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作为边缘文体、心灵文体、平淡文体,它不可能总是领时代潮流,过分地追赶潮流必然会丧失散文的本性,它必须有天地情怀和人类的视域,并进行人格、心灵、精神的自我锻造,散文才能找回自己,获得真正意义的超越性意向。本书是“21世纪中国经典散文”丛书之《天涯游踪》,书中收集了2001至2006年的65篇优秀散文,具体包括贾平凹的《抚仙湖里的鱼》、王充闾的《千载心香域外烧》、王宗仁的《仙女湖神韵》、冯骥才的《古希腊的石头》、冯秋子的《九十九眼泉,差错一眼》、楚楚的《武陵人远桃源近》等等。该书展现了新世纪散文由一元走向多元,由偏极走向融合,由激烈走向和合,由外在走向心灵的新的艺术面貌。
从生命的意义上说,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次旅行,都是一次长途跋涉和不断的跨越。因此,丰富饱满的人生,应该到大自然中细细体味,这样方可开启心智,拓展胸襟,培育品位。本套丛书以“历史记忆”、“天涯游踪”、“百味人生”、“情思掠影”为题将2001至2006年散文佳作汇编成册,展现新世纪散文新的艺术面貌:由一元走向多元,由偏极走向融合,由激烈走向和合,由外在走向心灵。我们期待读者通过阅读,和作者一起走向美、走向深思,走向丰富……
美哉,嘉兴!——林非
在嘉兴的一条大街上,我轻轻地徜徉着,还常常抬起头,仰望那一座座耸向蓝天的高楼。一串串敞亮的玻璃窗户,反射着一阵阵耀眼的阳光,像一道道瀑布似的,从顶空里纷纷溅落下来,闪闪烁烁的,发出晶莹的亮光,显露着这些广厦的线条,是多么的弯曲和圆润、挺拔和流畅。
早就听说过,这美丽与富庶的嘉兴地区,有着6000多年古老和悠久的历史。那时候,多少男男女女的祖先们,在这里跋涉,在这里开垦,为了建设自己的家园,经历了数说不完的艰难与困苦,却依旧做着很浪漫的梦,升腾出充满诗意的情思来。记得是在哪一个博物馆里面,瞧见过从这儿的马家浜附近,用心挖掘出来的陶瓶,顶端那个满头秀发的脸庞,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翕敛着圆圆的鼻孔,多么幽默、爽朗和深沉的表情,是否在冥想着明天更美妙的景致?还那么使劲地张开嘴唇,显出了一股不屈不挠的意志,是在向大家讲演,抑或歌咏着什么?6000多年前居住在长江流域的祖先们,这些华夏民族筚路蓝缕的开拓者,不管有着多么奇异的幻想,何等奥妙的哲思,也肯定想象不出我眼前这些高高矗立着的楼宇。
这6000多年波澜壮阔的历史,汹涌澎湃地奔腾向前,无论有过多少巨大的灾祸,折磨和戕杀着华夏的子孙,然而只要是依旧活着的人们,哪怕是折断了腰,闭拢了嘴,也始终会默默地推动这人世,缓缓地向前推移。勤劳、聪颖和坚毅的华夏子孙,一定会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设成异常美丽的家园。我眼前这些遮掩着两行松柏和槐树的高楼大厦,不正是标志着嘉兴的多少建设者,在自己家乡的历史上,画成了最动人的景致?这是具有现代色彩的21世纪的美丽风光。
向街道的对面望去,在潺潺流淌的运河旁边,几棵婆娑的柳树底下,一抹青翠的草坪中间,布满了多少艳紫的牡丹花,在金黄色的太阳光底下,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的容貌,比起身旁那一排夹竹桃粉红与细小的花朵来,真是洋溢出很蓬勃和热烈的气势。
在花草丛中,在绵延的小径尽头,越过低矮的石桥,一座黛墨色的凉亭,尖尖翘起的檐角,更是勾勒出了古色古香的风味。如果能够漫步进去,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想一想生长于这里的唐代诗人顾况,跟运河旁边秀美的风光,该是多么的相映成趣。我想象着自己坐在他的身旁,诚心诚意地称赞他,藐视那些颐指气使的权贵,同情许多贫穷困苦的百姓。据说白居易在前往长安应试时,曾经带上《赋得古原草送別》等等的诗篇,去谒见过他。他瞧着这年轻的士子,调侃着对方的名字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可是当他读完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样的诗句,竟肃然起敬,十分推崇这位后生的才情,说是颇具开拓的气势。如此诚挚地肯定同道的出色成就,真是襟怀坦诚的性情中人,如果能够跟这样的先贤对话,会受到多大的教益啊!
还想起了近代以来出生在这儿的茅盾、丰子恺、徐志摩这些著名的作家,我曾经反复地阅读过他们的作品,揣摩过他们的哲思和艺术。今天来到了他们的家乡,觉得是分外的亲切和喜悦,张望着这街道两旁融合了古典与现代氛围的建筑,似乎是恍然大悟起来。我常常思考着这些个性很不相同的哲人,怎样企图将东方与西方、传统与未来,经过审慎的爬罗剔抉之后,十分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样就开辟出自己独创的天地。正像英国诗人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的才能》这篇文章里所说的,“一种新的艺术作品之诞生,也就是从前一切艺术作品之变幻的复活”。建筑艺术的领域肯定也是如此,要在兼收并蓄之后,再放眼人类世界种种演变的历程,进行充满个性的创造,建设成风格迥异和美丽大方的楼宇。这不正是整个民族共同都在奋斗和追求的目标?这不正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瞧着嘉兴这条街道上迷人的景色,多么想再细细地品味一番,却哪里有这么多从容的时间,只好匆匆地告别这华美的高楼,告别这幽静的花园,前往闻名已久却从未见过的西塘去了。
刚踏进这小镇狭窄的街道,就瞧见两旁陈旧的木板楼房,密密地拥挤在一起。一根根细瘦的红漆柱子,牢牢地撑住顶端的多少窗户。在柱子中间那一扇扇宽敞的大门。纷纷都打开着,可以透过里边的门窗,瞧见河堤对岸的一排瓦房,也敞开着矮矮的后门。一阵嚶嚶的声响,轻轻地飘来。是隔河相望的邻居,在诉说什么亲热的话语?
