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画家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印象派巨匠,本书是对他们的创作及私人生活的深度挖掘。还原印象派所处的历史情境,让人仿佛回到了这四位曾经生活过的19世纪末的巴黎。
印象派的大名如雷贯耳,可是,我们对于印象派巨匠们的了解,也只能说有模糊的印象吧。他们的生活,他们对于当时社会、艺术与人生的看法,究竟是怎样的?他们之间的交往,又有怎样的波澜?大概唯有优秀的传记作品才能担当解答这些疑问的重任吧。
杰弗里·迈耶斯以他光灿的笔墨,将马奈与摩里索、德加与卡萨特,他们的私人关系、艺术创造力、外界对他们作品的接受、历史事件,以及丰富繁杂的社会和经济背景,绵密地编织起来。迈耶斯是细节的大师,但并未因此伤及他个人生动的艺术创造力。在他这首精心结构的四重奏里,每件“乐器”在融入合鸣的同时,又保持了自己的特质。
马奈与摩里索、德加与卡萨特,两男两女,两对亲密的伙伴。这四位天才之间的交往,构成了印象派初期的“马奈-德加”圈子的骨干。这四人亦师亦友,相知相惜,共同发展出一种看待世界的新方式——“印象派”。而他们之间的友谊与忠诚、似有还无的情愫,更为这段传奇的友谊添了几抹暖色。
本书的描写拂去了时间的灰烬,将“印象派”四天才带出阴影。
第7章 难以言传的机智
爱德华·马奈,声名狼藉的性感而大胆的绘画创作者,受朋友爱戴,却遭评论家和公众轻视。19世纪60年代,他开始了艺术生涯,那时,他英俊、迷人,穿着时尚,总是身着精心剪裁的外套和浅色长裤,戴着一顶宽边大礼帽。他渴望成功,相信自己明白绘画发展的必然趋向,他在自己的画室里与模特儿一起工作,在罗浮宫和私人画廊会见朋友,在巴黎的沙龙和咖啡馆谈论艺术和政治。埃米尔.左拉,一位富于良知和正义感的作家,也是他的艺术的早期捍卫者,注意到马奈那“锐利、智慧的双眼,(他)那不安的嘴时而充满讽刺;那张富于表情、不规则的脸上带有某种难以言传的机智与活力”。一位名叫阿曼德-希尔韦斯特的同时代评论家描述了马奈迷人的性格和讥讽的妙语他“有点儿花花公子相,金发碧眼,蓄着稀疏窄小末端分叉的胡须,双眼散发独特活力,唇间流露嘲笑表情——他的嘴唇很薄,牙齿参差不齐——有一种强烈的巴黎街头顽童的气质。他虽然慷慨大方,有一副好心肠,但言语刻薄,不免显得残忍。他对那些令人泄气和辛辣讥诮的辞令极为精通,应用自如”。
从孩提时代起就一直是其挚友的安托南·普鲁斯特强调说,马奈彬彬有礼。他“身材中等,体格强壮。步态优雅而神气,更增添了他那份轻盈自如的魅力。不管他的举止何等夸张或像巴黎街头顽童那样拿腔拿调地说话,他仍丝毫不粗俗。人们意识到他的教养”。虽然马奈喜怒皆形于色,但他的个性仍像他的外表一样迷人。尽管他说话尖刻,时而神经质地爆发,时而情绪低落,他仍给诸如波德莱尔和马拉美那样杰出的朋友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对左拉说,他“喜欢社交,在充溢各种牌子的香水和灯火通明的晚宴上发现内心的愉悦”。1865年,在马德里遇见马奈并成为他朋友的泰奥多尔·杜雷认为,马奈“阅历丰富,品味高雅,彬彬有礼,有教养……喜欢出入各类沙龙,以他的激情和闪光的才智引人注目,受人崇拜”。
