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不是一部侦探小说,更不是恐怖故事,它描写的是当代人几乎司空见惯的家庭暴力。一个美满无比的家庭,妻子不贞,红杏出墙,无比痛苦的丈夫由爱生恨,最终酿成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剧。小说里爱与恨紧密交织,幸福与痛苦并存,其中感情的复杂和人性的善恶,使我们很难截然分清悲剧的责任。妻子追求的是真爱,而丈夫犯罪的根源,归根结底还是由于无法摆脱对妻子的爱,他们都在追求幸福,得到的却是痛苦,甚至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小说把情节描绘得既合乎情理又出乎意料,对男女之情的刻画更是入木三分。相信广大读者对这个动人的悲剧会见仁见智,各有心得,从而有助于对当代现实生活的观察和思考。
这是部风靡法国的悬疑小说。法国中部的一个小城里,放射科医生若望·雷格诺是个看起来非常成功的人士。他很富裕,有三个漂亮的孩子:奥里维埃、马蒂约和玛依,还娶了城里最美的女人。他在这个不起眼的外省小地方代表着成功,成功的标志就是他的妻子阿梅丽娅,和她相称的湖边豪宅、跑车,以及去世界各地的旅游。他占有着她,就像占有其余的一切。她是禹于他的物品,这应该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然而那天晚上,这座精心建造的大厦动摇了……
他们刚刚离开沙吕,每年他们都要在这个小镇上组织“狮子俱乐部”的庆祝活动。凡是算得上小资产者的,都在拯救他人的借口之下,聚集在这种外省的小共济会里显示自身的价值。今年他不无自豪,他是俱乐部的主席。他刚刚被朋友们推选上,他们是小商人、药剂师、医生、当地的工厂主,他们的共同之处在于全都没有他那么成功。他们钦佩他,他是他们的典范,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他就是成功。他才三十五岁,就已经具备了成功人士的一切品质。他的体质也是如此,从来没有消瘦过,似乎有意养成一种富态的体形,以便在还需要的时候,证明他具有领先于他人的社会地位。当他像现在这样,坐在他的跑车里过分狭小的座位上的时候,他的肚子垂在腿上,总是压在柔软的万宝路烟盒上面,那是他刚刚塞进他爱穿的灰色的法兰绒长裤右边的口袋里的。在肚子两边,他钟爱的母亲遗传给他的宽阔的胯部,从显然太小的白衬衫里露了出来。他从此就有了一副双耳瓮般的身材,然而他为此感到骄傲。他把波尔多鳄鱼皮表带勒得太紧,使得小小的卡地亚坦克手表有点紧箍在他的左手腕上,不过他并不在意。这只手表对他来说是太小了。外壳、表带,什么都小,但是他满意地知道,他不时地看到的钟点,比二十来个为他工作的雇员们的工资要多几倍,哪怕他们并不了解,他是在并不总常去的机场的一个免税商店里买到这份漂亮礼物的。他的面孔已经变形,有点下垂,软塌塌的,就像他那不再形成一个轮廓、而是像一只空口袋的脖子。柔软的褐发两边有点翘起,太阳穴已经变成了灰色。眉毛也许……不过对于若望·雷格诺来说,生活似乎一帆风顺。十多年前他在圣阿芒开张的放射科诊所从未运转得如此顺利,他在本省几乎垄断的地位为他带来了异乎寻常的收入,它们远远超过了在夏朗德当裁缝的父亲那一辈人所能带给他的有产者的享受,他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他刚刚购置了一所非常漂亮的住宅,位于一条宁静而迷人的河流附近。他有三个可爱的孩子,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给他生这些孩子的是城里最美的、也是最令人垂涎的女人。今晚她的衣着又是那么与众不同。阿梅丽娅喜欢跳舞,整夜都在急速旋转的黑色长裙紧贴着极为纤巧的身材,突出了轮廓优美、仍然非常坚挺的漂亮乳房,而又几乎过分地露出了后背。她知道她是这些晚会上的魅力所在,她喜欢这样。她天性如此,跳舞就像生活一样自由和无拘无束。在一个摆头的动作里,她松开丝一般柔软光滑的金色长发,它们一直像罗密·施奈德的头发那样拉直。可以说阿梅丽娅就和她一样,乐于扮演她。每一次都是如此,所有的目光都盯在她的身上。人人都在观察她、注视她、监视她。男人们想得到她,妇女们都畏惧她。至于若望,他几乎已经不看她了。倒不是他不再爱她,而是因为他占有着她。她是他的物品,是他的能力的主要标志。她和环境是相称的:住宅,保时捷,孩子们,到世界各地旅游等等。她对于他是必不可少的。没有她,他就会完蛋,被抛在后面,什么也不是了。她是他的动力,他的骄傲,他的陪衬者,代表他职业成就的使者,以及他们家庭幸福的代言人。他觉得已经把什么都给了她。她是他的物品,因为就像其余的一切那样,他是需要付钱的。她不喜欢这种看法,就是她不再完全属于她,不再完全属于自己,因为她不是靠自己一个人,还多亏了这个男人使她摆脱了她的过去、她的贫困和一切的痛苦。他给了她希望和生活,而且不是随便哪种生活,是安逸舒适的生活。这当然是值得做出某些努力、某些牺牲的。