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第一部描述天津犹太人的专著，以历史研究与文学观照的双重力量，深入探讨天津犹太人现象，揭示天津城市的灵魂，掀开天津城市生命中一段绚丽多彩的画卷，穿过历史厚重的尘埃，看见犹太人与天津人一同从这座城市的街区里走来，从这座城市的生命中走来……

这是第一部宏观展示犹太人在天津一百年历史画卷的纪实文学作品。犹太人在中国有漫长的生活历史，早在宋代，就有经商的犹太人在河南一带扎根并繁衍生息。二战期间，又有大批犹太人为逃避纳粹迫害，从欧洲进入中国，以上海、哈尔滨和天津为三大集中居住地。在这些地区，犹太人建立了自己的社区，与中国人民一起度过了战争最艰难的岁月，留下了许多感人的故事和历史文化遗存。

本书以充实的史料、优美的文笔，展示了上世纪初至50年代犹太人在中国乃至天津生存发展的广阔画卷。尤其难得的是，本书还通过寻找至今生活在世界各地的天津犹太人，对他们进行采访，以鲜活的口述实录弥补了许多历史空白。同时，珍贵的历史老照片也是本书一大特点。

第一章 失去的人群

 永不消散的炊烟

 寻找从零开始

 一幅犹太人居住街区表

第二章 只把他乡作故乡

 小白楼“俄国城”

 犹太人完整的社区构建

 当地的法律就是法律

第三章 犹太人走到哪里贸易便进行到哪里

 商路，高耸于驼峰之上

 维多利亚与胜利

 利华大楼幻影

 三个显著特点

第四章 天津犹太人在二战中

 飞来的史料

 难民，难民

 二战期间的“天津犹太人现象”

 战争，战争

第五章 动荡年代里的温情

 由国际主义走到爱国主义

 第七帧是空镜

 在那神圣的渡口上

 梦里天津城

 三姐弟

 我在天津的七年

 危险的旅程——从维也纳到天津

 天津男孩

第六章 寻找复寻找

 一枝一叶总关情

 跨越重洋的乡情

 零星的记忆

 共的足迹

附录 天津的世界语传播与麦尔

后记

第二章 只把他乡作故乡

两千五百多年以前的“巴比伦之囚”时期，以色列的上帝对被从耶路撤冷驱赶到巴比伦的整个犹太人共同体成员说：在他们中间盖起房子，住在他们中间；在花园里耕种，以花园里的果实为食。在那里娶妻生子，为你们的儿子娶妻，把你们的女儿嫁出去，让他们生儿育女。在那里繁衍下去，不要使人口减少。

——引自犹太民间传说

小白楼“俄国城”

小白楼不是一座楼，是一块地片，是一块天津城里大名鼎鼎、天津城外大名远扬的地片儿。

小白楼压根起还是一座楼，不知何年何月，这儿因为竖起了一座白色小楼而得名“小白楼”。小白楼不高，两层，外墙涂以白色，雪白雪白，耀眼，打老远就晃白晃白，叫人不看也得看——里边是个酒吧。以酒吧命名一带地片儿，这地片儿的性质也就不言自明了。

不管白天晚上，无论酷暑寒冬，小白楼总是弥漫着莫斯科硬肠的味道，独有的，让人想起俄罗斯大妈肥硕怀抱的味道。

小白楼原属美国租界。

1856年和1860年，英、法联军进攻天津和北京时，美国始终参与其事。1860年天津被迫开埠，英国在天津强辟租界，美国也趁机捞了一把，将毗邻英租界的一块土地强辟为美国租界，这块地一百三十一亩，东临海河，西至海大道(今大沽路)，北接英租界的博目哩道(今彰德道)，南至开滦胡同(今开封道东段)，小白楼就在其中。

由于国内政治局势动荡不安，美国始终未能对天津租界进行实际管理，四十年间几次提出放弃租界，引得毗邻的英租界和德租界当局眼馋。1901年，美国政府再次声明放弃天津租界，但私底下却与英国政府暗度陈仓，将美租界并入英租界，成为英租界的推广租界，交换条件经过了深思熟虑：

一、美国政府保留于必要时在该租界内行使单独军事管制的权利；

二、美国政府保留于必要时在该租界河坝停泊炮艇的权利；

三、至少要有一个美国公民参加推广租界工部局，如果没有依照规定在推广租界中参加一个美国公民，美国领事依据协议有权指定一名；

四、所有在美租界土地的转让事项，必须在美国领事馆登记：

五、关于适用于美租界而不适用于英国推广租界的其他部分特殊规章，均须经美国领事同意之后才能制定；

六、美国政府保留在一年前通知对方，终止关于英国推广租界的协定和权利，并且承担经美国同意为发展租界所用的任何财政债务。

一片中国的土地，就这样在美国人与英国人之间私相授受，于是美国保留了在这片土地上的经济、政治、军事特权。

小白楼并入英租界，交换条件书墨迹未干，英商先农房产公司便宣告成立。它捷足先登，率先挺进小白楼，推了中国人住的平房盖公寓大楼，买下中国商人的沿街小铺翻盖成通天扯地大玻璃橱窗的新式商店。没几年，小白楼一带便高楼林立，店铺相接。

