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本算命的书，但能告诉你生死祸福贵贱穷达背后的奥秘。

先看132则明清笔记小说里有关八字、紫微斗数、体相、占星、风水、姓名学、测字、卜筮、扶乩的生动故事：再听王溢嘉怎样解剖中国人的命运观，探究各种命运窥探术的思维模式，以及与西方人命运观的异同，并分析孕育它们的社会条件与心理条件。

笔者从最接近我们的明清笔记小说着手，定出魂魄、命运、情色、妖精、奇诡五大主题，先筛选出最具代表性而又有趣的故事，译为白话，作为解读、论述的材料：然后用迥异于传统的视野、心态和方法进行解读。一方面回顾过去，到更古老的诸子百家思想里去寻找它们的观念源头：另一方面则立足当代、放眼世界、以现代心理学、人类学、自然科学的相关档案与知识，对它们进行比较、分析和解构，以期对中国人的心灵样貌——包括它们所呈现的人类普同性与所流露的中国独特性，都能有较深刻的掌握和认识。

总序 中国人的心灵图谱

本书序一命二运三风水——探究中国人的命运观

第一章 今古奇观——跨越时空的命运物语

【先听故事】鼎成龙驾／橘树与少女／随园琐记／翰林院的禁忌／

李自成的祖坟／盲僧摸骨／状元的八字

【再看解读】命运物语的现实性／从焦御史到《包青天》／橘树、

水牛与梦兆／从翰林院到“立法院”／民进党摸骨，

国民党排命盘／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第二章 命定与自由——中国人的几种命观

【先听故事】被牛角触死／雷击古寺／银簪与蚯蚓／汉江渔夫／送

别好友／大难不死／乞丐命／洗脚丧命／鸟偏旁儿

脚／梦袁可立／舟中道士

【再看解读】“命”是什么?／天命不易与天命靡常／道家的“安

命观”／儒家的“立命观”／阴阳五行家的“窥命观”／

三种命观，三种自由／民间百姓的命观

第三章 天机之窥探——中国古典命定论

【先听故事】于庙祈梦／荧惑入南斗／祖坟改向／李半仙／切头与

强盗／星命奇验／逢戊则走／白公鸡头／扶乩猜题／

胡弘卜筮／他日王侯却并肩／九字问孕

【再看解读】命运的线索在哪里?／窥探“天意”与“天道”／“占”

