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画家傅伯星的又一本专写杭州老底子的书。该书讲述了那些发生在杭州老街巷中的往事,分“街巷史迹”、“街巷旧闻”、“街巷神异”三部分。该书不是是将许仙白娘子、梁祝等民间传说,重新整合一下,翻了翻新而已。书中娓娓道来的182个故事多是作者自己发掘的杭州背街小巷历史文化积淀中因种种原因而被人疏略漏挖的“文明碎片”,且多为一些真人真事,可谓是杭州历史文化不可或缺的生动细节。像“王府的最后夜宴”(南宋刺杀宰相韩侂胄)、“宋应昌援朝抗日”(明代抗击倭寇)、“弼教坊大惨案”(清朝湖州庄氏史狱)等等,都是中国历史上曾经名噪一时的有名事件,却和杭州颇多关联。而“迁家失妻”、“乾红猫”、“吴约艳遇”等街巷轶闻,则有类似聊斋故事的耐人寻味。
不要以为杭州街巷旧闻,就是许仙白娘子、梁祝或一个子虚乌有的人与秦桧造桥比富之类的民间传说之集大成。本书不收这种尽人皆知的“老套头”。
本书收集的,是发掘背街小巷历史文化积淀中因种种原因漏挖的“文明碎片”,再不集起来展示一下,恐怕就要渐次湮没了。
本书收集的真人真事,来自当时人的笔记。它们的真实记述,将揭开以前被人为掩蔽了的另外一面,也许会让你不胜惊讶。
本书也收有部分曾流传于街巷中的神鬼故事,这不应简单地斥之为“迷信”。诫恶劝善,总比鼓吹无法无天要好。
三月初五日,王渊下了早朝,返回江涨桥边驻地,途经北桥(今中山北路仙林寺直街口)时,被苗、刘二军截住。刘杀王于马下,割去头颅,悬于竹竿顶上。苗傅随即挥军向南,冲人清平山下开元寺内诗集体宿舍,将凡在行宫以外的内侍全部砍杀,共一百三十名。因内侍大头目康履、蓝珪、曾择尚在宫内未出,苗傅即挥军闯宫。守宫的护圣军卒本就痛恨仗势欺人的内侍,立即躲闪让道。把守宫内第二道门的中军统制吴湛,出于同样的原因,打开二门,苗、刘军立即冲进了二门与三门之间的庭院,高呼要见皇上。
宋高宗听到报告,吓得浑身发抖。新任宰相朱胜非与一些留宫迟出的官员怕事情进一步激化,劝高宗出去抚慰三军。宋高宗在官员簇拥下登上第三道门的门楼宣德楼,稳住神问:“爱卿为何擅杀内侍?”苗傅说:“陛下赏罚不公,只为康履蒙蔽。”因此要索取康履“正法”。高宗许诺给二人升官,康履由他重重惩处。楼下却齐声高呼:“不杀康履,誓不回军!”高宗还在犹疑,有一官员说:“为什么陛下只怜惜康履,而不知抚慰三军?”高宗无话可说,挥手示意交出康履。吴湛立即带人入内,将躲在床顶上的康履绑了,吊下城去,被苗傅拦腰一刀,砍成两截,然后割下首级,悬上长竿与王渊之首并列,看得高宗以袖掩面。好一阵,高宗才宣布升苗、刘二人为淮南正副制置使。
按惯例,得到升任的官员应立即跪地谢恩,但四下一片死寂。许久,忽听苗傅高声说:“陛下不当即此大位!一旦渊圣皇帝(高宗即位授给其兄宋钦宗的尊号)回来,陛下当何以自处?”这喊声如晴天霹雳,把所有在场的人惊得目瞪口呆。按历代皇帝即位的正常程序,须由先帝颁诏天下,册立某皇子为太子,确立其接班人的名分,然后让太子参与朝政,先担任类似“摄政”的助理性官职,熟悉政务与群臣,然后由先帝颁诏退位或临终遗诏,说明帝位由太子继承,太子才能名正言顺地即位称帝。突然发生的“靖康之难”,金兵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父子,在“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非常形势下,本来完全不可能人主大位的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才经由群臣的拥戴,做了皇帝,负起中兴宋室的历史重任。虽然金人在俘虏徽、钦二帝后,随即将他们废为“庶人”,但宋朝并不承认,因而从正统的立场出发,宋钦宗仍是合法的皇帝,而高宗的即位却显得合情合理而不合法了。这致命的一击,让宋高宗顿时无言以对。苗傅提议请太后出来垂帘听政,立高宗的三岁小儿为皇帝。他们害怕宋高宗事后报复,而太后是他们护送人杭的,三岁幼儿更不在话下,易于掌控,因此决定逼高宗退位。
太后即孟氏,原为宋哲宗的皇后,因在宫廷斗争中败北,被废去了皇后名分,开除出皇家族谱,出居宫外。“靖康之难”中她因祸得福,所有在册皇族女眷无一例外地被俘北去,只有孟氏安然无恙。自知“先天不足”的宋高宗,把她视为北宋皇族唯一的代言人,待之如生母。这时,孟太后乘轿被抬到城楼,又亲自下楼与苗、刘二将对话,不论二将如何软磨硬缠,她坚持原则不放松,婉言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在城楼上的宋高宗却已从惊骇中冷静下来,与朱胜非密商后,当下宣布退位,由儿子即位,太后垂帘听政,然后再徐图大计。苗、刘二将自以为得计,引军退去,却不知如此一来自己就成了“叛逆”,成了危害国家的十恶不赦的罪人。宋高宗则离宫人住凤凰山中一座小寺,改称睿圣宫。