这小白楼又天生成一段地利：东傍海河，太古洋行、怡和洋行码头上货来货往，终日人声鼎沸；北临号称“东方华尔街”的法租界中街，英国汇丰、法国东方汇理、美国花旗、日本横滨正金，银行一家挨着一家，英镑、法郎、美元和大银洋，闭着眼满大街跑；南边更绝啦，蹲着一所美国兵营，第十五联军上千号美国大兵进进出出，要吃要喝要玩乐，让小白楼街面上酒吧、舞厅、妓院，恰如雨后春笋，一个晚上就窜得哪哪都是，派生出理发、美容、服装、进口化妆品、洋酒洋罐头、西餐、西服剪裁，各行各业，全都最高档、最时髦。一时间，小白楼货流儿、人流儿、钱流儿，流儿流儿俱全，流儿招流儿，流儿顶流儿，竞把个默默无闻之地，变成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欢乐场。

小白楼的商铺，应酬门市的伙计都得会说几句英文，进出商铺的人，华洋各半，那一半中国人也多是“吃洋饭”的。裕恩永专卖日用杂品，洋酒洋罐头摆得琳琅满目，件件都是进口货，价钱高得惊人。益昌祥绸缎店瞅准了小白楼一带白俄女人的审美眼光，专进大花格的绸布料，销路好得出奇。澡堂子在小白楼也变出新鲜玩意儿了。天香池三层高，从底到顶一天到晚水流得哗哗的。下边开着大池子，上边三楼雅间，特为男女合浴设计了一种“对盆”，又新奇又刺激，引逗得有钱的主儿脚跟脚往里拥。连一根针都叫小白楼商铺把买卖做绝了。天香室的经理曹天佑是个上海人，精细，他店里卖的针全部由德商世昌洋行进口，根根货真价实。小白楼做西服的裁缝多，买针买线必到天香室，把个针头线脑的小店叫嚷得全津城闻名。有了好针线，还出好裁缝。出天香室不远，有个江夏里，住着位宁波裁缝何庆昌，做出西装来英国绅士派头十足，英租界工部局的巡捕制服年年由他包做，天长曰久，人也英国绅士派头啦，出门坐包月，胶皮车跑在小白楼人挨人人挤人的大街上，连英国巡捕见了他都行礼呢。

住在小白楼的洋人，大部分是俄国人，其中俄国十月革命以后来到天津的白俄人，因为不承认苏维埃政权，也就丢了国籍。不过不管有国籍还是没国籍，中国人都拿他们当洋人看，从不看高看低。在克森士道(今开封道)、狄更生道(今徐州道)和海大道上走，满街俄文招牌，俄国饭店、商店、服装店、食品店、美容店，俄文字母伸着长腿往行人眼里跳。行人呢，蓝眼睛白皮肤，张嘴一说话，舌头打嘟噜。住得久了，谁跟谁都认识，走在马路上，打不完的招呼，“哈拉少”，“哈拉少”，透着那么熟落亲切。冬天，天气好的时候，俄国女人就将毛线活儿端到家门口，一边织着毛线一边跟对门的俄国主妇高腔阔嗓地聊天。俄国小孩儿在胡同里滚铁环，一不小心，铁环滚到马路上，胡同里立马蹿出一条俄国狗，叼起铁环，在马路当问摇头摆尾，得意不够。俄国老头儿老婆儿蹲在太阳地儿里，仨一堆儿，五一伙儿，晒着太阳儿打盹，在梦境里寻觅往日时光。

