淡漠超然,这在其他季节里比较鲜见。足迹径直穿过乡野,仿佛它的主人正恣意追逐着远在天际的目标,却把缰绳掉落到了地上。我循着足迹前行,好奇地猜测着臭鼬的心态和胃口究竟如何,倘若它真有目的地,目的地又在何方?
一年里,从一月到六月,大自然赠予人们的消遣乐事是按几何级数递增的。在一月,可以追踪臭鼬的足迹,寻找山雀的脚环,或者看看鹿儿啃过哪些幼松的枝叶,水貂破坏了哪些麝鼠的家,偶尔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在一月,能进行的观察就像白雪一样简单平静,像寒冷一样持久不变,不仅有充分的时间观察谁做了什么事,而且可以探究它们做这些事情的原因。
一只田鼠在我走近时惊跳起来,踩着雪水横蹿过臭鼬的行迹。它怎么会在大白天出来活动呢?或许是对冰雪融化感到难过吧。此时,它在积雪之下的蓬乱草丛问辛辛苦苦啃咬出来的秘密地道,已经不再是可以藏身的隧道迷宫了,而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讥讽的小径。事实上,融冰化雪的太阳已在嘲笑这渺小生灵的经济实用的基础建筑。
田鼠是精明审慎的栖息者,它知道草的生长是为了让它把干草储藏在地下,它知道雪的飘落是为了让它修筑连通干草堆的隧道。供给、需求和运输就这样完美地组合在一起。对田鼠而言,下雪意味着不再饥饿、不再恐惧。
一只毛脚鵟在前方的草地上空翱翔。此刻它停了下来,像鱼鹰一般盘旋着,然后如同插着羽毛的炸弹一样,向湿地俯冲下去。它没有再飞起来,我猜想它肯定捕到了某只忧心忡忡的田鼠工程师,此时正在享受鼠肉美餐。那只田鼠本该等到夜晚再出来查看原本井然有序的世界受到了什么损害。
毛脚鵟并不知道草为什么生长,但是它很清楚,冰雪的消融是为了让它能重新抓到老鼠。它从北极南下,一心怀着对冰雪消融的期待,因为对它而言,冰雪消融意味着不再饥饿、不再恐惧。
臭鼬的足迹延伸到树林里,并穿过一片林中空地,这里的雪已经被兔子踩实,上面留下了粉红色的斑驳尿渍。新生的橡树苗为融雪付出了代价,它们枝茎上的树皮都被兔子啮咬过了。一撮撮的兔毛证明,雄兔之间已为争夺异性进行了本年度的首场战斗。再往前走,我发现了一处血迹,周围是猫头鹰张开翅膀扫过的大片的弧形痕迹。融雪使这只兔子远离饥饿,同时也使它莽撞地忘记了恐惧。猫头鹰则提醒它,不能因为一心想着春天就忽略了谨慎行事。
臭鼬的足迹继续向前延伸,看起来它对可能存在的食物不感兴趣,也毫不关心邻居们的嬉闹或不幸。我不禁奇怪,它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又是什么让它离开了卧眠之处呢?这只肥墩墩的家伙拖着大肚皮涉过雪泥,难道会有什么浪漫的动机吗?最终,足迹消失在一堆浮木之中。我听到原木间传来清亮的滴水声,我想臭鼬一定也听到了这声音。我转身往家走,一路上仍然感到困惑。(P3-5)
增订本序言
1948年,奥尔多·利奥波德(Aldo Leopold)去世时,《沙乡年鉴》还只是草稿。这些手稿由利奥波德之子卢纳(Luna)进行编辑,于1949年成书出版。之后,利奥波德生前从未发表的另一批随笔和日记也由卢纳加以整理,并在1 953年以《环河》(Round River)为标题出版。
这里的新版本包括《沙乡年鉴》的全部内容以及《环河》中的随笔。文章的排列顺序在此有所变更,其中的两篇随笔被合并在一起,旨在避免重复,并更好地呈现利奥波德的主要观点。重新安排之后,本书初版序言中所介绍的各个部分发生了下述变化:第二部分已被重新命名,第三部分调整为第四部分,新的第三部分主要选自《环河》。我们还修改了文本中的一些有可能误导读者的过时引证。
很多人都曾阅读并引用这些文章,然而,公众在强烈追捧“自然美”的价值时,却遗忘了这些文章的主旨。在路边种些花草进行美化,这绝非利奥波德所理解并宣扬的人与土地之和谐。美国一方面在立法中声称要保护自然之美,另一方面却计划着在两处极具自然价值的地方修筑水坝。在科罗拉多大峡谷修水电站的提案早已呈交国会,这样的工程最终会毁掉生机盎然的河流,大水将会淹没这一独特自然遗产的大部分地区。
若干年来,筹建中的项目还包括在阿拉斯加开发水电,所选位置将使太平洋沿岸的迁徙水禽因为蓄水而失去主要的繁殖地。许多个年代里,野鸭、大雁和其他鸟类每年都要飞过华盛顿、俄勒冈和加利福尼亚,但是水坝的修建会在瞬间消灭这些鸟中的绝大部分。当年奥尔多·利奥波德写下“大雁的音乐”时,这一切还都无法想象,而现在这种景况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到我们头上。可耻的是,提议、拥护并实行这一计划的美国人,会以经济利益之由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尽管经济原则不应成为决定性的因素,何况人们本可以寻找并采用其他可行的发电方法。