不日,新皇帝颁诏改年号为“明受”,按惯例大赦天下。这份诏书发到平江(今苏州)、建康(今南京)后,立刻引起了驻守在那里的大臣的警觉,并很快了解了真相。在平江的张浚联络守建康的吕颐浩与大将张俊、韩世忠、刘光世,举兵“勤王”,一面派谋士冯繙人杭,面见苗、刘,既称赞他们诛杀内侍消除了积累几十年的祸根,“国家蒙福甚大”;又敦促他们“反正”,拥立宋高宗复辟。朱胜非则扮演“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角色,一面与苗、刘周旋,同时分化瓦解苗、刘联盟,首先拉拢王世修,许以高官;一面通过太后制约苗、刘的行动,由太后派一名姓张的老宫女与高宗暗中联络。
苗、刘得知韩世忠加盟“勤王”,当即扣押了随高宗人杭的韩夫人梁红玉(据史家考证,梁红玉之名系后人杜撰)。经朱胜非软硬兼施,迫使苗、刘释放梁氏。太后立即召她人宫,命她前往嘉兴,催促韩世忠前来“肃清陛岩”。三月下旬,苗、刘等人经不住内外压力,被迫签名拥护宋高宗复登大位。四月初一日,宋高宗正式复辟。“勤王”军水陆并进,先锋韩世忠一举攻破临平苗军防线,乘胜突进,在武林门小堰坝再败苗军。后人为纪念此役,改其名为德胜坝。为避免战争对杭州城的破坏,朱胜非立即派人到祥符寺(约在今延安路西、凤起路北)苗军司令部,令苗、刘“暂避”。苗、刘见大势已去,带着高宗赐给的免死钦券,紧急集合部队,率两千人夜开涌金门,冒着大雨逃往浙西。
韩世忠再次首克武林门。宣和四年(1122),他还是王渊手下的小校,在此杀退方腊守军,第一个强登城楼。当下,韩率军人城,立即换马冒雨直奔行宫。宋高宗闻讯,拎着袍子从宫内跑出来,扶起跪在地上的韩世忠,说:“朕盼将军久矣!”说着流下了眼泪。
前后不足一月的“苗刘兵变”就此结束。参与兵变的王世修、吴湛被捕杀,曾在城楼发言讥讽宋高宗的官员被开除,朱胜非与禁军司令王元以未能防患于未然罢相、罢官。吕颐浩任相,张浚任枢密院使。一月后,升为浙西制置使的韩世忠,在追击中擒获苗、刘二人,押至建康处斩,不少苗、刘二军的将军先后反正,其中有后来成为岳家军将领的刘秉渊。月底,宋高宗离杭北上建康,结束了他在杭州的第一次短暂逗留,却从此得出了两大血的教训,即一、决不能让宋钦宗生还故国;二、必须防范大将坐大,进而威胁皇权。以后之所以不惜代价“屈已求和”,全在于为了维护自已的皇位。(P69-74)
《杭州街巷旧闻录》原来只是我已经写了过半的《杭州老街巷》中的一节,此书动手于《岳飞正传》之前,因《岳》已有出路,就倾力先将它写完付印。等回头再写老街巷,市场上同一题材的图书已有几种,自忖不论我如何变着法儿去写,恐怕都难逃拾人牙慧之讥,只好罢手,却又心犹不甘。这才想到将书中原有的“街巷旧闻”一节单列扩容,自成一书。细检已出版的有关杭州的各种图书,还真有此一缺,可见其之不为人所重,也可见这些旧闻已经渐趋湮灭。尽管近年整治背街小巷,狠挖“文明碎片”,仍少有提及。但对于杭州而言,这些旧闻似乎不是可有可无的。它们好比是一件大作品的诸多细节,光有宏大场景与大腕是远不足以引人人胜的,还必须有真实生动的细节。人说“细节即生命”,这些旧闻就是既真实又极生动的细节。它们传达了几百年前此间社会生活的原生状态,以及当时人们对事物的真实认识与感受,从而有助于我们全面客观地去解读自己城市的历史。
这些杭城旧闻,大部分是真人真事;只有一部分属半真半假,既有事实又有所虚构,并少不了添加着一些鬼神报应的胡椒粉。这在当时是很有说服力与威慑力的,而今才成了不科学的迷信“糟粕”。其实神鬼文化本是古文化中的一支,自有其可取的一面,如劝善诫恶,总不该一体否定吧?相信读者对此自会加以鉴别与过滤。
有关南宋故都的大事,笔者已在《南宋皇城探秘》、《岳飞正传》与一套十册连环画《南宋风云录》中写了不少,这里只写未曾写过或言而未详之事。
人说艺术作品首先要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写这些旧闻当然不是艺术创作,却因其别有深意,使我始终兴趣盎然,以至废寝忘食,寻寻觅觅涂涂改改,耗去了半年时日。以己度人,或也如此,自信杭州人会乐意一读。若有点评,驳正,批判,皆不胜欢迎。
傅伯星
丙午年九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