与“卜”有所不同／占术的世界类同性／卜术的世界

类同性／人类思维的普同性

第四章 天人之际——交感作用与象征主义

【先听故事】 怪异的门环声／梦别／下核雨／痣毛脱落／兴亡验

天鹅抱卵／土木之变／扬州大饥荒／捻军犯岁星／

梦葫芦／移狮塞井／熊入城／过河卒子

【再看解读】知识的结构反映心灵的结构／天人感应／气：天人

感应的媒介／天人合一／天上星辰对应人间政治结

构／中国政治占星术／堪舆与面相里的“天人合

一”／象征主义／希腊与中国占星术的结构类似性／

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显影／象征主义的文化差异性／

古典命定论与科学决定论的相同点／古典命定论

与科学决定论的相异点／中国古典命定论的野心

第五章 消长生克——阴阳五行与神秘代数学

【先听故事】监生巧遇／夫寿可以妻延／高塔的玄机／日月合璧，

五星联珠／禄数／两夫人／灵棋卜／西字谜／熊庠推

命／水火之功／周中立推命／贯索星照命／腹中星盘

【再看解读】“运”是“命”的动态面／两“命”因遇而生“运”／期数

自至，人行偶合／算术学——命运的加减乘除／代

数学——命运的符码系统／代数法的判读原则／八

字推命里的符码组合／紫微斗数里的数学游戏／西

方姓名学里的算术法则／希腊占星术里的代数学／

命定论的中西普同观念／中国的象数之学

第六章 东方不败一一中国古典命定论的弹性诠释

【先听故事】梦兆不符／一年改三次灶／唐雅亭扶乩／嘉禾祥瑞／

八字同命不同／不验而验／大将与屠夫／需候一万

年／西瓜／因人雨准／关神断狱／无心与有心／老屋

不毁／推背图

【再看解读】“非命”的两个层次／对古典命定论的理性质疑／使

“不验”变成“验”的弹性解释／事后诸葛亮及灵活

的象征主义／其他各种“有力”的说辞／为相信而相

信的信仰体系

第七章 命运奇应丸——心理治疗的千年偏方

【先听故事】纪晓岚测字／城隍苦心／星变奇验／半存半毁／秀民

需等四代／史宫詹改命

【再看解读】“有”总比“没有”好／解铃人原是系铃人／是不幸和

屈辱的替罪羔羊／心灵天平上的神秘砝码／为狂野

的想望提供终南捷径／古典命定论的台湾官场现

形记／弗雷泽眼中的“改风水”／医师成了“穿手术

衣的道士”／迷信与“无力感”孟不离焦

第八章 众妙之门——古典命定论的边际效益

【先听故事】屋倾有数／假乩语止变／假八字／石人一只眼／乩仙

败露／命理杀人／计陷／前定歌词／他日富贵莫相忘

【再看解读】原发性与次发性工具价值／刘公一纸书，贤于十万

兵／一种独特的政治说服艺术／入其彀中而随之起

舞／攀龙附凤的最佳工具／一个互利的“命运共同

体”／玄而又玄，众妙之门

第九章 命运与道德——鸡兔同笼的美梦与僵局

【先听故事】飞云渡／相齿贵／地师得梦／旁观因果／堵蜂窝／雷

击人／方孝孺灭族惨祸／盗亦有数／仆人代劳

【再看解读】命运与道德间的困境／道德可以“感天”／基督教的

原罪与佛教的因果／以因果报应诠释命运的三大

特色／命运为道德带来的僵局／因果报应其实是道

德的鸦片／工具性价值的双面性

第十章 虚拟的图像——历史与人物的扭曲2

【先听故事】 圣瑞／娄宿下凡／太祖微行／江东签语／枯枝生叶／

刘先知／迁都先兆／建文君／袁珙相成祖／山压宗

庙／内监测字／刘伯温望气／刘伯温神算／上梁日

时／曾国藩二三事

【再看解读】奉天承运的统治者／朱元璋与古典命定论／篡位的

朱棣更需要古典命定论／占星术与罗马帝国王位争

夺战／成王败寇下的一代高人与江湖骗子／民间百

姓的世界与生命图像／对刘伯温的穿凿附会／曾国

藩传说的假相与真章 ／人们需要的是“心灵的真实”

第十一章 信则灵——命运与自我实现的预言

【先听故事】 大蛱蝶／大海捞针／一片冰心在玉壶／飞星入南斗／

熊掌／神术／无鸭之谈／天台神缸

【再看解读】虽然应验了，但因果关系解释却错了／求助者与解

答者的信念／信念确实会带来一些实质的改变／自

我实现的预言／“被告知”所产生的魔力／来自心理

神经免疫学的启示／信就得救，信就得死

第十二章 心有灵犀——潜意识与超感官知觉的解释

【先听故事】梦中罪业／我知他始知／麻姑降笔／昔年隐事／苏小

小降乩／意念传递

【再看解读】 自己所做的一个“预知之梦”／鬼神托梦其实是潜

意识的外射／“念动”与“读心术”／能洞悉既往琐事

的灵媒／意念传递与超感官知觉／弗洛伊德与女算

命家／对灵验的新角度思考

第十三章 神秘与不神秘——命运回廊下的自由联想

从苏东坡到费里尼／从费里尼到纪晓岚／从纪晓岚

到弗洛伊德／从弗洛伊德到杨格／从杨格到胡适／

从胡适到范缜／从范缜到波恩

解铃人原是系铃人

在《纪晓岚测字》这个故事里，董姓军官的测字术“自然”是灵验无比，对于这点，我们就暂时不予讨论(在第十一章及第十二章，将专文探讨古典命定论的“奇验”问题)。令人感兴趣的是纪晓岚“为什么”想要测字?据他自己说那是因为他“失言而获罪”，正在“等候审判”，也就是他面临了一个令人担忧、疑惑的人生困境。