艺术品经销商勒内·吉姆贝尔提到他迷人的外表时说,“他的胡子”非常平滑,“修剪整齐,蓬松鬈曲,柔软轻拂,几乎只适合于爱情”。记者保罗·亚历克西斯解释了他令众多女性为之倾倒的那种敏感和共鸣:马奈是“眼下巴黎社交场里仍然知道怎样对一个女人说话的五六个男人之一。我们其余的人……太刻薄,过于见异思迁,太沉溺于自我:我们勉强的殷勤使我们就像跳着波尔卡舞的熊”。
有一个传说综合了马奈可爱的个性和精巧的机智。某位收藏家买了他的《一束石刁柏》后,感到非常满意,因此,多付了二百法郎,之后,马奈又画了一幅静物画,这幅画只有一条石刁柏的嫩枝,他派人把它送给那位收藏家,并附上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你那束石刁柏缺的一枝。”马奈的社交风度和艺术天赋吸引了众多追随者。他将需要他全部的勇气和自信、他家人和朋友们的全部忠心和支持,来面对口后数年中政府的排斥、评论界的敌意和公众的漠视。
二
童年时,爱德华并没有显示出在法国被极为珍视的学术天赋的迹象。由于他父亲想让他成为一名律师,他先是在波埃路学院读书,然后,从十二岁到十六岁,在罗林学院学习。“‘这个孩子低能,’那位校长在马奈的成绩报告单上写道,‘但他表现出热忱,我们希望他会取得好成绩。’”在这里,他遇见了他日后的传记作家安托南·普鲁斯特,后来,这位传记作家描写了在那种压抑可怕的氛围之下,马奈的厌倦和痛苦。这座曾经的女子教养院已成为一所典型的刻板男校。
(有)一个灯光黯淡、牢狱般的房间,夜晚,烟雾弥漫的油灯散发出今人讨厌的气味,以最原始的方式,放着一些窄小粗糙的长凳,这些长凳被用螺丝如此之近地固定在书桌上以至挤压着你的胸脯。我们在那儿挤得像沙丁鱼。墙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幅地图也没有…… 除了间或上体操课和绘画课外,马奈在学院唯一感兴趣的是历史课。
几年后,他的学业报告单略有改善,从“低能”变成了“心不在焉”,“有点草率”和“不怎么用功”。据普鲁斯特的同忆,“爱德华在家感到快乐,但在罗林学院却并不开心”,然而,情况并非如此。
马奈“出生于那种具有高尚情操和虔诚的家庭”,艺术评论家约翰·理查森说道,“传统意义上,这种家庭向法国提供了最杰出的公务员”。正如波德莱尔(有点夸张地)描述他自己的父母亲那样,他们也是“白痴或偏执狂,在豪华的寓所里,他们所有人都是可怕激情的受害者”。马奈的祖先赚钱置地,在需要高深学识的职业(尤指神学、法学、医学等职业——译者注)和上层社会里,建立了牢固的地位。他的父亲奥古斯特(生于1797年)是司法部的一名人事负责人,负责采集未来法官的档案,很快升职到管理层,成为民事法院的一名法官。他与另外两位法官一起听证了“包括有纠纷的遗嘱、生父确认诉讼程序、合法分居、疏忽起诉以及版权违法等案例”。从他母亲这一线,马奈与拿破仑王族有些关系。他的外祖父约瑟夫.富尼埃,一位成功的瑞典商人,曾经帮助拿破仑帝国元帅让.贝纳多特成为瑞典王储并最终成为国王,即查理十四世。贝纳多特成为马奈母亲欧仁妮.德西雷的教父,她于1811年出生于哥德堡,1831年与奥古斯特·马奈完婚。
