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特的作品创作于19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她的作品中有很多主人公都来自社会的底层,成功地运用了实证主义的写实手法和写作技巧。康特不仅对人物的外形描述得惟妙惟肖而且对人物的心理活动也是刻画入微的。这种写实手法、心理分析的运用、情景交融的描绘,都增添了康特作品的可读性,使她的作品时至今日仍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本书精选了明娜·康特的七篇作品,包括三部剧本: 《破门贼》、《苦命的孩子们》、《雪尔薇》,一部中篇小说《暗礁》,和三个短篇小说《老处女》(即鲁迅先生由日文翻译的《疯姑娘》)、《女贩洛鲍》、《猜疑》。
本书精选了康特七篇作品,其中包括三部剧本:《破门贼》,《苦命的孩子们》和《雪尔薇》、中篇小说《暗礁》和三篇短篇小说:《老处女》,《女贩洛鲍》和《猜疑》。《破门贼》是一部喜剧,该剧反对虚荣、势利和诈骗,歌颂真善美,是康特创作早期的代表作。《苦命的孩子们》是康特批判现实主义时期的作品,它尖锐地揭露了当时芬兰社会的阶级矛盾与阶级冲突。《雪尔薇》是康特的后期作品之一,它的主人公是一个少女,因父母双亡而被迫嫁给她的监护人,后来为了追求自由与幸福毒死了自己的丈夫。这部剧与易卜生的《玩偶之家》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主人公最终的出路却迥然不同。《暗礁》是康特一部较长的小说,它以婚姻与家庭为主题,同时还涉及了当时芬兰的政治与社会,主人公的姓卡莱尔(Karell)就是影射俄国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中主人公的姓(Karenin)。该小说涉及的问题也与《安娜卡列尼娜》有相似之处。《明娜·康特作品选》(第二部)中其他几部短篇小说《女贩洛鲍》、《老处女》和《猜疑》也都是体现了康特心理活动描写特点的佳作。
女贩洛鲍
一
女贩洛鲍因喝醉酒,不守安息日而被抓起来了。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蹲牢房。前三次被关起来,一次是因为犯了流浪罪,另两次是盗窃罪。每次坐牢总是让她揪心,但是她哪次也没有像这次那样感到如此悲痛。
尤其使她怏怏不乐的是,她意外地来到了这个又小又差劲的城市——于韦斯屈莱。她是库奥皮奥人,库奥皮奥是一座大城市,那儿连监狱都是用石头砌的,而且很漂亮,不是那种破旧不堪,年久失修的木头房子,而这种木头房子的墙是歪歪扭扭的,好像整个房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塌似的。
这儿的人也跟库奥皮奥人完全不一样,长相不一样,行为举止也不一样。在库奥皮奥,女人总是跟一般人一样穿的是暗淡的,直条纹的裙子和短小的上衣。这儿呢?瞧,那边那个女佣……洛鲍隔着铁栏杆透过窗户往外看。
“嘿,游手好闲的蠢驴!”
“谁啊?”丽达问道。她是洛鲍的室友,正坐在后边做针线活儿。
“就是那个……伦贝利家的女佣。”
伦贝利其实就是监狱看守员的名字,写出来是斯特伦贝利,不过洛鲍和其他人都叫他伦贝利。
“这个可怜的家伙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闭嘴!她穿的是印花布连衣裙,不是吗?”
“呸!一块脏兮兮的擦地布!在库奥皮奥这种衣服连乞丐都不好意思穿。”
“挺好看的,只要把它浆洗干净就行。”
“听说你是于韦斯屈莱人。”
洛鲍把她那张肿胀的脸转向房里并且咧着嘴傻笑。丽达对她的丑相再次觉得惊讶。嘴角和鼻子下面都糊着黏糊糊的鼻烟,头发乱成一团,遮住了眼睛。还有她的腮帮子已经脏得变成了灰色,而且鼓鼓囊囊的好像嘴里含着两大块烟草似的,虽然看上去是这样,其实嘴里根本就没有烟草,她只是在嘴唇和牙齿之间塞了鼻烟而已。
那衣服的样式丽达也觉得有点儿古怪。裙子上下一边粗,上衣和衬衫一样,都是又黑又粗糙,好像装土豆的麻袋似的,腰部还总露在外面,衣服最上面那颗扣子掉了,下边露出来一段好像削过皮似的脖子。
就这个家伙居然批评起于韦斯屈莱人来了!她把自己看成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啦!
“如果能有机会见到被吹捧的库奥皮奥人就好了。他们都像你这样吗?”
“真不知羞耻,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真可恶,当谈到一般人的时候,你怎么能把我作为例子呢?”
“可你不也是库奥皮奥人吗?”
“我是库奥皮奥人,不过这儿不是也有像我这样被社会淘汰了的人吗?”
丽达沉默了,怒火也平息了下来。她几乎同情起眼前这个不幸的人来了,尽管她是如此可恶。
她不声不响地做了一会儿针线活,然后又开始说话。
“为什么别人管你叫女贩洛鲍?”
