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好一番争论之后,两人总算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吉姆可以不受那些女性的骚扰,只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没人去的躺椅上看热闹,克拉克只要不在跳舞就过来陪他。
于是,到了十点钟的时候,牛皮糖便正襟危坐地待在了那个角落里,拘谨地抱着双臂、架着二郎腿,尽量装出一副很随便、很自在的样儿,表现得既彬彬有礼,又不拿正眼去瞧那些在翩翩起舞的人。然而他心里却感到特别扭,既自惭形秽,又对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十分好奇,左右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到姑娘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化妆间里走了出来,个个都在搔首弄姿,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如同一只只活泼可爱的小鸟一样,一边走一边还侧过头去,越过擦着香粉的肩膀,朝陪伴她们来的年长的监护人送去灿烂的微笑,顺便也飞快地扫一眼屋里的情况,与此同时,也在左顾右盼地欣赏着满屋子的人对她们入场的反应——进场后,她们又像一只只归巢的小鸟一样停落下来,纷纷依偎在早已翘首企盼地等待着她们的护花使者尚且还能自持的怀抱里。莎莉·卡罗尔·霍珀,就是那个金发碧眼、但视力却很弱的姑娘,穿着她最喜欢的粉红色的裙装,眼睛在不停地眨巴着,活像一朵刚刚苏醒的玫瑰花。玛乔丽·海特、玛丽莲·韦德、哈丽雅特·卡里,这几个姑娘他都见过,她们常常在杰克逊大街上悠闲地溜达,往往都在午前那会儿,瞧她们现在的模样,个个都盘起了头发,还抹了生发油,打扮得既雅致又鲜艳,与头顶上方的灯光交相辉映,仿佛奇迹般地变成了一个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德累斯顿瓷娃娃,有粉红色的、有蔚蓝色的、有鲜红色的、有金黄色的,就像刚从瓷器店里买来、还没有完全干透的瓷人儿一样。
他已经耐着性子在那个角落里干坐了半个钟头,却完全打不起精神来,虽然克拉克也神采飞扬地来看过他几次,但每次都是那老一套:“喂,老兄,你怎么样?”接着就在他膝头上拍一下了事。有十来个男性或跟他打过招呼,或在他身旁停留过片刻,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些人一看见他居然也到这里来了,个个都感到很意外,他猜想,其中有一两个家伙甚至还略有些厌恶他。不过,熬到十点半钟的时候,他那浑身不自在的窘态竟出乎意料地一下子就完全消失了,一个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重要人物,如同强大的磁力一样牢牢吸引了他,使他彻底忘乎所以了——南希·拉马尔走出了化妆间。
她穿着一袭黄色的薄如蝉翼的连衣裙,那是一种由上百条绝妙的对角线所构成的服饰,上面有三条褶裥,背后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弄得她一走动浑身就散发着黑黄相间的光泽,仿佛像涂了一层晶莹莹的磷光似的。牛皮糖圆睁着双眼,感觉喉咙里被涌上来的一大团东西堵住了。她在门口站立了一小会儿,直到看见她的舞伴急匆匆赶了过去。吉姆认出,那人就是当天下午跟她一起坐在乔·尤因车子里的那个陌生人。他看见她双手叉腰站在那儿,低声说了句什么,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那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吉姆心头刹那间泛起了一股以前从未体验过的非常怪异的刺痛感。似乎有一道光芒从那一对人之间倏地一闪而过,那是片刻之前还让他感到温暖的那个太阳射出的一道美丽的光束。牛皮糖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是长在阴暗处的一棵杂草。
片刻之后,克拉克两眼放光、喜气洋洋地朝他走来。
P13-14
菲茨杰拉德是我最推崇的美国作家,他是个天才,写作技巧高超,他的作品有强烈的时代特性,叙述清晰,文风优雅,词句多姿多彩。
