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弗朗索瓦兹第一次叙述自己的故事，和其他女作家截然不同，弗朗索瓦兹喜欢爱慕、喜欢赞美。在这本书里她让我们结识的是那些用才华、宽容和不幸打动她的人——比莉·霍莉黛、奥森·威尔斯、让-保罗·萨特、卡森·麦卡勒斯、玛丽·贝尔、鲁道夫·努雷夫、田纳西·威廉姆斯……

萨冈传奇开始于三十多年前：《你好，忧愁》引起的轰动、赛车的疯狂、圣特罗佩或日耳曼德普雷的不眠之夜、彻夜的赌博……以及她的朋友们。

弗朗索瓦兹第一次叙述自己的故事。她喜欢速度、圣特罗佩、赌博和朋友。但她却讨厌引起轰动，讨厌一切议论和身边的流言蜚语。她羞怯而谨慎，令她完全投入的是对难以忘怀的人与事的追忆，而不是对自己心理状态的剖析。

她用同样自然的笔调回忆她与双目失明的让-保罗·萨特共进的晚餐以及她在戏剧上的“失败”。这里更激动，那里则更幽默。然而，所有这些叙述显示出一个共同点：与那些不太愿意承认别人比自己伟大的男作家……和女作家截然不同，弗朗索瓦兹喜欢爱慕、喜欢赞美。她让我们结识的是那些用才华、宽容和不幸打动她的人：比莉·霍莉黛、奥森·威尔斯、让-保罗·萨特、卡森·麦卡勒斯、玛丽·贝尔、鲁道夫·努雷夫、田纳西·威廉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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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让-保罗·萨特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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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是一座开放的城市，被整齐地分割，多风而有益健康，两条波光粼粼的河流——哈得孙河和东河——蜿蜒其间。在散发着香气，夹杂着咸味、汽油味(白天)或酒精味(夜晚)的海风吹拂下，纽约日以继夜地躁动着。纽约弥漫着臭氧、氖气、海水和新鲜焦油的气味；纽约是一位年轻、高大的金发女子，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又性感撩人，美丽得仿佛波德莱尔所说的“梦中宝石”，和某些此类身材高大的金发女子一样，纽约也隐藏着一些阴郁、黑暗、杂乱并遭到毁坏的地方。总之，如果读者愿意听我这一套陈词滥调的话——而除此之外，他们又能做什么呢？——纽约是一座迷人的城市。

第一次去那里，我就立刻被吸引住了，不过当时是应我的出版商之邀，不得不承受着这次邀请的代价：身不由己的作者的胆怯和拘束。一返回巴黎，我立刻憧憬着能自由自在地再次前往纽约，一年或两年之后，我实现了这个梦想：不受任何约束，甚至没有受到孤独的侵扰，因为我是和一位名叫米歇尔·马涅的非常要好的朋友一起去的，他是作曲家，日后因为电影音乐的创作和对电子合成器的研究而闻名。米歇尔·马涅一个英语词也不会说，但十分幽默，甚至容忍路人把香蕉皮和烟蒂扔进他邮寄情书的信箱——那箱子在他眼中是清清楚楚标有“Litter”①字样的——而没有过多的诅咒。不管怎样，十年以来他和我有着同样挥之不去的念头(当时我应该是二十三四岁)：和比莉·霍莉黛、著名女爵士乐歌唱家、爵士乐女士、黛女士、卡拉斯②、明星、爵士乐之声、见面，聆听她用“尖利的嗓音’’演唱。对米歇尔·马涅和我而言，她是美洲之声，在我们心目中，她的嗓音并不具有黑色美洲的那种忧伤和嘶哑，而是纯粹的爵士乐音质，性感、沙哑而变幻莫测。从《暴风雨天气》到《奇异果》，从《躯体与灵魂》到《孤寂》，从杰克·蒂加登③到巴尼·毕加德，从罗伊·埃德里奇到巴尼·凯塞尔，米歇尔·马涅和我都分别在相同的年纪一边聆听她的歌声，一边痛哭或欢笑过。

