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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 巴金小说/世纪文存丛书 |
分类 |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
作者 | 李小林 |
出版社 | 浙江文艺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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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编辑推荐 这本作品集,汇集了巴金的多部小说,从这里你可以更多的了解到巴金的艺术风格,写作特色。内容丰富、空间广阔、内含深厚。文笔细腻、优美,语言通畅、雄健。文体结构大开大阖、快速、错落、锐利,时而平实、时而空灵、时而拙朴古雅,融悲怆与幽默、繁华与恬淡为一炉,集思想性、故事性、社会性于一体。这样的好书,您能不看吗? 内容推荐 这本书汇集了巴金的多部小说,从这里你可以更多的了解到巴金的艺术风格,写作特色。精选了作者的著作:复仇;哑了的三角琴;狗;苏堤;月夜;将军;沉落;化雪的日子;鬼;还魂草;猪与鸡;窗下;憩园等。 目录 复仇 哑了的三角琴 狗 苏堤 马赛的夜 月夜 将军 沉落 化雪的日子 鬼 窗下 还魂草 猪与鸡 憩园 后 记 试读章节 狗 一 我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自己的年纪。我像一块小石子似地给扔到这个世界上来,于是我生存了。我不知道谁是我的父亲,谁是我的母亲。我只是一件遗失了的东西。我有黄的皮肤,黑的头发,黑的眼珠,矮的鼻子,短小的身材。我是千百万人中间的一个,而且是命定了要在那些人中间生活下去的。 每个人都有他的童年。我也有我的童年。我的童年却跟别人的童年不同。我不知道温暖,我不知道饱足,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我知道的只是寒冷和饥饿。 有一天,正确的日子已经记不清楚了,总之是有一天,一个瘦长的满脸皱纹的老年人站在我的面前,他严肃地说:“在你这样的年纪应该进学校去读书。求学是人生的第一件大事。” 于是我去了。我忘记了自己的饥饿,忘记了自己的寒冷。我四处找寻,我发见了富丽堂皇的建筑物,我也发见了简单的房屋,据说这都是被称为学校一类的东西。我昂着头走了进去,因为我记住求学是人生的第一件大事。 “去!这里不是你可以进来的!”无论在漂亮的建筑物或者简单的房屋,无论在门口遇见的是凶恶的面孔或者和善的面孔,我总会听见这一句同样的话。这句话像皮鞭一样地打着我的全身。我觉得全身都在痛。我埋下头走了。从里面送出来孩子们的笑声,长久地在我的耳边荡漾。我第一次疑惑起来,我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我的疑惑一天一天地增加。我要不想这个问题,可是在我的耳边似乎时常有一个声音在问:“你究竟算不算是一个人?” 破庙里有一座神像。神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我这样想。神龛里没有帷幔,神的庄严的相貌完全露了出来。虽然身上的金已经脱落了,甚至一只手也断了,然而神究竟是神啊。我在破烂的供桌前祷告着:“神啊,请指示给我,我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呢?” 神的口永远闭着,甚至在梦里他也不肯给我一点指示。可是我自己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我说:“像这样怎么能够算做一个人呢?这岂不太污辱了这个神圣的字吗?”于是我明白我并不是一个人。 我断定我的生活是很合理的,我乞讨残汤剩饭,犹如狗之向人讨骨头。我并不是一个人,不过是狗一类的东西。 有一天我又想:既然是东西当然可以出卖。