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双全的旷代奇侠俞昭(无名氏),因情变刺激过深而失亿,濒临死亡,幸遇帝疆四绝之一的凌波父灵丹相救,还传以深奥神妙独门心法——有相神功。
天性仁慈倾城倾国绝世美女凌玉姬(凌波父之女)为帮无名氏恢复记忆,被东海狂人栾洛诱入绝壑天牢中。无名氏在绝壑天牢的绝境中校凌玉姬唤起一线生机,凌玉姬将家传的修罗七诀和十二散手倾囊相授。二人在绝壑天牢中以忘忧丹度日,并用乾清涤毒丹抵御住了奇毒瘴气化骨神雾的侵袭。无名氏力毙东海狂人栾洛手下二十四疯神,再出生天;接着又在天龙旧寺中以绝世天资悟出三式达摩图解,并蒙阁人旧友之一欧阳铭赠送《达摩秘录》,武功几达化境!武林盛传百年之久的千古之谜解谜之钥玉猫再度出现人间,无名氏无意得到解钥,遂往华山天隐岩——揭开千古之谜,将财神之墓打开。众武林高手因贪图墓中希世珍宝,引发了机关,尽囚墓中。而无名氏、凌玉姬不贪不妄,不但连得火舌剑和玉骨折扇,而且还悟出机关总枢纽,救出群雄。
最后,无名氏又得中原一恶食人秃王所著的《人鬼剑诀》秘籍,从而将身怀各种绝学融会贯通,得以闯人帝疆叱咤风云,终成为流芳百世万人敬仰的一代大侠。
《帝疆争雄记》为司马翎武侠创作全盛时期作品。该部作品在武学创见上,因首创“修罗七诀”这一武学手法而素为论者所称道。此一手法包罗天下武学奥旨原理为七大要诀,不拘任何招式,均可化腐朽为神奇。后被金庸发展为“无招胜有招”,成为《笑傲江湖》中独孤九剑的要旨。书中还借柳慕飞这个角色,将诗、词、歌、赋化入鞭法中,一面吟诗,一面发鞭,令人叹为观止。
时值隆冬,又下着毛毛细雨,虽是在江南地面,仍然冷得怕人。位处湖州西南数里的乾元古寺,平素香火甚盛,近日因天冷雨湿之故,寂静异常。到了中午时分,细雨中但见三骑缓缓驰来,驰到乾元古寺山门,马上的人纷纷下马。
这三人都戴着斗笠,其中两个年青男子身上披着英雄氅,都长得猿臂蜂腰,气宇轩昂。还有一人却是个女子,身上罩着雪白鹤毛斗篷,脚下登着纤小的鹿皮靴,踢蹬下马之时,动作虽是敏捷,但仍然优美动人。
他们把马系在山门外,脱掉斗篷挂在鞍上,这时可就见到那位姑娘用一条雪白丝巾笼住云发,并且把面庞的下半截用丝巾围住,是以只见到她那双细长人鬓的翠眉和翦水双瞳,以及纤巧挺直的鼻子,但光是上半截面庞,已经美艳绝伦。
他们走入山门,沿着石板路进去,但见苍松古柏夹植两边,一旁还有水池假山,四周种有各式各样的花卉,浮动着一片幽雅情趣。
这一女二男经过一座小亭时,那个姑娘脚步微滞,向小亭注视。那儿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坐在亭边,上身靠着亭柱,双腿却伸出了亭外,因此被蒙蒙细雨打湿了腿脚。
这人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老羊皮袄,下身的裤子甚为单薄,此时因被雨淋湿,都贴在腿上,脚下一对破鞋,显出十分落魄潦倒的样子。
他的头虽是靠着亭柱仰起,但由于头发蓬散,面上污秽不堪,所以到底长相如何,谁电看不出来。
那姑娘右边的男子说道:“这厮八成是个疯子,玉姬小姐请吧!”此人声音宏亮,虽是平常说话之声,却已震人耳膜。
另一个男子也接口道:“祈兄说得不错,玉姬小姐虽然天生一副菩萨心肠,但这么一个疯子却无法帮助!”他的话声柔和缓慢,与常人大不相同。
玉姬小姐点点头,轻叹一声,便举步当先向前走去。走了七八步之后,那个姓祈的男子突然碰一碰并肩而行的人,道:“辛兄瞧见没有?那厮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倒像是病得没有一点气力!”
