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在其短短12年的创作生涯中，创作了148篇小说、55篇小品文、66篇随笔、以及大量的评论、游记、札记、诗歌等。本书主要收录了芥川文学创作的最高成就——中短篇小说，书中选取了他创作的其中33篇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包括《罗生门》、《地狱变》、《河童》、《六宫公主》、《秋山图》等。

芥川龙之介是日本近代的杰出作家，有“鬼才”之誉。他的文学创作的最高成就在于短篇小说，《罗生门》、《竹林中》、《鼻子》等都是芥川龙之介最广为人知的经典名篇。早在20世纪20年代，鲁迅便将《罗生门》、《鼻子》译介到中国。芥川龙之介的作品也深受老一辈著名翻译家夏丐尊、夏衍、楼适夷等人的喜爱，他们都曾翻译过芥川龙之介的作品。根据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竹林中》改编，由日本电影大师黑泽明执导的电影《罗生门》轰动全球，被誉为“有史以来最有价值的十部影片之一”，芥川龙之介的小说也因此更深入人心。本书收录芥川中短篇小说33篇，包括《罗生门》、《地狱变》、《河童》、《六宫公主》、《秋山图》等。《罗生门》以风雨不透的布局将人推向生死抉择的极限，从而展示了“恶”的无可回避，第一次传递出作者对人的理解，对人的无奈与绝望。《鼻子》则把犀利的笔锋直接刺向人的深层心理，委实耐人回味。

地狱图

盗贼

竹林中

芋粥

罗生门

南京的基督

两位小町

寒冷

酒虫

猿蟹合战

秋天

河童

戏作三昧

老年的素盏鸣尊

蜘蛛丝

女体

沼泽地

六宫公主

梦

死后

秋山图

俊宽

白

早春

杜子春

矿车

鼻子

报恩记

魔术

蜜橘

仙人

舞会

山鹬

事情说来也凑巧，丹波国进贡了一只驯服了的猴子，正处在调皮年龄的少爷，便给猴子起冬为“良秀”。那只猴子的样子本就十分可笑，再加上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府上没有谁见着猴子不笑的。只是笑笑倒也没有什么，而那些寻开心的，每当猴子爬到院子里松树上的时候，或者弄脏房里的席子时，他们便故意高喊：“良秀，良秀。”想方设法耍弄它。

于是，有一天，前面说过的良秀之女，手里拿着一枝系信的红梅枝，从长廊经过。这时，小猴良秀从远处屋门那边一瘸一瘸地拼命跑来。它的脚大概是受了伤，已没有劲儿像平常那样爬上树去了。而紧追其后的少爷，手拿长树枝，一边大喊：“偷柑子的贼，抓住它！抓住它！”一边追了过来。良秀的女儿看到这种情形，稍稍犹豫了一下，可是逃过来的小猴，此时正好一把抓住她的裙裤下摆，发出苦苦的哀鸣声。这时，也许良秀的女儿突然间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怜惜之情吧，她一只手仍拿着红梅枝，另一只手轻轻地展开紫色的衣袖，将小猴亲切的抱了起来，然后走到少爷跟前，微微鞠了一躬，用清脆的声音对他说：“对不起！它是个畜生，请您饶恕它吧！”

可是，少爷正追到兴头上，哪肯罢手，故而紧绷着脸，一边跺脚，一边嚷道：“你为什么要护着它？这只猴子是偷柑子的贼呀！”

“因为它是个畜生……”姑娘又说了一遍，微笑中满含同情。“而且，一听到别人叫它良秀，我就觉得像我父亲饱受折磨一般，心里实在难受呀。”

姑娘坚定却满含凄苦的回答使得少爷不得不屈服下来：“是吗？如果你是给你父亲求饶，那我也就原谅它吧。”

少爷心中虽有不快，但还是答应了姑娘的请求，扔掉了树枝，朝屋门方向走了回去。从此，良秀的女儿便和这只小猴子成了好朋友。姑娘把小姐赐予她的黄金铃铛卜拴上美丽的红飘带；系在小猴子的脖子上。不论发生什么事，小猴也都不离开姑娘了。姑娘偶感风寒，卧床不起时，小猴子便正襟危坐，守护在姑娘的枕边，一副心绪不宁的神色，频频地咬着爪子。自此之后也真是奇怪，谁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去欺负这只小猴子了。不仅如此，人们渐渐地觉得它可爱起来，到后来，甚至少爷也常常把柿子和栗子扔给它吃，而且，如果有哪位侍从踢了这只小猴，少爷也会十分生气。后来，老爷还特地叫良莠的女儿抱着小猴，到他那里去，大概是听说少爷因有人欺侮小猴而生气吧。同时，姑娘喜爱这只小猴的事，自然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真是个孝子呀，应该奖赏！”

