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家伙快有麻烦了”
2000年早期，股市正处于巅峰，亨利·布洛杰特接受了一项任务，这一任务足以说明其在华尔街享有的声誉。这位亨利先生被人们充满柔情地称为“亨利国王”，他年仅34岁，是美林公司一位自信、帅气的总经理，年薪即将接近1000万美元，这很大程度上彳导益于他的预言，即技术股，特别是那些网络股，在接下来的几年内将会绐投资者带来财富。
现在，这位“国王”要临朝听政了。布洛杰特要给美林公司董事会陈述一下网络及技术投资的未来。很难想象，亨利·布洛杰特这样一个几年前还不能在新闻行业找到工作的年轻人，现在却要给华尔街最有权势的大腕们开讲座，而且讲的是技术股票以及如何使美林公司成为业界的领军人物。
说到这里，我们还得插几句，说说布洛杰特。无论如何，人们不得不承认，布洛杰特的生活有点梦幻色彩。没能在新闻行业找到工作之后，布洛杰特来到了欧本海默的分析部门，这是一家中型公司，他受雇作初级分析师，当时股市狂热正蓄势待发。开始，布洛杰特的勤奋和努力给他的主管留下了深刻印象，但他让人感觉有些乏味。然而两年后，所有这一切都改变了，而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对股票价格一次信口开河地预测：他预测亚马逊网上书店(Amazon.com)——一个网上图书销售商——将以令人吃惊的每股400美元的价格交易。当预言真的成为现实时，布洛杰特一下成了明星。他被美林公司招募过去，领导该公司的网络股票分析部，对于一个只有区区五年多一点华尔街经验的人来说，这可谓责任重大。
随着技术股从20世纪90年代末一直猛涨到2000年，布洛杰特的职业生涯也随之飞黄腾达。这种使得众多投资者将一生的积蓄投到技术股的那种狂热劲儿并非布洛杰特所创造，但他有一种本事，那就是对那个时代绝大多数最具投机性的公司进行积极评估，他使尽浑身解数借此刺激这种狂热上升到越来越高的水平。当然，这些公司很多要向华尔街大的投资银行支付数百万的佣金。然而，这种利益冲突及其对那些利用布洛杰特“客观的”分析报告购买股票的小投资者的影响，似乎并没有引起华尔街最大的法律部门之一——美林公司的法律部的注意。毕竟，布洛杰特满足了华尔街唯一重要的那条生存准则——他在为美林公司赚钞票。
言归正传，接着说布洛杰特的讲座。今天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在位于曼哈顿商业区美林公司总部33层的J餐厅，美林公司董事会的成员们安静地坐在椅子里，听着公司里的神童解释他不可思议的对股市的认识。这里的环境幽雅，有服务生提供公司内部厨师料理的午餐。这个房间可以俯瞰纽约港和自由女神像，是为特殊场合保留的，比如外国团体或大额客户的到访。在庆祝网络股繁荣之时，还有什么庆祝方式比倾听创造这一局面的人的讲座更好呢?