——张爱玲
“经典”(canon)一词,源自希腊文kanon,原为用于丈量的芦苇秆,后来其意义延伸,表示尺度,并逐渐演化为专指经书、典籍和律法的术语。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经典开始进入文学、绘画、音乐等范畴,成为所有重要的著作和文艺作品的指称。如今人们所说的文学经典,一般指得到读者大众和批评家公认的重要作家和作品。
文学经典的形成(canonization),始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提出的对文学原理以及史诗和悲剧的界定。由于文学经典边界模糊,不确定因素颇多,随着时代的发展,会不断有新的优秀作家和作品纳入其中,已被认定为经典的作家和作品则永远会受到时代的挑战,有些会逐渐销声匿迹,有些则会被重新发现并正名为经典。二十世纪后半叶以来,尤其在文化多元化的氛围下,人们对文学经典和对“入典”标准的质疑,已成为批评界热衷讨论的重要话题。事实上,文学经典的形成往往会经历一个复杂而又漫长的过程,会受到特定时代的意识形态、文化模式、读者情感诉求等诸多因素的介入和影响,“一部作品或一个作家能否真正成为经典,需要经历起码一个世纪的时间考验”。美国小说家F.司各特·菲茨杰拉德(Francis Scott Key Fitzgerald,1896~1940)的批评接受史,便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这一界说。
“在美国现代小说家中,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是排在福克纳和海明威之后的第三号人物。”然而大半个世纪以来,菲茨杰拉德的文学声誉却经历了一个从当初蜚声文坛,到渐趋湮没,到东山再起,直至走向巅峰的演变过程。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文坛掀起的“菲茨杰拉德复兴”(Fitzgerald Revival),终于将他稳稳推上了经典作家的高位。他的长篇小说《人间天堂》(This Side of Paradise,1920)、《漂亮冤家》(The Beautiful,and Damned,1922)、《了不起的盖茨比》(The Great Gatsb),1925)、《夜色温柔》(Tender Is the Night,1934)和《末代大亨》(The Last Tycoon,1941),以及他的四部短篇小说集:《新潮女郎与哲学家》(Flappers and Philosophers,1920)、《爵士乐时代的故事》(Tales of the Jazz Age,1922)、《所有悲伤的年轻人》(All the Sad Young Men,1926)和《清晨起床号》(raps at Reveille,1935),已被列入文学经典之列。如今,人们已不再怀疑,菲茨杰拉德是二十世纪世界文坛上的一位杰出的社会编年史家和文学艺术家。
回望菲茨杰拉德在我国的批评接受史的发展走向,我们不难看出,这位在美国极负盛名的小说家,在我国却经历了一个从全盘否定,到谨慎接受,再到充分肯定的曲折过程,这其中所包含的诸多错综复杂的原因,值得我们认真分析和反思,从中找出经验或教训,供后人记取。
二被“误读、曲解”的一代文豪 如果我们以美国文学评论家M.H.艾布拉姆斯所提出的“文学四要素”,即世界、作家、作品、读者,及其所构成的关系作为参照,来考量文学作品的接受状况,即可看出,实用主义文学观在中外文学史上长期占据着主导地位。实用主义文学观强调的是作品与读者之间的效用关系,即作品应当是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从事某种事情的工具,并以作品能否达到既定目的作为判断其价值的标准,即所谓文学的功能应当是“寓教于乐,既劝谕读者,又使他喜欢,才能符合众望”u。各文化群体对外族文学作品的取舍和译介也概莫能外。