奥尔多·利奥波德的孙辈这一代人,有的是大学校园里的叛逆青年,有的在为社会事务工作或参加游行,有的正在异域的土地上战斗。当年奥尔多·利奥波德对于“野生的、自由的万物”作出了睿智的理解和雄辩的阐述,而随着他的孙辈这一代人变得成熟,保护“野生的、自由的万物”也到了关键时期。
在吸引这些年轻人注意的所有事务中,大自然所面临的困境已然是最后的呼唤。人类对土地的冷漠态度,正在给野生的、自由的生灵带来毁灭。要遏制对自然的破坏,除了把弘扬土地伦理的紧迫任务托付给年轻一代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卡罗琳·克拉格斯顿·利奥波德(Carolyn Clugston Leopold)
卢纳·利奥波德(Luna B.Leopold)
1966年6月于华盛顿
译后记
《沙乡年鉴》是美国著名生态伦理学家利奥波德的经典文集,它以优美灵动的文字描绘了20世纪中期以前美国南部各州的生态状况,同时通过严肃客观的分析表达了对人与自然的关系、土地伦理、生态良知等问题的看法。利奥波德终生为自然资源保护工作身体力行,直至1948年在前去帮助邻居扑灭农场大火时不幸去世,长眠于他所热爱的大地。他在去世前一个多月整理出的《沙乡年鉴》手稿遂成为留给世界的环保宣言。
利奥波德20世纪30年代前就已在撰写有关生态保护的专业文章,并在1941年接受纽约诺普出版社的邀请,动手写一部寓生态保护观念于乡野体验之中的自然作品。然而这本书的编写与出版经历了曲折的过程。对文集的内容,以及自然描写与价值论述在书中各自所占的比例,利奥波德与编辑的意见一直无法统一,致使所提交的稿件多次被出版社拒绝。几年间他不断调整写作内容,1948年4月的定稿被牛津大学出版社接受时,全书已由最初的以论文为主转为描述乡野体验的散文与生态理论阐释的有效结合,或许恰是这样的转变才使这本书别具特色。
与中国读者更加熟悉的梭罗、缪尔等以自然写作著称的美国作家相比,利奥波德的文笔毫不逊色。与之不同的则是,利奥波德不仅强调自然的美学价值,更强调其生态价值。利奥波德恰好生活在美国的城市化空前发展的时代,因此更清楚地看到了人类无节制的开发给生态环境带来的不良恶果。与他同时代的大多数保护主义者只是从实用主义的角度保护环境与野生动物,终极目的是为了持久开发和利用自然资源,使万物生灵更好地为人类服务。利奥波德则在多年的林业管理工作和野生动物考察中清醒地意识到,人类并非万物的主宰,而只是生态体系的一员,因此不应从经济角度去评估大自然的价值,更不应为了人类自身的利益影响甚至消灭其他物种。但在当时,能够接受这种生态伦理观的人并不多,因此他自称是“少数派”。
利奥波德希望能通过对自己亲身经历的描述,使读者理解他的生态观念。令人遗憾的是,利奥波德未能看到《沙乡年鉴》的出版,而在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他的生态伦理观念仍未深入人心或得到践行,甚至没有得到充分的理解。人类如今面对的是更大规模的开发和愈发严重的全球生态环境恶化,自然的物种正以骇人听闻的速度从地球上消失。在人类的需求面前,所有的自然保护措施只是权宜之计。只要人们无止境地追求自身的享乐,主张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环保主义者就将是“少数派”,并处于话语权的弱势地位。正因如此,利奥波德对于尊重自然热爱土地、“略微轻视一下业已泛滥的物质享受”的呼吁,时至今日仍然振聋发聩。
利奥波德的手稿于1949年出版时分为3部分,第1部分是按月份排列成年记形式的散文,集中记述了作者在自己的沙乡农场中的所见所感,作者确定的书名就由此而来。第2部分叙述了作者在美国南部几个州的经历与思索,第3部分则是关于土地伦理和生态保护的论文。1966年出版的增订本添加了《环河》一书中有关生态环境的随笔,增加的随笔被编排为全新的第3部分,初版的第3部分中的3篇随笔成为增订本的第4部分,但前两部分均保留了初版时的原貌。利奥波德认为人类应怀着谦卑之心平等地对待自然万物,建立并遵循以生态平等主义为基础的伦理道德,从而维护生态系统的完整和稳定。增订本的编排更好地反映了这种伦理观念。这里的译文就是根据增订本翻译的。