姓辛的男子道:“等会儿给他一点银子就是,不过一个疯子,就算再活一百年,也没有一点意思,祈兄以为对也不对?”
正说之时,已到了大雄宝殿前面,那两个男子突然分开绕向殿后,剎时消失影踪.
那位玉姬小姐自个儿步人大殿之内,一直走到佛像前的供桌旁边才停住脚步。
转瞬间寺中突然升起嘹亮的钟声,悠扬地响了五下,于是寺内四处出现了不少和尚。不久,大雄宝殿中,聚集了八十余个僧人。这些僧人虽然都讶异地望着那遮住一半面孔的美人,但没有一人出声询问,很快就排列好,分为两边,当中留出一条道路。
片刻之后,四个身躯雄伟的和尚拥着一个年约五旬的僧人进来。他们在当中的通道走过时,两边的和尚们个个合十向他行礼。
那个年约五旬的僧人凝目望着玉姬小姐,面上流露出迷惑的神色。他一举手,后面四个大和尚登时停步,他独自走到玉姬小姐面前,缓缓道:“本寺规矩是钟声五响,全寺僧侣均须集合在大殿中,但贫僧并无下令召集全寺僧侣,这五下钟声的由来,请问女檀越可得知么?”
玉姬小姐的眼光一直瞧着每一个进殿来的僧人,此时突然答非所问地道:“全寺僧侣都聚集在此殿之中了?当真没有一个不到的么?”
后面那四个大和尚其中之一应声道:“禀告方丈大师,本寺大小僧侣,一共八十七人,全部到齐!”
玉姬小姐颔首道:“那么真对不起,我捐助本寺香油五十两,请恕我骚扰之罪!”她取出一张银票,递给面前那个僧人。 在当时五十两银子非同小可,但正因这笔银子数目巨大,更加令人感到惊诧不解。
那方丈大师并不伸手来接,道:“女檀越只须说出原因,贫僧如若认为有理,便无须破费!”
玉姬小姐把银票放在供桌上,道:“对不起,我要走啦!”说罢果真举步离去。
那方丈大师竟不移开身体,因此她只好停住脚步,不然可就撞到方丈身上。那方丈大师双眉一挑,双目中射出光芒,冷冷道:“女檀越如不说出原因,贫僧绝不让开!”
他说完这话,在他身后那些和尚突然纷纷移动,把当中的通路缩剩两尺宽,这一来她如果要冲过去的话,势须把那僧人推开,然后还得连闯四关。
她长眉一皱,样子却十分好看,道:“你们是出家人,脾气何必这么执拗?我可不想跟你们动手!”
那方丈大师突然仰天冷笑道:“女檀越既敢来小寺生事,定然身负绝技,不把贫僧放在眼内!贫僧只想请教一句,女檀越是冲着贫僧而来?抑或是冲着贫僧师门金陵甘露寺而来?”
她摇一摇头,道:“都不是。好吧,我把原因告诉老师傅你,但你听了之后可得让我出去!”她不等人家答话,又接着道:“我只是要看一看贵寺所有师父的面貌,实情如此,老师父让我走吧!”
那方丈大师愣了一下,道:“为什么要看本寺僧侣的面貌呢?”
玉姬小姐道:“对不起,我不能再奉告了!”
那方丈大师口中嘿嘿冷笑,眉头皱了又皱,总是想不出一点道理,目光一掠,忽然有了主意,道:“就算你说的都是实情,那么女檀越的面貌也让贫僧看一看如何?”
玉姬小姐眼中露出惊慌之色,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
僧人冷冷道:“为何看不得?”
玉姬小姐定一定神,道:“真的不行,你看了之后,立刻就死!”
