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爸爸觉得妈妈可能看上他有四个优点:老实、诚实、结实、忠实,才嫁给他的。
爸爸是晚婚模范。因为多年来要供养母亲和弟弟、妹妹,而且又一直勤奋学习、工作,自己的个人问题也就一拖再拖。眼瞅着都过三十了,也没顾得上自己的婚姻大事。爸爸和我说过,之前也有人给他介绍过一位女同志,不过人家嫌我爸爸穷,人又太瘦,没看上他。
在爸爸结束下放回到北京后,当时空政的团长黄河伯伯替他着急了。黄河伯伯原是晋察冀边区的八路军,抗日战争时,和我的大姨姥姥林野同在冀东军分区的尖兵剧社。黄伯伯还是我大姨姥姥的入党介绍人。有一次在他们的老战友聚会时,黄伯伯说,我们空政有一小伙子,才子一个,至今未婚。我大姨姥姥听后立即说,我有一外甥女儿,校花一朵,尚未婚配。两位老战友说完哈哈大笑,一拍即合,就这样,经组织安排,我的爸爸妈妈这对才子佳人走到了一起。
妈妈李文辉,祖籍河北省,出生于遵化县驸马寨一个生活富足,在当地德高望重的大户人家。
太姥姥名叫黄善堂,祖上是浙江绍兴人,是清朝皇宫“内卫”黄天霸的后代,并世袭负责拥兵驻守位于遵化县马兰峪的清东陵。太姥姥和太姥爷都是家中的独生子女,为使婚后儿孙满堂,特按风水先生的指点,在一片皇上封给黄家的依山傍水的山林地上,建立了新的家院。这里鸟语花香,门前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宅院后山上长满了青松翠柏,四周栽种着栗子树、核桃树、枣树、柿子树、桃树、杏树、梨树、山楂树,几乎北方的果木都全了。
说来也神,风水真的应了人丁兴旺。太姥姥在连续生下四子之后,又先后产下五位千金。我姥姥就是家中的二姑娘,大姨姥姥是大姑娘。
太姥爷张玉堂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深明大义,乐于助人,待人真诚侠义,其家中三子、四子,也就是我的两位舅姥爷,从小习练“黄家”武术,行侠仗义,又满怀爱国热情。在抗日战争时期,出钱买武器、粮草,组织了抗日武装,使冀东一带的日本军闻风丧胆。但因被奸细出卖,在1943年的一个夜晚,遭到日军“围剿”,队伍损失惨重,突围的人均无下落。
太姥姥及太姥爷视英勇抗日的八路军亲如子弟,冀东著名的八路军将领、军分区副司令员包森将军,就经常率部驻扎在张家大院。包将军每到太姥姥家,都亲切地称太姥姥为妈妈,称太姥爷为爸。据说太姥姥曾坐着四挂大马车,怀里抱着一挺轻机枪,装成怀抱孩子的样子,通过了数道鬼子关卡,把机枪交给了包森将军。不幸的是,这位威振冀东的八路军将军,在1943年的一次战斗中中弹牺牲了。但他的爱国之心,深深感动了张家大院,张家长女张少珍,也就是我大姨姥姥,就是在包森将军的引导下,走上了革命道路。
大姨姥姥是我们家非常传奇的一位长辈,她是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1941年参加革命的。当时加入了冀东军分区的尖兵剧社,成为一名文艺战士,她自己将名字改为林野。
在1945年8月对日的最后一战中,大姨姥姥所在的尖兵剧社被日军包围,子弹打光了,她和另外一位女战友,继续用石头砸向敌人,终因寡不敌众被日军抓住,仍视死如归,决不投降。万幸的是,很快就因日本战败投降而获救。
解放后,大姨姥姥先后任北京越剧团团长、中央歌舞团办公室主任。家里的很多晚辈,都得到过她无私的帮助。大姨姥姥一直身体都很好,六七十岁时,依然健步如飞。现在已是87高龄了,我们都希望她健康长寿。
姥姥张少芝,善良,美丽,在1936年嫁给了从东北逃难进关的姥爷李盛林。开始也住在遵化县老家,妈妈、二姨和大舅都是在那儿出生的。对于妈妈小时候的回忆,我觉得最搞笑的一件事是:姥姥家的一个长工,名叫树林子,有一次他回家探亲,回来的路上,饿了,竞用他媳妇换了几个大饼吃。回到姥姥家,被姥姥知道后,臭骂一顿,拿钱给他才去把媳妇又赎回来。
1945年日本投降后,姥爷怀念起东北老家,于是1947年带着全家回到了东北鞍山。但因姥姥不习惯东北的水土、气候,又怀念家乡,于是1948年初又从鞍山乘火车回到沈阳,打算再转车回北京。没想到,辽沈战役开始了,沈阳到关内的火车全不能通,一家人只好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旅店里住了下来。因战事的持续,火车一直不通,住旅馆的花费又大,一家人就搬到沈河区小南门外的一个四合院里租住了下来。谁想这一住,就再也没走成。随后沈阳及东北全境都解放了,姥姥、姥爷一家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沈阳人。
妈妈比爸爸小7岁,是家中老大,美丽大方,聪明勤奋,学习很好。在读完初中后,为了尽早工作以减轻家中负担,即选择了一所中专——沈阳卫生学校读书。毕业后,先后在兴城、涿州工作,在部队任军医。认识爸爸那会儿,据说妈妈曾在那年代特有的生活会上,被别人提意见说她“好结交知名人士”,估计是说爸爸呢。
妈妈的几个妹妹都不太同意她嫁给我爸,原因有三,嫌我爸一矮,二丑,三大。后来妈妈还是嫁了,当然妈妈够好看的了,哪儿还用得着爸爸也好看啊。
爸爸觉得妈妈当时可能是看上他有四个优点:老实,诚实,结实,忠实。他呢,主要是对妈妈的职业挺满意,觉得家里有个医生,老少三辈都受益。这叫什么恋爱观啊?