布洛杰特身穿深色西服，利用PPT①幻灯片演示了网络将如何改变经济，他的讲座持续了45分钟。洋洋洒洒的讲话都是那种难懂的新经济语言，他说网络如何创建一种“新范式”，这种新的经济范式将瓦解“旧经济”生意，这迫使他们要接受技术，否则将面临灭亡。这样的演讲布洛杰特以前做多了。会上他发出权威警告：网络“空间”的很多公司将会消失，但那些“行业领军公司”，比如他的首选股票公司，像宠物网(Pets.corn)、网络资本集团(ICG)、美国网络搜索服务公司(INFP)、美国在线(AOL)和亚马逊网上书店(Amazon.com)——都是美林公司的投资银行客户，将战胜这场风暴，并让投资者发财。
布洛杰特的观众专心致志地倾听着，美林公司的CEO戴维·科曼斯基喜形于色。科曼斯基压力一直很大，因为在座的这些人一直要他利用技术银行业的繁荣来赚钱。他们一直注视着巨额的利润落人竞争对手摩根斯坦利和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①手中，这不足为奇，因为摩根斯坦利拥有著名的分析师玛丽·米克，而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则拥有刚刚开始大显身手的银行业巨星弗兰克·奎特隆。但布洛杰特在美林公司的这一年，抢得了一系列交易，而这些交易如果没有他就会被其他公司抢走，正因如此，布洛杰特使自己小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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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月，在位于加利福尼亚棕榈泉的高级旅游胜地腊第五处(La Quinta)，数百名在杰克·格鲁布曼帮助下发财的男女崇拜者端坐在沙漠星空下。而此时此刻的格鲁布曼正处于事业的巅峰，由他主办的电信投资研讨会受到人们普遍的欢迎，现在会议已经到了最后一天。在此次会议上，格鲁布曼所谓的信条——也就是对他一种坚定信念的概括，这种信念就是：投资者可以在为数不多的几家新兴高技术电话公司投一大笔钱——获得了人们无上的赞誉。
此时的格鲁布曼是就任于声名显赫的投资银行所罗门美邦公司的高级电信分析师，而所罗门美邦则是庞大的花旗金融帝国的一个子公司。正是在这个位置上，格鲁布曼在华尔街拥有了一个推销自己理论的最佳平台。在过去的五年中，他为自己的首选股票——世通公司、环球电讯、奎斯特通讯(美国第四大市话公司)和温斯达通讯公司——发布了大量的股票分析报告，受其每一个“买进”建议的影响，这些股票的价格不断暴涨到新高度。
但是，格鲁布曼真正的本事并非仅仅是作为一名分析师向投资者推荐应该购买哪些股票，他也是一名交易撮合商，利用他能进行股票分析的权利，通过一系列合并和巨额投资，再次创造现代电信业务。正是这种双重作用使格鲁布曼受到华尔街头版的关注，被其称为“万金油”。同时也正因此，他成为华尔街收入最高的执行官之一。仅1999年他的收入就达2500万美元之巨。
格鲁布曼会尽其所能地向人们讲述他的成长经历，说自己的成功历程是一部真实的穷人发迹史。他说自己的华尔街之旅始于电影中虚构的洛基·巴博的家乡，④即邻近南费城附近工人阶级街区，在那里，他有两个专长：拳击和数学。他的双亲，伊兹和米尔德丽德辛勤地劳作，让自己的儿子得到了一流的教育，从而使格鲁布曼能够在老区之外生活。格鲁布曼首先在麻省理工就读，后来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数学博士学位。再后来他在全美最大的电话公司——美国电报电话公司(AT&T)觅得一份工作，此后他的职业生涯发生了重大转折。当时，格鲁布曼意识到将彻底改变人们通讯方式的巨变行将到来，并开始思考如何借此在华尔街赚钱。