俄国人开的买卖在小白楼多得数不清，用天津人土话说，那叫“海了去啦”！光俄式西餐就好几家，俄国人开西餐馆，讲究小吃样式多，还白吃不要钱，点了大菜的主儿，老板情愿小吃奉送，由是生意兴隆。俄国酒也在小白楼很流行，俄国人卡普斯基的风船牌俄斯克烧酒和安德烈耶夫自造的“50号”牌俄斯克红酒很受欢迎。俄国风味食品店把着路边，腊肠、肝肠、莫斯科硬肠压得柜台都颤，风一吹，那味直往行人鼻孔里钻。俄籍犹太人布夫曼开了个旅店叫“莎卫饭店”，长期客户和临时开房间的川流不息。多比立宁娜小姐开了个戏曲学校，芭蕾舞、钢琴、唱歌样样教。宝格凡诺娃开的学校叫“摩登跳舞学校”，专门教人跳交际舞。卡普利特斯卡娅小姐开的理发店里，化妆师、修指甲师、理发师、烫发师，一应俱全，清一色白俄女人，做了店里的活儿，还承揽店外的活儿，女店员们进出利顺德、泰来、皇宫这样天津顶尖级的大饭店，如履平地。俄国法学家沙勒布林开了律师事务所，专门替俄国人打官司。穷老俄就没这么滋润了，瘦弱的，五冬六夏提篮小卖，卖面包，卖胰子，卖牙粉，逮着什么卖什么，吆喝起来，一句俄文，一句中文，中文俄文都带着哭腔。壮硕的有壮硕的招儿，将三两条毛毯朝肩膀啪啪一挂，也不吆喝，专拣行人稠密处来往，晃着肩，罗圈着腿，横着走道儿，那是骑马扬刀的主儿，如今只落得卖俄罗斯毛毯啦。就有四五顽童尾随其后，拍着手唱一段童谣：“我本是个大老俄的国，只因我国实在是缺德，没有法子，卖胰子，卖面包，磨剪子，戗菜刀……”或有住家面街墙壁上刷了四色油漆，一道白一道红一道黄一道绿，那就不是正经住户了，穷白俄的女人做了暗娼，刷上识别色，让美国大兵不至于走错了门。  住在天津的外国人都把小白楼叫“俄国城”。“俄国城”里又住着不少犹太人，形成了一个犹太人集居区，城内有城，城里套城，俄国、德国、英国、波兰，有国籍和没国籍的犹太人都能在小白楼安顿下来。P20-24

他有着四千年悠久历史和璀璨文化，为人类文明发展和社会进步做出了特殊的贡献；

他有着一大批优秀儿女，他们杰出的成就在近现代科技与文化各个领域首开先河，令人敬仰；

他是一个饱经苦难与浩劫的民族，两千多年前失去故土和家园，流散于世界各地，成为永远的流浪者，屠杀与迫害像瘟疫一样追逐着他；他又是一个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民族，一个几乎两千年没有自己国土的“非地域性民族共同体”，竟能在流亡中顽强地维护自己民族的特性，并且生存发展，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这种无与伦比的民族内聚力和生命力，创造了人类发展史上的奇迹；

他，就是犹太民族。

他们出生，他们成长，他们生活，他们在这里留下人生足迹，他们的生命中永久铭刻看这座城市的名字：天津。

谨以此书献给全世界热爱和平的人们。

我不是历史学家。我是作家，是记者。

有位先贤说过，文学即人学。我对犹太人在天津的历史产生兴趣并且从2001年至今，利用六年时间不懈追索，寻找犹太人在天津的历史足迹，是由于犹太民族与中华民族同样经受苦难但百折不挠争取民族的解放和复兴，是由于犹太人的生活融入了天津城市的发展历程，是由于二战期间天津与哈尔滨、上海等城市一道庇护了大批犹太难民。在天津生活的大背景下，曾经发生过许多关于犹太人的动人故事。穿过历史厚重的尘埃，我看见犹太人与天津人一同从这座城市的街区里走来，从这座城市的生命中走来。这很令人激动。我深深地知道，他们将为我掀开天津城市生命中一段绚丽多彩的画卷，而我，走进他们，将能叩开沉重的历史大门，将能触摸到城市六百年生生不息的灵魂。这更加令人激动。

2001年12月，《天津日报》发表了我的第一篇关于天津犹太人的文章。这是自1949年以来天津公开报刊上第一次发表关于天津犹太人的文章。文章引起强烈反响，许多读者写信、打来电话，给我提供线索；新华社据此向国内外发表通稿，称“天津学者关注犹太人在天津的历史”；而后，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了这篇文章的缩写版，香港、澳门和东南亚的一些媒体转发了新华社的消息。揭示这段历史并告知世界，这不是我的目的地。

2004年8月，五洲传播出版社出版了由我主编的大型画册《犹太人在天津》，第一次以平面影像的形式展示了天津犹太人社区、犹太人的天津生活，它的出版，标志着天津文化界对于天津犹太人历史的研究取得了初步进展，这也不是我的目的地。

今天，开笔于2002年10月，直到2006年7月才告杀青的《神圣的渡口——犹太人在天津》终于付梓。它是第一部描述天津犹太人的专著，以历史研究与文学观照的双重力量，深入探讨天津犹太人现象，揭示天津城市的灵魂。但这仍然不是我的目的地。