但对于爸爸的身高没有比妈妈高多少的问题上,妈妈曾说,她是被爸爸骗了。因最早见到的,是爸爸寄来的一张照片,爸爸当时比较瘦,脖子又伸得挺长,妈妈就误以为他还挺高的,于是就同意了。直到后来见面后才发现有点儿上当,但也晚了。
1961年爸爸妈妈结婚了。
当时的婚礼很简朴,妈妈在结婚前从涿州空军第六航校来到北京,在街上买了块布料,自己做了条裙子,就算是婚礼的礼服了。爸爸给妈妈买了双皮鞋及其他饰物,反正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自己穿着笔挺的军装,那时他肩上扛着上尉军衔。
那时正值国内“三年自然灾害”刚结束,国家属于困难时期。粮、油、糖都要票,布也要票,婚礼上只好买的是铁盒的“高级糖果”。爸爸向来人缘特好,婚宴上来了很多客人,大多是他团里的同事和领导,非常热闹,我姑姑曾说她从未见过那么热闹的婚礼。团长、政委先后致辞祝贺,我大姨姥姥也代表娘家发了言,说:“感谢空政为我们培养了这么好的姑爷。”政治处也给爸爸妈妈送来贺礼,是一镜框装的毛主席语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来的宾客中有乐队的、歌剧团的、话剧团的,人才济济,都能安排节目,也都会捉弄新人。大家弄了很多节目,其中有个节目叫“采茶扑蝶”,是要求我爸爸边唱边跳,并拿条枕巾围在腰上,又拿条毛巾把眼睛蒙住,手持一把芭蕉大扇,必须扑着我妈妈才算完成。大家呢,都围着爸爸拿着枕头逗他,不时“尖”着嗓子学妈妈叫“我在这儿”,弄得爸爸扑来扑去,却总扑不着“正宗的蝴蝶”。
还有一个节目叫“怀中抱月”,大伙儿让爸爸抱着妈妈,并在嘴里含着一块糖,含糊不清又深情地说:“啊!美丽的月亮,我的心在荡漾,令人神往……”说完话,就要求爸爸把含着的糖送入妈妈的嘴里。这时本该说“甜不甜?”但因妈妈是医生,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卫生不卫生啊?”弄得大伙儿哄堂大笑。闹洞房一直闹到深夜,大家唱啊,笑啊,歌声不断。
第二天,大家一起去了当时很著名的“康乐酒家”,吃常静师傅做的名菜“桃花泛”。这在当时是最高级的饭菜了,不仅收钱,还花了不少粮票。
爸爸、妈妈就这样结成了夫妻,但有件事一直很搞笑,他们俩有时不是一个“辈分”的,我总说他们是差着“辈儿”的夫妻。因爸爸那时的团领导黄河伯伯,跟妈妈的姨妈是战友又兼老领导,所以妈妈得管他叫黄伯伯。但爸爸呢,和黄伯伯是同事,也差不了多少岁,也就只能叫大哥了。
这下可好了,我有时陪爸爸、妈妈一起去看黄河伯伯,进门时爸爸对我说:“叫黄伯伯好。”我就叫:“黄伯伯好”。可我刚叫完,听妈妈也是叫“黄伯伯好”。等到临走时,妈妈拉着我说:“跟黄爷爷说再见。”我只好说:“黄爷爷再见。”唉!可真乱。
不仅如此,有很多人给我们家寄贺年卡,明信片都这样写:
阎肃叔叔、文辉大姐:新年好!
开始时看不懂,后来就习惯了,反正他们俩真不是一个“辈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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