根据老爷的旨意，那时便赏了姑娘一件红衬衫。而小猴也学着姑娘恭恭敬敬领受衬衫的模样。老爷见了，更是欣喜不已。因此，老爷对良秀女儿的偏爱，完全是因为奖赏她在喜爱小猴上所表现出来的孝道，决不像世上流传的那样，是喜欢女色。当然，这种流言的风起，也并非全无情由，这些事情就等我在后面慢慢再叙吧。在这里我只想说：不管她长得多么美丽动人，像老爷这种有身份的人，是不会爱上画匠的女儿的。

良秀的女儿在老爷面前露了脸，退了下来。但因她本是个乖巧伶俐姑娘，所以并未受到心地卑下的侍女们的嫉恨，相反地，从那以后，她和小猴到处受到喜爱，甚至可以说，从未离开小姐身边。小姐出游时，身边的随从里也总是缺不了她。

不过，姑娘的事，暂且说到这里，现在再说说她父亲良秀的事吧。虽然那只小猴子不久便人见人爱，但最重要的是，良秀本人却仍是人人讨厌，大家私下里仍旧叫他猴秀。而且还不只是老爷府邸里的人这么称呼。现在，横川的僧都，一说到良秀，也好像遇到了魔障一般，脸色大变，憎恶之情油然而生。(听说这特别是因为良秀把僧都的行为举止画成了讽刺画的缘故。但这大都是下层人的传言，也不见得理是如此。)总之，对良秀此人的坏名声，不论去问什么人，他们也都是这么回答。如果还有谁说他不坏的话，那只不过是他的两三个画师朋友，或者是只知道他的画，而不知道他的为人的人而已。

但说实在的，良秀本人不只是看上去形容卑琐，而且还有令人讨厌的恶癖。因此，人们如此认为，完全是他自作自受，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说起良秀的恶癖，那就是吝啬、冷酷、贪婪、无耻、懒惰。更有甚者，他傲慢自尊，目空一切，总是以本朝第一画师自居。如果这仅仅限于绘画之道上倒也无所谓，但他为了不输给别人，把世人所遵守的习惯和传统等等，全都不放在眼里。跟随良秀多年的一个弟子说了这么一件事：有一天，在某个名门望族的府邸，他被有名的桧垣巫女神灵附体，在巫女说着可怕的神谕之时，良秀竟充耳不闻，却在那里挥笔弄墨，把那个巫女可怕的嘴脸，仔细地描摹了下来。神灵附身在他看来，不过只是欺弄小孩的玩意儿罢了。

正因为他是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人，所以他在画吉祥天女神时，竟画出了一副卑琐的木偶相；在画不动明王时，竟画成一个胡作非为的无耻模样。如此种种，他干了许多冒犯神灵的事。要是有人为此事责难他时，他也会满不在乎地嬉戏说：“良秀画出来的神佛，如果神佛还会受到冥罚，那可真是奇谈怪论了。”这时，就连他的弟子，也会被他的回答吓得目瞪口呆，其中就有不少弟子因恐惧将来的后果，寻找机会悄悄溜走了。——简直地说吧，他可真称得上是罪孽深重了。可他还自以为是当今天下最伟大无比的人呢。

因此，良秀在绘画艺术上的造诣，高深到什么程度，那就用不着说了。至于他画的画，在用笔上、色彩上，都和别的画师迥然不同。因此，那些与他交情不好的画师，不少人说他是骗子画师。这些画师说起川成啊、金冈啊，以及过去那些名匠的画来，都说他们画在门上的梅花，月夜里每每能闻到香气；画在屏风上的公卿贵人，能听到他们吹笛子的声音。这些优美的传说十分动听。而一说起良秀的画，传扬的都是令人作呕、稀奇古怪的评论。譬如他们说，良秀画龙盖寺的寺门，画上了五趣生死图，结果夜深人静之时，人们从这扇门下经过时，就听到了天人的叹息声和哭泣声。哦，还有人说是闻到了尸体腐烂的臭气。后来，他奉老爷之命，画了侍女们的肖像画之类，那些被画的人，听说一个个不到三年，便像是被夺去了灵魂一般地得病死去了。那些说良秀坏话的人，都说这是中了良秀绘画的邪术，这也是责难良秀的最好证据。