那僧人冷笑道:“岂有此理?!贫僧非看不可!”
那玉姬小姐双眉颦蹙,样子显得既美丽而又楚楚可怜,道:“老师父,请不要迫我,我求求你……”她简直是向那住持僧人哀求起来。
那僧人似乎被她的哀求打动,神色弛缓下来,但突然面色一冷,道:“不行,贫僧如果就此罢手,人家一定以为我乃是怕死之故!”
他迫前一步,又沉声道:“女檀越是自己揭开,还是要贫僧出手强行揭开?”
玉姬连忙道:“不要你出手,如果你一定要看,我自己动手就是!”她的话声之中,流露出惊慌之情,似乎生怕对方逞强动武。
那方丈大师大惑不解地凝视着她,他虽然已是出家人,心中没有情欲之念,可是这个神秘的女子实在是越看越美,因此对于她何以一定要遮住一半面庞,怎样也猜想不出一点头绪。
他道:“女檀越贵姓大名?是何人门下?”
玉姬道:“我姓凌,名玉姬,谈不上是什么人的门下,这句话老师父你大概不相信!请问禅师法号?”
那僧人点头道:“不错,女檀越的话难以置信。贫僧法海,系金陵甘露寺第六代弟子,现任乾元寺住持之职。女檀越纵然不识得贫僧之名,大概总知道‘甘露寺’这个地方吧?”
凌玉姬道:“甘露寺的鼎鼎大名,我当然知道。但法海大师你让我离开行不行呢?”
她的口气之中已表示不识得法海禅师的声名,同时提到“甘露寺”三字之时,虽然加上“鼎鼎大名”这一句,却显然是随口恭维之言,并无丝毫崇仰敬畏之意。
法海禅师因此心中大感不快,不过这凌玉姬屡屡哀求,却又使他有意放弃看她全貌的企图。他沉吟一下,道:“贫僧请问一句,女檀越适才说,如果看了你的面貌,立刻就死这话可是当真?”他心中已经决定,假如她回答不是当真的话,就让她离开,只因她到底是个美貌女子,而他却是一个出家人,假如硬是迫她揭开面巾,到底不成体统。
凌玉姬毫不犹疑,颔首道:“当然是真的,我从来都不骗人!”
法海禅师气往上冲,冷冷道:“这样说来,女檀越苦苦哀求之意,竟是为了贫僧的性命着想了。”他故意讽刺她几句。
谁知凌玉姬居然点点头道:“禅师说得太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法海禅师登时怒形于色,疾跨一步,已迫到她身前三尺内,沉声喝道:“贫僧偏不怕死,非看不可!”伸手就向她面上抓去。
凌玉姬急道:“请不要这样……”话声中但见她轻快得有如行云流水般绕到法海身后。她动作迅快绝伦,全殿僧人都看不清她怎会忽然就站在方丈大师后面。
法海禅师疾然掉转身躯,目光锐利地凝视着这个奇怪的美女。
凌玉姬眼中流露出惊慌的光芒,道:“禅师不要动手,我……我让你看就是啦!”
法海禅师实在弄不清这个美女到底是真的惊慌呢?抑或是故意戏弄他?是以并不置答。
凌玉姬颦敛眉黛,显出一副被迫无奈的样子,忽然间星眼中涌出两点泪光,低声缓慢地道:“我不想杀死你,但你定要迫我这样做……”
法海禅师冷冷道:“贫僧不相信死得这么容易!”
凌玉姬含泪道:“那就请你揭起这丝巾吧!”