刚刚在宝石酒店——我唯一知道的旅馆，第一次来纽约时，我那位阔绰的出版商曾把我安置在那里——安顿下来，我们便对比莉·霍莉黛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渴望。我们想象她和平时一样在卡内基音乐厅成功地演出。可人们却笑容可掬又神情尴尬地告诉我们以下情况——现在这件事恐怕会让垒世界所有音乐厅的经理都捧腹大笑——比莉·霍莉黛女士因为最近在舞台上服用某种麻醉品而几个月内被禁止在纽约演出！在我印象中，一九五六年的美洲仍然遵循严格的清规戒律且报复心很强。说它报复心很强，是因为我们不得不花费了三天时间才得知比莉·霍莉黛在康涅狄格州的一家夜总会演唱。“在康涅狄格州，这有什么关系？出租车？我们去康涅狄格州。”康涅狄格州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和伊夫林省类似，米歇尔·马涅和我在严寒中赶了将近三百公里的路才来到一个怪诞、偏僻或在我看来是一种乡村音乐酒吧的地方，那里聚集着一帮高谈阔论、大声叫嚷、情绪激动的平庸之辈。突然，我们看见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健壮的高个黑人妇女，在把凹陷的双眼稍稍闭上之后，她开始演唱，并立刻让我们跟随她一起体验到欢乐、绝望、淫荡或玩世不恭等各种激情。我们幸福之极，毫不奢望更多。并且，如果不是有人突然心血来潮地把我们介绍给她的话，我想我们会在这寒冷和幸福中重复三百公里的路程返回。人们向她解释说这两个小法国人穿越了浩瀚的大西洋、纽约的郊区和康涅狄格州的边境，唯一的目的只是听她演唱。“哦，亲爱的，”她温柔地说，“你们真是太疯狂了！”

两天以后，我们清晨四点——她似乎认为这是对所有人而言最合理、最方便的时间——在埃迪·康登家再次见到她。我想，埃迪·康登是当时一家极富声誉的夜总会的所有者，那是专门为白人开设的夜总会，位于城市南部。老板钟爱爵士乐，所以每当最后一个酒鬼离去，他就把夜总会交付给另有所好的音乐家们。三点三十分，他关上大门，我们从员工通道进入宽敞的夜总会，那里几乎被黑暗笼罩，只有为第二天准备的桌布显现出一片白色，只有舞台上聚光灯下的钢琴、低音吉他和铜号的轮廓熠熠发光。  我们在这个始终烟雾缭绕的夜总会度过了十五天——或更准确地说，十五个清晨——从四点到十一点或十二点，聆听比莉·霍莉黛演唱。米歇尔有时和她共同演奏钢琴，这让他无比骄傲。同台演奏的如果不是他，就是无数音乐家或比莉·霍莉黛的崇拜者中的一个，他们被响彻在纽约之夜的喧闹爵士乐所吸引，在这个或那个清晨争先恐后地从这个或那个俱乐部来到这里的。观众席上，只有我们法国人以及黛女士和她的丈夫——当时她身边的伴侣，一个神情忧郁的高个男子，她总是对他言语粗暴一一的两三个朋友。舞台上，除了科奇·科勒演奏打击乐器外，还有二十个著名的爵士乐手，一个比一个更才华横溢。杰瑞·穆里根在酒精、欢笑、误解以及偶尔的愤怒中——所有这一切既突如其来又稍纵即逝，和我们的朋友——她现在已经成为了我们的朋友——表演二重唱。我们的朋友，那个像对孩子一样轻轻地拍打我们脑袋的比莉·霍莉黛，悲惨的往昔，可怕的命运以及纷乱、狂热却才华横溢的——她仅仅闭上眼睛并任凭喉咙里发出那种愉快、玩世不恭且极为虚弱的呻吟，就能够满足喜好并消除厌恶——人生在我们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把我们与她分开。一个独断专行、天生完美的成功者的叫喊声是无法模仿的，因为在她身上没有任何繁琐和看上去复杂的东西。我不知道一种生存本身可以满足一个最封闭、最反常的头脑里的错综复杂。我不知道她是一个暴露在外的躯体，几乎鲜血淋漓，在打击或爱抚中被生活淹没，而那些打击或爱抚似乎被她简单的呼吸——藐视。这是一个灾难性的女人，不幸从一开始就纠缠着她，并永远不曾离去，在无数伤害和同样强烈的快乐之后给她留下的唯一防御物就是嗓音中那种幽默的语调：当她的歌声遥不可及或低沉难觅时，当她带着充满嘲讽的微笑和骄傲、胆怯的眼神突然回到我们身边时，总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嘶哑音调。P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