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3月至7月，芥川龙之介前来中国游览，先后游历了上海、南京、长沙、洛阳等地。该书不仅涉及中国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问题，而且对风景名胜、戏剧、风俗，甚至对其时中日关系紧张的局势都有详细描写。他拜见了章炳麟、郑孝胥、李汉俊、辜鸿铭、胡适等知名人士，并留下了谈话记录，具有相当的史料价值。

这是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于1921年在中国的游记。地点涉及上海、南京、长沙、洛阳等地。书本内容不仅涉及中国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问题，而且对风景名胜、戏剧、风俗，甚至对其时中日关系紧张的局势都有详细描写。他拜见了章炳麟、郑孝胥、李汉俊、辜鸿铭、胡适等知名人士，并留下了谈话记录。

近代日本人中国游记总序

芥川龙之介的中国之行与《中国游记》(译者序)

自 序

上海游记

一 海上

二 第一瞥(上)

三 第一瞥(中)

四 第一瞥(下)

五 医院里

六 城内(上)

七 城内(中)

八 城内(下)

九 戏台(上)

十 戏台(下)

十一 章炳麟氏

十二 西洋

十三 郑孝胥氏

十四 罪恶

十五 南国美人(上)

十六 南国美人(中)

十七 南国美人(下)

十八 李人杰氏

十九 日本人

二十 徐家汇

二十一 最后一瞥

江南游记

前言

一 列车上

二 列车上(承前)

三 杭州的一夜(上)

四 杭州的一夜(中)

五 杭州的一夜(下)

六 西湖(一)

七 西湖(二)

八 西湖(三)

九 西湖(四)

十 西湖(五)

十一 西湖(六)

十二 灵隐寺

十三 苏州城(上)

十四 苏州城(中)

十五 苏州城(下)

十六 天平与灵岩(上)

十七 天平与灵岩(中)

十八 天平与灵岩(下)

十九 寒山寺和虎丘

二十 苏州的水

二十一 客栈与酒馆

二十二 大运河

二十三 古扬州(上)

二十四 古扬州(中)

二十五 古扬州(下)

二十六 金山寺

二十七 南京(上)

二十八 南京(中)

二十九 南京(下)

长江游记

前言

一 芜湖

二 溯江

三 庐山(上)

四 庐山(下)

北京日记抄

一 雍和宫

二 辜鸿铭先生

三 什刹海

四 蝴蝶梦

五 名胜

杂信一束

新艺术家眼中的中国印象

附小说二篇

南京的基督

湖南的扇子

十五 南国美人(上)

在上海见到了很多的美女。不知道由于怎样特别的因缘，每次都是在小有天酒楼。这里是近年刚刚故去的清道人李瑞清格外喜爱的地方。“道道非常道，天天小有天。”——从这幅诙谐十足的对联中，也足以看出李瑞清对于小有天非同一般的垂青和眷顾。据传这位有名的文人胃口非凡，能够一口气吃掉七十只螃蟹。

总体说来，上海餐馆的环境让人心情不是很舒服。即使在小有天，用来隔离房间的也不过是块毫无情趣的木板。连同素以高档著称的一品香，桌上摆放的器物也与日：本的西餐馆没有多大区别。此外，比如在雅叙园、杏花楼，乃至兴华川菜馆等，味觉以外的感觉与其说是得到了满足，不如说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尤其是有一次，波多君在雅叙园请我吃饭，我问跑堂的厕所在哪里，他指示我在厨房的水槽上解决。实际上在我之前，一个满身油污的厨师已经在那儿做了示范。我对此算是大大地折服了。

但是，饭菜却比日本的餐馆可口。如果允许我摆出一副行家的面孔的话，我所去过的上海茶馆，要比瑞记、厚德福等等我所去过的北京餐馆逊色。但与东京的中国餐馆相比，即使是小有天的饭菜，味道也要高出很多。而且价格便宜，大概只是日本的五分之一。

话题扯得有些远了。我见到美女最多的时候，是同《神州日报》社长余洵氏一起吃饭的时候。如同刚才所说，就是在小有天的楼上。小有天临着上海夜晚最为繁华的三马路，栏杆外车马之声不绝于耳。而小有天的楼上，谈笑声与和着胡琴的歌声自然也没有一刻的停歇。在这样的嘈杂之中，我边喝茶，边看着余谷民君在局票上疾笔挥毫。感觉到不像是来到了茶馆，倒像是坐在邮局的椅子上等待时的那份忙碌。

洋纸制成的局票上，印着“叫××速至三马路大舞台东首小有天闽菜馆××座侍酒勿延”的红色字样。记得在雅叙园的局票上，角落里还印有“勿忘国耻”的字样以鼓动反日的气焰。幸亏这里的没有那种字句(所谓局票，如同大阪的“会状”一样，是用来传唤妓女用的便笺)。余氏在其中的一张上先写上了我的姓氏，又加了“梅逢春”三个字。

“这就是那有名的林黛玉。已经五十八岁了。据说了解最近二十年政局秘密的，除了大总统徐世昌以外。就只有她一个人了。以你的名义叫她来，让你见识见识以供参考。”

余氏默默笑着开始写下一张局票。余氏的日语十分流利，曾在一次席间使用日中双语发表过精彩的演说，使德富苏峰氏大为感服。

过了一会儿，当余氏、波多君、村田君和我在餐桌周围坐定时，美女爱春最先来了。她看起来十分伶俐，长着一副端庄的圆脸，有点儿像日本的女学生。穿着带有白色织纹的浅紫色上衣和青磁色的裤子。头发像有的日本少女一样，从根部用蓝色的束带扎着长长地垂在后面。额头的刘海也和日本少女相差无几。此外，胸前别着的翡翠蝴蝶，耳朵上带着的镶有珍珠的金耳环，腕上戴着的金表，都在闪闪地发散着光芒。