她不喜欢这种看法,但是她别无选择。她知道自己无所作为,她的一切都亏了他。她明白他滥用了这一点,因此对他心怀怨恨,埋怨他把她当成一种向别人展示的战利品,它在别人手里转来转去,最终仍然属于他。她被供在他的壁炉上。她当然可以像今晚这样和所有的人跳舞,因为是他把她带来的,历来如此。其他人就算跳得筋疲力尽,他还是她的主人。这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他们也不可能发生任何事情。他对此深信不疑,何况他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然而今晚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也许毫无觉察,可是来宾们,他们没有放过美人的任何行为和姿势,完全明白她被动摇了,如此精心打造的建筑物在他们眼皮底下摇晃,他们刚刚瞥见了这对过于完美的夫妇的裂痕。她完全可以像以往那样,履行她作为温柔多情而又善于表现的妻子角色,每跳完一组舞曲就在桌子之间穿行一周,以便向所有在场的人致意、拥抱,心不在焉地倾听他们的话,而他们在晚会期间,都以成为雷格诺夫妇的朋友而感到满足。这次晚会却表明,她丈夫在当地的就任庆典没有用她就完成了。至少在场的人看来是如此,他们已经在责备她的态度了。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阿梅丽娅出的力气少得不能再少,而且似乎第一次向这些她不喜欢的人表示她不喜欢他们。最糟的是她对若望不感兴趣,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因为即使他无论在私下里还是在公开场合都从未真正地关心过她,她也会在有人出现的时候,以一种狡黠的乐趣来扮演模范妻子的角色。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翩翩起舞,善于诱惑但不会失足。然而在这个晚上,人们看到她不是在她丈夫身边,而是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在一个创记录的舞步里,她显然在反复地教给他摇摆舞的基本知识。当然,这不是第一次有男人向她献殷勤了。这个小城里的每个男性居民总有一天会是阿梅丽娅的追求者。不过这是第一次她的欲望超过了别人对她的欲望。当她瞥见皮埃尔在他那过于鲜艳夺目的妻子的怀抱里的时候,她只是按住了自己的嘴巴,因为她想起了利诺·文图拉的妻子。她面对着一个男人,一个身体健壮、前额低垂和双手方正的真正的男人。比若望要年长十岁,也更为可怕。他使人感到堕落,而这正是吸引她的地方。她还没有触摸他、碰过他就已经爱上他了。她明白这一点,而他还不知道。他们当着大家的面整夜跳舞,似乎他们面前已经展现出一种其他人不得不接受的新生活。今天晚上,除了对毫无察觉的若望以外,她的整个生活刚刚爆炸了。
在回家的汽车里,阿梅丽娅蜷缩在沉重的皮外套里,好像睡着了一样,头转向车门的玻璃窗,担心碰到这个她刚刚背叛的男人的目光。她害怕影射,避免解释。然而若望很满意。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所有的人都为这次晚会感谢他,祝贺他乐队选得好。这是阿梅丽娅选的。
“谢谢,亲爱的。”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看到。P1-P5
在法国文学史上,从莫泊桑的《羊脂球》到萨特的《恶心》,有不少作家往往因出版处女作而一举成名。本书的作者托马斯·夏格诺生于一九七二年,这是他的第一部小说,但是我译完之后,却深信他必将属于上述作家之列。
《谋杀》不是一部侦探小说,更不是恐怖故事,它描写的是当代人几乎司空见惯的家庭暴力。一个美满无比的家庭,妻子不贞,红杏出墙,无比痛苦的丈夫由爱生恨,最终酿成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剧。小说的特色正在于以细腻的感情和新颖的文笔,把这个悲剧写得惊心动魄、令人震撼。小说里爱与恨紧密交织,幸福与痛苦并存,其中感情的复杂和人性的善恶,使我们很难截然分清悲剧的责任。妻子追求的是真爱,而丈夫犯罪的根源,归根结底还是由于无法摆脱对妻子的爱,他们都在追求幸福,得到的却是痛苦,甚至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小说把情节描绘得既合乎情理又出乎意料,对男女之情的刻画更是入木三分。相信广大读者对这个动人的悲剧会见仁见智,各有心得,从而有助于对当代现实生活的观察和思考。
小说主人公的名字是Jean,译成中文应该是“让”。但是用“让”作为名字,在中文里使用起来很不方便,译成“约翰”又容易与英语的John雷同,因此译成“若望”,特此说明。
吴岳添
二○○七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