奥古斯特的年薪和他妻子的嫁妆、他的投资加上他在Gennevilliers(位于巴黎北部的塞纳河上)继承的遗产使他拥有一份不菲的收入和一个舒适的家。有位评论家称奥古斯特是“一个有责任感、极度诚实、高尚正直的人。他极自以为是”,对三个儿子寄托了资产阶级的勃勃雄心。长子爱德华1832年1月23日生于巴黎,次子欧仁生于1833年,三子居斯塔夫生于1835年。少年时代的马奈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都并不快乐,他父亲对他的失望引发了不少摩擦。幸运的是,爱德华的叔叔兼邻居,炮兵上尉爱德蒙·富尼埃,鼓励他侄子的绘画天赋,每逢星期天,都带他去罗浮宫,给予他最初的非正规艺术史教育。P2-6
在19世纪后期的巴黎,马奈-德加画家圈,自意大利文艺复兴以来最伟大的艺术天才群,开创了看待世界的一种新方式。与所有的革新者一样,他们必须为获得承认而奋斗。遭官方沙龙拒斥,受评论家嘲笑,他们却凭借自我宣传、冒着引起公愤和受到嘲弄的危险来发展其事业,开一代新风气。某个评论家挖苦他们是“印象派画家”,他们却将这个名号引为荣誉的象征。他们摒弃陈腐的宗教和古典题材,打破学院派传统的藩篱,将早期绘画大师雅克-路易·大卫和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的完美表面和鲜明轮廓转变为光亮和色彩的新形式。他们记载光线在风景中的瞬间效果,歌颂感性男女的普通生活。这些对日常生活和大自然风景的印象主义描绘,不仅使观众学会透过他们的眼睛来看待世界,而且掀起了一场革命,推动艺术朝着塞尚、毕加索和抽象派方向发展。
尽管爱德华·马奈没有参加印象派的画展,他们却将他奉为领袖。1869年夏,马奈与埃德加·德加在布洛涅一起画画。1874年夏,他又与克罗德·莫奈和皮埃尔一奥古斯特·雷诺阿一道在阿让特伊进行创作。莫奈和阿尔弗雷德·西斯利成了“马奈圈子”的成员,他们从他生动的笔触、他直接在白画布上绘画的习惯以及他夸张的颜色与和谐的构图中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些年轻人聚集在马奈画室附近的盖尔波瓦咖啡馆,就描绘光线和色彩的新方法、画展和画商、政治和艺术政治展开激烈的讨论。比马奈小八岁的莫奈回忆说,这些谈话是多么“磨炼人的才智,鼓励坦率而公正的探究,赋予我们热情,使我们接连几个星期不断工作,直至思想最终成型。当我们离开的时候,总是会感到更投入、更坚定,思想变得更加清晰”。
马奈和德加堪称最富教养、最具才华和睿智的印象派画家。马奈和贝尔特’摩里索之间,如同德加和玛丽·卡萨特,情感既密切,艺术上又牵系在一起。这两个男人鼓励和主导了他们有天赋的门徒,有时甚至“纠正和润色”她们的画作;这两个女人是她们所敬仰的、偶尔会显得严厉的大师的非正式学生。跟半个世纪之后的伦敦布卢姆斯伯里文化圈的成员一样,他们既是朋友又是对手,他们从相互的社会和职业关系中获得力量和自信。他们一起喝酒、就餐和旅行,经常光临同样的家庭晚会和沙龙;他们一起画画,一起开画展,相互激励和影响,他们共享模特儿、资助人、画商以及艺术生意的重要信息;他们互做模特儿,收集对方的艺术作品。今天,他们的画作被不断复制,为大众所熟悉,他们曾经只卖几法郎的画眼下已值数百万美元。然而,他们的生平——不同于高更、凡·高和劳特累克——仍不太为人所知。