法海禅师暗中运功行气,护住全身要穴,然后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拈住那条缠搭到她颈后的白丝巾,轻轻揭了开来。
全殿八十余僧人都瞧见那美女的背影和住持大师的面孔,忽见那法海禅师露出十分惊讶迷惑的神情,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P1-4
中国的武侠小说有旧派与新派之分。旧派武侠小说虽是新派武侠小说的出发点,但如果没有新派武侠小说,就不可能提高武侠小说的品位。在今天能对广大读者产生吸引力的武侠小说,主要是新派而非旧派。
在新派武侠小说中,影响最大的自然是金庸和古龙,但形成新派武侠小说盛况的,却绝不只是依靠他们两位。所以,对其他有成就的新派武侠小说和在旧派武侠小说向新派转型期间的突出作品也应给予重视和研究。何况现在的武侠小说创作已面临又一次转型期;为了促使武侠小说的新的一轮高潮的到来,对前一阶段的武侠小说创作加以总结,以便从中吸收经验教训,其重要性已日益显示出来。这就使上述的作家研究工作更有其必要性。
在这一类型的武侠小说家中,我认为司马翎是特别值得注意的一位。
司马翎生平
司马翎本名吴思明,生于1933年,广东汕头人。少年时期受到较好的文化教育。1947年随家人移居香港,开始接触还珠楼主、白羽、王度庐、朱贞木、郑证因等人的武侠小说,对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等书尤为喜爱。1957年至台湾入政治大学政治系,次年发表武侠小说《关洛风云录》,一举成名,因而他休学一年,集中时间与精力创作武侠小说,及至《剑气千幻录》(1959)和《剑神传)(1960;《关洛风云录}续篇)分别在台港报上连载,遂获得了更大名声。大学毕业后,虽担任过《民族晚报》记者、《新生报》编辑等职,但其主要精力仍用于写武侠小说,发表了很多作品,成就也更为卓著,在当时台湾受到热烈欢迎。古龙曾说:“……在台湾早期的武侠小说家中,我唯一‘迷’过的只有司马翎,他算得上是个天才型作家。记得当年为了先睹为快,我几乎每天都待在真善美出版社(出版武侠小说的出版社。——引者)门口,等着看司马翎的新书。”(见叶洪生《武侠小说谈艺录》中的《当代武侠变奏曲》,台湾联经出版公司,1994)可见其影响之一斑。在香港也很受重视,金庸对司马翎的小说就颇为喜爱。据其自述:“我生平最开心的享受就是捧一本好看的武侠小说来欣赏一番。现今我坐飞机长途旅行,无可奈何,手提包中仍常带白羽、还珠、古龙、司马翎的武侠旧作。”(见金庸《飞狐外传)最新修订版《后记),台湾远流出版社,2003)但他在1971年后,主要从事商业经营;晚年偶有所作,也已不能与其以前的媲美。1989年逝世于故乡汕头。
司马翎的创作历程
司马翎武侠小说的创作历程,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从中可以看到其艺术成就是怎样不断提高的。其第一阶段始于《关洛风云录》的创作。这也是他在旧派武侠小说的基础上跨出新的脚步的时期。
他写这部小说虽在通常被目为新派武侠小说创始人的梁羽生、金庸之后,但从作品来看,似乎并没有受梁、金的影响。因为金庸的最早两部小说——《书剑恩仇录》和《碧血剑}多少有些政治内容:前者含有对乾隆皇帝的批判,后者则对崇祯皇帝和李自成都作了批判。梁羽生的政治色彩比金庸的还明显一些,他的《萍踪侠影》以及赞美清初反清志士的作品就是明显的例子。《关洛风云录》却全无这样的内容,其主线乃是武林门派之间的恩仇以及分属这两个门派的青年男女间的情场波折,这正是旧派武侠小说的传统题材。——我对这两种题材毫无轩轾之意,只是想说明司马翎在这方面接受的乃是旧派武侠小说的传统,而非以梁、金为代表的早期新派武侠小说的影响。
