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作者的生活读书随笔。在本书中，她谈柳如是、张爱玲、三毛、陈染、林白、清少纳言等女子，奇妙、孤绝、炫目；她谈《诗经》，富于妙趣别意；她谈李渔、韩愈，董桥，处处皆见警醒、峻峭的文字；她谈故乡的物事人，充满寒冽的惆怅……

本书为安徽才女作家钱红丽的生活读书随笔。在本书中，她谈柳如是、张爱玲、三毛、陈染、林白、清少纳言等女子，奇妙、孤绝、炫目；她谈《诗经》，富于妙趣别意；她谈李渔、韩愈，董桥，处处皆见警醒、峻峭的文字；她谈故乡的物事人，充满寒冽的惆怅……

辑一女子便好

所有的树木鸟群都请安静／3

岁月长，衣裳薄／8

看张记／11

张爱玲写信／14

低眉／17

三毛／20

苏雪林／22

这柳或那柳／24

未妨清刚是妩媚／27

一去坤生多少年／29

那些写作的女子／32

辗转于繁华缟素间／35

寸寸情感寸寸灰／37

辑二诗经别意

执子之手／43

想象的穿透力／45

白露为霜／48

得到与失去之间／51

不说爱情／54

天一亮就有主张／57

让味道上天／60

说不尽的离合悲欢／63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66

《诗经》的深井／69

惊鸿照影剧伤情／71

辑三欲采苹花

李渔这个人／77

老妖董桥／79

韩愈怎么死的／81

从蒋梦麟到陆小曼／83

爱情十七年／86

不伦之恋／88

草与帛／91

不宜于寄身的爱／93

思发在花前／96

才华是一生的错误／98

广博的才华停在树梢上／100

去高河看望海子／104

辑四迷离阅读

阅读是迷离的／111

在唯美里荡漾／114

洁白／116

况往来，烟浪迷离／119

一个夜晚，碎读杨键、柏桦／122

驼背水蛇腰／125

节制的力量／127

所有的村庄都在／129

赵焰其人其文／132

说尽破烂生活中的诗意／135

深切感受悲欢／138

阅读的激活与逾越／140

浮世／143

天子呼来不下床／146

我看《金瓶梅》／149

去往文学之路／152

辑五城市流水

昆曲的流水／157

一声别字怎开口／162

我的师承／165

秋天是一个大词／168

上海荼藤／170

二详上海／173

苏州记／176

双城记／侣3

厦门，厦门／187

我在蓊郁的合肥／191

辑六感性花朵

桃花／197

栀子／199

白玉兰／202

萝卜菜籽结牡丹／204

春槐一夜雪如堆／207

楝花飘砌／210

海棠，海棠／212

隔了一年，忽然又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状态里去。极少出门，做完家务，把窗帘拢上，开机，写东西。简单至极，就是源于一种热爱。一只蚕吃进桑叶，丝在心里堆积如山，接近于蚌病成珠，一点一点地倾吐，于是，有一些东西成了丝绸，有了光明人生。我想说话，不停地说，然后，就把那些字，放在文档里，“啪”一下关掉电脑。夜深更寂，天地平和，浑身酸痛地躺倒在床，闭眼的刹那，有平铺直叙地满足。南窗外，虫蛉鸣唱，衬得梦境更为瓷实。

前几天，把《本草纲目》搬回家。一本浩浩荡荡的家书，生活的所有源头。

关于植物，《本草纲目》比《诗经》全一点，更贴近大地。开篇即是菘。白菜在古时候竟有着这么文雅的笔名。回忆秋霜遍野，菘们早已下种，青扑扑的叶子初露端倪。小时候，种过它们，有品种一二，矮小些的叫“大头青”，高个子的称“高杆白”。它们分别是整个冬天饭桌上的主角。白露为霜的清晨，去到菜地，一片片摘它们的叶子，“吱”一声，微微地，有寒意，露水濡湿脚面，菘们默然不语……

乡下，冬天的饭桌上，除了菘们，还有莱菔。莱菔就是萝卜，我告诉你们。冬吃萝卜夏吃姜，若换成——冬吃莱菔夏吃姜，就不妥当了。人家莱菔本来就是个笔名，你若一意孤行放在一日三餐的大木桌上，就别扭得很。什么叫看不起日常生活?莱菔们就相当看不起这日常生活。我同样看不起日常生活。

几乎很少出门。虫子一样爬行在书页间，乐此不疲。也有这样的时候，什么也不必做，窗外是孩子们的吵嚷声，汽车发动机的呜呜声，间或一只肥猫的长啸，一点点地入了耳膜，蒙蒙地，然后你可能就会有一些不耐。继而想到自己的命运。——莫非，读点书，写点文，做点梦，然后，一生就滑过去了。

是有一点点委屈的，不是吗?