那段令我激动不已的历史，那群令我激动不已的人们，那些令我激动不已的全部情节和细节，我深知它们终将在我心里酝酿成熟，终将通过我的笔流淌出来。我的目的地是文学，是一部长篇小说，或者，不只一部。

以六年的奔波追索去打捞一艘历史沉船，以六年的不懈努力去为一部长篇小说作创作准备。为了它，耐得住寂寞枯坐档案馆；为了它，吃得下辛苦远赴日本和美国。今天回想起来，历历在目又恍若隔世。

我曾经写过一篇散文，题目为《女人独自远行》，没想到一语成谶。且不说从零开始的研究之路如何漫长，就是足下的跋涉之艰也难以尽数。

2003年春的北京，非典肆虐。我和天津市委宣传部从事外宣工作的丁怡女士赶赴北京，去谈画册《犹太人在天津》的编辑和出版。进入疫区，我们决定不动北京一草一木，戴着大口罩乘火车，拎包里装着酒精、面包和矿泉水。谈完工作，我们来到火车站，候车大厅空气污浊，我们只能坐在广场花池的水泥帮沿上，用酒精一遍遍擦洗手指，然后迎着京城的风就着从天津带来的矿泉水啃从天津带来的面包。

2004年的东京，帝国饭店。中国知名文化人访日团团长、鲁迅博物馆馆长孙郁；访问团顾问：东京大学教授刈间文俊，东京大学特聘讲师、中日传统戏剧交流促进会会长靳飞；团员：北京京剧昆曲振兴协会会长周述曾，中国文物报社长、总编李文儒，北京作协秘书长李青，春风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臧永清，光明日报记者林凯，北京京剧院演员、中国京剧谭派第七代正宗传人谭正岩，全都因为我中断了行程，等候在饭店。因为我要到外务省档案馆查阅天津犹太人档案，随团翻译需要陪同。这家档案馆保存着十三卷中国犹太人档案的微缩胶卷，令我向往已久，应邀来日本之前就联系妥了查阅事宜，而访问团全体人士，就为了我的执著，不仅陪同我拜访了馆长，还给我留出两个小时阅档时间。他们返回饭店等候我归队，再继续计划中的旅程。那次阅档收获颇丰，但我至今对全团朋友怀着深深的歉意。

2005年，美国夏威夷，海关入境口。受美国美中政策基金会邀请，我赴美就天津犹太人研究进行文化交流。最让我怵头的是随身要携带一只特大号行李箱，画册、资料和送给天津犹太人朋友的礼物，把行李箱撑得像个摇摇晃晃站不稳的孕妇。过关验了证件往外走，突然被一高大肥硕的美国警察张开双臂拦住，看那一夫当关的劲头，真像我拉的不是行李箱而是一只大炸弹。“9·11”之后美国海关草木皆兵，想来我一个弱女子拉一大箱包的确有些惹眼。只听他断喝一声：“你的行李为什么这么重？”我不会讲英文，正僵持着，一位女移民官出现在我们之间。她矮矮的个子，皮肤黝黑，从深陷的眼窝和宽厚的嘴唇上，可以感觉到东南亚热带雨林的气息。刚才过关时是她验的证，了解情况，远远的见我遇到麻烦，便走上前来解释道：“她是个记者，还要去纽约和华盛顿。这么远的路，她带的行李应该不算多。”说着，她竟然突发奇想，掂一下我的行李箱，然后双臂围拢，将那大汉拦腰抱起，使之双脚脱离了地面，然后轻轻放下说：“不沉。不如你沉。”那女子身高只到大汉之胸，肯定是个练家，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这充满戏剧性的一抱，帮我顺利入境。

旧友新朋，甚或陌生的外国人，都曾经助我以援手。所以，我在本书开卷写下了“谨以此书献给全世界热爱和平的人们”。我知道一滴水难以报答海洋，但一旦它以文学的形式凝固起来，它便能印证海洋。

这本书断断续续写了四年，常常被新的采访目标打断，成书过程便是研究与发现的过程，从行为艺术的角度理解，它的写作或许也可称为一种行为文学。犹太人在天津的百年历史，越来越引起国内外的广泛关注。因为它不仅仅是一段历史，还是一曲国际人道主义的颂歌，在民族沟通、民族互助、民族文化相生相长的丰富含义上，向世界提供着“天津经验”。我愿意我的下一部书，在生命经验、社会经验、文学经验相生相长的同时，凸现天津经验。

本书出版承蒙天津人民出版社总编辑陈益民先生、责任编辑赵艺女士、美术编辑魏伟先生慧眼独具的编辑功力和精益求精的工作精神，特此表示诚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