20世纪90年代股市繁荣时期，格鲁布曼像个电视福音布道者一样传播他的理论，这个理论简单得让人难以置信：对包括从移动电话到高速网线在内的所有产品的无尽需求，已经改变了AT&T’主宰的那种曾经墨守成规的产业形态。那些接受格鲁布曼建议的公司，开始大量生产高速缆线和其他新产品，他们不仅取得了格鲁布曼暗地里进行的“买入”等级评定，而且获得了那些信赖格鲁布曼之言的投资者的支持。
随着格鲁布曼选股水平的提高，他主持的研讨会也成为华尔街最受人们欢迎的事件之一。一百多家公司以及一千多入作为华尔街最忧秀最智慧的企业和个人代表，如几年前参加格鲁布曼主持的研讨会一样，将长途跋涉到棕榈泉。这一盛事包括播放幻灯片、陈述和演讲。研讨会上，时代华纳现任副董事长特德·特纳宣称，最近经过与美国在线的合并(由格鲁布曼的导师、投资银行家爱德华·梅斯特雷完成的一桩交易)，他的净资产又增加了25亿美元——他说这是一种可以与初次做爱相媲美的感觉。
人们并不清楚特纳说完此番话后做了什么，但坚持到研讨会最后的那些人在五星级的旅游胜地，受到了一次高雅晚宴的招待，席间有来自纳帕谷①的葡萄酒，还有一场表演。据一位与会者说，这次表演可与百老汇流行的爱尔兰舞剧《大河之舞》相媲美。尽管现任花旗银行高级执行官的美国前财政部长罗伯特·鲁宾日程紧张，但他还是同意就华尔街在当前国家繁荣中的作用发表一场备受期盼的晚宴演讲。
晚宴上，格鲁布曼以其特有的方式与人们握手并接受人们的敬意，表现出他那种权力高度所具有的自信。他身高6英尺多，声称经过每天工作前loo个俯卧撑和仰卧起坐训练，自己清瘦而健康，尽管他并不反对来一杯波旁王朝威士忌，但在职业生涯的早期，他会吸食可卡因。
诋毁格鲁布曼的人大部分是那些因为他的存在而失去一笔笔交易的分析师竞争者，即使这些人也承认格鲁布曼的成名确实让人吃惊。1977年，格鲁布曼怀着合并另一个工业巨头——当时仅次于AT&T的第二大长途电话公司美国微波通讯公司(MCI)的想法，约见世通公司的首席财务官斯科特·沙利文，他因此获得很高荣誉。当这桩交易公布后，他又摇身一变，催促投资者“把车厢装满”——购买世通公司更多的股票，虽然新公司当时正遭受数十亿美元新债务的打击。
投资者们确实这么做了。交易公布一年后，世通公司的股票从1995年中期的30美元突破64美元的峰值。表面看来，每个人都很高兴：投资者们赚到了大把的钞票，公司的资产负债表看起来也不错，而所罗门美邦公司也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因向世通公司这次价值350亿美元的合并提供咨询服务而收到超过3200万美元的佣金，另外还有1500万美元的相关债券交易。一年后，这笔交易帮格鲁布曼从他那位因吝啬而声名狼藉的老板——花旗金融帝国的董事长桑迪·韦尔那里赢得了一笔利润丰厚的合同，这使他跻身于职业领域内最高收入者的行列。
“杰克像上帝，”一名分析师对手回忆说，“而他主办的研讨会就像处于宇宙的中心。”
格鲁布曼好像过着一种吉星高照的生活。他与摩根斯坦利的玛丽·米克和美林公司的亨利·布洛杰特一样，也是股市繁荣时期以身兼选股和交易两任而获得“摇滚明星”地位的少数几名股票分析师之一。格鲁布曼尽量在一些方面比同行更保持低调，以避免国家广播公司财经频道①的关注。而这个频道每天鼓吹那些网络和技术股票，也正是这些股票促进了布洛杰特、米克和大量名气不大的分析师们职业的大发展。但是，格鲁布曼精明地取悦于印刷媒体，这些媒体详细报道他全部的生活细节和股市理论，而且不失时机地以“冲击波语音信箱”的名义将这些分析报告推销给全球数百名资本经营者。与此同时，监管者们想看的却远非格鲁布曼与其银行客户间冲突关系的大量新闻报道，这些银行家显然宁可接受他的理论也不去伤害他的分析报告，这种冲突关系使格鲁布曼更加了解那些公司。