苏青晚年蛰居浦东一问陋室，年衰体弱孤独贫困，人生乐趣，惟剩下养花莳草，朋友所剩无几。一位20世纪三四十年代写过小说的女作家一直与她通信，常常给她寄去不同节气的花籽。那一年，苏青的病越来越重，知道来日无多，就给那位女作家写信道：如寄花籽，只要活一季的花……

女人的一生，不过如此。苏青儿女成群，到未了，也不过惦记只活一季的花。她死了，连盆花都没个人照应。曾经那么强大的一个女子，却落得如此。所以，我们这些庸碌之人，索性，连儿女也不要的好。这样，倒落得干净些，不给这个世界多添累赘。

收到小友董曦阳赠送的几本书，均是他们出版社的旧货。如今，能看见旧货也不易了。施康强的《茶客》，思果的《偷闲》。文人一般到了后来，基本上都是在玩了。年轻时，由于把架子端得太正，伤了腰，痛定思痛以后，突然心态放平，一下子，气象就出来了。这套丛书里还有一本《伸脚录》。其实，写字就是把脚伸伸，打个哈欠什么的，讲求的是自在、自由，如云朵之上的云朵。不载道，车子碾过去，尘土飞扬，只有宋江们心心念念想着有朝一日，被招了安，有个安稳睡觉的地方。

伸脚派一生闲云野鹤，在高处，一点一点看尽浮华。后来，有一天，累了，彻底歇下来，留下来几本《茶客》或者《伸脚录》，就都走了，也没有什么可留恋而放不下的——无非舍不得架上的那些书，也曾陪着自己度过多少难眠之夜。其实，人到后来，就跟书的感情深些。这么说，也是应受到天谴，有点不仁，不义。P3-5

古人画本“传神阿堵”，这“阿堵”是眼睛，我看也可以是眉毛。古人对眉毛从没轻视，化妆上弄出不少式样，我以前认为这大概是眉毛好弄，画浓，画淡，画粗，画细，画长，画短，而眼睛就不这么容易了。印象里有关眼睛的化妆，仅有“哭妆”一种(到底名为“哭妆”或“啼妆”，我还记不清)。有点阅历后，我才知道眉毛并不好弄，也许更难。舍眼睛而画眉毛，大有竹窗写影的风姿。文章终归是与风姿关联的遣词造句，如果画眉是造词造句，那么，低眉呢?

低眉是段落大意。钱红丽的文章，大意皆是低眉的段落——说到要紧处，并不双目圆睁，把人都要看穿瞪死似的，她常常一俯首，一低眉，既是四两拨千斤，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我认定文章的妙处就在这里——心思要狠，下笔不妨看上去都是一笔带过的。

钱红丽以《低眉》作她读书笔记的书名(她告诉我这部读书笔记暂名《低眉》，不管最后定名什么，低眉是我这序的话头，总是个纪念了)，给了我一些联想，断断续续，不成片段，但意思大致是有的，即钱红丽的文风不是金刚怒目，即使偶尔弹弹眼睛，随即就放出柔光来。这可以用她《老妖董桥》一文的开头作证：

十几年前，非常受用董桥的文字，潜心收寻。到后来，突然转身，甚至有了不屑——别无其他，就想他，六十多几的人了，依然华丽繁复不改(我是说文风)，不免有点叫人打颤。曾经，看过他一幅小照，头发及肩，面瘦若骨，像风干的鲳鱼，钢琴初弹，忽然就扭过头来，对着镜头拍照。这样的姿势即便有一点点“造”，但，在年轻人眼里都是可以过得去的。也可能那时他正年轻着，万事都占尽便宜，也就跟这样的繁复文风吻合起来，所以没什么不对的。

