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的父亲张彭年,先祖原来是江苏省东台县栟样茶镇吴家的赘婿。而张家却祖居通州西亭,所以吴家迁到海门常乐镇时,张家的人就往来于通海两地。张彭年因要兼挑两家便娶了两房妻子。葛氏娘子生子大儿子小名吴长沅,金氏娘子生了四个儿子,依次为:二儿子小名吴长庆,三儿子小名吴长春,四儿子小名吴长泰(又名吴起元),就是张謇,字季直,晚年号啬庵,人称啬公张四先生。
张彭年因儿子多,怕单靠种田难以养活家小,便以织布为业,兼带着做点小生意,肩挑货郎担子走乡串户。他读书不多,但识些字会记账。由于他为人忠厚诚实,门户上的主顾相信他不欺人,生意就越做越好,手里逐渐也有了些本钱。家里人又吃苦耐劳地种田,因此日子还过得不错,在当地算是个小康之家。他晚上回家常教儿子们认方块字。张謇从小就很聪明,三岁的时候就认得好几百个字,而且从来不要教第二遍。张彭年很是欢喜老四张謇,四五岁时就能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神童诗》念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张彭年的三弟张彭庚对兄嫂道:“孩子天资聪慧好学,何不叫他跟着哥哥们一道去读书求学?”
这时张謇的三个哥哥都附在靠近一家的私塾里读书。先生姓邱名大璋是个老学究。这所私塾是西亭镇上一户小康人家办的。户主名叫尚良,背后有人喊他是“草鞋董事”,即在乡下是个帮人的说合者。他因和州衙里一个书办沾亲带故,又读过几年书,所以在这西亭小镇上,每每有人家口角纠纷,或是田房买卖,他都要插手;若是打起官司来,他州里有门路。久而久之,他就成了西亭镇上爱理闲事的土豪乡绅。他四十岁上才生了一个宝贝儿子,取名尚兴。儿子七岁时就请了个塾师在家里教书。他为人精明,舍不得多花钱钞,和先生讲好每年的束修由他承包,外招的附塾学生,所收的束修全部归他。而且附塾读书的人家,四时八节还得多少送点礼物给他。他望子成龙,求才心切,希望儿子能比他多喝点墨水。可是他那宝贝儿子,却被他夫妇俩惯得不痴不呆,快十一岁了,书虽念得不少,但功课却做不上来。邱老先生在东家面前不好直说。而长泰(张謇)在邱老先生那里,读到十岁就读完《四书》《五经》。
邱先生非常喜欢他。有一天先生出了四个字的上联:“月在水中”。许多学生不是文不对题,就是对不上来。张謇却脱口对道:“日悬天上”。邱先生大喜。过了几天邱先生又出了个上联:“舟浮浅渚”。学生们又都对不上来。张謇站起来道:“人在上流。”邱先生更为欢喜,便道:“长泰。再加几个字。你能对不能对?”张謇(长泰)道:“那就试试看吧!”这时正巧邱先生看见有个军人骑着白马驰去,便出对道:“人骑白马门前过”。尚兴站起来道:“先生,我对得起来。”邱先生瞧着他不屑一顾地道:“你会对个啥啊?”尚兴高兴地道:“我捉乌龟河边去!”一群学生听了都哄堂大笑起来。邱先生喝道:“别笑!尚兴,你这是胡说些什么?”尚兴道:“我捉乌龟先生是真的。”邱先生把脸色一沉:“又胡说!”尚兴分辨道:“先生乌龟我是真捉了的不胡说。那只乌龟先生我在缸里还养着四脚会爬哩!”引得大家又一阵哄堂大笑。邱先生晓得和他缠下去更不行,便把戒尺惊堂一拍大声喝道:“肃静!长泰你对对看!”张謇朗声应道:“我踏金鳌海上来!”邱先生急匆匆地称赞道:“对得好!对得好!好大气派啊!”
第二天晚学一放,邱老先生就急匆匆地来到张彭年家。张彭年因为有四个儿子在邱先生身边读书,此来定是为自己儿子的事。便叫妻子炒了几只鸡蛋,暖了一壶酒陪着邱先生用道:“几个小儿费老先生的心,久已就想请老先生来吃杯水酒。”邱老先生停下杯箸道:“实不相瞒!老夫今晚正是为了令郎而来的!”张彭年倒抽一口气,大吃一惊道:“老先生是为哪一个小儿不听话啊?”邱大璋道:“就是你家长泰,我实在教不下去了。”张彭年一听气上来了道:“这个小畜生,竟敢得罪老先生!老先生,我向你老赔罪,让我好好责罚他就是。”邱先生见张彭年误会了来意,便连连摇手笑道:“大哥!你误会了呀!你家长泰聪明得很,出口成章。说实话我的学问有限,不能误了他的前途。但是我虽然教不上来,却想荐个饱学先生来教长泰。你看如何?长泰这孩子将来大有出息,可千万不能耽误了他啊!”
张彭年这才听清了邱先生说话的来意,心里乐滋滋地道:“邱老先生,长泰虽比哥儿们聪明些,可我并不想让他进学中举,只要能够识几个字,会记草纸账也就算了。我们种田人家会盼望有什么人才出呀?”邱大璋把铜框老花眼镜向上推了一推,朝张彭年正色道:“大哥!你错了!像长泰这样的孩子难得啊!他将来有了出息,耀祖荣宗,就是你家子子孙孙的福气啊!”张彭年见邱老先生还真的当回事,心想不能当面拂了他的美意,便道:“好是好啊!老先生,象你老人家一年的束修要二十千上下,如请个才学高的先生专教经馆,怕不要四十千多么?待我和我家里计较、计较,再烦老先生荐馆。”邱大璋郑重地道:“大哥!你平时不要吝惜这几个钱,将来孩子有了大出息,就不是这几个钱能派用场了。不要说到那时父母兄弟沾光,就连老夫我这个启蒙先生也会沾大光的!”正在这时张彭年的三弟张彭庚踱了进来,请叫了邱老先生施礼坐下。张彭年就笑对兄弟道:“老三!邱老先生说长泰聪明有出息,劝我另请先生教家馆。”张彭庚道:“对呀!老先生的见识不错呀!你现在有四个孩子。一年的束修也要花好几千,不要打小人算盘,比如说长泰如果进学。中个秀才,考上举人,别说你了,就连我脸上也有光彩呀!”张彭年的心被说活了,想想自己手里这几个钱还花得起,便拜托邱老先生在年内荐个博学多才的精古先生来家里住馆教书。
约莫过了十几天,邱老先生来说,已帮张家物色约请了西亭的一位老先生宋蓬山,他是个出名的秀才,他的儿子早入泮水,也是个秀才。说好了一年束修三十六千,来去接送,供应伙食,先送定金六千文,约定翌年正月十六开馆,只教本堂四个学生,不教附读学生。
张彭年虽则是个兼做生意的种田人,可是他为人很慷爽,对乡邻亲戚中的贫乏人家,时常济人之急。他自己却省穿省吃,不肯稍有浪费。他对邱老先生于每年年底都要送点礼物表示谢意。因来年宋老先生要来住馆开学,便在年底之前自己挑了糕酒之类,到宋家去送了年礼。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