2000年早期，格鲁布曼的理论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除了像富达公司、巴尔的摩的普里斯公司、普特南投资公司等所有顶级资本经营公司的执行官们之外，一些新兴美国企业的领导们也同样向这位使他们成名的人心怀敬意。环球电讯的首席执行官(CEO)鲍勃·安农齐亚特收到格鲁布曼的邀请，让他在研讨会第三天做“主题陈述”。“我们期望您能做出积极响应，我们会在邀请发出后不久与您电话联系。”格鲁布曼这样写道。这是安农齐亚特几乎无法拒绝的要求，毕竟据说一年前，格鲁布曼曾向环球电讯的董事长，也就是德崇证券垃圾股的前任销售员加里·温尼克推荐任命安农齐亚特为环球电讯的CEO。
其他人，像奎斯特通讯公司那位态度冷淡的CEO乔·纳克齐奥也是出于类似的原因出席的。与安农齐亚特一样，格鲁布曼凭借与其拥护者奎斯特创始人菲尔·安舒兹的亲密关系，将纳克齐奥推荐到这个职位。尽管AT&T的首席执行官迈克尔·阿姆斯特朗并没欠格鲁布曼的人情，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样的盛会。其实，格鲁布曼经常对阿姆斯特朗如何经营AT&T提出批评，而阿姆斯特朗则对此嗤之以鼻。但就在研讨会举办的前几周，格鲁布曼让人困惑不解地改变了数年来对AT&T公司股票和阿姆斯特朗的消极态度，对这只股票表示出了极大乐观，此举震惊了股市。这其中的原因，在AT&T宣布准备将其无线部门资产分离出来的时候就清楚了：这次资产分离的承销佣金高达数千万美元。在格鲁布曼的多次演讲中，他有一次曾明确表示自己很重视这次交易，因为情况已经清楚地表明，所罗门美邦公司将赚得这笔佣金中的大部分。
然而此次盛会最大的明星(当然次于格鲁布曼)还是世通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伯尼·埃伯斯，此人跟格鲁布曼的经历差不多，原来做过高中篮球教练和密西西比系列汽车连锁旅店店主，经过多年打拼才到了今天。当时，埃伯斯坐着黑色高级豪华轿车来参加研讨会，身着光鲜的深色西服，当他走进研讨会现场时，立刻被一大群拥护者包围了。这其中的原因很容易理解——在格鲁布曼从未间断的鼎力支持下，世通公司的股票成了股市中最热的股票之一。而且埃伯斯已经成为美国最富有的人之一，资产超过10亿美元。
格鲁布曼预计会有更多的富人前来参加此次盛会。与会者会反复听到格鲁布曼说他的“联合王国”棒极了，这是他对自己眼中的电信业务的称呼。会议期间，格鲁布曼及其手下不遗余力地安排小组讨论，而讨论主要集中在那些他们认为将改变电信业务规模的即将到来的交易上——而在这些交易过程中，他们可以赚更多的钱。几名老到的投资者说，这次研讨会让他们想起了原来的“强人的聚会”，一次由原垃圾债券大王迈克尔·米尔肯举办的大型研讨会。像米尔肯一样，格鲁布曼明白一站购足的意思，就是把最大的投资者和资本经营公司以及他帮助造就的美国企业精英聚在一起。
研讨会最后一天，格鲁布曼准备了晚宴，客人们聚在一顶巨大的白色帐篷下，尽情享受着昂贵的葡萄酒，闲聊着在格鲁布曼的帮助下保持繁荣的股市。与格鲁布曼的选股水平相比，资本经营者们似乎更喜欢听他的交易内情——能够推动股市变化的兼并和收购。对于股票经营者来讲，能够在交易公布前知道应该购买哪些股票，就像把钱存人银行一样，而格鲁布曼也好像更愿意吹嘘他的“雷达屏幕上”发现的任何一桩交易。
与此同时，格鲁布曼与他最要好的几位客户坐在前面的桌子旁，等待当晚特殊的客人开始演讲。这位演讲者就是罗伯特·鲁宾，现任花旗银行的高级执行官，他以老到的债券交易人发迹，后来走上赫赫有名的高盛投资银行董事长的职位。20世纪90年代早期，作为克林顿政府的财政部长，他鼓动克林顿提高税收，借此来削减经济衰退期间激增的预算赤字。人们普遍认为鲁宾帮助刺激了股市膨胀，这很大程度上引发了低利率，而低利率又导致了格鲁布曼拥护和主张扩张的很多公司信誉不佳。