在写法上,《关洛风云录》所采取的也是旧派的追求情节丰富、人物众多而且描写充分展开的方法,而与梁羽生、金庸早期作品以一个主要人物为中心来安排情节有别。例如,《关洛风云录》的第一主要人物自是石轩中,但大概有一半左右篇幅所写故事(例如阴无垢与其母亲、德贝勒与珠儿的故事)是既与石轩中不相干,也与第二主要人物——石轩中的恋人朱玲无直接关系的。这在旧派武侠小说的平江不肖生《江湖奇侠传》、还珠楼主《蜀山剑侠传》等书中是常见的,严格说来,是一种缺陷多于长处的方法,因为会导致结构的散漫。是以金庸、梁羽生的早期作品摒弃这种方法是有道理的;司马翎继续使用,则正说明了他的作品实渊源于旧派武侠小说。不过,司马翎在后来的作品中,对这种方法作了改进,因而其作品既除去了结构散漫之弊,而又能保持情节丰富、人物众多、且具有较多丰满形象的优点。
总之,他并不是在梁羽生、金庸的早期作品影响下从事创作,而是在旧派武侠小说的熏陶下走入这一领域的。换言之,他终于成为新派武侠小说的杰出作家之一,完全是自己探讨的结果,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
那么,《关洛风云录》的超越旧派武侠小说之处又何在呢?这就是在人物描写中对人性的复杂性的开始重视。
这部小说的最主要人物石轩中是崆峒派的徒弟,他奉命下山为师门报仇,却与对头的徒弟朱玲恋爱。后来在与对头比武时落下悬崖。脱险后寄住一乡绅家中,于是又产生了种种感情上的纠葛。这些都不脱旧武侠小说的范畴。例如,敌对双方的青年男女之间的恋爱以及情场波折,早就见于王度庐的《鹤惊昆仑》。但在石轩中身上体现出来的人物的特点却是旧派武侠小说中所没有见到过的。他受旧道德的熏陶很深,对所谓淫邪之行极为憎恶。救他的乡绅已经年老,却有两个年轻的妾;她们不安于室。于是石轩中就对她们进行惩罚;以致一瘫一哑,后者从此就礼佛修行。看到她的这种凄凉的情景,他又产生了疑问:“这个尚是花信年华的少妇,从此青灯黄卷,永绝尘缘,难道是命该如此,不应得到人间欢乐?可是我也没有做错呀!她是应该受惩罚的。……”(16章)又如书中极其凶残的恶魔邓牧,却在不经意间为一个善良的人家所感动,不但无私地帮助他们脱离患难,而且收那家的女孩子为义女,并对她产生了真挚的父爱(30-31章)。像这样的对于人性的复杂性的描绘,不但为旧派武侠小说所无,而且也是在梁羽生和金庸的早期作品中所未见的。
这样的好处,大致有二:一是使人物真切可信;二是使许多情节发生出于意外的变化,但又全在情理之中。如石轩中后来遇到危难时,就因邓牧的义女的援助而脱险(5工章)。所以,《关洛风云录》的情节的曲折、奇幻,不仅在于事件设计的巧妙,还在于对人性的复杂性的掌握。这是《关洛风云录》超越旧派武侠小说的一个重要方面。
司马翎创作的第二阶段,是从《圣剑飞霜》(1962)开始的。
在这一阶段里,不但人物描写中的上述优点继续保持和发扬,在女性人物的塑造上尤有重大的突破。如《饮马黄河》(1964)中的春梦小姐和雪女、《剑海鹰扬》(1966)中的端木芙、《丹凤针》(1967)中的云散花,其才能的出众、性格的鲜明不仅在旧派小说中所未见,在新派小说中也可谓别开生面。像云散花那样的美丽、善良、热情而又勇敢、无所顾忌的女性,就其感情的丰富、个性的自然鲜明而论,是在其后的古龙的小说中也很难看到的。只可惜作者自己似乎对她不无偏见,正与梁羽生对《云海玉弓缘》(这恐怕要算是梁羽生写得最好的作品)中厉胜男的偏见相仿。
此外,司马翎在这阶段的小说中还有两点值得注意。
第一,结构的完整已成为作品的共同特点。一般以一个或两个主要人物为主,所有情节都围绕这一中心而展开,因这一个或两个人物的经历和遭遇都很复杂,所以情节丰富而曲折。例如《饮马黄河》,其男主人公要解决一系列问题:谁把他师父变作狼人?谁是一个残忍的暗杀集团的首脑?许多武林高手是怎么失踪的?怎么报自己的家仇?在解决这一系列问题的过程中,他遇到种种困难,有了好多意外的朋友和敌人,也有不同类型的男女感情的纠葛,因而波谲云诡,悬念迭起。