当一个人身处困境，前途茫茫，特别是觉得随时可能有什么不测的灾祸会降临时，很自然地会产生心理焦虑，也很自然地想去寻找能够降低焦虑的方法。而算命、占卜、测字、问神等都是降低焦虑的有效方法。事实上，它也是古典命定论最原始的心理功能，就像《礼记》里所说：“卜筮者所以使民决嫌疑，定犹与也。”或者像《庄子》所说：“心疑，卜之。”我们甚至可以说，就是为了解除疑惑，降低焦虑，才使先民发展出占卜之类的原始预知术的。

但董姓军官带给纪晓岚的并非“安慰的话”，而是“不好的讯息”。“不好的讯息”跟“降低焦虑”有什么关系呢?要了解其中的曲折，我们必须对人类的心理机转有进一步的认识。

在心理学里，有一个相当有名的“无力感”(1earned help—ness)实验：对被关在笼子里的狗或老鼠施以痛苦的电击，在无所逃的情况下，它们最后通常只会呆呆地站在那里，束手无策地承受痛苦的电击。但如果能让它们事先“知道”痛苦的即将来临，则可以减少这种“无力感”所带来的心理破坏力。老鼠的实验显示，同样承受电击的痛苦，它们较“喜欢”事先有警示信号的电击，而较不喜欢盲目出现、不可预测的电击；其耐受力在时间上可增加四倍，在强度上可增加三倍。

虽然人不是“老鼠”，但在改以人为实验对象，让他们接受盲目的噪音折磨，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结果。

从这里，我们看到了古典命定论的一个奥妙之处。认为人会受到身外某些神秘力量的摆布、作弄，就好像实验室里的老鼠莫名其妙地受到电击般，这样的观念原是让人产生“无力感”的温床，但一如上述实验所显示的，在无所逃避的情况下，人还是想“预先”知道“不好的命运”会在何时、或以何种方式来临，以减轻内心的焦虑，并增强对它的耐受力。

这是一个先“系铃”再“解铃”的问题。人难免会遭遇一些让自己彷徨无主、提心吊胆的逆境，古典命定论说这些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但这个时候若求助于它所提供的预知术，则不管它说的是好话或坏话，将来应验不应验，都具有降低焦虑的心理功能。是不幸和屈辱的替罪羔羊

当不幸或灾祸发生后，古典命定论又能发挥另一种心理功能。

在《城隍苦心》这个故事里，“生平行事不违背古训，做官也都能勤政爱民”的牛太守，却在大地震中惨遭妻儿俱亡、自己也断了腿的巨祸，他悲叹地问：“天道何在!”这样的愤懑乃是多数人在遭受挫折、打击后的共同心声。但当他在听了城隍爷的一番解说，“知道个中缘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后，即不再怨天尤人”。

从这种转变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相信“命”存在具有一种显见的心理功能：它可以让人将他在人生旅途中所遭受的横逆、不幸和挫折归诸自己所无法掌握的“命”，而减少自责、自咎和愤懑。就像《列子·力命篇》所说的：“怨夭折者，不知命也；怨贫穷者，不知时也。当死不惧，在穷不戚，知命安时也。”或者像《论衡.命禄篇》所说的：“命则不可勉，时则不可力，知者归之于天，故坦荡。”这些都在告诉我们，相信命运可以“安时”，可以让人不怨、不惧、不戚、坦荡。我们在前面提到的道家的“安命观”和儒家的“立命观”，他们相信命的存在，主要就是偏重在这方面。  《星变奇验》这个故事表面上是在说彗星在中国占星术里所具有的两种象征意义：一是它代表“不祥”，当它“扫”到某个星辰时，该星在人间的对应人物就会罹祸；一是它代表“除旧布新，，(像“扫帚”，所以能“除旧布新”)，当它扫过张宿和翼宿之间时，则其在人间的“分野之地”——越南，就由中国的手中转而落人法国的手中。