鲁宾身穿深色西服，快速走向讲台，看上去他对这种场合有点紧张过度。听众席中的一位资本经营者立刻插嘴：“这不是达思·韦德吗！”①鲁宾的演讲比他的外表还隐晦。“我是和桑迪一起来参加这次盛会的，”鲁宾先生指着花旗银行的首席执行官桑福德·I.韦尔这样说，“而桑迪告诉我不要做这次演讲。”
尽管鲁宾没有直接提格鲁布曼的名字，但他接下来的讲话却是在含沙射影地攻击其股市哲学，即股市永远不会停止暴涨的那种理论。“我的讲话可能听起来让人有点不舒服，”他接着说，但是“伴随着股市兴旺存在一个悖论”。那个悖论，简而言之，就是投资者特别喜欢的很多高技术网络公司和电信公司发行的新经济股票，不可能保持居高不下的价格。他说，在座的各位有一种道义上的责任，那就是让这个国家准备好迎接不可避免的股市泡沫的破碎。
“我同意这种观点，即这是一个机遇伴随着积极巨变的时代。但是，我十分反对另一种提法，即认为现在有一种新经济能不受长期恶化的严峻形势之影响，”他说，“技术发展、全球化、向市场经济的转变以及对经济运行的更深刻的理解等都是有利的积极因素，”他又说，“但一些人看到的并不仅仅是这些。他们看到的是一种新范式，一种会引发众多不相关的对经济衰退、风险以及开明政治的传统问题的新范式。”
简单地说，格鲁布曼鼓吹的股市增长永不停息理论“将站在人类股市与经济史的对立面，而且这将成为一种使人警醒的警告”。
多数听众不会在意这些话，包括讲话人自己。鲁宾讲到大约一半的时候，人们便开始离开座位；一些人轻声抱怨说听到这种悲观论调真烦人。当那些离开座位的人还在辱骂鲁宾的时候，他又一次开始批评格鲁布曼，并攻击那些来自纽约的金融家和财政官，“在纽约，金融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充斥着那种假设，即认为一切永远都是好的，因此，任何意外最坏也只是被认为是暂时的，而且无伤大雅”。
演讲十分冗长，持续了大约40分钟，但好在终于结束了，而且鲁宾自以为结束语还不很消极。“股市会上下波动，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个人和国家满足提高竞争力这种挑战的要求，以及维持全球积极经济政策之能力，”他说，“很高兴与各位共处，现在你们可以从这有些乏味或者至少是有些杂乱的观点中解脱出来，回到你们公司前途未卜的现实中去。谢谢。”
会场响起了简短的掌声。鲁宾可能是想为花旗集团搞定另一桩银行交易吧，所以在向大家示意停止鼓掌之前，他先与格鲁布曼握了手。格鲁布曼就站在讲台附近，他与鲁宾握了握手，对于鲁宾对他及其粉丝的攻击表现得泰然自若。
但是并非每个人都没有注意鲁宾的警告。苏珊·卡拉，一位当时正在华尔街找工作的独立电信分析师，刚听到鲁宾一半的讲话，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卡拉的丈夫曾经与格鲁布曼在AT&T共事，而且作为竞争对手，她一直关注着格鲁布曼一路升迁到高层。跟格鲁布曼不一样，通过了解宽带供应，以及那些将电脑及其他电信产品链接到网络的缆线供应的动态情况，卡拉早已经开始置疑电信股票的价值了。在过去的六个月中，宽带价格猛跌不止，根据卡拉的分析，这意味着世通、环球电讯、奎斯特通讯和温斯达通讯这样的公司将会以降价吸引新客户。
正是在那时，她开始渐渐明白，这么多年来格鲁布曼一直鼓吹通过发行债券来实现快速扩张，而那些他首选股票的公司①一直虔诚地追随他的理论，发行了数十亿美元的债券(当然这些债券很多是通过花旗集团发行的)。但当股票价格持续走低的时候，这些公司又将如何支付账单呢?