另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对推理小说的功能的吸取。在《圣剑飞霜》中,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凶徒,并且谋杀了少林寺方丈,嫁祸于男主人公皇甫维。经过侦破,才发现这是一位少林寺高僧。在这以后,司马翎作品中就常有此类内容,而且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如{饮马黄河》的侦破暗杀集团首脑、《剑海鹰扬)的侦破谋杀端木家族的凶手、《血羽檄》的侦破极乐教教主等。其中最突出的是《浩荡江湖》,整个作品由好几个疑案构成,案中有案;案件侦破、罪犯受惩之曰,也就是作品结束之时。这样的武侠与推理的结合,也是古龙小说的先声。
司马翎创作的第三阶段,是从《檀车侠影》(1968)开始的。这是其写作技巧更为圓熟的时期,上述优点有了进一步的体现。
以《檀车侠影》来说,主人公徐少龙的性格相当有特色。他具有为国为民的热忱,勇敢,机智,不畏牺牲;渴望爱情,但又能为了事业而牺牲爱情;同时也追求刺激,企图以声色的享受来缓解其危险的生活所导致的紧张感。这样的人物,是金庸、梁羽生等人的作品里所没有的。《神雕侠侣》的杨过、《笑傲江湖》的令狐冲虽然也有点“邪”,但没有这样厉害。《鹿鼎记)里的韦小宝虽然也贪财好色、嗜赌如命,但那是另一种类型,不像徐少龙是自觉地为正义事业而献身的。所以,在徐少龙身上,更充分地显示了人的复杂性,无论是较之司马翎以前的小说,抑或是较之金庸等人的作品。同时,徐少龙的这种性格,是在其打入五旗帮的过程中,随着其工作的进展、危险程度的增加而逐步地显示出来的,因而具有层次感和立体感。其女主人公连晓君和另一女性石芳华也都写得丰满而各具个性。
在结构上,《檀车侠影》相当完整而集中,严格地随着徐少龙的行动而展开情节。其中虽有少数故事似乎可有可无,但都具有重要作用。例如,徐少龙有一次在饭馆里遇到一个飞扬跋扈的青年,为了掩蔽自己的身份.不得不与他周旋。那人要徐少龙到一个船上去送封信,徐少龙不得不去。他在船上碰到了两个妇女,然后就回来了。这似乎全是闲笔,但到后来,徐少龙两次得到了船上那个年长妇女的帮助。一次是内力大伤而又受到强敌逼迫之时,她帮他恢复了内力;一次是在重伤垂死之际,她把他带走了,并且声称可以把他救活。同时,作者为徐少龙安排了许多陷阱和看似难以克服的障碍,而徐少龙都运用他的机智、匪夷所思地一一解决了,因而整个作品都充满着深具吸引力的悬念,一个刚去,一个又来。
在武侠和推理的结合方面,《檀车侠影》也相当突出。徐少龙的任务是要查获五旗帮中一个贩卖人口的集团。这任务是在作品开始不久就提出的,以后虽逐步地取得进展,但直到作品结束,才弄清楚了这个集团——甚至整个五旗帮——的首领并非帮主钟抚仙,而是其副手袁琦;钟抚仙倒是受袁琦支配的。
总之,司马翎创作的第三阶段所形成的种种长处,在《檀车侠影》中得到了完整的体现和进一步的发扬。
也是属于这一时期的《玉钩斜》,在上述的特点以外,还具有悲剧色彩。作品中有三个年轻而美丽的女性:一个武艺高强,冷傲孤独,最后受重伤而死;一个温柔善良,但患上了麻风症;一个生在巫婆之家,生活没有温暖,结果投入空门。此书所写的实是人生的不幸,具有哲学意味。这在武侠小说中也是少见的。
司马翎小说的成就和地位
综上所述,司马翎的武侠小说具有如下特色:内容丰富,情节紧张曲折而绝大部分作品不流于怪诞;显示了人性的复杂性,并含有较细腻的心理描写;多数作品结构完整并与推理相结合。换言之,他既充分吸收了旧派武侠小说的优点,克服了它的缺陷,又较充分地、多方面地体现了新派武侠小说的优越性,在武侠小说史上实具有重要地位。可惜的是:他的作品没有像金庸似地经过一道最后的润色、修整的过程,因而不能呈现像金庸作品集那样焕然一新的面貌。
台湾初期(1950—1974)武侠小说的阅读代表了民众休闲活动的大宗选择,笔者的一位老师曾特别指出武侠小说有很大的安定社会人心的作用,在思想禁锢的当时是非常开明、务实的说法,现在回顾则尤其颇具见地。