但更重要的是它发挥了中国政治占星术所具有的特殊心理功能：因为它把外敌入侵、打不过人家、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等种种让人想起来就痛心疾首的不幸，全部归诸于冥冥中自有定数的“天意”，这对维护统治者、参与战斗的将士、乃至整个民族的尊严都是“功德无量”的。

而在《半存半毁》这个风水故事里，李氏的一个支系将自己的人丁单薄、没有功名、家道衰败归诸“祖坟不利于己支”，不管是真是假，也都可以免除那可能是来自自己的愚昧、怠惰、不如人的疑虑和自惭。

很显然的，当一个人在遭遇不如意的事情后，会去求教于古典命定论，而且较容易相信古典命定论的说辞，主要是因为它能为他们的不幸、挫折和屈辱提供一个“替罪羔羊”，以减少自责、自咎和愤懑，并维护他们的尊严。

P164-167

明清笔记小说里，有一大堆关于八字、紫微斗数、体相、风水、占星、姓名学、测字、扶乩、卜筮的故事，笔者将它们统称为命运奇谈。当人们在思考“为什么”时，基于思维的某些特性，总是倾向于以命定论为前提——也就是认为“世间无偶然，凡事必有因”，大至宇宙的形成、国家的兴亡，小至个人的贵贱穷达、祸福成败等，都有一些先行因素在冥冥中决定了它们的演变。同样基于心理的某些特性，人们也总是倾向于将某些显而易见的因素视为老生常谈，而想去寻找其他潜藏的决定因素。如何认识、分析并进而操控这些因素，构成了人类知识的主要内涵。命定论有很多种，笔者将过去中国人在这方面的思考所得，称为“中国古典命定论”，而明清笔记小说里的这些相关故事，则是中国古典命定论的文学显影。

如果我们把中国古典命定论视为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巨树，那么这些故事就好比它所开的满树奇花和所结的盈枝异果。本书所举的一百三十二个故事，只是这棵巨树下的一些飘零花果而已，它们相当迷人，看了就让人想立刻爬上巨树去赏玩，但这样一来，可能穷数年之力都无法尽览那些枝枝叶叶、花花果果。一个聪明的办法是先退到远处，总览这棵巨树的轮廓，然后准备一把冷硬的锄头，走到树下去挖一挖它的“根”，做一些细胞的切片研究，破译它染色体中的遗传基因密码，并分析它所获取养分的土壤成分。

所谓“遗传基因密码”，指的是中国古典命定论里的一些基本观念，譬如天命观、知命观、天人合一观、天人感应说、阴阳五行的生克消长与用来从事判读的象数之学等。所谓“土壤成分”，指的则是孕育及滋养中国古典命定论的一些社会条件与心理条件。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些故事非常生动地呈现了中国民间百姓丰富而活泼的想象力；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它们的丰富和活泼却也是“命定”的，因为比它们更古老的中国古典命定论里的基本观念、当时的社会条件及人们的心理需求等，已在冥冥中决定了它们的内涵。

一般说来，命运奇谈比魂魄传奇更像古代的报道文学，它们通常言简意赅，很少枝蔓，而且其中有不少是作者诸君去算命、占卜、测字的亲身经历(在魂魄传奇里，绝大多数故事都是作者“听人家说的”)。很显然的，命运奇谈要强调的是中国古典命定论各种方法的“灵验”问题。这当然是一个有趣而值得探讨的问题，但因本书写作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要对命理学的“可信度”与“有效性”做科学性分析，因此，对于这个问题，笔者仅在最后两三章稍加谈论而已。让笔者更感兴趣的是中国古典命定论作为一个知识体系及信仰体系，它具有什么样的思维、心理与文化特色，所以我反而花较多的篇幅去比较中国古典命定论和西方古典命定论及当代科学决定论之异同。从这种比较里，读者也许不难看出，中国古典命定论其实是人类普同的思维模式和中国文化“交感”下的产物，它们所要诉说的是“心理因果律”与“文化的真理”，而非“自然因果律”与“科学的真理”。而心理与文化才是笔者最大的关注，同时也是更有趣的议题。

                  王溢嘉

                  200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