卡拉环视会场，看有没有人做出反应。而与会者们围聚在灯下，喝着饮品，盘算着会议余下时间里自己的日程安排。“这个演讲怎么样?”她问道。但她听到的回答大都一样：“谁关心呢！”毕竟在过去的五年中，虽然人们无数次听说股市将要暴跌，却看到股票反而如杰克所预言的那样上涨得越来越高。
卡拉向格鲁布曼走过去，此时格鲁布曼正与几名追随者寻开心。“那么，杰克，你认为这个演讲怎么样?”像其他人一样，格鲁布曼似乎对演讲无动于衷。“股市上涨和股市下跌”，他耸耸肩说，然后继续闲聊。
卡拉离开了会场，径直回到下榻的酒店。第二天，她给自己的经纪人打电话，开始从自己的个人账户中出售科技股。事实证明，这是她做过的最成功的股票交易。
回过头来看看杰克·格鲁布曼对苏珊·卡拉说的那句话，这可能是其颇具争议的职业生涯中最有预见性的一句话了。两个月内，高新技术股票将达到峰值，而这些技术股票使格鲁布曼和其他著名分析师——玛丽.米克、亨利·布洛杰特——因坚持不懈地对网络和电信公司抱乐观态度而得以成名。2000年3月10日，作为测定技术股票价值最高标准的纳斯达克①上涨突破5000大关，这个数字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两倍，而在随后的三年中，纳斯达克股指下降了近4000点，吞噬了美国经济数万亿美元。格鲁布曼最推崇的世通股票，早在研讨会期间就已经开始下跌，这只股票虽然有格鲁布曼坚定的支持，但也将不可避免地遭受类似的命运。到了2002年中期，世通公司的股票仅以每股几美元的价格成交，不久该公司在巨额会计丑闻中破产，而这些丑闻将导致对其首席执行官伯尼.埃伯斯和其他高级官员的起诉。对所发生的这一切，格鲁布曼这样的华尔街分析师们都不屑一顾，而在股市繁荣期间，他却曾宣称对世通公司的财务状况有深刻的了解。
按理来说，20世纪90年代的股市泡沫有多种成因。股市存在广泛的“大众化”，新一代有能力利用计算机抢购股票的投资者，对于如果股票平均价格下跌将会产生何种结果这个问题没有多想便一头扎进股市。在20世纪90年代中，由于公司开始取消原来的退休金计划，所以雇员们第一次被迫通过401(K)①和基奥计划②为退休存钱。由于债券和其他固定收入投资的利率不高，人们除了购买股票外没有其他选择，特别是那些发展势头很好的技术行业股票，人们相信当他们准备退休的时候，这些股票会给他们最高的回报。
但是在股市泡沫年代，股市何以上升至那种不能持久的高度?这其中，华尔街分析师们偏颇的分析报告可能是最重要的因素。表面上看，分析师的工作是建议投资者购买哪种股票。整个20世纪90年代，分析师们让数百万新投资者信赖被高估的股市，但是绝大部分投资者并不知道，分析师们在推荐股票和帮助其公司赢得利润丰厚的银行交易这两者之间发挥着更为矛盾的作用，简单地说，分析师们要想从某个公司赢得一笔银行交易(其交易量的多少影响分析师的报酬)，那就得推荐这家公司的股票，这就使其对这家公司股票的分析不能做到客观中立。本书就是要讲述面对弱小投资者的利益和自身利益的博弈，分析师们做出了何种选择。正如我想要展示给大家的，当面对自身收入减少的情况时，只要分析师们选择推销炒作股票而非分析批评，那么投资者们几乎每次都会损失大把大把的钞票。
在这种口是心非的欺骗中，这里要提到的几个人更难辞其咎。本书重点描写的三个人物中，只有玛丽·米克在经过长达两年的司法调查后，在多次谈话中公开了自己股票分析中存在的所有问题。而本书中的另一个主角布洛杰特，由于签署了秘密协议，因而他拒绝评论自己在美林公司的工作。还得多说一句，此人因为被指控欺诈性分析而被禁止从事证券交易活动。现在，最后一个主角上场了，此人名日格鲁布曼，他则找了一名发言人来代劳；也得插一句，他也被禁止从事证券业工作。尽管米克有“网络女皇”的美誉，但她在很多方面也无可奈何。她拒绝推荐和承销很多风险股票交易，并使之最终成为竞争对手的囊中之物。她也拿出了充足的证据，证明自己警告过投资者注意即将到来的股市厄运。“我曾经告诉过所有愿意听的人，股市存在风险，”她说，“难道投资者个人就没有责任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在接下来的内容中，我尽量从两方面描写那些被错误的分析报告“愚弄”的人，一方面他们是华尔街炒作者的祭品，另一方面他们也是自己一夜暴富之贪婪本性的牺牲品。但这个问题同样需要米克及其老板摩根斯坦利投资银行来回答。米克可能并非完完全全犯有欺诈罪，但她却接受了一个绝对具有欺诈性的体制，在这一体制下，需要她帮助自己的公司承销数亿元的股票，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发布同一家公司“客观的”分析报告。