据我所知,此书已有三个中文译本。侯文蕙先生根据本书初版所译的《沙乡的沉思》早在1992年就已出版,1997年再版时改名为《沙乡年鉴》。吴美真先生1997年在台湾出版了《沙郡年记》增订本,两年后由三联书店在大陆推出,2004年再版时译名改为《沙郡岁月》。此外当代世界出版社还在2005年出版了英汉对照的《沙郡年记》,由孙健等人合译。
我认真研读了这三个译本。侯文蕙是研究环境史的专家,其译文具有开拓之功,但是对原文某些语句的理解存在偏差,表达略欠文采。吴美真的译文相对而言更有文学性,但词语的搭配与句式的选用尚需斟酌,这或许和译者来自台湾有关。无论如何,对于向中国读者介绍环保先驱利奥波德的这部著作,侯文蕙与吴美真的译文起到了不可替代的先导作用,也为后来的译者提供了借鉴。而合译本显然参考了吴美真的译文,却又为了显示其不同而随意添加原文中没有的句子,因此误导了读者,违背了翻译的根本原则。拘于后记的形式与篇幅,无法对此具体说明。问题的关键在于,翻译永远无法达到完美,但是每个严肃的译者都不应也不会放弃对完美的追求。
我在翻译时曾尝试着为此书另取译名,却一直无法找到更适合的表述形式。如用文学性较强的“沙乡岁月”或许会更吸引读者,但“沙郡年记”毕竟是最切近原文的直译,因此从严谨的角度考虑,还是决定沿用这一译名。这本书不仅是一部文学作品,也是科学论著,其价值体现在富有诗意的文字之中,也源于利奥波德对自然之美的感性体认与对自然生态的理性思考。据此,我在翻译以叙述与描写为主的前两部分,以及第3部分的最后两篇散文时,力求以优美流畅的语言传递出原文那诗意浓郁的景物描摹以及绵长悠远的思绪。而对于原著中以论述为主的文章,则更注重准确地阐述作者那种原始主义与整体主义的自然生态保护思想。
对于文中所涉及的一些重要人名和典故,我在译文中以脚注形式进行了解释。书中出现了大量的动植物名称,这里效仿侯文蕙的做法,在译文后附上了英汉对照表。在翻译原书的专有名词与概念时,我参考了侯文蕙和吴美真的译本,在此要向两位前辈表示诚挚的谢意。利奥波德不仅是个环保主义者,更是对自然万物深怀爱恋并充满忧患意识的诗人与思想家。希望我的这部译文能让读者在字里行间依稀见到作者的音容笑貌,感受到作者广博的心胸、松树般正直的灵魂,也真心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认真思索自然环境保护的问题,能有更多的人停下匆忙的脚步,想一想已有多久见不到蓝天、闻不到花香。
2010年4月25日
记于广州
《沙乡年鉴》是一部值得反复品读的作品(2010年本书出版时,书名为《沙郡年记》)。我于2010年完成了这本书的翻译工作,转年由创美集团合作出版。出版不到两年,就有国内知名出版社与我联系,表示在对各个已有译本进行比较后希望能使用我的译文再版。因为创美版本推出的时间不长,我只好推荐了其他译者。
去年秋天,中国画报出版社的编辑找到我,希望使用我的译文,把这本书做成插图典藏本重新推出,让更多的读者有机会读到这部经典作品。我因担心牵涉版权问题,态度并不积极,但编辑与我多次恳切沟通后,我通过当年参与策划这本书的李相玲老师征询创美负责人许永先生的意见,得到了重新出版的认可。这里我要特别感谢李老师和许先生的理解和支持。2010年翻译时,我尽可能做到忠实原著并兼顾译文流畅,这次对照原文进行校对后,并没有做出大的改动,只调整和修订了若干字句,并增加了一些注释。
《沙乡年鉴》出版多年以后,人们破坏自然的步伐并未放缓,在城市化进程加速发展的中国,环境恶化的问题更是日趋严重,利奥波德的呼告时至今日仍然振聋发聩。2010年初,我在海南岛一处僻静的渔村里修改《沙乡年鉴》的译文,岛上有大片人迹罕至的野海滩和山林。短短几年后的今天,从海口到三亚,一个个海湾皆成为房地产商开发的对象,四处可见富丽堂皇的酒店,原生态的植被惨遭铲除,载着油污和垃圾的臭水流向大海,毁灭性开发造成的破坏令人心惊。
“希望我的这部译文能让读者在字里行间依稀见到作者的音容笑貌,感受到作者广博的心胸、松树般正直的灵魂,也真心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认真思索自然环境保护的问题,能有更多的人停下匆忙的脚步,想一想已有多久见不到蓝天、闻不到花香。”2010年我写下的这段话,在今天仍是我心情的写照。
2016年2月14日
李静滢
如果没有对土地的热爱、尊重和赞赏,或者不高度重视土地的价值,那么人和土地之间的伦理关系就不可能存在。——奥尔多·利奥波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