我自己没有办法好好地活下去,不如把自己卖给别人,’让别人来安排我的生活,我也可以给他作牛作马,只要他把我买到家去。我便下了决心要出卖自己。我插了一根草标在背上,我走过热闹的与不热闹的街市。我抬起头慢慢地走,为的是把自己展览给人们看,以便找到一个主顾。我不要代价,只要人收留我,给我一点骨头啃,我就可以像狗一样地忠心伺候他。 可是我从太阳出来的时候起一直走到太阳落下山去,没有一个人过来向我问一句话。到处都是狞笑的歪脸。只有两三个孩子走到我身边玩弄我背上插的草标。 我又倦,又饿。然而我不得不回到破庙里去。在路旁,我拾起半块带尘土的馒头,虽然是又硬、又黑,但是我终于吞下去了。我很高兴,因为我的胃居然跟狗的胃差不多。 破庙里没有人声。我想,连作为东西,我也卖不出去了。我不但不是人,而且也是人间完全不需要的东西。我哭起来,因为人的眼泪固然很可宝贵,而一件不需要的东西根本就不值一文钱。 我跪在供桌前痛哭。我想哭个够,因为我现在还有眼泪,而且我只有眼泪。我不仅在破庙里哭,我甚至跑到有钱人的公馆门前去哭。 我躲在一家大公馆门前的墙角里,我冷,我饿。我哭了,因为我可以吞我的眼泪,听我的哭声,免得听见饥饿在我的肚子里叫。 一个穿漂亮西装的青年出来了,他并不看我一眼;一个穿漂亮长袍的中年人进去了,他也不看我一眼;许多的人走过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好像我没有站在这里一样。 最后,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注意到我了。他走到我面前,骂道:“去,滚开!这里不是你哭的地方!” 他的话跟雷声一样响亮,我的整个脑子都震昏了。他踢着我的身子,像踢着狗一样。我止了哭声,捧着头走开了。我不说一句话,因为我没有话可说了。 回到破庙里,我躺下来,因为我没有力气了。我躺在地上叫号,就像一只受伤的狗。神的庄严的眼睛看上来,这双眼睛抚着我的疼痛的全身。 我的眼泪没有了。我爬起来,我充满了感激地跪在供桌前祷告: “虽然不是一个人,但是既然命定了应该活在世界上,那么就活下去吧。生下来就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像一件遗失了的东西,那么就请你大公无私的神作为我的父亲吧,因为我不是人,在人间是得不着谁的抚爱的。” 神的口永远闭着,他并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 于是我有父亲了,那神,那断了一只手的大公无私的神啊。 二 我虽然跟平常一样每天出去向人们讨一点骨头,但是只要有了一点东西塞住我的饥饿以后,我便回来了,因为我也跟别的人一样,家里有一个父亲。虽然这个家就是破庙,父亲就是神,而且他的口永远闭着,不说一句安慰我的话,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不肯离开我的就只有他。他是我的惟一的亲人。 虽然是在寒冷和饥饿中,日子也过得很快,我是一天一天地长大了。 一种奇怪的东西也渐渐地在我的身体内生长起来。 我自己明白我并不是人,而且常常拿这样的话提醒自己。但是人的欲望渐渐地在我的身体内生长起来了。 我渴望跟别的人一样:有好的饮食,大的房屋,漂亮的衣服和温暖的被窝。 “这是人的欲望了。你不是人,怎么能够得到那些东西呢?”我发见自己有了奇怪的思想以后,就这样地提醒自己道。 然而话是没有用的,人的欲望毕竟在狗一类的身体里生长起来了。虽然明知道这是危险的事,自己也没法阻止它。 于是大街上商店里的种种货物在我的眼前就变得非常引诱人了。有一天我在人行道上看见一双很好看的粉红色的腿。这双腿有时在人行道上走着,不,不是在走,是在微微地跳舞。它们常常遮住我的视线,好像是两只大的圆柱。有时候它们放在街中间黄包车上面,一只压着另一只,斜斜地靠在车座上。 我每次远远地望见那双腿就朝着它们走过去,可是等到我的眼光逼近那双腿的时候,一个念头便开始咬我的脑子:“小心,你不是人呢!”于是我的勇气消失了。 有一天,我却看见那双腿的旁边躺着一条白毛小狗,它的脸紧偎着那双腿,而且它还沿着腿跳到上面去。我想:“这不一定人才可以呢!小狗也可以的。”