长期以来，我一直会听到这样的辩解：股票分析报告中的等级评定其实无关紧要，特别是对于那些资深的互助基金经营者以及其他操控着大量投资者财富的资深投资者来说，更是如此。而本书将要说明的是，不仅是小投资者要利用分析报告来做出投资决策，而且那些被认为是资深的“机构投资者”也是如此，他们一直遵从格鲁布曼、米克和布洛杰特对其分析的公司不得不发布的股市和股票预测。因此，那些所谓的股市专家们也都挤到三个人组织的研讨会上，好像他们是去参加摇滚音乐会。他们要求与明星分析师们面对面交流，以获取他们所在行业的内部信息。一个大型退休基金组织的分析师十分崇拜杰克·格鲁布曼，以至于向他表达爱意，而且渴望与他一天做一次爱(以后可以更多)。话又说回来，通过对大量股市参与者的采访，我发现很多资深的资本经营者并不慎重思考分析师们提前透露给他们的股票内部信息。
最后，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是一个几乎没有英雄的故事，甚至更没有人愿意诚实地说出问题的症结所在。这些分析丑闻是纽约州总检察长埃利奥特·斯皮策发现的，他为揭露这些腐败发生的过程做了大量工作，但他最终放了华尔街最有权势也最有政治影响力的人物一马。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监管者们说，幸亏有了委员会主席威廉·唐纳森①的领导，他们将继续调查偏颇的分析报告问题及其对投资公众的影响。但SEC的主席却很晚才开始注意这个问题。在sEc多任主席的领导下，华尔街的最高监管机构很大程度上忽略了这个问题。而当人们清楚地认识到，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股市繁荣时期，唐纳森自己的老公司帝杰证券公司也欣然接受了这种冲突体制的时候，唐纳森自己也很少再谈这个问题了。
或许，我能发现的对华尔街股票分析最真实的描述，来自一位即将走到职业生涯尽头的老分析师格里·罗思坦。格里有一个儿子叫迈克，1997年刚完成杜克大学——这是美国最著名的商学院之一——的MBA学业。在一次采访中，罗思坦回忆起迈克来的一个电话，向老爸咨询毕业找工作的事儿。因为1997年的时候，格鲁布曼、布洛杰特和米克还是股票经纪业的明星，华尔街股票分析好像还是那么一回事儿。所以迈克琢磨着是否步其父后尘成为一名股票分析师，最好是在华尔街最有名的公司。
他父亲的回答简短而中肯：“不要这样做，”罗思坦说，“除非你想成为投资银行业的奴才。”
本书记录了华尔街历史上最阴暗与肮脏的一幕丑剧，这桩美国金融史上最骇人听闻的交易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股市繁荣时期，著名的股票分析师利用自己在中小投资者心中的权威地位通过发布虚假的股票等级评定和不负责任的分析报告，非法获利达数亿美元。而那些证券市场的监管机构——如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却在纵容这些欺诈行为，为股市泡沫推波助澜，从而助长了那场影响波及数百万人一生积蓄的金融灾难。
这桩公案得以昭显于世人，与本书作者多年来对华尔街几个重要分析师的跟踪调查关系密切，正是该作者在《华尔街日报》头版的报道中首先公开了自己的调查结论，提出对几大顶级商业银行冲突性分析的置疑，从而震惊全美，并引至纽约州总检察长着手进行正式调查，最终使这桩历史上最大的诈财骗局大白于天下。现在，作者通过前所未有的近距离接触那些从未发表过的证词和文件以及对业内知情者的采访，将本案的更多细节公之于众，带读者走进华尔街高级投资公司的幕后，帮助投资者彻底了解那些所谓金融权威——“电信调查之王”、所罗门美邦公司的杰克·格鲁布曼，“网络女皇”、摩根斯坦利的玛丽·米克，以及“亨利国王”、美林公司的亨利·布洛杰特——欺世盗名的行径，揭示出这一惊人骗局的内幕以及华尔街的贪婪、狂妄和腐败。
作者曾供职于《华尔街日报》，并获得普利策新闻奖提名。本书的叙述打破常规，情节扣人心弦，视角独特犀利，是描写那场震惊世人的股灾的权威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