闲下来我想，低眉的对面，该是扬眉。有几个人能修成菩萨!低眉在菩萨处，是大慈悲，是大怜悯；而在人这里，人要是老低眉，总逃脱不了受气的、委屈的、顺从的诸相。我这样说低眉有受气委屈顺从诸相，那不是低眉，是耷拉着眉和愁眉吧。低眉和耷拉着眉和愁眉的区别，或许看的就是有没有想象的穿透力了。钱红丽在她的《想象的穿透力》里写道：

多年前，也是深夜吧。当我知道“采薇，采薇”里面的薇就是遍布山野的嫩豌豆苗时，非常遗恨。好比一直与一个人通信，与他谈道论艺，诗来书往，待到某日，忽然见了面，禁不住含恨想撞墙一死——原来这个人就是隔壁邻村里二大爷家的狗顺子。他既然叫了狗顺子，就不应该跟我谈这些高蹈的玩意儿。或可本不应与他见面的，且一直谈下去。那么，我会爱上他吗?靠我的想象力去把文字里的他穿透?

后来，我坚决不看注释了，只要带草字头的字，我都不看。我要去想象，我要把他们永远留在文字之内烟火之外。

这样的文字，就不是趴在纸面上，也就不耷拉着眉，更不是愁眉，是画了眉的，是画了眉后又低眉，不为悦己者容，也不为己悦者容，为自己而容，又心平气和的，自己高兴，独乐，这也就是扬眉了。低眉是文字之内烟火之外的境界，被想象所穿透的生活状态，在这种生活状态里自然会勾勾萌萌任性的文字。文字任性了，文气才跌宕得起来，这也就是扬眉了。我读钱红丽的文章，她娓娓道来，精工细作，而我并不觉得烦琐，这完全是她文字任性的缘故：

那些草字头的字们，好比老鼠娶亲，一个接一个，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葳蕤不息，在我的心底兀自开落，哀了又荣，繁华萧瑟，一年，一年。我便是靠了这些想象度过一个又一个和美夜晚——所有的星光都来护佑。卷耳、茉莒、蘩、旗、甘棠、芄兰、荇、荼、蓼、葑苁、胡荽、荏……还有一些草字头的字，《现代汉语词典》里再也不见她们影迹——她们是有格的一群，心事恬淡，身体不大好的，畏寒，微微怕冷些，亦怕这喧嚣世界，所以，总不大愿出来了，只肯呆在《诗经》里，滋养每一位翻阅她的人奇异的想象力。然后，我们合上书页，满心喜悦陷溺于睡眠的大水，相遇一个甜美梦境。若是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呢，就叫她茉，小女儿称她莒。谁都知道，我家两个女儿叫茉莒。现在客居首都的那位诗人兼随笔家也叫这个名字，不过，没有草字头，他叫车前子。对，茉莒就是车前子。

这段文字也抄自《想象的穿透力》。我读这一篇文章，读到这里，不觉一笑，也一惊，倒不是她最后矛头直指我来。从“那些草字头的字们”，到“苤苜就是车前子”，如此行文何止是一波三折，可以说有无数拐弯、变向和斜坡，和草木纵横，和眉低月色花枝高。

我原本杜撰“眉低月色花枝高”一句，作这序的题目。现在觉得改为《文字之内烟火之外》真好。

低眉是钱红丽文风的常态，有时扬一扬眉，这是她尖锐和不人云亦云的地方。既然眉毛是眼睛的倒影，也就不免渲染了眼睛的山光水色。钱红丽能把读书笔记写得不枯燥，有滋润的气息，有巧云，有彩雨。我也写过读书笔记，我觉得大不容易。她的低眉，往往有秋波横传的意味。她行笔，不是一条直线到底，她每每横生出若干横枝，街头的横巷，嘴边的横笛，有暗形影，有暖声色，她的读书笔记是美文，不是公文，不是报告，更不是应酬。读书笔记往往会成为应酬，而她没有。我觉得她读书的时候，是先存了爱惜之心，像拿了件被茜草淡染的衣衫，到了水边，又不舍得洗涤，更不要说用棒槌猛打狠捶了。于是她的一些观点我并不都赞同，但这却不妨碍我对她文章的喜欢。

休洗红，休洗红，其中有对文字的爱惜，有对他人的尊重，有对时间的敬畏。我现在觉得以《休洗红》作这序的题目，更好。

是为序。

于目木楼头，时二00六年六月二十六日下午