这样想着,我就向着那双可爱的腿跑过去,还没有跑到,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一只手抓住我往地上一推。 “你瞎了眼睛!”我只听见这句话,便觉得头昏脑涨,眼睛里有好多金星在跳。我睡倒在地上。 我爬起来,四面都是笑脸,腿已经看不见了。奇怪的笑声割痛我的耳朵,我蒙住两耳逃走了。 现在我才明白了。我得意地以为自己是一条狗,或者狗一类的东西。现在我才知道我连做一条狗也不配。 我带着沉重的心回到破庙里。我坐在供桌下面,默默地想着,想着。我仿佛看见了那条白毛小狗怎样亲热地偎着那双好看的腿;我仿佛又看见它怎样舒服地住在大公馆里,有好的饮食,有热的被窝,有亲切的爱抚。嫉妒像蛇一样咬着我的心。于是我爬在地上,我用双手双脚爬行。我摇着头,摆着屁股,汪汪地叫着。我试试看我做得像不像一条狗。 我汪汪地叫着,我觉得声音跟狗叫差不多。我想,我很可以做一条狗了。我满意,我快活。我不住地在地上爬。 然而我的两只脚终于要站直起来,两只手也不能够再在地上爬了。失望锁住了我的心。“连狗也没有福气做啊。”我又躺在地上绝望地哭起来。 我含着眼泪跪在供桌前祷告: “神啊,作为我的父亲的神啊,请你使我变做狗吧,就跟那条白毛小狗一模一样。” 神的口永远闭着。 我每天在地上爬,我汪汪地叫,但是我还没有做狗的福气。 P22-27 后记 有一天我和女儿小林谈起浙江文艺出版社编选的我的散文集,小林说:“还可以编选一本篇幅差不多的小说集。”我说:“那么你来试一下。”现在她把小说集的全稿送到了我面前,厚厚的一册,我翻看了一遍,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为这本小说集写几句话。 我年轻时候编集子、出书,总喜欢在书前或书后写一些心里话,好像害怕读者不懂自己的用意,还拉住他们喋喋不休。别人说我一罗嗦,我并不在乎。话越积越多,也是厚厚的一册。 大概是这样吧:人年纪越大,讲话越少。我写来写去,也感觉到笔重千斤挥动无力了。很奇怪,在广州出版的那本《序跋集》是怎样编成的? 不管怎样,我还要为这本小说集写几句话。于是我又翻开这部稿子,我一眼看到“莫东先生”几个字。这是我早期短篇小说《复仇》的第一页。莫东先生是一个讲故事的人物,真实的生活里他是沙多一吉里,拉封登中学的德语教员,我在他的班上学习了一年,1928年暑假后我离开中学,他已到南方避暑去了,以后便没有再看见他。 1979年我重访沙多一吉里,中学似乎改变不大,但是我见不到一个熟人。人们和我谈起校长赖威格、总学监热沃米尼,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还有人满面笑容地谈到莫东先生,我觉得眼前一亮,马上记起来五十一年前身材高大的莫东先生就在学校的院子里跟我告别,他惋惜不能同我在一起继续学德语,他希望我回国后不要放弃学习,他送给我一本巴黎出版的德语课本作为纪念。 我对这位老师有较深的感情,我经常把他的礼物带在身边,有空便拿出来朗读。1940年我去西南,也带了它去,从昆明到重庆,给自己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住在沙坪坝的时候,几乎每天拿着这德语课本一个人在茶楼上消磨大半个寂静的上午。后来从成都回重庆,我便写了《爱尔克的灯光》。爱尔克的故事就是在德语课本中看到的。姐姐爱尔克每夜在窗前点着长明灯,给航海的弟弟照路,最后她带着希望进入坟墓。在我的想象中她闭上眼睛前叹一口气说了一句“我有信仰”,她相信她的亲人还在海上。 抗战胜利后我回到上海,丢失了从沙多一吉里带回来的德语课本。德语并未学成,而惟一的把我和老师的纪念连在一起的东西也消忘了。我为那些失去的记忆感到惋惜。 那些记忆真的失去了吗?怎么我又在这本集子里见到了“爱尔克的灯光”?我明明看见莫东先生在学校院子里。不,记忆永远不会消失。我为一本书所写的前言后记都是挂在窗前的一盏小灯,不是为读者而是为作者自己照亮道路。 巴 金 1992年5月3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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