“为什么吗?”
洛鲍把鼻烟塞进鼻孔里,打了个喷嚏,往右手手指上一擤,接着手指头就往自己的腰上一抹,裙子的那一部分就又多了一大块棕色的污迹。
“哦,要问为什么吗?”她笑了起来,“哎呀,你瞧,我是个老商贩,不是吗?商贸参事,你懂吗?”
“说得很对,不过这是真的吗?”
“咳!当然是真的。”
她咧着嘴哈哈大笑。
“我的确曾经是个商贩。去问问库奥皮奥的太太们吧,她们到今天还记得我往她们手里送了多少她们卖旧衣服所得到的钱呢。我也是那时候学会喝酒的。我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来回走路,就必须喝上几口酒暖暖身子才行。”
“是这样,我明白了,你是收购旧衣服的。”
“不过我也是碰到什么收购什么。再破的家具我也能把它换成钱。太太们都很喜欢我。真是不可思议!‘好洛鲍,亲爱的洛鲍,她们就是这样称呼我的。她们拍拍我的脸,还给我喝咖啡,还有面包。”
“那么卖完了东西她们给你多少钱呢?”
“一个马克给上十个便士而已。但是积少成多嘛!那时候我跟我儿子日子都过得相当好。”
“你那会儿就有儿子了?”
“嗯!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有了儿子。”
“哦,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在库奥皮奥,他继父那儿。”
“这真是奇怪!你有丈夫吗?”
“当然有喽,还是个好男人呢。不像我这么邋遢。他的出生证明上一点儿污点都没有,而且为人品行极好,不知应该把他归在哪一类。不管我做什么,他从来也不会责骂我。”
“可你还是没和他在一起。”
“我没那个耐性,因为我已经习惯到处漫游。”
“你也许都已经转过一遍了吧。”
“当然喽。我去过卡亚尼、米盖利、萨翁林纳、尤恩苏,而现在凑巧来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呢?这儿跟其他地方一样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这儿连个像样的人都没有!也许只能算是一些懒蛋。”
“你又来了!”
“哦,跟库奥皮奥人相比都是一些懒蛋,这点你可以相信我。看看那个伦贝利,他又在那儿闲荡了。赶快,赶快!”
“我管他干什么?我以前不是没有见过。”
“像电线杆子一样高,可是瘦得能数出每一根骨头。我一只手就能把他推个跟头,然后跟没事儿似的走我的路。”
“推吧,你这个家伙!”
“我才不愿意推他呢,我在这儿就待几天而已。”
洛鲍敲了敲窗子,并且挥了挥手。
“进来,进来,伦贝利!”
丽达的眼睛瞪了起来。
“难道你真要?……”
“闭嘴!”
外面传来门锁咔哒咔哒的响声,铁撬棍“当”的一声掉在地上,门开了。
伦贝利迈步走了进来。丽达手里的活儿一下滑到了地板上。
“喂!什么事儿?”伦贝利吆喝了一声。洛鲍的手已经伸进了口袋。
“哎哟,还这样大声喊叫。您就不会像人那样说话吗?”
“有话快说。”
洛鲍的手仍然在兜里掏来掏去。 “那您就别那么大火气,好吗?”
“那你快说呀!”
“我给您一个马克,还有……”
“还有什么?”
“请您给我买点酒。”
“嘿哟,买点儿酒啊!”
“就这事儿!”丽达一下子笑了出来,重新抓起了她的活儿。
“您替我效劳您就能喝到一口酒……喝两口也行。”
P281-285
伟大的文学家鲁迅翻译明娜·康特的短篇小说《疯姑娘》(即《明娜·康特作品选》(第二部)中的《老处女》)至今已有90余年了,鲁迅是第一位把芬兰文学介绍给中国读者的中国作家,为中国人民了解芬兰文学开辟了道路。现在我们有了翻译芬兰文学所需的人力和物力,因此我们集中力量直接从芬兰语翻译了明娜·康特的作品,向中国读者系统地介绍了芬兰19世纪最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的戏剧和小说。
康特的作品创作于19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离我们已有100多年了,但是当我们在21世纪初重读这些作品时,我们仍然感到十分亲切,作品中反映的问题我们并不陌生,作品中的人物好像仍然活在我们的周围。在整个翻译过程中我们一直处于极其兴奋与激动的状态之中。
