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所见中国人
到澳大利亚作7日游,原来目的是想领略澳洲的自然风光,见识白种人的生活情状。然而,由于时间有限,言语不通,这两方面的收获都很粗浅。倒是遇见的一些中国同胞,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并引发出一系列思考。
一位是老朋友X君。早年就读于中国著名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到北京某研究所工作,70年代末,随夫人因继承遗产而移居澳洲。多年不见,甚为欢洽,除了亲自驾车陪同参观游览市容及奥运会场馆外,还畅叙阔别后境遇。X君乍到之时,本希望用其所长,从事与中文有关的职业,谁知当时该地华人不多,中文学校寥寥,虽有几处大学中文系,但必须同时使用英文才能教学;有几家华文报纸,属侨界联络性质,发行不广,编辑多为半义务。某报董事会曾有意聘X君为总编辑,他考虑再三,没有接受。经过短期恶补英文之后,到工厂当了一名车工。X君一向身体强壮、吃苦耐劳,人际关系好,不久便融入当地社会,一千就是20年。这次我们见面时,已退休在家,游泳、钓鱼、剪草、遛狗……闲适快活。夫人是护士,退休后还继续有工作做。住房是买下又自己设计改造的小花园,绿地宽阔,比我所见台湾、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的教授朋友们的住宅大得多。尤其令人羡慕的是,他和夫人几乎游遍了全世界,中国内地著名景区也都留下了足迹。谈起当年的老同学、老同事,如今虽是教授、研究员,但住房和经济生活方面与海外相距甚远。X君对此十分清楚,他不无感慨地表示,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学以致用,然而并不后悔。这些年,他的中文研究虽难以进行,中文写作并未停止,当地及香港和内地报刊经常投稿,写点小文章,也出版了几本散文集。我随手翻阅,文笔老练、思想犀利、见多识广,而且幽默风趣、个性鲜明。他谦虚地说:“虽然没有你们那样的大部头学术著作,却也自由抒情言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近十余年,常回老家探亲访友,国内思想言论不断解放,但还存在无形的禁区,不像“化外之民”,无所顾忌。这可以说是一种精神奢侈品。海外的信息渠道很广,中国和世界发生的重大事件和现象,可以看到、听到不同角度的报道和描述,比国内的朋友,眼睛和耳朵似乎更灵便些。近几年澳洲华人激增,朋友越来越多,生活内容也越来越丰富,颇不寂寞呢。”
另一位是30多岁的年轻人,是我老同乡的孩子。80年代初毕业于体育学院,工作中认识一位澳洲体育界人士,遂参与中澳体育交流活动。90年代举家移民,成为澳国某体育组织的雇员。政府为他们夫妇和女儿义务补习英文,很快就过了语言关。女儿人小学而中学,皆免费。夫妻工作尚适意,所学专业知识用得上。年轻人并不满足现状,近几年业余从事中澳留学中介活动,为中国的中学生代办各种手续,乃至提供短期住宿。他很感慨地告诉我:留学生在海外表现实在堪虞。一般中学生才十八九岁,识别能力、自控能力都弱,一到花花世界,稍不小心就晕头转向,学坏容易学好难啊!尤其有钱人家的子女,挥霍无度,酗酒、飙车、豪赌……钱花光了就借,还不了就偷、就抢,甚至组织小集团,打劫、绑架,专门对同胞和同龄人下手。有关情况在香港的凤凰电视台上曾有报道,海外报刊也有披露。国内不知了解否?我告诉他,我在新加坡看过凤凰台和有关报刊的介绍,国内大众未必得知其详,所以,出国留学还是风头甚健,并且越来越低龄化。新加坡地方小,管得严,倒没有出现澳洲那样的现象。在马来西亚曾见中国留学生驾车打劫的报道,竟是两名富家子弟,可见问题带有普遍性。
在悉尼和墨尔本所下榻的旅馆皆邻唐人街,附近有多家餐馆,招牌竟是“毛家菜”、“韶山餐馆”、“小平饭店”等等。我是湖南人,进去看看菜谱,再问问用料,马上发现是冒牌货,纯属商业广告。“毛家菜”的红烧肉,不是湘菜做法,腊肉也不用湖南产品。联想到新加坡有一家“毛家餐馆”,专卖“文革”菜,菜名都是文革中红卫兵的口号,令人毛骨悚然。侍应生穿着红卫兵式军服,戴军帽、红袖章。身临其境,哪有心思吃饭?有人投书新加坡报纸批评,中国使馆说,这是商业行为,不表态,结果自生自灭。澳洲的同类餐馆,前景可想而知。倒是悉尼一家台湾人开的小吃店,名叫“朱妈妈小吃店”,引起我和内人的浓兴,一连去了两次。门面不大,10来张小桌,每次均需排队、候座。此店特点就在“小”字,食品量小、体积小,碗碟也小,但十分精巧,风格独特。经营者懂得顾客心理,不求充饥,而在于尝尝新鲜,故以精雕细刻多样化取胜。侍应小姐皆来自台湾,动作轻盈、迅捷,态度热情、耐心,语言温文柔和,给人自然而亲切之感。据说皆朱妈妈培训出来的。台湾美食在内地和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均有相当好的声誉,其中“康师傅牛肉面”已经风靡全中国,“永和大王”的豆浆油条,也已迅速扩张至南北各大城市。“朱妈妈小吃”如登陆内地,有可能给同行业带来一股新鲜风气。靠真材实料,而不靠广告和炒作,这也许就是诀窍所在。
某日,乘大巴随团作长途旅游。沿路参观云蒸霞蔚的蓝色山脉,层波叠浪的企鹅海滩,奔腾跳跃的鸵鸟、袋鼠养殖场……虽然频生啧喷新奇之叹,但总觉得文化内涵不足。若在中国景区,常常可以联想到古代的历史典故、神话传说、名篇佳句等等,而澳洲则缺乏这些。例如著名的“三姑娘峰”,比神女峰更像人形,但没有宋玉的描写和想像,也就发掘不出它的美学底蕴。同车人员有中国内地的、台湾的、香港的,面对国外见闻,亦不乏比较和评论。闲聊的话越说越多,也就越离题、越放肆,有的中听,有的不中听。几位香港大嫂交谈说,内地“老表”不认识鸵鸟,说是大鹅;另一对香港青年男女说,如今“老表”有几个钱了,出来看世界,大惊小怪,真是老土!北方人叫“老冒”。我一身穿着土里土气,又喜欢高声说话,他们也许是冲我说的。我忍不住对看鸵鸟的女士们说:“中国有的地方养的鹅的确和鸵鸟差不多,嘴巴又尖又长,还会■人。”她们问:“真的吗,在什么地方?”我说:“在贵州夜郎。那种鹅眼睛构造特别,看人很小,以为好欺负。古代夜郎土著人,也很自大,看不起中原汉人,不知与大鹅有无关系?”
(新加坡《扬时代》2005年第4期)P1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