历久弥新的司马翎
司马翎小说伴随我度过少年成长期,当时我只觉得非常好看,比别的武侠小说都要好看。旅美三十多年以来,自研究所到就业,自成家到为人父,还是经常重读他的书,除了初期它帮助我克服乡愁以外,它也给我带来很大程度的精神松弛、天马行空的幻想空间。随着人生经验的累积,慢慢地我开始有了进一步的思考与体验,我发现他的作品除了令人一看再看,百看不厌,完全具备了小说的艺术美的功能以外,书中更蕴含着丰富的学养,除了纯文学及儒释道三家大宗学说以外,举凡天文、地理、医卜、星相、风水、古玩、字画等杂学亦是无所不包,且均能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书中情节内,并往往加入其独到见解,又完全没有学究气息,简直妙不可言。于是我们在享受其作品生动活泼的叙述、引人入胜的情节之余,也无形中受益良多。休闲的小说阅读竟然成了一趟知性之旅,也许这即是为什么知识分子最喜欢他的作品的原因。事实上它的确经得起时代考验,历久弥新。
头脑的体操
不同的人读司马翎作品有不同之感悟,但有一点是大家所公认的,即是他的作品充满了推理、斗智并及谋略的境界,不若日本推理小说及西方侦探小说为了推理而推理.司马翎的推理乃是借着书中人物之日常生活所表现,人物之间的互动随着脑中的思考一步一步细腻地展现出来,合情合理,绝无简单的好人变坏人、坏人变好人的随机、单薄、无章法的情节出现,复杂的人性在此显微镜式的剖析之下清楚地呈现出来,结局或许出乎意料,但过程绝对平实合理,令读者不自觉地作了一次头脑的体操,大呼过瘾。难怪有一位高技企业主持人自承阅读司马翎作品有助他企业管理,比坊间企管谋略之类的书生动实用得多。我愿在此大胆建议教授心理学、人际关系学、企业管理学、策略学、谈判学及相关学科的老师们将司马翎作品列入参考书目之列。
生命科学新页
司马翎丰沛的创作力除了表现在对于人性深入、细微并发人深省的剖析外,也创意十足地表现在对于武学的诠释上,当我们看到他在《帝疆争雄记》中将诗词歌赋化入鞭法中,一面吟诗,一面发鞭,令人叹为观止;在《饮马黄河》内将绘画泼墨笔法的意境融入剑法内,又是更进一层;而武功精进到极致便进入了精神境界,在多部作品中揭示“心灵修炼’、“气机感应”、“以意克敌”等武学至理(也可看成人生哲理),令人赞佩不已;读者在此心神俱醉之余,又非常惊喜地发现台湾大学校长李嗣涔教授多年来所从事的气功研究居然可部分证实司马翎作品中对于武学之描述,我们老祖宗之道家养生学问与司马翎武侠小说之创新想象居然在现代科学内巧妙结合,此不啻为未来生命科学之发展谱下新的一页!(大陆对气功等相关学问之研究已行之有年,亦颇有成就,名之“人体科学”,笔者认为将在近世西方生命科学领域据一席之位。李教授宣称他个人后半生之学术研究将着重于此项领域。)
武侠小说的社会功能
武侠小说名家上官鼎认为司马翎是天才型作家,古龙对司马翎推崇备至,台湾著名科幻小说作家张系国誉之为“武侠小说家的小说家”,著名武侠评论家叶洪生分析司马翎在台湾武侠文学创作史中居于承先启后之关键地位,著名武侠评论家林保淳教授对司马翎作品亦推崇备至,先父宋今人先生(真善美出版社创办人)高度评价司马翎为“新派领袖”,他的作品传统与创新兼顾,文字结构严谨,各类情节首尾相应全书,数十部作品中人物与情节多彩多姿,而且绝少有两部作品雷同者,诚然不可多得。作品中多处不着痕迹地指出人类社会中法律与礼教的价值,遵循人性良知良能的必然,读者在趣味性的小说阅读中,潜移默化之间对于我中华文化固持之忠、孝、仁、义等美德,无形中有了深一层的领悟,也因此司马翎作品在小说之社会功能上作出了一个良好的示范。
全球华人的共同感情
旅美三十多年,对于中华文化之依恃曰深,个人高度期盼:当此新世纪,面对欧美科幻小说及日本推理小说,因为有了司马翎小说,我们更可以充满自信地说:“我们也有具中华文化代表性的大众读物,它的名字是——武侠小说!”