康特的作品之所以具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是因为康特走的是一条现实主义的创作道路。康特认为客观事物是什么样子,作家就应当写成什么样子,因此她的作品都是社会生活不同层面的缩影,忠实地描述各个阶层的生活,特别是芬兰劳苦大众的苦难。她的作品中有很多主人公都来自社会的底层,《工人之妻》中的约翰娜,《破门贼》中的海莱娜,《苦命的孩子们》中的托布拉·海依基以及《女贩洛鲍》中的洛鲍。康特同情他们悲惨的遭遇,强烈抨击社会中的不公正现象。其次,康特被誉为芬兰的“易卜生”是因为康特对妇女问题的关注贯穿了她创作的始终。她不仅关注自己阶层的妇女问题,还为众多艰苦劳动的妇女争取权利而大声疾呼。有不少的作品中康特是以女性为主人公的,如《工人之妻》中的约翰娜和霍姆赛图(即小吉卜赛),《安娜·丽莎》中的安娜·丽莎,《破门贼》中的海莱娜,《雪尔薇》中的雪尔薇,《暗礁》中的阿尔玛,《根据法律》中的玛利亚以及《女贩洛鲍》中的洛鲍。在这些作品中她用词尖锐,充满火药味,矛头直指社会上可恶的偏见,陈腐的道德观念和僵死的旧习俗等,同时她也强调人们应该遵守公认的伦理道德,应该具有真诚的爱心,对自己的行为应该负责,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应如此,因此她主张人们必须进行内心世界的自我修养与自我改造。
在她的作品中,康特成功地运用了实证主义的写实手法和写作技巧。作品中的许多人物都是以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为依据的,例如《牧师之家》中的汉娜(Hanna)、尤希(Jussi)和玛依尤(Maiju),《女贩洛鲍》中的贝嘉(Pekka)都是以康特自己的孩子为蓝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作任何改动。据说《暗礁》中的纽马克也确有其人。康特对人物的描写极其细腻,生动,她在创作时很重视真实的细节描写。例如《女贩洛鲍》中的洛鲍,康特是这样描写的:
嘴角和鼻子下面都糊着黏糊糊的鼻烟,头发乱成一团,遮住了眼睛。还有她的腮帮子已经脏得变成了灰色,而且鼓鼓囊囊的好像嘴里含着两大块烟草似的,虽然看上去是这样,其实嘴里根本就没有烟草,她只是在嘴唇和牙齿之间塞了鼻烟而已。
康特不仅对人物的外形描述得惟妙惟肖而且对人物的心理活动也是刻画入微的。在《暗礁》中,康特细致地描绘主人公阿尔玛在特定的环境和形势下内心的矛盾和思想感情的变化,使人物的性格异常鲜明突出。《猜疑》中主人公最终跳崖自杀的心理活动过程也是康特心理描写的典范。
除了人物之外,康特在她的作品中所描写的环境也是有根有据的,而且是情景交融。《破门贼》中,海莱娜六年后回到故乡时感慨道:
漫长的六年过去了,今天我才又见到了我那可爱的家,见到了我曾经像天上无忧无愁的小鸟那样度过我那幸福童年的故乡。你好,金色的湖泊,你曾摇动我的小船哄我入睡。你好,绿色的山脉,你曾让我欣赏过世界的广阔和我的故乡的美景。你好,挺拔的松树林,夏天的夜晚我曾经如醉如痴地倾听过你那悄悄的沙沙声。跟从前一样牧草地绿得叫人心醉,树林里的花草清香四溢,鸟鸣声婉转动听。啊,现在我真幸福呀! 这种写实手法、心理分析的运用、情景交融的描绘,都增添了康特作品的可读性,使她的作品时至今日仍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明娜·康特作品选》(第二部)精选了康特七篇作品,其中包括三部剧本:《破门贼》,《苦命的孩子们》和《雪尔薇》、中篇小说《暗礁》和三篇短篇小说:《老处女》,《女贩洛鲍》和《猜疑》。《破门贼》是一部喜剧,该剧反对虚荣、势利和诈骗,歌颂真善美,是康特创作早期的代表作。《苦命的孩子们》是康特批判现实主义时期的作品,它尖锐地揭露了当时芬兰社会的阶级矛盾与阶级冲突。剧中主人公托布拉·海依基喊道:“离开这里吧!离开这个工人像狗一样的国家!——不,我该说连狗都不如,因为狗还会给予更多的尊重。”由于该剧矛头直指当时芬兰的统治者及其社会制度,因此首次上演后就遭到禁演。《雪尔薇》是康特的后期作品之一,它的主人公是一个少女,因父母双亡而被迫嫁给她的监护人,后来为了追求自由与幸福毒死了自己的丈夫。这部剧与易卜生的《玩偶之家》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主人公最终的出路却迥然不同。《暗礁》是康特一部较长的小说,它以婚姻与家庭为主题,同时还涉及了当时芬兰的政治与社会,主人公的姓卡莱尔(Karell)就是影射俄国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中主人公的姓(Karenin)。该小说涉及的问题也与《安娜卡列尼娜》有相似之处。《明娜·康特作品选》(第二部)中其他几部短篇小说《女贩洛鲍》、《老处女》和《猜疑》也都是体现了康特心理活动描写特点的佳作。
《明娜·康特作品选》(第二部)的出版得到了芬兰文学信息中心的资助,在此,我们向芬兰文学信息中心(FinnishLiterature Information Centre简称Fili)表示衷心的感谢。
余志远
2007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