十六 南国美人(中)

我很钦佩于这位美女，所以在用长长的象牙筷吃饭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但是，就像饭菜一道一道不断地端上桌子一样，美人也一个一个地纷纷接踵而至。无论如何也不是仅仅为一个爱春而感慨无限的场合。接下来我又开始注视着随后进来的一个名叫时鸿的妓女。

与爱春相比，时鸿算不上漂亮。她长着一张个性鲜明的带有些田园特色的脸庞。除了扎头发的丝带是粉红色的之外，她的穿着和爱春一模一样。深紫色的缎子衣服上，嵌着半寸由银色和蓝色混织成的花边。听余谷民君说，她出身自江西，所以在穿着上并不刻意追赶时尚，而充分保留着古典美。虽说如此，与不施粉黛的爱春相比，她的口红和脂粉依然显得浓重、妖艳许多。看着她腕上的手表、左胸上的钻石蝴蝶、大粒的珍珠首饰和仅在右手上就戴着的两枚镶有宝石的戒指，不由得暗自感叹，即使是东京新桥的艺妓，穿得这样珠光宝气的何曾有讨一个?

时鸿之后进来的是……如果这样一一列举的话会很繁琐，所以接下来我只将其中的两位稍作介绍。其中有一个叫做洛娥的，同贵州省省长王文华结婚后不久，王就被暗杀了。所以至今还在做妓女，是一个十分薄命的美人。黑色的带有花纹的缎面衣服上。除了插着一支芬芳的白兰花外没有任何装饰。相对于她的年龄而言过于素雅的穿着，为这位长着一双清澈眸子的女子平添了几分清秀。另外的一个，是位仅有十二三岁的温顺的少女。她佩戴着金手镯和珍珠项链，给人的感觉就如同玩具一般。在受到戏弄时，就像世间所有的处女一样，她也会露出一副害羞的神情。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名叫天竺，假如日：CA听到的话定会失笑不已。

这些美人按照局票上填写的客人的名字依次在我们中间落座。可是以我的名义叫的名震一时的林黛玉却迟迟没有露面。这期间一个叫秦楼的妓女，手中夹着抽了一半的香烟，声调婉转地唱起了西皮调的《汾河湾》。她们在唱歌的时候，通常和着胡琴的伴奏。弹胡琴的男人不知为何，即使在伴奏时也头戴着大煞风景的鸭舌帽或呢子帽。胡琴多是在横切开的竹筒上绷上一层蛇皮做成的。秦楼唱完一曲之后，轮到了时鸿。她没有使用胡琴的伴奏，而是自弹琵琶，唱了一支凄凉的曲子。她所出身的地方，正是江西浔阳江上的平原。如果作一番中学生式的感慨的话，在那个“枫叶荻花秋瑟瑟”的日子里，使江州司马白乐天泪湿青衫的，说不定就是这样一首曲子。时鸿唱完之后，轮到萍乡。萍乡刚一唱完，村田君突然站起身来，唱起了《武家坡》中的西皮调“八月十五月光明”，着实令人大吃一惊。自然，若是没有如此的机敏和才能的话，他也就不可能那样通晓纷繁复杂的中国生活的表里了。

林黛玉终于出现在席上，但已经是鱼翅汤全部被喝光之后了。她体态丰腴，比我想像的还要更接近于娼妓的类型。脸蛋儿如今已不算十分漂亮了。即使涂了腮红勾了眉，能够让人隐约看出她往年的姿色的，惟有飘荡在她那细细眼睛中的一丝炫目的光芒。可想起她的年龄……无论如何她也难于让人相信她已五十八岁。乍一看，顶多是四十岁的样子。特别是她的一双像小孩子一样的手，指根处的关节全都深深陷进了胖乎乎的手背里。她穿着带有银色花边的兰花黑缎面上衣和同样颜色的细腿裤子。耳环、手镯、胸前挂着的锁饰等，都是金银的底子上镶着满满的翡翠和钻石。其中，戒指上镶嵌的钻石有鸟蛋一般大小。这本不该是在繁华的路边的餐馆里所能见到的景象，而是应该只出现于交织着罪恶与奢华的，例如谷崎润一郎氏的小说《天鹅绒之梦》①中的世界里。

但无论怎样上了年纪，林黛玉毕竟还是林黛玉。她当年如何地才艺俱佳，从她说话的样子上就可以想像得出来。不但如此，几分钟后，在她和着胡琴、笛子的伴奏唱起秦腔时，同声音一起进发出的力量的确技压群芳。

P37-42

《中国游记》一卷，毕竟是上天恩赐(或降灾)于我的报道才能的产物。我受大阪每日新闻社之命，在从大正十年(1921年)三月下旬到同年七月上旬的一百二十余日里，游历了上海、南京、九江、汉口、长沙、洛阳、北京、大同、天津等地。回到日本后，开始以每天一回的进度执笔了《上海游记》和《江南游记》。《长江游记》是在完成了《江南游记》之后，同样以每天一回的进度撰写的一部半成品。而《北京日记抄》并不是按每天一回的进度所写，记得我是用两天左右的时间将其全部写完的。《杂信一束》则基本上是将我写在明信片上的文字如实收录而成的。毫无疑问，我的报道才能已如电光石火一般，至少也应该如戏中的电光石火一般，闪现在这些文字之中了。

大正十四年十月

芥川龙之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