(司马翎)并不是在梁羽生、金庸的早期作品影响下从事创作,而是在旧派武侠小说的熏陶下走入这一领域的。换言之,他终于成为新派武侠小说的杰出作家之一,完全是自己探讨的结果,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他)对于人性的复杂性的描绘,不但为旧派武侠小说所无,而且也是在梁羽生和金庸的早期作品中所未见的。
——复大学杰出教授、中国文学史专家、武侠小说研究学者 章培恒
争霸类武侠小说多只是平面地描写争雄之过程,而未注意到争雄争霸所具有的伦理意义,即新一代永远要向上一代去争,希望能继承上一代,又超越上一代;而他们自己那一代之间,则亦彼此争雄竞胜。司马翎(帝疆争雄记》可能是唯一深入处理这个伦理难局的小说。
——台湾“中华武侠文学学会”创会会长、北京师范大学特聘教授 龚鹏程
把斗智提升到与武功并驾齐驱的地位甚至更高一筹,是司马翎对“武学”的最大贡献。司马翎通过层出不穷的奇遇和美不胜收的斗智,展现了人性的精妙深微,讴歌了人类的无穷智慧,为中国的武侠小说开创了独树一帜的一大宗派。在今天21世纪大陆新武侠崛起之际,本人郑重指出:司马氏剑法是值得新一代作家认真继承并发扬光大的。
——著名学者、评论家,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孔庆东
我生平最开心的享受就是捧一本好看的武侠小说来欣赏一番。现今我坐飞机长途旅行,无可奈何,手提包中仍常带白羽、还珠、古龙、司马翎的武侠旧作。
——金庸
吴先生(司马翎)的文字清新流,略带新文艺之风,一反过去讲故事的老套。武侠小说之中所谓“新派”,吴先生有首先创造之功;誉之为“新派领袖”,实当之无愧。
——台湾真善美出版社创办人(始于1950年) 宋今人
“智慧型”的女侠,是司马翎最钟爱、最乐于刻画的,因此出现的频率也最高。同时,司马翎所赋予女性的“自主性”,实际上无异暗示了“女权”的未来的合理发展。
——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系教授、“中华武侠文学学会”会长 林保淳
在台湾早期的武侠小说家中,我唯一“迷”过的只有司马翎,他算得上是个天才型作家。记得当年为了先睹为快,我几乎每天都待在真善美出版社门口,等着看司马翎的新书。后来一集追一集地等烦了,一时技痒才学着写武侠小说。
——古龙
我最欣赏的武侠作家唯有金庸与司马翎,尤其是司马翎,我觉得他是目前台湾武侠界的第一把交椅,他的作品非常有内涵,而且对人性的刻画入木三分、大胆直接,非常真诚,毫无虚假,卓见哲理、俯拾即是……创造出一个能够自圆其说、有血有肉的武侠天地!…。我在武学方面所重视的精神与气势,是受了司马翎的影响。
——黄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