虽然这四位印象派画家是变革者,他们却将自己看作艺术传统的一部分。马奈拜访过欧仁·德拉克洛瓦,德加拜访过安格尔,他们早期的作品都曾受到这两位年长的绘画大师的称赞。马奈和德加都去过西班牙并崇拜迭戈·委拉斯开兹。马奈、摩里索和德加生活在法国文化的中心,与当时的重要作家有着紧密的联系,如夏尔·波德莱尔,后者倡导现代生活题材的绘画;斯特凡纳·马拉美是马奈和摩里索的密友;埃米尔·左拉是马奈的拥护者;还有龚古尔兄弟、约里斯一卡尔·于斯曼斯、保罗·瓦莱里和安德烈·纪德,以及乔治·摩尔和其他英国的著名来访者:但丁·加布里埃尔·罗塞蒂、阿尔杰农-斯温伯恩、奥斯卡·王尔德和弗兰克·哈里斯。
与下一代那些自我毁灭的画家和诗人如凡·高和兰波相比,马奈圈子的成员出身于上层阶级,过着献身于艺术的稳定生活。他们穿着时尚而保守,抵制波希米亚式的短斗篷、宽边毡帽,拒绝留长发和系宽松领带。马奈和摩里索的父亲都是有名的律师,德加和卡萨特的父亲则是成功的银行家。跟来自外省或殖民地的贫寒家庭的卡米耶·毕沙罗、莫奈和雷诺阿不同,马奈、摩里索和德加都是在巴黎长大的。卡萨特生在匹兹堡附近,在法国度过了她的大半辈子。马奈和德加是家中的长子,摩里索和卡萨特是家中的小女儿。马奈和德加是这两位富有、受庇护且有才华的年轻女人的两个男性翻版。马奈和摩里索、德加和卡萨特之间的关系都保持了一生。 这些画家都经历了政治动乱和紧张的社会变化时期。1870年,普鲁士围困巴黎,马奈和德加都在国民自卫对服役。1871年,巴黎公社期间,马奈和摩里索(战争期间留守巴黎)亲历饥荒,并在屠杀之后遭受精神崩溃。1911年,卡萨特在她兄弟死后也精神崩溃,德加则一生都患有神经衰弱。马奈(比德加年长两岁)和摩里索(比卡萨特大三岁)五十岁出头时都去世了,德加和卡萨特则活了八十多岁。这四位画家都有着极大的勇气。马奈承受了几十年的公众贬斥;德加和卡萨特跟日趋严重的失明搏斗,双目失明最终断送了他们的事业。摩里索和卡萨特与社会的非难抗争,并在一个男人统治的世界里成为成功的艺术家。
艺术评论家罗伯特·赫伯特指出,这个印象派四人组“同样热衷于当代生活,以自然主义的方式,没有理想化、不需要‘崇高’的题材,也没有文学渊源”。然而,他们不总是客观的观察者。个性坚强的马奈和德加与摩里索和卡萨特的情感关系,就像他们的艺术和才智的影响那样持久。马奈为摩里索所画的肖像、德加为马奈和卡萨特所作的肖像,都揭示了他们与其描绘对象的牢固关系。这四位艺术家已经融入他们的绘画之中。本书阐明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关于本书所采用方法的一个简单说明,我经常采用文学的比较方法来阐明这些画家的性格和艺术,比以前的那些传记作家更充分地分析他们生活中的重要事件,并从中提取更多含义。与大多数艺术评论家不同,我对这些画作的历史渊源、对这些艺术家的同代人所写的隐晦且通常是贬斥的评论不感兴趣,也不屑采用时髦理论来解读他们的生平或事业,而是通过对细节的关注,重新审视他们的艺术,准确描述我所见的一切,在艺术家的生活及其所处时代的语境下,来解释画中所发生的一切和画的含义。我以这种方式,对十二幅杰作进行了新的解读,这些画包括:马奈的《奥古斯特·马奈先生和太太的肖像》《草地上的午餐》《基尔塞号与阿拉巴马号的海上之战》《午餐》《拉蒂勒老翁之家》《罗什福尔之逃亡》和《弗里一贝尔杰酒Ⅱ巴》,德加的《奥尔良城的灾难》《室内:强奸》《修脚师》和《在罗浮宫的玛丽·卡萨特:伊特鲁里亚画廊》,卡萨特的《爱抚》。书中引用的法语、意大利语和德语资料除已有现成英译版本外,皆出自我自己的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