但正像刚才所说的那样，良秀是个刚愎自用的人。这在良秀本人，反而以此而得意洋洋。有一次老爷用开玩笑的语调对他说：“你这个人看来特别喜欢丑恶的东西。”他张开那张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红嘴唇，令人可怖地笑着说：“的确如此。大凡浅陋的画家对丑恶的美是根本不懂的哟。”就算是本朝第一的画师，他也不该在老爷面前吹起牛来。前面提到的那个良秀的弟子，背地里给老师起了一个诨名，叫做“智罗永寿”，讥讽他妄自尊大，这也并非没有道理。您也许知道吧，所谓“智罗永寿”，是古时候从中国来的一个吹牛大王的人的名字。

可是，就连这个良秀——就连这个难以言传的自大狂良秀，也仍像是个富有情感的人。(P26-29)

文学是了解一个民族、一种文化的窗口。文化传统、风俗习惯、心理素质、语言特点、政治经济生活都会成为文学作品表现的内容，对于每一位日语学习者来说，对于每一位日本研究者来说，多读一些日本文学作品都是必要的，也是应该的。长期从事日本研究的专家、学者也有义务向中国的读者介绍优秀的文学作品，让中国人更多了解日本，了解日本民族。多一分了解，也就能多播下一颗友谊共存的希望的种子。

正是基于以上考虑，笔者在五年前就萌发翻译一些日本文学名篇的想法。最先开始接触的是芥川龙之介的作品，芥川1892年生于东京，是大作家夏目漱石的晚年弟子，是二十世纪初日本“新思潮派”最为重要的代表作家，他集新现实主义、新理智派和新技巧派文学特点于一身，代表了当时日本文学的最高成就。虽然芥川死时年仅35岁，但留下了几百篇文学作品，篇篇都是精品，都值得我们好好研读。

芥川的作品中，不乏语言描写生动自然、充满悬念的精品。芥川擅长通过生动的故事描述来探究相对抽象的观念问题。如《罗生门》描述了一个平安末期世态凋敝的京都黄昏，一位被解雇，走投无路的仆人在罗生门下避雨，爬上门楼发现一个老太婆在揪拔死人的头发，做假发出卖。一个生动的故事引人深思——仆人和身为盗贼的老妪处于同样的境况或生存理由中，是否便摆脱或脱离了现世的道德规约？

中篇小说《地狱变》也是芥川同类小说重要的代表作。小说主人公是孤高居傲的画师良秀，他把艺术看得高于一切。在权倾一时的堀川大公命令下，良秀全神贯注地绘制画“地狱图”。然而画家无从构思年轻女人被焚死在槟榔毛车的中心画面。小说同时写到，大公老爷倾心于良秀之女，想要占有却不能得逞，于是，大公老爷居心叵测地答应良秀，“槟榔毛车点燃大火，车里坐着一位艳丽女人，还要贵女装扮”。谁知，在槟榔毛车上，锁链捆绑的正是良秀之女。眼见自己心爱的女儿任烈火烧遍全身，画师良秀虽也身不由已地奔向车子，但这种痛苦瞬间就被艺术的追求所压倒，他很快从一个父亲的立场转向画师的立场。良秀看到的只有美丽火焰的颜色，以及在火焰里遭受痛苦的年轻女人的样子……良秀如愿以偿地完成了画作，之后便悬梁自尽。说到底，《地狱变》通过极端化的人间悲剧描写了权力与艺术的对垒，因而被称作芥川“艺术至上主义”的一个宣言。作品中还蕴涵着作者一以贯之的探究——画家良秀宁愿亲女焚死的艺术至上主义是否显得过于无情和残酷？

芥川的作品内涵丰富，思想深刻，在今天读来，仍然发人深思。芥川的优秀作品实在太多，本书从中选取二十八篇有代表性的作品，并译成中文。由于笔者语言水平不高，文学素养有限，虽然历时五年，仍然诚惶诚恐，不尽如意之处肯定存在，恳请同行，读者指正。

译者

浙江工商大学

200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