我国对美国现当代文学的译介已有百年历史。自“五四运动”以降,尤其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就已有不少作品被翻译成中文出版,如杰克。伦敦、德莱塞、马尔兹、萨洛扬、刘易斯、海明威、斯坦贝克等作家,都是我国读者较熟悉的名字,他们的作品曾对我国新要看这位作家是否真正走进了现实生活,获得了真切的体会,发现了真正闪光的思想和真正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作家光凭着自己极高的天赋、满腔的热情、良好的愿望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站在时代潮流的前列,以高度的使命感和强烈的忧患意识去贴近现实、观察社会、感受人生,以自己独特的写作姿态和艺术形式去如实反映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自我的关系,去揭示和描绘时代的变迁对社会道德、文化习俗和人的个性发展所产生的深刻影响。唯有这样,才能写出“像样的”、有深度的、经得起时代考验的经典之作来。这是菲茨杰拉德留给我们的启示。
锐意进取,不断创新,羞于重复,格外重视个人的文体风格和独特的创作个性,这是名作家们之所以名不虚传的一个重要原因。“文体风格如同作家的专有印记,刻下了他独特的创作个性。”凡是严肃的、对艺术有所追求的作家,都会以十足的劲头去探索新的艺术表现形式和具有个性特点的写作风格,而决不会与他人雷同。菲茨杰拉德与海明威、福克纳、沃尔夫、多斯·帕索斯等作家生活在同一个历史时代,但菲茨杰拉德笔下的世界一眼望去,便知是菲茨杰拉德的,绝不会与其他作家所创造的世界相混淆。这是因为他一生都在执着地追求具有自己独特个性的写作技巧和文体风格,力求以自己的方式来描绘现实,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和性格特征,“像奴隶一样对每句话都进行艰苦细致的推敲”,“在每一篇故事里都有一滴我在内——不是血,不是泪,不是精华,而是真实的自我,真正是挤出来的。”吲正因如此,他笔下的人物才那样栩栩如生,他创造的那个艺术世界才那样富有魅力,感人至深。这是他的作品之所以会引起历代读者和评论家兴趣的原因之一。
菲茨杰拉德在我国的批评接受史,恰好是对二十世纪文学史上出现的“菲茨杰拉德现象”的有力补充。在当前世界各地出现的“菲茨杰拉德研究热”中,相信我国学者对这位经典作家的研究将会有自己的声音,将会与国外学者的研究同步,得出更加深入、更加令人信服的成果来。“菲茨杰拉德有福了,他将以他不朽的诗篇彪炳千秋。”
菲茨杰拉德和海明威都是我非常喜爱的美国作家,而主编、翻译、出版《菲茨杰拉德全集》,则是我多年的心愿。这套“菲茨杰拉德全集”,从最初的立意,到最后的正式出版,始终得到了上海海事大学领导、上海九久读书人文化实业有限公司领导、浙江文艺出版社领导方方面面的关心、鼓励和支持,得到了董衡巽教授的指点和勉励,尤其得益于邱小群女士的鼎力相助和精心策划。我谨借此机会,向他们致以深深的谢意。我衷心希望,“菲茨杰拉德全集”能够帮助我国读者更深入地了解这位二十世纪文学史上具有传奇色彩的重要作家,也希望我国学人能够在菲茨杰拉德研究方面出更多、更新的成果。
F.S.菲茨杰拉德著吴建国编译的《爵士乐时代的故事(精)/菲茨杰拉德作品全集》出版于1922年,是菲茨杰拉德的第二部短篇小说集,收录了10个短篇故事:《牛皮糖》《骆驼的后背》《五一节》《返老还童》《奇普萨德大街的塔奎》《“哦,赤褐色的女巫”》《幸福的辛酸》《治心人》《热血与冷血》《格雷琴的四十次眨眼》。这些短篇小说情节生动、寓意深刻,记录和描写了年轻一代的梦想、追求、爱情、痛苦、失望、艰辛、迷惘等复杂的人生经历,浓缩和折射了五颜六色的时代特征和整整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命运,高度戏剧化地表现了现代意识和传统观念之间剧烈的矛盾冲突,是菲茨杰拉德在这一时期写出的富有深度和力度的短篇精品。
一曲爵士乐时代的挽歌,浅吟低唱中道尽一代人的悲观离合,美国“爵士乐时代”代言人的经典集锦,F.S.菲茨杰拉德著吴建国编译的《爵士乐时代的故事(精)/菲茨杰拉德作品全集》是与海明威齐名的“迷惘一代”代表作家的巅峰之作,美国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流社会的“清明上河图”,经济危机和大萧条时期的人百态。收录在《爵士乐时代的故事》里的11个短篇小说,大都反映了中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青年对于这个时代的感受,尤其是对于上层资产阶级的不满情绪。其中,《本杰明·巴顿的一生》(又译《返老还童》)于2008年被美国好莱坞拍成电影,颇获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