我在这静谧的小街上,轻轻地踯躅,满眼都是房舍两旁翘起的屋檐,和在微风中悄悄开启的门窗,却听不见响亮的人声,更听不见汽车轰鸣的噪音,多么的幽静,多么的安宁,多么的舒畅。在这里欢欣地漫步,缓缓地踩着整齐的石板路,竟会听到一阵咚咚的声音,多么明朗,多么悠扬,多么像一阵阵悦耳的琴声。在通都大邑中打发忙碌和紧张的日子,嘈杂的人声,喧闹的车声,轰隆隆的机器声,快把耳朵都震聋了,哪里听得见自己发出的什么声响。终日都听着劈啪和砰訇的噪音,在疯狂地咆哮,心里会觉得非常的烦躁,梦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寻找到一块安静的地方,在那里徘徊片刻,让自己的精神完全放松下来,随意地走走,悠闲地看看,也许是一生中最大的乐趣。大概正因为是这样的缘故,西塘就成了被人们向往的地方。
我又往前移动了几步,站在一座高高耸起的石桥底下,欢快地跨着大步,攀上了顶端的石阶,双手扶住长长的栏杆,凝视着这方方正正的桥拱底下,小河里粼粼的涟漪中间,泛起了河岸两旁那一行槐树的倒影,又重叠上瓦楞的痕迹,多么的幽深和神秘。再往前面看去,另一座娟秀的石桥,遮挡着我寻觅的目光,它滚圆的桥拱,在小河里勾出的倒影,恰巧是画成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圆圈。从拱洞那一边露出的门楣与窗棂,跟水面的倒影丝毫不差地连缀在一起,于稀淡的雾气之中,悠悠晃晃地闪亮。
在这两座石桥的中间,左边逶迤着一座被多少根木柱支起的廊棚,遮住了头顶的阳光。如果碰到下雨的日子,就更可以安闲地踱着脚步,眺望河面的景色了。我暗暗地称赞这廊棚的设计者,有着一颗多么体贴与善良的心。正在这时候,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叫喊,定睛看去,原来是个穿着白袄红裤的男童,挥起手里薄薄的瓦片,飞旋着掠过平静的水面,留下了好多圆圆的水涡,微微地颤抖着。站立在旁边那个健壮的男子,笑眯眯地欣赏着,该是这孩子的父亲,从心里夸奖他的聪明和伶俐吧。P1-3
对于中国散文而言,“五四”是一个分界点,即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于是数千年的散文有了一个质的根本性的跨越。就中国现代散文来说,九十年代是一个突变期,即由比较简短集中的散文转向长篇大论,于是散文越来越走向变体。可以说,“放”是中国现代散文尤其是九十年代以来散文最突出的特征。
这种突破原来散文格局的努力是有意义的,它在知识含量、质地、长度、宽度和厚度上都有了一种别样的风采,这在余秋雨的散文中尤其突出。不过,另一方面,散文的“破体”也出现了失控和失度的危险,这主要表现在知识撑破散文的肚皮、理性和思想过于裸露、结构松散漫延、文大于质等方面。换言之,散文处于一个如何发展的十字路口。
新世纪中国散文在发生悄然的变化,尽管这种变化远没有九十年代散文变动的暴风骤雨,但其深刻的力量却是不容置疑的。一方面,散文仍然保持着九十代的“破体”之势,另一方面,一种纠偏“破体”神话的努力渐已成势。比如,从传统中汲取精华以补其缺失,于是真诚散文、性灵散文开始引人注目!在结构上,那种假大空的所谓“大文化散文”越来越少,散文的适度成为一种理性的选择。还有,智慧式的散文为人青睐,人们开始对“好”散文投诸更多的热情,而不是被一些虚浮夸饰所左右。另外,新媒体散文在新世纪成为一个不可忽略的现象,它以快捷、简凝、尖锐与新潮成为散文的一支新生力量,值得人们加以注意。
新世纪中国散文最有价值的还是在整合中的创新意识,这就是在传统与现代、破体与节制、本体与借鉴、思想与艺术等的关系中,进行一种融通与创造。这样,散文就由一元走向多元,由偏极走向融合,由激烈走向和合,由外在走向心灵,即一种化合与新生的努力。因为散文的本性就是自然与平和,是平常心和人生智慧的展现。
当然,新世纪中国散文在获得了它的成就时也潜伏着危机。一方面表现为过于急切的追赶时代之风。散文作为边缘文体、心灵文体、平淡文体,它不可能总是领时代潮流,过分地追赶潮流必然会丧失散文的本性。另一方面是对传统的无条件认同。如果我们过分地强调传统,就很容易被传统同化,丧失现代性的品格,其视野、内质、境界和品位,都将受到限制。因此,散文在调整的过程中,还是要有世界眼光,对中西文化思想进行整合,在以往散文的经验中进行创新。尤其值得强调的是,散文家必须有天地情怀和人类的视域,并进行人格、心灵、精神的自我锻造。这样,散文才能找回自己,获得真正意义的超越性意向。
编者
200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